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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话 甜水赌坊

    糖果城里的甜水赌坊是一间老字号,当下掌柜是一位三十出头的女子,姓应,名红娘,前几年她父亲过世,从她父亲手里接过的这生意。

    一个女子能在赌坊当家肯定不简单。

    应红娘也想过这问题,但又并没觉得自己有什么过人之处,年前本想招个人,对付新年的生意,无人问津,自己忙里忙外地凑合着把这年过了,告示钱还浪费了一堆,年后生意清淡了,不想招人了。

    却来了一个主动上门的。

    来的人自称卫东门,是夜场伙计何小开介绍来的,应红娘本想随便问问,打发走了,但看人还本分,又是本地口音,便问他有没有身份证明什么的。

    他说不小心摔了一跤在泥水里全泡没了。

    这样的话,就比较麻烦了,只能包吃住,试用期二钱。

    没想到他竟然答应了,年前开的价可是涨到了五两,还行,那就用先用几天再说,自己也好休息几天。

    赌坊大堂内共有三张赌桌,一大两小,大的那张赌桌一般会有城里的大老板大少爷们来固定做庄,小的赌桌分散在大赌桌左右,由客人们轮着来,大堂里面还有一个包厢,不过需要预定位子。

    这里客人们喜欢玩的方式很大众,牌九和骰子。

    当然高兴了也可以随手抓把筷子来赌个单双。

    整个赌坊的人员构成比较简单,掌柜应红娘主持全面工作兼任账房,一对老夫妇辛伯辛婶负责日常工作兼任厨房,新来的卫东门负责清理工作兼任茅房。

    至于还有一位伙计何小开,那是应掌柜高价请来晚上喝茶的。应红娘平时住在二楼,老夫妇住在后院厨房边的小屋,阿东住在柴房。何小开也不在赌坊住,关门后,每天回家睡觉。

    应红娘观察了几天,这位新来的卫东门,不多言不多语,起床就干活,还算灵性,不需要一件事情重复指点,厨房的劈柴的活也帮着老夫妇揽了,就是有点腿脚不便,其他到没什么。

    现在赌坊就是吃饭时多双筷子,并没签什么书面协议,到时这人真有什么问题,也和赌坊没什么关系。

    马上二月了,赌坊的生意来到了一年中最清淡的日子,店里杂活卫东门不用吱声就做完了,应红娘也没什么事可以去指挥。

    于是,她决定去学赶马车。

    学会后,买一辆。

    糖果城边有座学赶车的学堂,报名费真够黑的,应红娘提出,报名前能不能让她先试试,先找找感觉。

    马车教练说,请。

    回赌坊的路上,应红娘坐的轿子,腰闪了,还好以前学了点功夫,命大,只赔了一辆车架钱。

    晚,应红娘摇着一把纸扇坐在楼上梯口旁的椅子上,揉着腰,看着楼下。

    大堂没几个人,就一张小桌子上有几老油子,聚在一起等雏。卫东门拿着抹布坐在柜台边的小凳子上发呆,何小开翘着二郎腿坐在大门口灯笼下的椅子上,时不时向口中丢粒豆子,辛伯在大桌旁擦着骰盅,辛婶应该已经回屋先休息了。

    辛伯辛婶老两口是跟了应红娘父亲二十多年的本分人,应红娘父亲过世后,应红娘开始主事,老两口对应红娘的态度和之前对她父亲一样。年前,应红娘给辛伯辛婶涨了一些工钱,老两口省吃俭用都攒着,他俩有个女儿在京城学堂上学。

    楼下几个老油子围在一起等了半个多时辰,也陆续离开,看来今天就赚了几杯茶钱。

    卫东门还是老样子,何小开已经开始弹豆子玩。卫东门是何小开介绍来的,但现在看来,当时何小开这就那么随口一说,这两人私下并没有什么关系。

    何小开的家庭环境,应红娘之前请他时私下打听过,好好的生意不帮家里续着,跑到这里看场子,用一天是一天吧。

    应红娘摇着纸扇下了楼,让何小开今天下早工,辛伯去门口收灯笼,然后走到柜台前,卫东门回过神,从小凳子上站了起来。

    应红娘说没事,就想问你点事。

    卫东门点头。

    应红娘说,你说实话,你到底是谁,家是城里那条街上的,如果是赌气偷跑出来的,还是早点回去的好。

    卫东门皱着眉,没回答。

    应该娘只好又说,如果你想躲什么,这也不是地,赌场人流混杂,如果你在这做里事,想找你的人是不是太方便了。

    卫东门抬头说,并没有躲避什么,也不会去躲避,只是没有家。

    应红娘问,那你家之前在哪?

    卫东门说,东街,年前被烧了。

    应红娘停顿了会,说,听说那家有一位教书先生?

    卫东门说,那是我父亲。

    应红娘又问卫东门,你逃出来的?

    卫东门说,是被人救的。

    这时,辛伯已经把门口的灯笼取下,准备关门,何小开也早就离开了。应红娘让辛伯关门后,到厨房里拿一壶酒,三个杯子。

    应红娘在大桌旁坐下,辛伯给她面前的酒杯斟上。应红娘对辛伯和卫东门说,你们也坐,也倒上。

    都坐好后,应红娘举杯尝一口说,没什么外人,抽空开个会,然后问辛伯,现在是淡季,您觉得卫东门需要试用多久?

    辛伯说,他整体还是可以,有些不懂不会的,以后可以慢慢再学。应红娘又说,卫东门说他以前家在东街,房子年前被烧,当晚只有他被人救活了。

    辛伯正要端酒,听应红娘说到这儿,马上把杯子放下,借着大桌旁的烛光,仔细地打量着卫东门。

    嗯,还真像,十多年前,我女儿在东街小书院第一次上学读书,就是你父亲教的,当时我女儿还小,我不放心天天接送,每天都是亲手把女儿交给你父亲,再从你父亲手里接回的,你来了后,我一直觉得很面善,一时也没想起来,现在听掌柜这么说,才想起这事。

    辛伯说到这里,不禁又低头长叹,人生苦短,节哀顺变。

    卫东门已没了眼泪,说谢谢关心,我身体还没康复,酒不能沾,这杯就算是代我父亲喝的。

    卫东门起身,一口干了。

    第二天一早,辛伯辛婶提出要去拜祭一下卫东门的父母。

    应红娘说,也好,反正最近店里没客,今天关门,大家一起去,可以租个大点的马车,顺便到处看看,但我们不会赶车,请人的话,一路上大家又不自在。

    卫东门举手,我会赶车。

    应红娘表示怀疑,卫东门解释道,十七八时就会了,当时和自己一个朋友把他家的马车天天偷出来玩,城里城外到处乱窜,不过削甘蔗赚钱后,摸的时间不多了。

    应红娘接着表示,会就好!现在就去租,到时慢点就行,昨天身子刚闪了。

    糖果城南门口就有一个马车租赁场,老板是赌场的熟客,应红娘今天心情似乎很好,直接向最好的选,价也没回。

    巳时左右,卫东门驾着租来的四人马车载着应红娘回到甜水赌坊门前,辛伯和辛婶已经把赌坊大门关好,辛婶还带了一个小包袱,赌场大门上面也规整地贴上了歇业一天的条子。

    马车一路向北,辛伯辛婶在拜祭过卫东门父母后,时间差不多要到中午了,卫东门问应掌柜,接着去哪?应红娘说,先回城,大家在北门打个尖,顺便通知一下何小开今天休息。

    大家在糖果城北门口停车,在路边的小摊上随便吃了点,应红娘又说,现在去北街何家店子买只烧鸡。

    马车到了北街烧鸡店前,应红娘下车去买,卫东门看了一下店招牌,想起这店之前听秦大牛曾经提起过,做的烧鸡平子也买到之前家里尝过。

    卫东门想到这,转眼再一看,果不其然,烤鸡店铺墙上还真贴有一张全铺转让的告示。

    江湖,如此?

    卫东门不禁低头,苦笑。

    卫东门还没笑完,应红娘拿着一只油纸包好的烤鸡回到马车上,开始念叨,何小开那小子随时不在家,又不知道跑哪去了,今天休息的事,只好给他卖烤鸡的父亲说了,哪知他父亲不收钱了。

    卫东门愣住了,何小开就是北街何家烤鸡店主的儿子?他看起来武功应该很可以吧,他家铺子还会被江湖上的人挟着收宣传费?这不合理啊,这前后矛盾啊。

    卫东门微微向应红娘表达了一下自己疑问。

    应红娘不耐烦地说道:“这太平盛世的,哪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江湖又不是养傻子的地方,衙门又不是吃素的,两儿子都不愿意继续做,父母也莫法,岁数大了,店子只好转让养老了,多少能回点本,不要别人在门前泼盆水,你就认为在洗地。”

    卫东门想前后消化一下,应红娘拍拍他后背说,前面十字口右转,出西门,抓紧点时间,免得烤鸡凉了。

    糖果城西边是方圆十里被山坡环绕的平原,居住在这的农户,一年四季种油菜稻谷,麦子高粱,豌豆胡豆,杂七杂八的什么都有,但唯独没有甘蔗。

    糖果城官府为了保证整个城市里的糖果糕点产品质量,城里城外的人均不能私自栽种甘蔗,大小作坊制糖所需的甘蔗都是由南方沿海而产,经官府指定镖局统一押运而来。

    初春,城里街道树木返青,城外田野百花齐放,路平坦,清净,卫东门依照应掌柜的意思,马车在花香中抖缰加速。

    很快,四人马车驶过这片平原,进入山丘,速度慢了下来,应红娘指挥着卫东门这岔口左转,这岔口右转,最后来到了一户僻静的农家小院门口停住。

    这户农家周围也种着油菜,满黄的菜花旁还点了一些胡豆,都长得不错,但由于地势原因田地不能全部连片,东一大块,西一小块。

    路边的田埂上,一位中年男子正在除草补埂,他身边还有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正闻着花香。

    马车停稳后,应红娘第一个下车,田埂上的小女孩转过身来,慢慢地睁大眼睛,开心,大笑,跑了过来,

    “娘!”

    应红娘快步迎上,一手拿着烤鸡,一手抱住了小女孩。辛伯和辛婶也陆续下了马车,辛婶从小包袱里拿出一条早就编织好的五彩围巾,给小女孩带上。

    小女孩带着五彩围巾在田埂上开心地转着圈,应红娘把油纸里温度刚好的烤鸡腿撕下递给小女孩,念叨着,小心点。

    卫东门呆坐在车驾上感受完毕,回到现实,跳下车,把缰绳卸了,引着马想去找点溪水,刚才还在补埂的中年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提了一桶水过来,放在小院门边。

    “你什么人?”

    中年男子盯着卫东门,辛伯连忙上前解释了一番,中年男子没再吭声,转身进屋。

    马饮好水,卫东门又牵着在附近草多的地方溜达了一圈,然后把马栓在门口,走进了小院。

    院子里个草棚,草棚下也有一匹马,不过看起很老了,辛伯和中年男子正坐在前屋里喝茶,应红娘和小女孩在草棚旁边一小块沙地上用树枝写写画画,卫东门走到厨房,去帮着辛婶忙活。

    卫东门坐在灶门前,把堂灰先清理了,再把细柴先搭好,等下灶头就可以直接起锅生火,接着把手洗了,帮着辛婶剥蒜头。

    辛婶笑着说,你还挺能干的。

    卫东门无奈笑了笑问,这是什么地方?

    辛婶说,这里就是应掌柜的家啊。

    原来,这位中年男子就是应红娘的丈夫,刚才那位小女孩的父亲,名叫马笑云,他和应红娘从小就认识,父母早亡后选择了去边关从军,驻军燕山山脉,在其中一道隘口守卫作战。

    这一战就是十年,伤多退役时,马笑云已经三十多了,应红娘也等到了快三十岁。

    马笑云退役后回到了糖果城,在这里买了块地,和应红娘建房成亲。

    一年后,女儿出世,三人平凡生活。但在女儿三岁时,应红娘的父亲突然病重,应红娘只能回去帮着打理赌坊生意,父亲临终前,希望红娘把祖辈留下的产业延续下去,应红娘母亲早亡,她从小到大违背了她父亲一生,这一次终于答应了她父亲的遗愿。

    马笑云不希望女儿也在赌坊的环境下成长,为此和应红娘闹得不愉快,最后两人分居,应红娘只好独自回到城里打理生意。

    马笑云从军多年,退役后,不喜欢任何陌生人,每年得空,应红娘就会和辛伯辛婶一起走路回家,看看自己的女儿。

    卫东门从小就对边关守将无上敬佩,听辛婶说完之后,对马大哥和应掌柜现在这样的情况也只能无语。

    辛婶也叹了一口气,就是苦了孩子。

    卫东门问,小女孩叫什么?

    辛婶说,马铃儿。

    时间也不早了,由于还要赶路回城,晚饭开得提前一些。

    凉拌野菜,蒜头烧腊肉,烤鸡分成小块就着辣子回锅。

    马笑云给大家倒酒,卫东门说我现在还不能喝,马笑云说你身上那点伤算个什么事,卫东门说等下还要赶车,马笑云顿了下,说那行,你喝茶。

    应红娘和辛婶也没喝酒,因为时间关系辛伯也只陪马笑云喝了一杯。

    吃了晚饭,起身回城,马笑云把卫东门套好的缰绳又帮着整理了下,然后对卫东门说,路上慢点,还有回暖时节不要在草丛里遛马。

    回去的路上,卫东门问辛伯,为什么最近不要去草丛遛马。辛伯说,因为有草梭子醒了。

    马车到了甜水赌坊后,大家下车,卫东门独自去南街口把马车还了,走回到赌坊门口时,天已经黑了,只有几颗星星洒在上面。

    由于赌场今天没营业,旁边卖汤面的小摊在背风处点个一盏油灯,客人三三两两,都是一些附近做夜工的老主顾。卫东门和面摊老板打了一个招呼,回到赌坊准备休息。

    赌坊大堂里只有辛伯一人,卫东门把大门关好后,辛伯递过一张契约对卫东门,说应掌柜今晚心情不好,先上楼休息了,她托我让你仔细看一下,如果同意就签了。

    卫东门接过契约,上面写着赌坊历来规矩,包吃包住月钱一两五,旺季另有加成,每月还有两天休假。卫东门签字后,辛伯又拿出二钱银子给卫东门,说这是你试用期的工钱。

    卫东门收下工钱,对辛伯道谢。

    二月二,大晴。

    卯月之初,见龙在田,万物生机盎然。应红娘一改最近几天的风格,天一亮就下了楼。辛伯在清理赌具,辛婶在厨房准备早饭,卫东门握着一把大扫帚在大门前清扫台阶。

    赌坊的早饭通常都是一碗菜粥,不过今天过节,辛婶又在每个人的碗里加了一个剥了壳的煮鸡蛋。

    应红娘最先吃完,催促着大家也快点。

    自从上次应掌柜见了她女儿回来后,几天里一直很消沉,楼都难得下,今早风格直接反转,大家一时不能适应。

    辛伯端着碗问:“掌柜的,今天有什么事吗?”

    应红娘回:“你吃了饭去把后院南角清理干净,塔一个扎实点的棚子。”

    辛婶端着碗问:“我呢?”

    应红娘回:“去集市买一些上好的草料和两条大点的汗巾。”

    卫东门也端着碗问:“那我呢?”

    应红娘回:“随我出门,买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