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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寂静山谷难得喧哗

    如今,少年已经习惯了“卫寂”这个称呼。这名字,是师父取的,但除了他老人家以外,同门还是习惯用一些负面的词语暗地里招呼他,见面则如见空气一般。

    所以,当他听闻除却师父外有人轻唤其名时,有些讶异地回过头。毫无疑问,一群温和的绵羊里面,唯有那位少女向他投来关切的目光。

    不知为何,许是因为受了强徒上门欺辱之气,许是天性害羞,她的双靥升起红霞,见卫寂寻声回望,像受到了惊吓似的,目光收敛,微微错开。

    可惜,他对其实在没有什么印象。

    来到这颗星球的两年,卫寂跟所有人都没有什么接触,除了一些必要的通知,譬如该吃饭啦、该睡觉了、该起床洗漱了,旁余一概不知不闻。这个地方他不怎么了解,也不想去了解。了解的越多,人这一类宇宙高级生物的情感就会陷得越深,就越是无法接受心睐之物注定毁灭的未来。

    这样的生活方式,自然是颓废萎靡的,也自然会招致同门记恨。用门内有限的资源,来供养一个废人,实在是不符合这个世界的认知。没人理解师父怎么想,但来路不明的少年就这么留了下来。

    招人记恨,卫寂不在乎,反倒是畏惧跟人共生出亲密的感情。

    虽然很抱歉,但是他并不知道这位少女叫什么名字。关于她的一切,就跟深邃的宇宙一样神秘。

    卫寂笑了笑,面向态度倨傲的白衣青年,淡淡说道:“出手吧。”

    他不想了解这群人的来路,但既然被来到了台前,只要把他们赶走,别来惹事添乱就行。

    白衣青年只是默默坐着,脸上带着傲然的微笑,翘着下巴,把玩着手里的折扇。

    一阵静默之后,来犯者有人厉声呵斥道:“小子狂妄!”

    立于白衣青年身旁的一位精瘦汉子大步上前,冷笑着:“我乃‘坐安堂’老十三胡波奇,来领教领教你的本事!”

    “好!请赐……”

    一个“教”字还未说完,胡波奇忽而身如猿动,曲弯着一双臂膀,发出一声凄厉的怪叫,倏忽间夹攻至卫寂身前。

    卫寂微微蹙眉,仅凭着师父传授给他的一招“追叶”,就轻松避开这千钧一击,不期寻其疏忽之处予以反击,二人随之游走缠斗起来,一时相持不下。

    此山此门当然不算富裕,门庭更是纳不下他二人时而大开大合、时而精巧细致的游斗身法,旁人纷纷后撤几步。

    唯独那白衣青年定定而坐,摇动扇子的手越来越快,到最后“唰”地一声合了起来,一双阴恻恻的眼睛死死盯着场中卫寂的身法,却见他游若清风、动如脱兔,飒飒间似有万叶飘零,竟看不真切了。

    众人见状,无不称奇道怪。

    “这是……追叶?”

    同门师兄弟姐妹忽而宣扬开,可没人知晓此般腌臜废人,何时习得师父最上轻功。要知道,他们就算平日里勤加修习,也不解其中意味,勉强照猫画虎使出来罢了。

    文儿一双大眼睛睁得圆圆的,看卫寂的目光已从先前的怀疑,转变为了错愕、惊喜。

    追叶一技,他也跟着学习了些,知这是师父凝平生功力的集大成之作,天资卓越的师兄师姐们倒也罢了,谁料废人师兄竟颇有神韵地重现了一遍?

    在一众人议论费解之余,卫寂却越发游刃有余,就好似从前故土赞亚的长跑运动员一样,随着比赛进展的白热化而渐入佳境。

    “怎么回事?”勉强跟上的胡波奇心中惊奇不已,“他的天赋远不比其他在场者,为何能有如此磅礴的‘咒源’支撑他的身法?”

    此世灵气充盈,无须借助科技,只需通过吸纳神练,进而锻炼体魄,便可达到通晓天地、意游海外的境界。

    据传说,上古时期一人最先领悟其中奥妙,认为宇宙悠悠无非是“咒”,一切因果皆由“咒”生,也因“咒”灭,此咒不分好坏,凡人皆可运用。蒙恩的后人在其基础上,开拓了“咒源”一说。

    胡波奇眼见自己奈何不得,便朗声叫喊一声:

    “宵小之辈,不敢迎战么?!”

    话虽如此,可他的境况并不如言辞般凌傲,追赶游斗之余,身上反而挨了几下,正犹如苍蝇瘙痒、蚊虫叮咬,赶不走,却又无可奈何,只得瞪着眼干着急。

    见状,来者们面子有些挂不住,另有一人叫嚷道:“跳梁小丑,不过耍些猴子把戏,却不敢正面应敌!给我退回去!”

    说罢,几人就像是找到了台阶,自然而然就顺着下了,一并围攻而上,纵使卫寂轻功再高,因没有明确有效的反击手段,也逐渐落了下风,眼见就要被合围擒拿。

    文儿看在眼里,急在心里,看见这群人这么明目张胆、卑鄙无耻,一股气冲上头脑,抡起袖子就要上前,却被自家人从后面提了起来。

    “文儿,勿去。”

    “师兄这是何意?”文儿因愤怒而几近破音,讶异地质问。

    那人冷冷旁观道:“他又非我门中子弟,何须你出手?再说,师父养了他这么久,就算是牛马也得报一报恩情才是。”

    文儿大为震撼,愕然而视,终于挤出一句话:“纵是牛马也分主人,何况卫寂师兄绝非禽兽之辈。他既然已入我门,便是我门中人。”

    那人望向文儿的眼睛骤然冰冷,有了几分师兄前辈的气势,居高临下地冷笑道:

    “我门正是因白养他这类废人才会江河日下,我门也正是因你一般妇人之仁才越发颓败。”

    文儿又惊又气,想着怎么反驳,奈何自己武力不如他,书读的也不多,这两句话犹如巴掌,抽在了他贪玩失学的日常生活上。

    正在众同门犹疑不定之际,忽又有一道清冷女声响起,悠然如歌曰:

    有道是我派江河日下,岂因同门?

    有道是我门衰微凋敝,怎怪失学?

    莫过人心不齐,非我即罪,倒教了寥寥外人戏辱!

    众人望去,正是先前那瞧着有些弱不禁风的少女。不过,她一扫之前娇羞露怯之风,竟气势大涨,争强不让,压得那冷言风语之辈咬牙切齿、眼皮直跳也奈何不得。

    文儿如见了救星一般,大为感激地看着那位铮铮少女,喃喃道:

    “亦如姐姐……你……”

    而在同门争辩间隙,卫寂的境况愈发凶险,他们说是擒拿,实则绞杀,每每不是凶狠杀招,纵使卫寂身怀轻功绝技,也招架不住六七人围攻。正想着脱身之法,头脑里忽而一阵晕眩,仿佛雷光闪过,照耀意识之界,瞬息亘古枯死之树重获生机,于诡谲虚寂之中展露苍茫身姿,当是枝也如云,结也如星,逐一镶饰其间,绝妙万般,难以言喻。

    虽有千般奥妙、万般玄机,也不过电光火石的一瞬,继而消散无形,绝黑的树影连带幽邃的深空一并消散。在他意识神游的间隙,合围已然完成。唯听耳畔劲风疾吹,眼见拳影将至,将要四面受敌之际,忽闻一声:

    “只管抵御前敌,背后交由我来。”

    一道纤细而凌厉的身形如携霰之雾般悄然而至,从后攻击卫寂的二人不得不闪身避开,身前二者,他分别以此世界所谓的“内力”一一抗衡,三人之力激荡间,卫寂连退三步,抵靠在了柔软的身体上。原来是亦如以背相接,稳住了他的身形。

    “多谢……”卫寂轻声道。

    “俱是同门,何须言谢。”

    适时,文儿抄起一根棍棒就随后冲了过来,身虽年幼,气势不弱,犹如冲锋陷阵的将士般低吼着。见状,又有一位同门冲身上前,免得文儿招到敌人的围攻。

    “我来助你!”

    “我也来!”

    一时间,一直畏畏缩缩的人群终于激荡出了些许英勇气概,一位接着一位挺身而出,与来犯之敌斗做一团。虽有武力不济之实,奈何人多势众,围了一圈拳脚相加,经过一番没什么章法的乱斗之后,敌人多已挂彩,己方虽也受伤却越战越勇。

    这个名不见经传,且没什么凝聚力的小门小派,罕见地团结了一回。

    众人乱拳中,不知从那刮来一股罡风,刮在了白衣青年的脸上,让他终是失了镇定自若的气度,一时面红耳赤怒不可遏,叫喊着正欲上前,却被雨点般的拳头招呼了一顿,顷刻鼻青脸肿、鲜血长流。他只道是仗着“坐安堂”之盛名来压一压小门派,挑一挑刺,扬一扬本堂威风,怎想招致反噬,打得他风头尽丧、颜面扫地。

    而另一边,那个冷言冷语的男人漠视着这一切,身旁还有一些或观望、或戒备的同辈。

    “这……这可如何是好?惹了坐安堂,还有什么好日子?”有人哀叹。

    “与鹏师兄,这……”另有人小心询问旁边的冷眼男人。

    与鹏冷哼一声,淡淡道:“师父师兄们不在,猴子当起了大王。你们暂且看着,等他们回来定夺。”

    “可……惹了坐安堂……”

    与鹏冷冷道:“不过是换一座能撞钟的庙而已。”

    山谷里从来没这么热闹过,纵使从前百鸟争鸣、群兽乱舞,也没这般喧嚣激昂。两帮人战线拉扯得很长,从门庭转移到谷内,直到把来犯之敌打得逃出了幽谷,遁入了山林这才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