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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话 龙抬头

    卫东门十年前就跟着平子赶马车,两人在糖果城里城外大街小巷乱跑,当时反应机灵,是没出什么事。

    现在卫东门赶车的手艺也算可以,说得过得去,但说到选马买车,就是另一回事了。

    糖果城里经营马车生意的可不止一家,东西南北四个城门街口都有。

    应红娘揣着银票摇着纸扇和卫东门自信满满地先走到十字街口,又向东走了几步,又向北走了几步,越走两人心里越没底,隔行如隔山,两人都不懂行。

    应红娘的丈夫马笑云在这方面应该很有经验,但应红娘根本没向这方面想,最后两人站在街角商议,一致决定,向前几天去过的租车场出发,找租车场的老板帮忙。

    南门外的马车租赁场的老板叫伍七,逢年过节时不时也会到甜水赌坊里玩上几手,和应红娘也算熟面。

    今天的马车租赁场的生意一大清早就很好,伍七忙累了,正坐在凉棚下,指挥着手下把账单凭据统一拿来再过过目,发现应掌柜和前几天同一个伙计又走进场子,好生意又来了。

    伍七用镇尺把一沓单据压住,让身边的人看着不要去乱动,然后起身拍拍身上的尘土,笑着向应红娘和卫东门走去。

    应红娘选了一个灰尘小点的角落站住,等伍七走到跟前后,用纸扇扇着灰尘,问伍七什么时候得空?

    伍七问,啥事?

    应红娘说,赌坊想买辆马车,请你帮我看看。

    伍七一听,笑容即刻停止,这事,今天好生意没了不说,以后也没指望了,于是敷衍着说,听说你丈夫以前就是天天和马打交道的,你不找他,找我做什么?你看我现在也忙啊。

    应红娘也不拐弯抹角,我出银子请你。

    伍七眉毛一挑,多少?

    应红娘说,你开。

    伍七考虑了一下,叹气说,哎,不计较了,大家都是南门做生意的,你付一天租车钱就成,不过得等等,我得先把早上的账清了,你们到凉棚那坐会,喝口茶。

    二月二,龙抬头。马车租赁场今天的生意是真好,好点的马车一洗而空,最后伍七忙空时,场子里就还剩一辆没有帘子的马车了。

    伍七驾着这辆没帘子的马车来到凉棚前,让应红娘和卫东门上车,说抱歉,今天只好将就一下。

    应红娘表示无所谓,慢点就行。

    南街口附近就有一家出售马匹车架的铺子,这铺子和伍七的租赁场子比较熟,经常人员相互借调帮衬。

    但伍七驾着马车,向西门城外经营马车的铺子驶去,收钱帮忙,不走私熟,还是堂正点好,免得以后有理也说不清。

    今天过节,上午街上人来人往,伍七驾着马车走得很慢。马车经过十字口左转来到了西街,卫东门发现西街上的胡家大院子和前几天经过这里时完全不一样了。

    前几天,卫东门驾车载着应掌柜和辛伯辛婶经过这里时,胡家大门紧闭,今天胡家大门大开不说,近二十丈宽的院墙也在清洗,马车缓缓驶过胡家大门时,可以望见府里已经开始张灯结彩,看样子有喜事临近。

    卫东门不由得又想起了胡塔在羊角坡对他说的话,转头向前,立刻又忘掉了。

    马车走过西街,西门城外这家经营马车的铺子看样子新开张不久,伍七在铺子大门口把马车停好,一行人下了车,一个二十出头的妹子迎了上来。

    这妹子客气地把三人引进前堂,一位浓妆艳抹的女子从椅子上起身,让那妹子先去倒茶,然后伸头看了一眼停在门前的破车瘦马,问有什么事?

    应红娘说,想看看你们铺子的马和车。

    女子说,在堂后看,跟着。

    女子把大家带到堂后马房,应红娘指着第一匹问道:“这马多少钱?”

    女子回道:“三十两。”

    应红娘指着第二匹问道:“这马呢?”

    女子回道:“三十五两。”

    应红娘回头看了看伍七,伍七摇头。

    女子看见有人摇头,不耐烦了,说你们自个看,不要乱摸,我还有事,然后转身又回到了前堂的椅子上。

    刚才在门口迎接的妹子小心得端了两杯茶过来,一杯递给了应红娘,剩下一杯红着脸不知道该递给谁,卫东门指了指赶了半天车的伍老板。

    妹子想转身再去倒一杯,应红娘说不必了,把手上的茶递给卫东门,问这妹子,你们老板呢?

    妹子说,他刚离开,听说中午要赴宴。

    应红娘又问,那你也是负责卖马车的?

    妹子说,嗯,不过刚来,懂得不多。

    应红娘说,没事,是就行。

    应红娘让伍七选,伍七问需要拉几人的车,应红娘说四人的。

    伍七边喝茶边整体看了一遍,最后在倒数第二匹马前停住问,这匹多少?

    妹子说,等一下,然后从身上掏出一个小本子,仔细翻了翻,抬头脸又红了,回答道:“这匹马需要一百二十两。”

    应红娘说:“你们店好像新开张,有优惠吗?”

    妹子回道:“有,如果再买配车可以整体优惠一成。”

    应红娘点头,带路。

    穿过马房来到一间大棚里,里面放着各式各样的车架,伍七根据红娘说要求选好一辆,用料做工款式都是上乘,当然价格也上乘。

    伍七把选的马牵来套上新车架,在空地上试了试,又让卫东门上来试试是否顺手,卫东门表示,好车。应红娘也坐上车厢试试,点头。

    最后,妹子带着一行人结账,马匹一百二两,车架一百两,优惠下来刚好两百两银子。

    应红娘拿出一张两百辆银票和车铺账房签字确认,驾车走人。

    两辆马车回到南街时,已经午时过半,应红娘对伍七表示感谢,说先一起吃个午饭,耽误你的报酬也给你。

    伍七说,没事,报酬就算了,抽空帮着看看而已,现在吃饭也没空,得赶着回场子,等下还车的客人多,大多都是中午应景的,今晚你把赌场大桌庄家给我留着就行,讨个彩头。

    应红娘说,那好,今天龙抬头,可能稀客多,你得早点。

    伍七驾车向南门口走后,卫东门把新买的马车转进赌坊旁的巷子,赌坊的后院大门已经打开,辛婶拿着一条汗巾站在后院门旁,高兴说,请。

    卫东门把马车在后院停好,辛婶上前帮着把马身上的缰绳卸了,说你们歇歇我来打理,辛伯把准备搭棚子的材料已经准备妥当,应红娘说大家先吃午饭,等下准时开门营业。

    未时三刻,甜水赌坊开门营业,应红娘让卫东门去后院帮着辛伯塔马棚,下午没什么生意,她看着大堂就行,早点把马鹏收拾好,早点准备,今晚赌坊会很忙。

    龙抬头,好彩头。

    晚饭时间刚过,赌坊掌灯迎客,何小开也准时上工。

    应红娘让卫东门把茶叶都换成最好的,再多提几坛好酒放在柜台,一切妥当后,伍七领着他的一群伙计最先跨了进来。

    伍七今晚穿得衣服也特别,紧衫紧袖,胸口正中绣着一个圆圈,圆圈里绣着一个大大的“六”字。

    应红娘笑着迎上前说道:“伍老板,你去年的衣服又翻出来了啊,看样子今晚你还是玩骰子喽。”

    伍七说,对,上盅,然后大步走到大赌桌的庄家位置坐下,掏出一大把银子放在身前。

    辛伯从正面规整地把骰子和骰盅摆在伍七的赌桌上,走到旁边站着,伍七手下一群伙计呼啦着瞬间就把闲家的位置填满了。

    几轮过后,两旁的小赌桌也开始陆续来客,应红娘招呼着辛伯和卫东门端茶上酒,忙得不亦乐乎。

    何小开还是老样子,斜靠在柜台边,喝着清茶,店里有客没客似乎和他没什么关系。

    一更响起,赌坊大堂里已经是热火朝天,一个白白胖胖的中年男子领着几个配着刀剑的劲装汉子走进了赌坊。

    应红娘一看,马上迎接上去,摇着纸扇笑着说:“呦,真是稀客啊,什么风把亭副总镖头给请来了,也不提前派人来打个招呼,我们也好提前有个准备。”

    亭镖头说:“没事,今天镖局全局子在三醉梧桐包场,晚上喝完酒,接下来安排的节目觉得不尽兴,带了几个同桌的兄弟过来赌两把。”

    应红娘笑着正想接话,亭镖头已经摇摇摆摆地上前走到了大赌桌跟前。

    亭镖头领来的几个镖师马上紧跟了上去,直接把庄家正面的人提离座位,推到一边。

    伍七抬头,停下手中的骰盅,笑着说,原来亭镖头来了,够威风,你今天在酒楼还没喝好。

    亭镖头也笑了,说,老伍啊,今晚我就不能来这玩玩吗。

    伍七说,当然可以,指着对面的空位接着说,请坐。

    亭镖头摇摇头说,不行,我们得换换位置,由我来坐庄,不然我带来的兄弟没地玩啊。

    伍七说,这样的话,那就还得等等,我今晚得全杀六局才能起身。

    亭镖头说,就你,那得等到什么时候。

    应红娘连忙上前,用纸扇在亭镖头和伍七中间摇了摇,让大家都不要再说了。

    “臭娘们!这里那轮得到你插嘴。”

    亭镖头身边的一个镖师说完,提起亭镖头身前的凳子朝着应红娘头顶就砸了过去。

    一瞬间,凳子在空中突然变成了两半,一半落在赌桌上,另一半握在这镖师的手里改变了点方向,砸在了亭镖头凸起的圆肚子上。

    亭镖头反手就是一巴掌,重重地扇在这镖师的脸上。

    这镖师被打蒙了,一手提着半张凳子,一手捂着脸,不知所措地看着亭镖头。

    亭镖头让他退后,转过头,笑着对应红娘解释,这家伙新来没几天的,你不要见怪。

    应红娘让何小开继续去喝茶,也笑着对亭镖头说,本来包厢今晚有人订了,但现在也没来人,要不你们将就一下,进去玩玩,订位的客人等下来了,我让他们改天就是。

    亭镖头听完,看了一眼伍七,又看了一眼应红娘,大笑,一挥手,爽快说,行!兄弟们,我们今晚包厢请。

    亭镖头一行人进了包厢后,卫东门想跟进去先上茶,应红娘说,让辛伯去,他对这伙人熟悉一点,你去把大桌子上收拾干净。

    夜,赌局继续,人声鼎沸。

    应红娘在门口迎客送客,辛伯和卫东门跑前跑后,何小开斜靠在柜台边继续喝着茶,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直到三更左右,赌坊里的客人才陆续走完,卫东门开始打扫卫生,辛伯开始清理赌桌,何小开按时回家睡觉,应红娘清了账目,上楼了。

    卫东门把该做的都收拾干净,整齐,辛伯把赌坊所有灯笼也都撤下了。卫东门来到赌坊这么久,今天算是最累的,半下午提前吃的晚饭早就没了。赌坊正要关门时,卫东门看见赌坊旁边的面摊还没收摊,便对辛伯说,要不要一起去吃碗面。

    辛伯说,人岁数大了,晚上还是少吃点好,你去吃吧,到时把大门掩上,回来睡觉前,记得关好大门就行,我就先去休息了。

    卫东门说,放心。

    夜深,无月无风。

    卫东门坐在赌坊旁的小摊上吃面时,日子已经到了二月初三,客人也只剩下他一位。

    黑暗中,一辆马车缓缓驶来,停在面摊旁,齐正下车,走到了卫东门桌前,正面坐下。面摊老板点了一盏油灯,放在了卫东门和齐正之间的桌子上。

    卫东门仿佛什么都没有看见,安静地吃完面,让老板舀碗面汤,顺便结账。

    结账后,面汤太烫,在油灯旁冒着热气。面摊老板拿了一壶酒一个杯子放在齐正面前,又切了一小碟牛肉放在桌上,接着开始收拾周围的桌子板凳。

    齐正把的杯子倒上酒,尝了一片牛肉,对卫东门说道:“你为什么还没离开这里。”

    卫东门看着桌上的油灯没吭声,过了一会才说道:“你应该记得,我新家也有一盏和这差不多的油灯。”

    齐正说:“是的。”

    卫东门说:“那它现在在哪?”

    齐正说:“打包卖了。”

    卫东门说:“和房子一起?”

    齐正说:“我亲自经手的卖的,已经入账。”

    卫东门说:“卖给谁了?”

    齐正说:“这不重要,房子有人住,油灯才不会生锈。”

    卫东门说:“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房子应该是我的。”

    齐正说:“一个已经死了的人,怎么还会有房子。”

    卫东门说:“但我现在还活着。”

    齐正说:“你既然还活着,就应该远离这城市,五百两银子完全够你在一个偏僻小城里舒舒服服过一生了,何必还呆在这里。”

    卫东门说:“银子?早就花光了。”

    齐正盯着卫东门,眼神变得严肃。

    面汤的热气渐渐淡了,卫东门把面汤一口口喝完,放下碗准备离开。

    齐正问道:“你决定了?”

    卫东门回道:“我有什么可决定的,过一天是一天。”

    齐正说:“明早我家公子就会知道你还活在这城里。”

    卫东门说:“然后他就会派人来再杀我一次?”

    齐正说:“你现在离开还不算晚,府里最近有喜事,应该会等上一段时间。”

    卫东门说:“到时杀我时,记得提前告诉我一声,我好出门等着。”

    齐正笑了:“你还打算拼一拼?你现在的样子,来人一刀就了事,你根本没有还手的机会。”

    卫东门也笑了:“你误会了,我只是不想把赌坊弄脏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