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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大隐于市

    倚栏夫人听了这话双眼一亮,兴致来了,一拍桌子站起来,吩咐道:“好!取我琴来,乐房中琴尽数取来,供先生挑选。”

    台上唱的都停了下来,唱戏的演员也都加入到搬琴的队伍里去,店里的小厮丫头都跑上楼去搬琴下来。很快戏台上排了一排各式各样的乐器。

    看戏看得正起劲的宾客们还不知出了什么事,怎么戏都不唱了。临近几桌的宾客传过话来,说今日倚栏夫人要亲自弹琴了。很快这个消息就传开了,楼上包厢里的客人纷纷出来,栏杆边站满了人,目光都在戏台那边。

    倚栏夫人领着那琴师选琴,“我店中所藏,先生看哪把可用,尽可挑选。”

    那琴师看了一眼,使认出其中好琴,拿起琵琶拨了几下,调好了音。

    “诸位。”夫人站起来对院内宾客高呼:“我今与这位先生合奏一无名曲,请诸位贵宾,静心听来。”

    传说倚栏夫弹得一手好琵琶,却少有人有幸听过,今日来的宾客如撞运一般欢呼起来。

    小厮们搬开了戏台前的桌子,在台下空出一块。男宠让了自己的椅子,端去给琴师坐下。

    夫人拿了琴,跟乐房的教习大娘打了招呼,“你来起个头。”

    教习大娘拿了两鼓槌,走上台去,在一大鼓前站定。

    那琴师点头,示意可以开始了。

    教习大娘挥舞鼓槌,一段急促的鼓点起来。店内观众都安静下来,鼓点转入有节拍的打动,气势逐渐加强。

    琴师闭眼低头,一手缓缓抬起,忽一拨弦,其音炸裂,如风声鹤唳。其指扫弦,有肃杀秋风之感。

    倚栏夫人听他起手一弹,便知琴技了得,欣喜的笑了起来。

    一段弹完停下。该轮到夫人接了,夫人起手,便在他的曲调上接续下去,其音其意皆神似。对方一听,便知夫人之琴艺果真名不虚传,点了点头。夫人在他的曲调上弹了一段后,转而为缓,其音铿锵高亢,如日照山河,万里云舒,雄浑壮美,弹出一股英雄气。

    教习大娘的鼓停了,只留下两人以音律对话。

    再到那琴师接了。他从高亢之调接往,转而向低沉,缓如铁铐锁双腿,踉跄前行。夫人弹的是英雄征服天下意气风发,琴师后弹的是英雄末路,形单影只,好似世间无人能懂英雄,孤独,苦楚。

    夫人再接,琴意轻柔,欢快灵动,如溪流小桥边,春暖花开,彩蝶起舞。好似一红颜知己,爱抚末路英雄,使之解开心结,重获新生。

    琴师再弹,曲调又回到平实舒缓,如溪间流水,波澜不惊,然后又如暴风骤雨一般,其指在琴弦上急速扫过,弦音嘶哑咆哮,犹如千万支箭飞来,生死只在一息间,万分危急。

    没等他停下,夫人便弹起来,其指与他一样快,两人正比拼琴技,任何一个音的差错,都将败于对方,一段弹完,两人不分胜负。

    曲调又转缓,如危机已除绝处逢生,琴师弹一句,夫人回一句,两人用琴交谈一般,节拍又转快,你一言我一语的。

    琴师又弹回了名曲的调子,是名曲但是经过他改编的,他正弹得欢快,夫人在那边拍打琵琶为他伴奏。

    两人都摇动着身体,闭着眼睛,在音律的世界中沉浸着。

    来回几句后琴师弹了一段收尾,示意曲终。

    场内沉默许久才响起喝彩声,宾客或听不懂二人的你来我往,但觉十分精彩。

    “痛快!”夫人站起来,神采飞扬。

    琴师也肆意大笑起来。

    “今日高兴,宴席全免。”夫人一挥手给全场免单,宾客们都欢呼起来。

    琴师放下琴,拱手道:“今日得见知音,此生无憾,告辞。”

    “先生,这就要走?何不多住几日?”夫人说。

    “既已合奏一曲,心愿已了,该回去了。”琴师转身便走。

    “先生请留步。此琴跟了我十余年,今日我愿将此琴赠先生,若先生视我为知音,就请收下。”倚栏夫人将自己的琵琶递给他。

    琴师接过琴,点点头,说:“告辞。”

    夫人目送琴师穿过喧闹的宾客,消失在黑暗里。

    夫人叫来大掌柜,吩咐道:“他回去一路务必护他周全,不要让他知晓是我安排的。先生心气高。另外你将先生的琴赎出还于他。此事你亲自去办,店中之事我自安排。”

    夜深了,喧闹的一栏春也寂静下来。

    倚栏夫人抱着小女沁儿已入梦中,房外传来瓦片响声,声音轻不可闻。

    夫人立刻醒来,她坐起来再听外面的动静,瓦片又响了一声,似乎是猫在屋顶跑过。

    她小心的安顿好女儿,利落地把衣服一套,开门出去,手脚极轻,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今夜多云不见月,她在走廊上四周看了一圈,确认无人。

    倚栏夫人一跃而起,脚尖轻点走廊栏杆,一个翻身便上了屋顶。

    屋顶上凉风微寒,并未见人影。她沿屋顶向东走,如闲庭信步。此刻整个江岳城都漆黑一片,只有河道上的船只亮着几盏灯笼。

    走到东墙,环顾一圈,确认下面没人。她轻轻一跃,落于隔壁家的房顶上,竟未发出声响。

    没人想到一栏春的倚栏夫人轻功身法竟如此了得。

    夫人回头一望,一个黑影出现在一栏春的房顶上。就在她刚站着的地方。

    夫人向前奔跑起来,身后的黑影也从房顶跃下,追在她身后。

    两人在房顶上奔跑如飞,却听不见声响。犹如两只追逐的黑猫。

    夫人在房顶跑过了三四户房子,突然停下,观察了下面的街道。她从房顶跃下,一跃便到了街对面。

    过了街就是河道,下了一段缓坡,她跑到了河边的一条船上,黑影也紧跟着追到船上。

    黑影进到船舱里时,倚栏夫人已经端坐在舱里,悠闲的翘起二郎腿。

    黑影穿着夜行服,他扯下蒙面面罩,是个三十出头的男人。面容白净,没有胡子。他单膝跪拜道:“参见阁主。”

    倚栏夫人名声传遍天下,可无人知道她就是流觞阁主。

    江湖之大也有白天黑夜,这白便是祖庙五殿、天下四宗,这些名门正道,洪钟庙堂。到了夜里,总有些不见光的,这便是“流觞阁”。

    一白一黑皆是江湖。

    流觞阁是个悬赏的地下组织,分舵遍布天下,各有分舵主统管。

    所营业务包罗万象,有名门正派不方便出面的事情,也有普通百姓有求于炉鼎的事情。只要出得起价钱,流觞阁就能找到人来做,并从中抽取佣金。

    接悬赏的炉鼎也被称为“流觞”,只因他们有些脱离了师门,或惹到了仇家四处躲藏,也有些只是为了赚取“金丹”突破境界。做流觞是为名门正道所不齿的,但生活到底还是生活。

    买人性命,最出得起价钱的业务。故流觞阁还自己培养着江湖最致命的杀手,他们收费极高,且只能用金丹付账。来去无踪,杀人无形。

    任凭你功力高强,总有百密一疏的时候。除非祖庙和四宗表了态,要保你性命,否则流觞阁的杀手随时可带走你的命。

    祖庙虽然认定流觞阁是非法组织,但江湖上往往又是睁只眼闭只眼,毕竟有些不方便出手的事情,还得交给流觞阁去办。

    “说吧,此来何事?”夫人一手托腮,半眯着眼睛,好似睡意尚未走远。

    “打扰阁主休息,属下惶恐,只是此事大,属下以为应当面禀报阁主。”黑衣人说:“阁主,可还记得陈流山?”

    “当然记得,我要是记性不好怎管得住你们呢。他不是死了快二十年了吗?”

    “阁主亲见过他吗?”

    “那倒没见过,不过我与他师妹交过手,一把单刀好生厉害哟,是个难缠的人物。想必陈流山不在他师妹之下吧,也不知是怎么死的。怎么突然提起他来了?”

    “这人不仅没死,还活得滋润。”

    “我就说嘛,他藏到哪个深山老林子里去了?”

    “他是改头换面了,不过没去那深山老林里,您肯定听说过他。”

    “喔?你先别说是谁,我要猜一下。”夫人摸了摸下巴,想了片刻。

    “天下有一万福,他享了九千九去了。”

    夫人眯起一只眼,自言自语道:“天下人无不忧多乐少,能享九千九福的,还真想不出来。”夫人沉思片刻,忽想起来说:“难道是他?半云居的顾维永?”

    “阁主圣明,一猜即中,正是顾维永。看来他是活该遭人记恨了。”

    “哎呀呀,此人真神人,不愧是圆岸大师的弟子。大隐隐于市,来来往往那么多人都没认出他来。当真是没想到。”

    “他这做派,也有阁主几分神韵呢。”

    “他都藏了二十年了。你又是如何得知的?”

    “有两买家要买他的人,一个买活,一个买死。”

    “谁要买他?”

    “两买家都没直接出面,不过属下料想背后之人定是大人物。也不知这陈流山是做过什么事,竟得罪这么广,刚一露面就引来杀身之祸。”

    “必不是寻常过节,若是他杀了什么人,背了血债,这些人只管自己上门寻仇便是,何必找到咱们来。看来那传言是真的。”

    “传言?”

    “听说陈流山御魂后有读取别人心思的功力,能窃知他人秘密。他师父圆岸大师就是因此将他逐出师门的。后来他定是为了避祸才隐姓埋名。”

    “若是此人果真有读心之绝技,那么买他死的人恐怕是想灭口。”

    “买他活的人呢?”

    “难道是想逼他说出江湖豪杰的秘密?这么多年来,经他手治过的人可不少了,只怕全天下的秘密他都知道。”

    “陈流山想归隐江湖,终究还是没放下。若是他安分守己的当个小地主,恐怕是一辈子无人能知。可这江湖又怎是那么好割舍的?”夫人叹了口气。

    “阁主,这陈流山多年虽未在江湖上走过,跟他交过手的没听说一人,想必交过手的都没活下来,此等人物怕是不好料理的?那这活儿接是不接?”

    “接吧,这活儿我亲自安排。我与他确有几分相似,说来也是种缘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