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抚恤金
和前几夜的外卖相比，今晚的单子相当的风平浪静。
静得吴眠都感觉自己真就是在2022年里穿着小黄衣送外卖。
唯一有意思的地方在于，这次的单主有着一个家庭。四十岁的本人，三十岁的妻子，呃，还有二十岁的儿子和五十岁的老母亲。
囚笼并不鼓励生拼硬凑的家庭形式，尤其是过分强调血脉亲情的这种，因为这些家庭成员实际上并无血脉，夫妻之间也没有肉体关系，当然也不可能有。过度紧密的关系和空中楼阁的实质，会使得长久的共同生活出现越来越多怪异的不适感。
所以一般而言，这种家庭，大都是初入囚笼的收容者舍不得人世间的温存而报团取暖，如果没有特别强大的凝聚力和共同爱好，或者一个擅长沟通交流的乐天派充当润滑剂，这样的家庭往往会在数年内分崩离析。
不过有一点例外的是，倘若收容者在生前就有着非常亲密的关系，或者本身就是家人，囚笼官方则会支持他们组建家庭，甚至会用一些温和的手段，对想要破坏这种生前关系的收容者进行干预，这种干预是适度的、可供选择的，这个世界也并非什么事都由清洁工一手包揽。
相较于血脉亲情，囚笼其实更鼓励另外一种家庭形式，那就是以工作和职业为联系共同生活的群体，说得比较功利一点，就是把公司开在家里。毕竟跟虚假的血脉联系相比，同事关系显然更加牢固可靠，互相之间的共同话题也更多，也更容易发展出柏拉图式的纯精神感情。
从这一点来看，【太阳】和【月亮】还有那个略显电灯泡的午卖CEO，简直就是囚笼世界的模范家庭。
但事实上，占据了这座囚笼绝大多数的，始终还是光棍，和人类世界恰恰相反，对于囚笼，光棍更有利于社会的稳定，因为无论怎样的家庭，无论成员之间有多么高尚的信仰和精神追求，不可避免地，都会因为彼此的距离而产生不恰当的欲望，身为收容者所无法实现的各种欲望。
欲望……失忆第四天的吴眠一直有点好奇，这个世界是怎么解决居民们的欲望问题的，又是怎样不让欲望这种危险的事物暴走，形成足以冲击社会稳定的洪流。
他觉得自己是个每天能跟静静开心过日子就足够了的低欲望青年，只是对静静这样的特殊存在而言，开心过日子的难度似乎有些太高。
而原主邬洛不仅意识到了这一点，还不切实际地想要追求更多，比如阳光，比如自由，比如和静静结婚生孩子什么的。
吴眠没法苛责他的贪婪，因为他很快意识到，自己也想和静静结婚生孩子……
这算不算是一种牛头人……骑车回家的路上想到这个，他不禁面露苦笑。
或许我该尝试把自己和邬洛等同起来，这样有利于我的心理健康，可那个疯子邬洛啊……果然还是有点困难。
吴眠的思绪很快从社会层面转移到了自己的内心。
……
漫长的精神内耗中一路恍惚，他很快回到了那栋被称为家的双层别墅。
老柴应该是出去调查了，家里只有静静一人，不过这个狡猾的老头一定早在附近布置了一堆乱七八糟的结界，不用担心有人乘虚而入。
车箱里的鸡蛋仔还是热的，他努力迈着轻快的脚步，打开了自己的房门。
还在跟物理题较着劲的静静嗅到蛋香，惊喜地转过头来……
准确来说，是裹满了绷带的脑袋整个飞了过来。
这跟鬼片一样的场景吓得吴眠抖了一下，差点把手里的纸盒甩飞了出去。
“阿睡，你还记得这家新开的店吗？”
那只没握着笔的手也飞了过来，掰下一颗鸡蛋仔送入口中。
绷带缝隙里的眼睛流露出迷醉的朦胧感。
是邬洛告诉的我……吴眠轻咳一声：“我失忆前在备忘录里写到过。”
这备忘录确实够备忘的。
“好吃。”
静静边一颗接一颗地掰下丢进嘴里，边简短评价道。
吴眠买了整整一斤，压根不怕她风卷残云，此时也拿了一颗尝尝，只觉外酥内软，蛋味和奶香都分外香浓，最里面的居然是一小勺蓝莓果酱，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带着蓝莓果肉的果酱依旧保持着冰凉和鲜甜，口感没有因为煎烤而褪色半分，跟外头温暖松软的蛋糕对比鲜明，相辅相成。
的确不错，难怪会是最新的网红店。
“说起来，我们吃掉的这些东西，最后都去了哪儿？”吴眠瞄了一眼那颗悬在空中的脑袋。
很明显，吃进去的鸡蛋仔不会变成一摊混着唾沫的糊糊，从脖子底下掉出来。
似乎是觉得这个问题很倒胃口，掰着鸡蛋仔的纤纤细指呆滞了一下。
“回收工厂，又叫做‘城市之胃’。”静静静静地说，“这些营养物质会经由工厂再加工，输出给人类世界，作为牲畜饲料什么的重新利用。”
好吧，这问题确实挺倒胃口。
“我们体内连着一座工厂？”
吴眠咀嚼着陡然变得不再香甜的鸡蛋仔，再次被好奇心征服。
静静点头：“人类的食物可是很珍贵的，不能浪费。”
吴眠深有同感。他所在的那个2022年也是如此，物质虽然还称不上匮乏，但也在经受着逐渐加剧的“荒芜化”的考验，为了在集成产业以提高产能的同时，减少物流过程所导致的损耗，各地才不断地推动城邦化进程，并将更多的科研资源投放在刚需层面。
但这没法解释，为啥自己的食管连接着一座工厂。
那座回收工厂的工人，一定是整个囚笼最悲催的职业，整天就围着一坨坨冒着酸气的稀烂糊状物打转，这样看来，我这个送外卖的还算不错。
“但也不是所有食物都会进入工厂，营养对我们不是必须，但也是有意义的，”静静又说，“比如你受了重伤需要愈合，或者想多长点肉、调整一下身体的元素组成，这部分‘有意义’的营养就会储存在胃部，慢慢消化吸收。
“而且，像肉体系的权柄者，他们会拥有食欲，而且是远超出普通人的食欲，他们会将大量营养压缩在体内，在需要时释放出来。”
“原来【太阳】是肉体系的。”吴眠打趣道。
枕头上那只捏着圆珠笔的小手握起拳头，猛飞过来，捶在了吴眠的胸膛上。
“傻阿睡，我那会还是人类，又要上班又要上学，多吃点东西很正常。”静静微愠地嘀咕道。
“那你现在也吃这么多。”
吴眠瞥了眼手里已经半空的纸盒。
静静不说话了。
感觉到自己的话有点伤人，吴眠挠了挠腮道：“好吧，你只是需要营养来让伤势痊愈。你还想吃点啥，我都给你买。”
静静轻哼了一声，一手把剩下的鸡蛋仔全掳走了，脑袋和双手跟战斗机一样并排飞回了枕头上。
房间短暂只剩下稀碎而清脆的嘎吱嘎吱声。
“……”
“奶油西多士巧克力雪糕和红豆双皮奶。”
飞快清理完甜点的静静忽然说道。
“啥？你再说一遍？”吴眠侧过耳朵。
不是逗她，是真没反应过来。
静静生气地“咕”了一声，鼓了鼓腮帮子道：“奶油西多士巧克力雪糕和红豆双皮奶。”
“……行。”吴眠一边答应，一边心疼地计算起这些要多少钱。
掮客的收费，一般就是在原价上翻个倍，尤其是这些零零散散的廉价小吃，并没有多少砍价的空间。
而且，今晚的收入也和订单内容一样无聊。150点。
我真该早两秒把岛子那单100点的给接下来。犹豫就会败北……
要不是10000点的网费像一座小山似的横在面前，他其实并不会心疼这些没什么卵用的工作点。
“阿睡，你不用掏工作点的。”似乎猜到了他在想什么，静静声音又变得柔软，“我可以给你。”
吴眠嘴角微抽：“不需要。你现在都没收入了吧。”
“我有抚恤金，刚发下来的。柴叔说全部留给我用，但我也没办法用，只能给你了。”
抚恤金？……吴眠奇道：“多少？”
“十亿。”
静得吴眠都感觉自己真就是在2022年里穿着小黄衣送外卖。
唯一有意思的地方在于，这次的单主有着一个家庭。四十岁的本人，三十岁的妻子，呃，还有二十岁的儿子和五十岁的老母亲。
囚笼并不鼓励生拼硬凑的家庭形式，尤其是过分强调血脉亲情的这种，因为这些家庭成员实际上并无血脉，夫妻之间也没有肉体关系，当然也不可能有。过度紧密的关系和空中楼阁的实质，会使得长久的共同生活出现越来越多怪异的不适感。
所以一般而言，这种家庭，大都是初入囚笼的收容者舍不得人世间的温存而报团取暖，如果没有特别强大的凝聚力和共同爱好，或者一个擅长沟通交流的乐天派充当润滑剂，这样的家庭往往会在数年内分崩离析。
不过有一点例外的是，倘若收容者在生前就有着非常亲密的关系，或者本身就是家人，囚笼官方则会支持他们组建家庭，甚至会用一些温和的手段，对想要破坏这种生前关系的收容者进行干预，这种干预是适度的、可供选择的，这个世界也并非什么事都由清洁工一手包揽。
相较于血脉亲情，囚笼其实更鼓励另外一种家庭形式，那就是以工作和职业为联系共同生活的群体，说得比较功利一点，就是把公司开在家里。毕竟跟虚假的血脉联系相比，同事关系显然更加牢固可靠，互相之间的共同话题也更多，也更容易发展出柏拉图式的纯精神感情。
从这一点来看，【太阳】和【月亮】还有那个略显电灯泡的午卖CEO，简直就是囚笼世界的模范家庭。
但事实上，占据了这座囚笼绝大多数的，始终还是光棍，和人类世界恰恰相反，对于囚笼，光棍更有利于社会的稳定，因为无论怎样的家庭，无论成员之间有多么高尚的信仰和精神追求，不可避免地，都会因为彼此的距离而产生不恰当的欲望，身为收容者所无法实现的各种欲望。
欲望……失忆第四天的吴眠一直有点好奇，这个世界是怎么解决居民们的欲望问题的，又是怎样不让欲望这种危险的事物暴走，形成足以冲击社会稳定的洪流。
他觉得自己是个每天能跟静静开心过日子就足够了的低欲望青年，只是对静静这样的特殊存在而言，开心过日子的难度似乎有些太高。
而原主邬洛不仅意识到了这一点，还不切实际地想要追求更多，比如阳光，比如自由，比如和静静结婚生孩子什么的。
吴眠没法苛责他的贪婪，因为他很快意识到，自己也想和静静结婚生孩子……
这算不算是一种牛头人……骑车回家的路上想到这个，他不禁面露苦笑。
或许我该尝试把自己和邬洛等同起来，这样有利于我的心理健康，可那个疯子邬洛啊……果然还是有点困难。
吴眠的思绪很快从社会层面转移到了自己的内心。
……
漫长的精神内耗中一路恍惚，他很快回到了那栋被称为家的双层别墅。
老柴应该是出去调查了，家里只有静静一人，不过这个狡猾的老头一定早在附近布置了一堆乱七八糟的结界，不用担心有人乘虚而入。
车箱里的鸡蛋仔还是热的，他努力迈着轻快的脚步，打开了自己的房门。
还在跟物理题较着劲的静静嗅到蛋香，惊喜地转过头来……
准确来说，是裹满了绷带的脑袋整个飞了过来。
这跟鬼片一样的场景吓得吴眠抖了一下，差点把手里的纸盒甩飞了出去。
“阿睡，你还记得这家新开的店吗？”
那只没握着笔的手也飞了过来，掰下一颗鸡蛋仔送入口中。
绷带缝隙里的眼睛流露出迷醉的朦胧感。
是邬洛告诉的我……吴眠轻咳一声：“我失忆前在备忘录里写到过。”
这备忘录确实够备忘的。
“好吃。”
静静边一颗接一颗地掰下丢进嘴里，边简短评价道。
吴眠买了整整一斤，压根不怕她风卷残云，此时也拿了一颗尝尝，只觉外酥内软，蛋味和奶香都分外香浓，最里面的居然是一小勺蓝莓果酱，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带着蓝莓果肉的果酱依旧保持着冰凉和鲜甜，口感没有因为煎烤而褪色半分，跟外头温暖松软的蛋糕对比鲜明，相辅相成。
的确不错，难怪会是最新的网红店。
“说起来，我们吃掉的这些东西，最后都去了哪儿？”吴眠瞄了一眼那颗悬在空中的脑袋。
很明显，吃进去的鸡蛋仔不会变成一摊混着唾沫的糊糊，从脖子底下掉出来。
似乎是觉得这个问题很倒胃口，掰着鸡蛋仔的纤纤细指呆滞了一下。
“回收工厂，又叫做‘城市之胃’。”静静静静地说，“这些营养物质会经由工厂再加工，输出给人类世界，作为牲畜饲料什么的重新利用。”
好吧，这问题确实挺倒胃口。
“我们体内连着一座工厂？”
吴眠咀嚼着陡然变得不再香甜的鸡蛋仔，再次被好奇心征服。
静静点头：“人类的食物可是很珍贵的，不能浪费。”
吴眠深有同感。他所在的那个2022年也是如此，物质虽然还称不上匮乏，但也在经受着逐渐加剧的“荒芜化”的考验，为了在集成产业以提高产能的同时，减少物流过程所导致的损耗，各地才不断地推动城邦化进程，并将更多的科研资源投放在刚需层面。
但这没法解释，为啥自己的食管连接着一座工厂。
那座回收工厂的工人，一定是整个囚笼最悲催的职业，整天就围着一坨坨冒着酸气的稀烂糊状物打转，这样看来，我这个送外卖的还算不错。
“但也不是所有食物都会进入工厂，营养对我们不是必须，但也是有意义的，”静静又说，“比如你受了重伤需要愈合，或者想多长点肉、调整一下身体的元素组成，这部分‘有意义’的营养就会储存在胃部，慢慢消化吸收。
“而且，像肉体系的权柄者，他们会拥有食欲，而且是远超出普通人的食欲，他们会将大量营养压缩在体内，在需要时释放出来。”
“原来【太阳】是肉体系的。”吴眠打趣道。
枕头上那只捏着圆珠笔的小手握起拳头，猛飞过来，捶在了吴眠的胸膛上。
“傻阿睡，我那会还是人类，又要上班又要上学，多吃点东西很正常。”静静微愠地嘀咕道。
“那你现在也吃这么多。”
吴眠瞥了眼手里已经半空的纸盒。
静静不说话了。
感觉到自己的话有点伤人，吴眠挠了挠腮道：“好吧，你只是需要营养来让伤势痊愈。你还想吃点啥，我都给你买。”
静静轻哼了一声，一手把剩下的鸡蛋仔全掳走了，脑袋和双手跟战斗机一样并排飞回了枕头上。
房间短暂只剩下稀碎而清脆的嘎吱嘎吱声。
“……”
“奶油西多士巧克力雪糕和红豆双皮奶。”
飞快清理完甜点的静静忽然说道。
“啥？你再说一遍？”吴眠侧过耳朵。
不是逗她，是真没反应过来。
静静生气地“咕”了一声，鼓了鼓腮帮子道：“奶油西多士巧克力雪糕和红豆双皮奶。”
“……行。”吴眠一边答应，一边心疼地计算起这些要多少钱。
掮客的收费，一般就是在原价上翻个倍，尤其是这些零零散散的廉价小吃，并没有多少砍价的空间。
而且，今晚的收入也和订单内容一样无聊。150点。
我真该早两秒把岛子那单100点的给接下来。犹豫就会败北……
要不是10000点的网费像一座小山似的横在面前，他其实并不会心疼这些没什么卵用的工作点。
“阿睡，你不用掏工作点的。”似乎猜到了他在想什么，静静声音又变得柔软，“我可以给你。”
吴眠嘴角微抽：“不需要。你现在都没收入了吧。”
“我有抚恤金，刚发下来的。柴叔说全部留给我用，但我也没办法用，只能给你了。”
抚恤金？……吴眠奇道：“多少？”
“十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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