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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章 洗尘不洗心(二)

    陈楚之见到顾不全是又惊又喜又尴尬,也不知他是怎么落到了这步田地?

    “诶,命运不济啊,没想到青州府一别,再见面竟让妹妹看到在下这般落魄相,真叫人惭愧至极。”

    陈楚之长叹了一声。

    原来那日陈楚之匆匆与顾不全作别,赶去应故人之约,却因为他在牢里耽误了时日,故人已独自前往京城。

    他立即动身赶到京城来,又未找到故人,孤身一人,无处投奔。

    没想到京城的客栈比青州府又贵上几分,尤其店家故意不给下房,偏说只剩下要价不菲的上房,这让本就不富裕的陈楚之雪上加霜,他是住了店就吃不上饭,还欠店家二两银子还不上。

    思来想去,只好暂且在街头帮人代写书信,以赚取微薄的酬劳,吃饱肚子再想办法去寻找便宜的住处。

    “我这祖传的玉笔本该挥毫书写江山,落得替人代写书信已是万不得已,孰知这代写书信也这般艰难,从日出摆摊到日落,写不了一、二封信,也赚不到几个铜板子。”

    陈楚之握着他的祖传玉笔,摇着头一脸苦笑。

    “你这书生忒是矫情了,既是代人写信,人家怎么说你就怎么写便是,何苦与人争辨不休?”

    旁边卖假字画的实在看不过眼了,拿话揶揄陈楚之。

    “依我看,倒不如把玉笔卖了换吃喝来得干脆些,也免得代人写信委屈了自己。”

    “玉笔乃祖传,就是饿死也不会卖的。”陈楚之将玉笔握得紧紧的,生怕被人抢了去似的。

    “似你这般,一日能写个一、二封信就很不错了,大婶照顾你生意,也算是你的衣食父母,偏你这般不懂人情,还要与人争执。”卖假字画的兀自说个不休。

    “你卖你的假字画便是,我与人写信与你有何相干?”陈楚之气愤不过,与卖假字画的争得面红耳赤。

    “我卖假字画怎么啦?宋不醉的真迹那得上万两银子,我这仿的卖个十两、八两银子的怎么啦?就是有人愿意买呀,眼红吧你!”

    “假的就是假的,还卖十两八两,宋不醉若是晓得,非扒了你皮不可。”陈楚之嘴上亦是不饶人。

    那卖假字画的跳起来了,捋袖要打架的样子,被众人人劝开了,闹哄哄的摊子又恢复了平静。

    “不全妹妹稍等片刻,这一封信写好便罢。”

    陈楚之招呼了顾不全一声,转头却依旧为了一两句用词与大婶掰扯不休。

    “会写就写,不会写我便找别的摊子,又不是只有你一个字摊,就你规矩多?写封书信而已,又不是科考做文章,似你这般写法,我儿能看得懂吗?”

    大婶来了气,指着陈楚之鼻子骂道。

    陈楚之将玉笔一顿,“大婶便寻他处去,小生不写了。这一颗碎银还你,收摊了。”

    大婶拿起碎银骂骂咧咧地走了,陈楚之兀自气咻咻,一边说大婶“不可理喻”,一边止不住肚子咕咕叫。

    顾不全禁不住直摇头,这又酸又腐的臭脾气,难怪饿肚子。

    “让不全妹妹见笑了。”陈楚之一脸无奈。

    “陈大哥有自己做事的准则,见怪不怪啦。”顾不全笑道。

    毕竟他是那个宁愿坐牢也不肯透露自己行踪的陈楚之,着实是见怪不怪。

    “不全妹妹却为何独自在此?傻蛋兄呢?记得他与妹妹形影不离。”

    “陈大哥记差了,与他形影不离的分明是摇铃姑娘,孙小空和龟小宝才是与我形影不离呐。”

    顾不全不想再提这一茬,左右一瞧,正好有个面摊,她便拉着陈楚之过去。

    “陈大哥,你的书蒌子在青州府被人砸坏了,书也丢啦,对不起是我没看好啊。我请大哥吃面,算是赔罪了。”

    “那日原本就是大哥走得太匆忙,将书蒌子落下了,怎能怪罪不全妹妹?但是,这面大哥还是要吃的。”

    陈楚之倒也不客气,直接要了两大碗。

    当他刚刚拿起筷子吹了口气,就要大快朵颐的时候,却见一个蓬头垢面的妇人踉跄着扑了过来,一头栽在面碗中就不动了。

    众人惊得四散开来。

    “不会吧,小生运气如此不济?”

    陈楚之一声哀叹。

    那妇人以一种十分怪异的姿势趴在面碗中一动不动,众人皆远远地拿眼瞅着一步都不敢靠近。

    唯有顾不全上前去,将那妇人的头从面碗中扶起,再一探鼻子,还有一息尚存。

    “活的。”

    她拿过一碗水来给妇人灌了下去。

    妇人咳了几声,还真活了过来,而她睁开眼的一霎那,便是扑向面碗,抓起面就往嘴里塞。

    看来是饿极了。

    “慢点吃,喝点汤。”顾不全道。

    那妇人也顾不上回答,端起汤来咕嘟咕嘟地猛灌,又将另一碗面端至面前使劲往嘴里扒拉。

    顾不全看着她,虽然衣裳褴褛,蓬头垢面,但仍然可以看得出来,她有一张很秀气的面庞。

    妇人吃饱喝足了,这才站起身,朝着顾不全与陈楚之深深地道了个万福,礼数中规中矩,而未语泪先流。

    妇人自称娘家姓马,嫁与王泽生为妻,夫妻甚是恩爱。

    新婚尚不足一月,王泽生便与她作别进京赶考,临走时允诺,不论他考中考不中都将返回家中与她厮守度日。

    然而不知为何,王泽生竟一去不回,至今已有六载。

    家中父母思念成疾,双双离世,又因王马氏无所出,乡里同族乘机吃起了“绝户”,将王马氏孤身赶出了家门。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娘家兄嫂当家自然不会收留她。王马氏无处可去,便一路乞讨进京寻夫。

    如今已三年有余,未曾打听到半点夫君的消息,自己也差一点饿死街头。

    “我夫进京不久便给家里寄来一封信,说是遇到贵人了,人家有意资助科考各项用度。他亦再三叮嘱我安心等待,考不考中都回,让家中无需挂念。却不想,这之后便杳无音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王马氏拿出一封信来,且说且泣。

    陈楚之禁不住叹了一声:“好字。”

    顾不全不懂书法,但看那信上的字迹,的确写得很漂亮,一笔一划都恰到好处,令人赏心悦目。

    这时那卖假字画的又凑上来说道:“是遇上女贵人不想回家了吧?依我看你还是早早回去得好,就是寻着了他也不会跟你回家的。”

    “是啊,贪图富贵抛妻弃子的人也不是没有。”有人跟着附和。

    妇人闻言更是垂泪不已。

    “我的夫君我懂,他不是那样的人。再说了,他就算不要我,也总不能不要他的爹娘吧?如今爹娘不在了,他无论如何也该回家上个坟。”

    “你要这么说,那就除非他死了呗。前几日府衙还张贴无名男尸的画像来着,至今都无人认领,要不你去瞧瞧?”

    这卖假字画的忒讨人嫌,打一开始就没说过一句好听的话,顾不全气得很想打他一顿。

    不过她想了想,还是抓过陈楚之的纸笔来,凭着记忆画下了落雁坡多出来的那具男尸。

    “你可认得他?”

    王马氏摇头,“没见过,他是谁?”

    “哦,那就没事了。”顾不全白了卖假字画的一眼,替王马氏舒了一口气,男尸不是王泽生,那便还有希望找到他。

    “姑娘认得此人?”卖假字画的问道。

    顾不全猛然间来了精神,反问道,“你认得?”

    卖假字画的摇头笑道:“我若认得他,早收了赏银喝酒去了,还至于在这里守这个小摊吗?”

    面摊老板道:“姑娘画得好,与府衙门前张贴的一模一样。听说是在落雁坡发现的一具死尸。前几日神捕司和京兆府的人挨个客栈查问此人,赏银可不少。不过这几日没有了声息,也不知是不是有人认下了。”

    “哦。”顾不全泄气地坐了下来。

    到底还是没有半点关于男尸的消息。

    京兆府衙与神捕司两边相互推托,都不想多管,派人往各处查问了一番没有进展,便将此事搁下了。

    顾不全记得那书生的衣裳布料普普通通,想来家境也不是十分宽裕,而且进京赶考总得要住店,却为何没有一家客栈的人识得他?

    人总不可能是凭空冒出来的,究竟是真的无人识得他,还是有人识得却不愿意认?

    百思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