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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新来的同学

    从很早起我就知道这个世界上只有真实存在的东西对人伤害是最真切最残忍的,什么鬼呀、魔呀、妖呀、怪呀,那些是人们编出来糊弄人的,自己吓唬自己而已,不存在的东西怎么能伤到人?只有真实存在的才能伤到人呀!

    记忆对于我来说应该是个负担,沉重的很。在我的生命中,每天随着时间向前流逝,一切都变成过往,记忆将它们一点不落地归到我大脑里存档,于是我在回忆时就多了一层又一层厚重的内容。我自己只有被动存档功能,没有主动删除的能力,记忆不断在我这儿堆积,我已应接不暇,根本没有精力再抬头向前看未来会怎么样,是否在时间的前方,那些即将成为我记忆一部分的内容,我可以去主动选择,好让自己的存档内容不那么被动。

    现在想想,我一直都活在自己的回忆里,每天咀嚼着回忆蜷缩在阴暗角落中,那些早已发霉腐烂的过往,一遍遍反复品味,仿佛担心它们会被遗忘似的。

    遗忘,这是我今生最大的向往,我很羡慕那些总是记不住事的人。每一天对他们来说都是新鲜的,之前的已从他们记忆中消淡,或像从未有过不留一丝痕迹的消失。那会是什么样的感受?我不能想象,但我非常向往。

    人呀,都是不知足的,贪欲是人的本性。

    虽然我的生活都由回忆填充,但我也有想逃离的念头,我和它们较量、谈判,最后我还是输了。最后我彻底妥协了,我说我不惹你们,也不会赶走你们,但你们能安静地呆着,不来打扰我吗?你说,我这个要求过分吗?

    你知道吗?当我软弱下来后,并没有得到它的怜悯,相反我得到的是更加疯狂的侵袭。它们举着胜利的旗子招呼着角落里原本还算安稳的兄弟,鼓动着它们一起向我发起攻击。我能感受到它们震耳欲聋的杂乱脚步声,也能看到它们狰狞诡异的笑容,如洪水猛兽般向我袭来……

    我早已支离破碎,是什么让我能一直坚持到今天,我并不知道,时间不给我思索的余地,我如丢了魂的野鬼般苟活在这个世上。当我筋疲力尽,绝望地想了结生命时,在生向死的过渡中我突然就停了下来,也许是苍天的提醒,也许是我自己难得的顿悟吧,我恍然明白我还有一样东西没有安置好……

    你看我这一说又说到哪儿去了。

    我今天是想讲小英的,怎么就说那么远了呢?人老了,什么都不由自己掌控……

    在我生命最初,小英还没有出现。她是在什么时候出现在我生命里呢?从旁人真实的世界来界定,她是在我小学三年级出现的,但从我自己的感观世界追寻回去,她的出现应该早很多,准确的时间已无法确定。在我的印象中,她的出现是模糊的,最开始只是一个没有具体内容的轮廓,后来再由我一点点去刻画,去填充,偶尔也会因为不满意擦掉重新来画,但她的轮廓一直都存在。其实我一直也没有将她刻画清晰,因为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她到底应该是什么样子。

    直到我小学三年级下学期开学的头一天,我如往常一样坐在宽敞教室里不起眼的角落,又后又偏的位置。我的手在抽屉里的书包内来回翻动,寒假作业本是一本不厚的作业册,我记得头一天晚上我将它放入了书包,这会儿怎么就找不到了呢?是不是我记错了?是不是我将它落在家里了呢?

    正当我焦头烂额在书包里乱翻时,嘈乱的教室一下子安静了。完了,我知道老师来了。接下来老师肯定会安排学习委员收寒假作业,怎么办呢?

    “同学们,新学期的第一天见到你们很开心。”

    我有些诧异地将头抬了起来,看向平日里严厉的班主任老师,不太相信刁老师会说这样的话。看到我们会开心?以前刁老师似乎都没好好笑过,总说能让他少看我们两眼,他兴许能多活几年。

    此刻出现在教室里的班主任刁老师居然一脸难得的笑容站在讲台前方,更让我惊奇的是在他的旁边站着一个女孩子,一个完全不认识的全新面孔。但当我看到她时,就有了种说不出的熟悉来,似乎我们之前在哪里见过,但又想不起来到底是哪里是何时。

    “同学们,我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同学是从外地新转到我们班的,她的名字叫刘金芳。金芳同学未来将和你们共同在这个班学习,希望大家能和金芳同学友好相处。现在我们一起鼓掌欢迎金芳同学的加入。”

    在刁老师的带头鼓掌下,教室里响起稀稀啦啦的掌声。班里几个调皮的男孩子私下里挤眉弄眼小声嘀咕着什么,还带着一丝丝坏笑。刘金芳在掌声结束后大大方方向着我们鞠了一躬,表示了她的谢意。

    这个动作倒让我们吃了一惊,毕竟我们这样在厂区长大的孩子一贯都没有什么礼貌,都是熟人的厂区多少认识谁,谁和谁的父母是一个车间的,什么我哥和他哥是同学了,什么我小姨是他家的婶子了,这样那样直接或间接的关系将我们这个厂的职工和家属在心理上拢得更近。厂区周边高高的墙围,东南西北各有一扇或大或小的铁门或开或关,又将我们的物理距离限定。我们这个厂里的所有人,也许并不是真正有血缘关系的亲戚,但又胜似真正的亲戚。

    从我的第一印象来看,金芳并不算是个非常漂亮的女孩,但她衣着和举止明显与我们这些厂区里长大的孩子不同。她的上衣是一件很得体的黑白相间小格子西装外套,这样的衣服对于我们来讲是不可想象的,西装外套似乎只有大人在重要的场合才会穿,当然并不是每个大人都会有,并且她穿的也不是大人们在出席婚礼时穿的又肥又大那种,她那件衣服是有掐腰的,明眼一看就是专门为她量身定制的,很合体。平整的小翻领露出里面粉色的半高领毛衣。那个粉色让我眼睛不肯移开,在我们厂区别说我们这些孩子了,就是大人们,尤其是爱美的姐姐们也见不到这么漂亮的颜色。厂里的百货商店能买到生活中所必需的各种物品,却不能提供给我们额外的东西。我们经常穿的是厂里发给职工的四季几乎没有色差的蓝灰色工作服。很多家长也会将多余的工作服改一改让男孩子们穿,女孩子则是极力抵抗那沉闷的蓝灰色。金芳带来了格外新鲜的色彩。

    还有金芳的笑也很不一样,她只是极浅的嘴角上扬,就将笑意连同热情都表达了出来,没有露牙,也没有出声,更不会张嘴久久不肯闭上。总之在她出现时,我就与班里同学一起被她吸引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