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又失眠了
今天是周三，现在是上午的十一点多，公交车上的人不多，方皓找了个后面的空座靠窗坐下，阳光懒懒的跟随着她，窗外缓慢退后的风景让方皓倍感不安，仿如三年前她从那幢大楼逃离般，轻松下来的那口气还没吐干净，喧嚣的尘世又将方皓拉入另一种压抑。
晚上，夜渐渐沉寂下来，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方皓辗转反侧，眼睛闭上又睁开，都是无尽的黑暗。不知过了多久，当方皓看到窗帘缝隙中渐强的一线光亮时，她知道失眠又来了。纵然方皓用尽全力抵触它，但如同过往的每一次败退后，它都成功占据着方皓空空的内心。
空虚是世上最可怕的东西，无论你朋友多少，有没有亲人相伴，它都趁着一切可能去吸引你的注意力，掳夺吞噬你的能量，掏空你的内心，无情地将你变为一个空壳。方皓似乎有些认命了，老天在方皓出生时便将她推向空虚的怀抱。方皓在它的陪伴下成长，它在方皓日渐成长的体内愈发肆意而为，方皓无法摆脱它，无力惩戒它，自己是它离不开的宿主，它深知方皓的无力，不深不浅时紧时松地缠着方皓，没有让方皓更讨厌，也没有和她更融合，只有彼此更适应。
第二天直到九点方皓才不得不起来，眼皮沉重的抬不起，眼珠酸涩肿胀，浑身没有力气，连正常的呼吸都异常突显。方皓看着时间在心里计算，洗漱加上厕所也就十五分钟够了，穿上外套直接出门，公交车连等带坐车大约半个小时，也就是现在开动，十点前能赶到，于是方皓坐起来开始摸索着床边散落的衣服，闭着眼睛用手摸清前后往头上套。
已经过了上班的早高峰，公交车上人很少，方皓快速的环视了车内，悲哀的发现，像她这样的年轻人几乎没有，都是或盛装的白发大妈，或是穿的邋遢略显虚弱的老人。方皓没有在空座上坐下，而是在门口那片站立区抓住扶手站着，看向车外。
今天是阴天，车窗缝隙处有风吹进来，冷嗖嗖地，方皓下意识去拉衣服的拉链，低头的时候才发现这件浅棕色的棉外套前下方有一块的污渍，也不知什么时候弄脏的，方皓的右手从拉链上移下来，去掸那块污渍，极少的浮灰落下些，污渍仅仅浅了一点点而已。
自觉不自觉间，方皓开始在脑子里回想一切可能，家里简单的都不开火做饭，不会有这样的污处。昨天也就出了一趟，对了，老人家楼道的阴湿景象又再现，和自己匆忙离开时的样子……
每次一旦陷入空寂，无意识的对抗会激发各种想象。但对于方皓，似乎所有都只是回忆，回想过往的种种，从未有过对未来的幻想。方皓的生活是一天天被动地铺开，不是由她自己走出来的，方皓永远背向阳光回望着过去，那些真实发生的，深深刻在记忆中的种种过往……
那是在什么样的情形下？方皓记不清了，听到一句话大意是：你对过去记忆最多最深的事件，未来也会大概率发生在你身上。那一刻，方皓仔细想了一下自己经常回想起的画面，惊讶地发觉自己经常回想起的画面，几乎所有的回忆都停留在不开心的情形中。从小到大不能说没有，但偶尔想起被自己认定应算是开心的情景，却也发现有一层不薄不厚忧伤的纱笼在它上面，于是再回望时也就拿不准它开不开心了。有了这样的疑虑，还会有什么真正开心的过往吗？真的没有，没有那种让人想到会心情舒畅，自然流露出笑意的回忆。
方皓很担心自己这样的想法让亲友伤心，父母如果知道在方皓的人生过往中，甚至在他们养育的十多年中，方皓居然没有留下一丝美好的记忆，他们会不会难过，甚或生气？是不是会认为方皓是个自私的白眼狼，一块煨不熟的肉，一个焐不热的石头？过往中一路陪伴的几个朋友会不会对方皓这个矫情的人嗤之以鼻，认为方皓是个无情无义，两面三刀的人，不再与她交往？那样方皓会是什么样的处境，不用想也害怕，会比现在更孤单绝望，那是她不想要的，也是她一直在逃离的状态。
所以方皓现在按时赶往体检中心去做身体检查。方皓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病，或者严格意义上讲，她不知道自己的病重不重吧！反正为了父母方皓必须强迫自己每年做一次体检，这是父母对方皓最后的要求。
“你这么大了，想干啥爸爸妈妈也管不了，也真没能力去管……生活的路还得你自己走不是吗？道理都好讲，但是做起来千差万别……你也别怪爸爸妈妈没有给你更好的条件，毕竟家里的条件也就这样，你也能看到的。唉！过去的就别提了，提了也没用。以后……唉！以后我们说了也没用……但是你毕竟是我们的孩子，又不在我们身边，我们还是会惦记的……爸爸妈妈不对你有别的什么期盼，只要你身体健康就让我们安心些了……这个要求如果你能答应我们，那就是对爸爸妈妈最好的报答了，别的都不用了……”
那时的方皓听得很明白父母话里话外的“期盼”和“报答”是什么。但方皓在日渐衰老的父母面前固执地装傻充愣，仅对他们提出的所谓“健康”感到可笑，这个东西对于年轻的方皓不值一提。为了不再接收父母的唠叨，方皓每年会将自己的体检报告邮给父母，算是让他们安心了吧。
“是单位安排的体检吗？哦，不是呀，自己买的体检卡，那你的健康意识还挺强的。像你这个年纪有主动体检的意识还真不多……”
每次体检中心的医生都会这么说，今年也同样的言语传入她耳中，只不过后面又多了几句。
“左乳三点位结节，5.6*3.2……”
B超的探头沾着又粘又凉的液体在方皓赤裸的身上不断反复滑动，听到医生说出之前未曾听到的“结节”，心里泛起一阵慌乱。会是什么情况？方皓略显紧张的问：
“这个严重吗？”
“看情况，不好说，如果有条件最好去专科医院复查……”
方皓听出医生用词的谨慎，医生当然也能听出方皓的不安。谁也没办法再探下去，方皓收拾好衣服走出去。
体检报告会在三天后出来，方皓从体检中心出来时手里拎着一个透明塑料袋，里面是一个面包和一瓶水，体检中心配给的早餐。方皓没有胃口，但还是狠狠抓住那个袋子，拽着它与她同行。
晚上，夜渐渐沉寂下来，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方皓辗转反侧，眼睛闭上又睁开，都是无尽的黑暗。不知过了多久，当方皓看到窗帘缝隙中渐强的一线光亮时，她知道失眠又来了。纵然方皓用尽全力抵触它，但如同过往的每一次败退后，它都成功占据着方皓空空的内心。
空虚是世上最可怕的东西，无论你朋友多少，有没有亲人相伴，它都趁着一切可能去吸引你的注意力，掳夺吞噬你的能量，掏空你的内心，无情地将你变为一个空壳。方皓似乎有些认命了，老天在方皓出生时便将她推向空虚的怀抱。方皓在它的陪伴下成长，它在方皓日渐成长的体内愈发肆意而为，方皓无法摆脱它，无力惩戒它，自己是它离不开的宿主，它深知方皓的无力，不深不浅时紧时松地缠着方皓，没有让方皓更讨厌，也没有和她更融合，只有彼此更适应。
第二天直到九点方皓才不得不起来，眼皮沉重的抬不起，眼珠酸涩肿胀，浑身没有力气，连正常的呼吸都异常突显。方皓看着时间在心里计算，洗漱加上厕所也就十五分钟够了，穿上外套直接出门，公交车连等带坐车大约半个小时，也就是现在开动，十点前能赶到，于是方皓坐起来开始摸索着床边散落的衣服，闭着眼睛用手摸清前后往头上套。
已经过了上班的早高峰，公交车上人很少，方皓快速的环视了车内，悲哀的发现，像她这样的年轻人几乎没有，都是或盛装的白发大妈，或是穿的邋遢略显虚弱的老人。方皓没有在空座上坐下，而是在门口那片站立区抓住扶手站着，看向车外。
今天是阴天，车窗缝隙处有风吹进来，冷嗖嗖地，方皓下意识去拉衣服的拉链，低头的时候才发现这件浅棕色的棉外套前下方有一块的污渍，也不知什么时候弄脏的，方皓的右手从拉链上移下来，去掸那块污渍，极少的浮灰落下些，污渍仅仅浅了一点点而已。
自觉不自觉间，方皓开始在脑子里回想一切可能，家里简单的都不开火做饭，不会有这样的污处。昨天也就出了一趟，对了，老人家楼道的阴湿景象又再现，和自己匆忙离开时的样子……
每次一旦陷入空寂，无意识的对抗会激发各种想象。但对于方皓，似乎所有都只是回忆，回想过往的种种，从未有过对未来的幻想。方皓的生活是一天天被动地铺开，不是由她自己走出来的，方皓永远背向阳光回望着过去，那些真实发生的，深深刻在记忆中的种种过往……
那是在什么样的情形下？方皓记不清了，听到一句话大意是：你对过去记忆最多最深的事件，未来也会大概率发生在你身上。那一刻，方皓仔细想了一下自己经常回想起的画面，惊讶地发觉自己经常回想起的画面，几乎所有的回忆都停留在不开心的情形中。从小到大不能说没有，但偶尔想起被自己认定应算是开心的情景，却也发现有一层不薄不厚忧伤的纱笼在它上面，于是再回望时也就拿不准它开不开心了。有了这样的疑虑，还会有什么真正开心的过往吗？真的没有，没有那种让人想到会心情舒畅，自然流露出笑意的回忆。
方皓很担心自己这样的想法让亲友伤心，父母如果知道在方皓的人生过往中，甚至在他们养育的十多年中，方皓居然没有留下一丝美好的记忆，他们会不会难过，甚或生气？是不是会认为方皓是个自私的白眼狼，一块煨不熟的肉，一个焐不热的石头？过往中一路陪伴的几个朋友会不会对方皓这个矫情的人嗤之以鼻，认为方皓是个无情无义，两面三刀的人，不再与她交往？那样方皓会是什么样的处境，不用想也害怕，会比现在更孤单绝望，那是她不想要的，也是她一直在逃离的状态。
所以方皓现在按时赶往体检中心去做身体检查。方皓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病，或者严格意义上讲，她不知道自己的病重不重吧！反正为了父母方皓必须强迫自己每年做一次体检，这是父母对方皓最后的要求。
“你这么大了，想干啥爸爸妈妈也管不了，也真没能力去管……生活的路还得你自己走不是吗？道理都好讲，但是做起来千差万别……你也别怪爸爸妈妈没有给你更好的条件，毕竟家里的条件也就这样，你也能看到的。唉！过去的就别提了，提了也没用。以后……唉！以后我们说了也没用……但是你毕竟是我们的孩子，又不在我们身边，我们还是会惦记的……爸爸妈妈不对你有别的什么期盼，只要你身体健康就让我们安心些了……这个要求如果你能答应我们，那就是对爸爸妈妈最好的报答了，别的都不用了……”
那时的方皓听得很明白父母话里话外的“期盼”和“报答”是什么。但方皓在日渐衰老的父母面前固执地装傻充愣，仅对他们提出的所谓“健康”感到可笑，这个东西对于年轻的方皓不值一提。为了不再接收父母的唠叨，方皓每年会将自己的体检报告邮给父母，算是让他们安心了吧。
“是单位安排的体检吗？哦，不是呀，自己买的体检卡，那你的健康意识还挺强的。像你这个年纪有主动体检的意识还真不多……”
每次体检中心的医生都会这么说，今年也同样的言语传入她耳中，只不过后面又多了几句。
“左乳三点位结节，5.6*3.2……”
B超的探头沾着又粘又凉的液体在方皓赤裸的身上不断反复滑动，听到医生说出之前未曾听到的“结节”，心里泛起一阵慌乱。会是什么情况？方皓略显紧张的问：
“这个严重吗？”
“看情况，不好说，如果有条件最好去专科医院复查……”
方皓听出医生用词的谨慎，医生当然也能听出方皓的不安。谁也没办法再探下去，方皓收拾好衣服走出去。
体检报告会在三天后出来，方皓从体检中心出来时手里拎着一个透明塑料袋，里面是一个面包和一瓶水，体检中心配给的早餐。方皓没有胃口，但还是狠狠抓住那个袋子，拽着它与她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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