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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话 滚滚红尘

    羊角坡的原著村民,历来团年习惯开早席。卫东门清晨被零星的鞭炮声叫醒,昨天睡得太晚,转头又迷了一会,起床。

    厨房里留下的早饭,温度正好,卫东门大口吃完,燕子笑着说想不到你昨晚收拾的还挺干净的,卫东门说主要是在查找那个壶里还剩下点酒。

    陆九今早也没有下地干活,和昨下午一样在屋檐下喝茶。

    卫东门走出厨房,擦干净嘴巴,发现院里的马车不见了,便移动到陆九面前,问胡塔是不是已经回城了?

    陆九点头,然后给卫东门也沏了一杯茶,让卫东门坐下。

    今天没见太阳,也没风,院子很静,燕子已经忙空回到她房间。卫东门第一次和陆九喝茶,端坐半天,茶也一口没敢动。

    “再不喝,茶就凉了。”

    “哦。”

    卫东门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陆九从怀里拿出一封信递给卫东门,卫东门放下杯子,双手接过。

    这不是三两天前让陆叔帮忙送给父母的信吗?卫东门搞不清楚了,正看反看两遍,愣了一下,把信封打开,这里面装的就是之前写给父母的那封信啊,没什么其他花样啊,没空及时送?也没什么吧。

    “你父母前段时间去世了。”

    “什么?”

    “在你掉崖的第二天凌晨就去世了。”

    “嗯?您在对我说话?”

    卫东门抬头,好奇地看着陆九。

    “对。”

    “我父母去世了?不会吧,他们两人身体没病没痛的,又不喜欢交际应酬,这怎么可能,您从哪里听来的?”

    “当时刚把你从崖底抬出回来交给村里神婆后,进城看见的,半夜房子就烧没了,人被救了出来时,大夫也无力了。”

    “我父母家房子怎么会被烧?怎么越说越离谱了!”

    “你父母是你的朋友程平出面安葬的,本打算等你身体好点再告诉你,昨天和胡塔喝茶说起这事,胡塔说你现在既然没死,有些事情就迟早要知道,早点知道,早点消化,免得浪费以后的生命,我觉得有理,所以这封信你现在收回,抱歉。”

    “哈哈哈,您开玩笑吧,大清早的。”

    卫东门大笑。

    然后,陆九看着卫东门一边笑一边小心地低头把信重新小心折好,整齐装进信封,封口再用手指慢慢压平,整个过程身体没有一点抖动。

    信封重新装好后,卫东门把信封放入怀中,身子瞬间失去知觉,晕倒在了屋檐下。

    新年。

    新年里,糖果城里商铺都会选在初六或初八开门,六六大顺,八方来财。

    东街去年年底莫名其妙发生的火灾,官府调查的结果也在正月初六城里各处张贴了出来,告示内容前面一堆官话就不说了,最后一排结论指明这场火灾的原因来自老宅太旧,年久易燃,冬天家里自行取暖,隐患太大,一不小心酿成的大祸。

    初八,城里商铺全部都已经开门营业,促销的告示,打折的告示,满天飞舞,街上人潮人海,好不热闹。

    午时初刻,胡果和一英俊男子正坐在三醉梧桐大堂二楼包厢里喝茶,包厢的窗户半开,正好可以看见这十字街口拥挤的人群。

    两人茶杯间放着一张促销活动的宣传告示。

    告示内容是糖果城南门新区宅巷的销售宣传,这告示整体笔锋老道,排版优美,宣传词也很简洁:基建防火,布局大气,让家人在新年里温暖平安。

    胡果拿起告示看了一遍,说道:“还行,有那么一点意思。”

    英俊男子问道:“哪同意了?”

    胡果把告示扔回桌面,点头。

    英俊男子马上说道:“好,下午就让人复写两百张,明天一早就可以全城开花。”

    胡果身子向椅背一躺,说这些事情最好多多益善,下午能复写得多少就多少,抓紧时间。

    英俊男子把椅子搬到桌对面和胡果并排坐下,说放心,然后在胡果的脸上亲了一口。胡果坐正身体,瞪了英俊男子一眼,让他回坐到对面去。

    英俊男子坐回对面后,胡果端起茶杯轻轻问道:“你这次是不是过了点?”

    英俊男子一边左右整理衣衫一边回道:“你说得是你那位老同学的事?”

    胡果点头。

    英俊男子停下手,无奈地对胡果说道:“斩草需出根,不然以后那老两口天天去衙门口寻人,调查起来,多少也是麻烦事,现在不更好吗,一石二鸟,正好帮助新区这边的事。”

    胡果放下茶杯,起身来到窗口旁,看着楼下熙熙攘攘的人群,问这次建好的宅子大概多久能卖空?

    英俊男子走过来,伸出双手从后面把胡果轻轻抱住,回道:“宣传如果到位,最多半年左右,到时资金充足了,我们两家再联手在松糕山庄湖边修一圈都是两三层的大宅子,那才是好货。“

    胡果微微一笑,记得留一套最好的。英俊男子回道,当然。

    糖果城花鸟市场后面就是向北的官道,沿着官道直行五里,旁边有处山坡,这山坡坐北朝南,是糖果城的公共坟地。

    午时已过半,天空还是很灰。在一座新坟前,平子和秦大牛席地而坐。他俩身边的酒壶已空,坟前也摆着两杯子,还有早已烧尽的烛火。

    开春后,羊角坡溪水回暖。

    陆九和胡塔在院子后的小溪边钓鱼。两人身旁还放着一个水桶,谁钓上一条鱼,另一人就得打桶水回厨房,厨房的水缸装满后,收杆。

    卫东门在院子里劈柴,中午,燕子把菜做好上桌,卫东门还在劈柴。桌上都是素菜,没有鱼。

    初春乍暖,钓的鱼都放了。

    桌上也没有酒,燕子把饭盛好,陆九让燕子去院子把那呆子叫来吃饭。卫东门很听话,进屋安静地把饭吃完,又回到院子里继续劈柴。

    胡塔吃了饭来到院子,走到卫东门面前,发现卫东门不是在劈柴火,而是劈的一些老竹节,竹节劈得很齐整,也很细,卫东门拿起其中一条,削光打磨,成了一只筷子。

    胡塔拍手点赞,问卫东门你这筷子卖吗?

    卫东门回道:“卖。”

    胡塔问:“有多少?”

    卫东门从身后移出一个小篮子,里面有十来只。

    胡塔说道:“全部要了,就算一桌吧,多少钱?”

    卫东门想了想,摇摇头。

    胡塔问:“你想把卖筷子赚的钱用来做什么?”

    卫东门回道:“给父母买点纸钱。”

    胡塔点点头,掏出一锭银子,递给卫东门,说道:“剩下的算定钱,我还要两桌,下次来拿。”

    卫东门似乎很高兴,接过银子,把半篮子筷子加入手上的一只,一起拿给胡塔。

    陆九也走了过来,对胡塔说道:“最近他脑子有点不正常,你不要见怪。”

    胡塔回道:“没事,你找个日子带他去拜祭下他父母。”

    陆九考虑了下,点头。

    正月十六是糖果城传统的斗糕节,大大小小的作坊都会把自家今年新做的糖果糕点拿出来摆在街头,让街坊邻居和远到而来的商客们品尝,最后根据味道样式,选出最好的前三名。

    天还没亮,陆九已经穿戴整齐,把卫东门叫醒后,给了他一套新衣服,让他换上。

    羊角坡距离坟地有十多里路,卫东门腿脚不方便,走得慢。两人走到布满坟地的山坡前时,天也亮了。陆九让卫东门把围脖拉高,挡住半边脸。

    卫东门很听话,照做。

    小路边有两家卖香蜡钱纸的小摊,陆九让卫东门自己去看着买一些,好带着上坡。

    卫东门不听话了,说要去城里买。

    陆九说来回得多走十里路,你走得又慢,会耽误时辰。

    卫东门说,想看看父母的家。

    陆九看着卫东门,最后叹了一口气,今天随你。

    糖果城里今天过节,城里人山人海,衙门也规定今天城里马车不能上路,大家都只能步行。北门口,有两个当值的,只管马车不管人,陆九和卫东门顺着人流进了城。

    两人一路挤到东街,来到卫东门父母家前站住,眼前的屋墙早已垮塌,里面全是灰烬,进入的位置也被官府用绳子围住。

    卫东门想弯腰进去再看看,再找找,被陆九一把拉住说,不行。卫东门回头看了一眼陆九,陆九低声再说,现在也不能流泪。

    卫东门紧紧咬着牙齿,点头。

    糖果城里的红白喜事铺子今天都没开门,卫东门买了一小坛酒,两个杯子,和陆九挤出了北门。

    两人回到坟地山坡前的小路口时,已经差不多午时,路边卖香烛的小摊只剩一家,正准备收摊,卫东门上前,请小摊老板等等,选一些好的。

    上坡后,眼前一片坟地,陆九让卫东门坐下休息会,他先去找找看。卫东门说,没事,不累。

    新坟无草,春祭鸟鸣。

    陆九找了一会,在一处坟碑前停住了脚步,让卫东门也过来看看,是不是他父母的安葬处。卫东门把围脖取下,将脸上的汗水擦干净,蹒跚上前,看了一眼碑文,跪了下去。

    陆九转身,不想看的太多。

    远方一片灰色,站在这里正好可以瞭望到整个糖果城的全貌,苍茫无涯,滚滚红尘,似乎感觉什么都有,唯独没有糖果的味道。

    等卫东门的眼泪流尽后,陆九才回身,上前也点了三炷香插在坟前。坟前放的酒杯,都满上了酒,卫东门把坛子里剩下的酒洒在坟前,站了起来。

    两人回到羊角坡时,天色也不早了,燕子把院门打开一缝后,又转身跑回到屋檐下。

    陆九推开院门,一辆马车停在院中,燕子和胡塔的随从正在屋檐下下棋。胡塔一身花里胡哨,坐在前几天卫东门常呆的地方,也在削筷子。

    陆九问燕子怎么还不去准备晚饭,胡塔说,不必了,坐坐就走,然后向卫东门招手,让他过去。

    卫东门走到胡塔身面站住,胡塔看着手里的柴刀和竹条,问卫东门,我怎么削不出一只像样的筷子。

    卫东门听得云里雾里,回道,因为你可以用银子买,不需要做这些。

    “对。”

    胡塔同意,抬头又问卫东门身体如何?卫东门表示能吃能睡。胡塔说需不需要一张凳子,下面说的事情可能你听得会比较累。

    卫东门表示没事,站得住。

    “再过一个月,我大姐就是你的前夫人就要定亲了,大宴宾客。”

    “哦,恭喜。”

    “我想你也去一趟,到时站我身边就行。”

    “为什么?”

    “吓吓他们。”

    “你不喜欢你大姐成家?”

    “不是一回事,我只是不喜欢现在和我大姐相好的这位。”

    “因为你家的产业?”

    “如果他和我大姐成婚了,我们胡家几辈的辛苦的成果可能都会被算计完。”

    “你父母不知道吗?”

    “我父母也很喜欢这位,现在我家的产业也一直是我两姐姐在主事。”

    “你为什么不参与?”

    “你看我现在的样子,像不像能成事的主?”

    “你可以换身衣服,给大家说你已经长大。”

    “那样就不好玩了。”

    “好玩?什么才好玩?”

    “最后把对方的家底全放进我兜里,才好玩。”

    “对方是谁?”

    “几年前中原以北来的一股势力,他家公子就是下个月和我大姐定亲的人。”

    “他们家也很有钱吗?”

    “账面上是,但具体的还在查。”

    “那也算门当户对,我就没必要出现在他们的定亲现场了,免得大家尴尬。”

    “你不想帮我?”

    “不是帮不帮的问题,我本是局外人。”

    “如果是呢?如果没有你,这场定亲大宴根本不会出现。”

    “我做了什么?”

    “死了。”

    “因为我死了?和这些有什么关系吗?我和你大姐早就合法分开了。”

    “你不死一次,我大姐和那位公子就不敢定亲,更不要说成婚了。”

    “我死了才有用?”

    “是,胡家很早就请人算过,第一位女婿三月内就会暴病身亡,过了这劫数大家才能平安,所以也辛苦我那两位姐姐了,老早就过了出嫁年龄,但都不敢动,最后一伙人合计出了这主意。”

    “所以花钱请我帮着死一回?”

    “对,你听明白了?”

    卫东门当然听明白了,他从头到尾就一祭品,胡家里人看着他死来死去也死不了,还带着他进胡府去溜达一圈,增加属性,够狠!

    但我卫东门既然之前签字同意,这些事情,我认了……

    我都认了。

    “但为什么要加害我的父母?!”

    胡塔面对卫东门撕声大吼,看着卫东门血红的眼镜,平静说道:“抱歉,当时我感觉他们会派人把你杀了才安心,所以让人跟着,但没想到他们会对你家人下手,而且下手太快,我想救也来不及。”

    “哪你为什么救我?你也是胡家的人,你也是帮凶。”

    “我个人根本不相信这样的预言,也没参与,整个过程我只是一名看客,当时觉得你以后还有点用,所以救了你。”

    “比如陪你去参加你大姐的定亲大宴?”

    “对。”

    “放心,我是不会去的。”

    卫东门说完,转身向院门走去。

    一只铁手出现在他身前,拦住了他。

    卫东门抬头一看,是刚和燕子下棋的那位随从,面如刀削,暗黑无光,右臂齐肘而断,装上了一只铁锻的假手。

    卫东门又回头看了胡塔一眼,胡塔说,再给你一次机会,如果你不站在我身边,你根本无法为你父母报仇。

    卫东门没有回答,绕过铁手,继续向院门口走去,这次再没人上前阻拦。

    夜。

    糖果城,南街。

    何小开是甜水赌坊里夜间的护场,喜欢夜局开局前坐在赌场边的小摊上喝两口小酒,吃一碗面,而且是头锅水的第一碗面。

    面上桌,酒刚喝了一口,何小开同桌对面也坐下一人。

    这人何小开前段时间见过,虽然现在改变了一些,身上还有伤,应该之前伤得不轻,但何小开在赌场夜场里混了这么久,对自己认人的本领还是很有自信。

    “看样子你现在并不适合喝酒。”

    “是的。”

    “要不,我也请你吃碗面?”

    “好的。”

    何小开回头,让面摊老板再来一碗大的。

    又一碗面热气腾腾地上桌,何小开一看,回头对面摊老板说道:“你这人不地道,我这一碗面里就加了两坨萝卜和几块猪血,你给他煮的面里为什么加的都是好搭子,好像还有几片牛肉。”

    面摊老板继续着手边的活,回道:“放心,算钱的。”

    夜渐深,甜水赌坊门口的灯笼已经陆续上齐,何小开放下筷子,把杯底的酒一口喝了,打算起身结账。

    桌对面的人请他稍等,问他是不是在这附近做事?何小开一边整理衣衫一边点点头。这人又问,你们那里还需要用人吗?何小开停止整理,看着这人回道,是差人手,不过是做清洁杂活的。

    “我做。”

    “包括每天清洁茅房十次以上?”

    “没问题。”

    “需要包吃住吗?”

    “嗯,我以前的房子不知道被谁卖了。”

    “那你打算要多少工钱?”

    “能活着就行。”

    “那就好,我空了帮你问问,明天这时这地给你回话。”

    第二天,晨。

    陆九起床后,照例在院子内外走一圈。

    走到院门口,陆九发现院门下塞入了两个油纸包住的信封。

    陆九小心打开,第一个信封里装着三张一百两的银票,还有一张纸条,上面写着请陆叔燕子收下;另一个信封里装着两张一百两的银票,也有一张纸条,上面写着请李婆婆收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