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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警察叔叔,这里有结婚证成精!

    不速之客向征的到来,给这个万圣节之夜添了一丝令人尴尬的诡异气氛。

    原本热烈的气氛火速降温,大家面面相觑,只有沈关关兴高采烈的:“你怎么才来?”

    她给向征介绍在场的人:“我室友,陆嘉许和温小白,这位是我们小区推理馆的老板老周,这三位是住我们对面的邻居,何律师、焦先生还有Leslie。”

    焦大同情地看何之州一眼,作孽哦。

    顿一顿,她继续介绍:“这位是向征。”

    焦大精神一振,给何之州一个鼓励的眼神:这小子还没有名分,兄弟你还有机会,未来可期!

    向征作为一个“ABC”,身上具有一切理想中“ABC”的特质,热情开朗平易近人,换个不好听的说法,那就是自来熟。

    他饶有兴味地仰头看那吊着的一串甜甜圈:“你们在玩万圣节游戏?”

    沈关关笑着回答他:“是啊,你要不要一起来?正好我们少一个人组队。”

    陆嘉许迫不及待地拽着老周挤过来:“是啊是啊,正好少一个人,老周没搭档,你就和他组队吧!”

    老周一脸“为什么是我”的表情:“我不要!我要和漂亮小姐姐组队!”

    沈关关拧着眉头:“这不公平,老周和向征都是男人,这和内定冠军有什么区别?”

    陆嘉许一脸理直气壮:“可是我们是五男三女,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按性别完美组队啊。”

    沈关关据理力争:“那也应该抽签决定。”

    陆嘉许投降:“行吧,那抽签决定,我去写。”

    老周却急不可耐地先她一步:“已经有四个男生的纸团了,加上向征就行了嘛。”

    他全然不管陆嘉许的呵斥,迅速写好一个揉成团,又去捡先前的纸团:“找到了!何、何、何……咦,怎么四个纸团上写的都是何之州?”

    空气突然变得安静。

    沈关关冷笑一声,斜眼看陆嘉许和温小白:我就知道哪有那么巧,果然又是你们动的手脚!

    陆嘉许和温小白低头玩手指,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

    最后还是何之州打破沉默:“我来吧。”

    他撕下一页纸,端端正正地写好所有人的名字,依次给大家过目:“验明正身,绝无造假。”

    新一轮抽签开始。

    依旧是女士抽男士,沈关关深吸一口气,迅速抓出一张纸团。

    慢慢展开来,上面是一个苍劲有力的向字。

    她的搭档是向征。

    沈关关愣了一愣,一股难以描述的情绪升起来,在胸腔里发酵,她把纸揉成团塞到大衣口袋里,小声地说:“向征。”

    接下来,温小白抽到了焦大,陆嘉许抽到了Leslie。

    陆嘉许对结果很是不满,她怂恿温小白:“小白,看在姐妹情的分上,咱们换一下吧!”

    温小白诧异:“为什么要换?”

    Leslie也很不满:“就是,我哪里让你不满意了?”

    陆嘉许不耐烦:“你穿着裙子,行动不方便,嫌弃你!”

    Leslie叫屈:“还不是你叫我穿的!”

    陆嘉许一锤定音:“反正我不要和你一起玩。”

    Leslie气呼呼地把女巫帽一扯:“我不玩了!”

    老周眉开眼笑地凑上来:“既然他不玩了,嘉许姐,我和你搭档吧!”

    于是,最后结局变成了,沈关关和向征,陆嘉许和老周,温小白和焦大。

    而何之州和Leslie,反而成了被剩下的。

    陆嘉许惋惜:“好白菜都被猪拱了,园丁哥哥偏偏坐冷板凳了。”

    何之州礼貌地说:“你们玩,我去外面透口气。”

    他朝阳台走去,Leslie忙跟上去:“我也去透口气!”

    作为远离市中心的新城,嘉定未受太多污染,夜空竟然还可以看得到星星,何之州将手臂架在栏杆上,望着蓝丝绒一般的天幕,轻轻地吐了一口气。

    Leslie也往栏杆上一靠:“何大哥,你别灰心,连我都看得出来,关关姐喜欢的人还是你。”

    何之州淡淡一笑:“很多事情,不是只有喜欢就可以的。”

    Leslie刚想说什么,手机却突然响了起来,他脸色一变,走到角落里接通了电话。

    他接电话的声音压得很低,只能隐约听到一些模糊的音节。

    聊了半天才终于聊完,何之州问:“是你父母吧?”

    Leslie惊奇:“你怎么知道?”

    何之州笑着摇摇头:“说话拖长音带鼻音,显然是在撒娇,像你这个年龄的男孩子,还能对谁撒娇?”

    Leslie佩服:“律师就是会察言观色,打电话的是我妈。”

    他犹豫着开口:“何大哥,当了这么久室友,都没见过你妈妈,你妈妈是什么样的人?你和她关系好吗?”

    何之州脸色微微一变,淡淡开口:“对一个从未带给你母爱,却只带给你无尽麻烦的人,还能是什么感情。”

    他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外面有点冷,我先回去了。”

    回到客厅,游戏正好轮到沈关关和向征这一组。

    何之州在老周身边坐下来,老周还在一脸春心荡漾地回味刚才的游戏:“太色情了!太色情了!”

    刚才他和陆嘉许一组玩这个游戏,在中间接头的时候,陆嘉许用力地一跳,软绵绵的胸正好和他的胸膛撞个正着。

    回味完毕,老周忧心忡忡地和何之州咬耳朵:“兄弟,这个游戏很危险啊,危险系数简直不亚于练什么双剑合璧玉女心经,要知道,杨过和小龙女就是练玉女心经勾搭上的呀!”

    游戏开始了。

    一共有十二个甜甜圈,为了适应男女配合赛,改变了甜甜圈的高低排列,变成了两边低中间高,沈关关和向征光着脚用胶带反绑着手,从两头向中间会合,陆嘉许计时:“三、二、一,开始!”

    两头的甜甜圈被吊得很低,简直要弯着腰去咬,越到中间越高,男生还好,女生这边,到第三个甜甜圈时,高度已经超过身高,不得不跳起来去咬,光着的脚下又是指压板,跳起来再落下,疼痛系数可想而知。

    Leslie看得咋舌:“还好我被三振出局了!”

    向征和沈关关最终在左数第七和第八个甜甜圈前汇合。

    这两个甜甜圈吊得极高,一个一米八另一个足有两米多,即使向征也要跳起来去咬。

    向征和沈关关同时起跳。

    因为跳起的姿势,两个人瞬间离得很近,眼看就要肢体相撞。

    老周的心提到嗓子眼:“哎呀完蛋,要双剑合璧了,要玉女心经了!”

    沈关关这一跳失败了,没有咬到甜甜圈,落地时脚下一个趔趄,朝着旁边栽了过去。

    她栽倒的方向,恰恰是何之州的方向。

    何之州一惊,忙起身去接她。

    最终两个人一起扑倒在了地上。

    一群人忙围上去,温小白替沈关关撕开胶带:“你们怎么样,没磕到哪儿吧?”

    沈关关从何之州的双臂中挣脱出来:“我没事。”

    她低声对何之州致谢:“谢谢你。”

    人群后传来向征的声音:“关关。”

    沈关关朝他的方向看。

    向征双手仍被绑在身后,沈关关忙跑过去,替他把胶带撕开。

    游戏最终以温小白和焦大获胜宣告结束。

    温小白搬出一个纸箱子,把餐桌上的东西都推开:“之前给一个DIY蛋糕店打广告,人家送了我一套做翻糖的工具,时间还早,我们做个翻糖蛋糕玩吧。”

    刚玩过游戏出了一身汗,要接触食物,自然得去洗个手。

    向征和何之州在卫生间门口狭路相逢。

    擦肩而过时,向征开口:“我本来可以接住她的,假如没有被束缚住手脚。”

    他语带双关,暗讽何之州有亲友团相助。

    何之州嘴角一勾:“她都已经抽中了你,结果接到她的还是我,天意这种东西,有时候曲折难料,天意不在你的话,还是认命为好。”

    向征挑眉:“峰回路转前途难料,咱们拭目以待。”

    何之州淡淡一笑:“乐意奉陪。”

    回到客厅,其他人都已经在餐桌前坐好。

    在场所有人都对烘焙不怎么擅长,所以他们打算蛋糕胚就做最简单无须烘焙的提拉米苏。

    温小白主持分工,她和陆嘉许、老周、Leslie负责做蛋糕胚,何之州、沈关关、向征负责翻糖的部分。

    翻糖嘛,其实无非就是做手工,本质和捏橡皮泥没有任何区别。

    因为是万圣节主题,所以翻糖部分主要就是捏南瓜。

    沈关关很自然地揪一团糖泥,拿起橘色色素往糖泥上挤,刚刚挤上去,手里的糖泥却被何之州拿走。

    何之州动作自然:“你手容易出汗,捏不好糖泥,还是我来吧。你忘了我们在德国的时候,那一次去做翻糖,到最后糖泥都是我捏的?”

    说完,他抬起眼皮瞟一眼向征。

    哟,他这是宣战呢,认识久了不起?向征不甘示弱,捏住沈关关的手,扯过一张湿巾擦上面的色素,口气亲昵:“你看你,挤个色素挤得满手都是,等会儿把白衬衫都染花了。”

    一条围裙“唰”地在沈关关眼前展开:“系上围裙不就行了。”

    沈关关转过头,对上的是何之州的脸,他脸上带着又是温柔又是挑衅的浅笑,温柔是对沈关关,挑衅是对向征。

    炉子旁,原本在搅拌砂糖水的陆嘉许,手上的动作明显慢了下来。

    一旁端着蛋黄液等待指令的Leslie莫名其妙:“嘉许姐,你手累了?换我打?”

    陆嘉许“嘘”一声,压低声音,却压不住兴奋:“打什么糖水,对面戏多好看,现场八点档!”

    沈关关却不愿继续陪演了,她看穿了两个人的把戏,把围裙一扯,站起来往椅子上一扔:“反正我也手滑捏不了糖泥,你们两个玩吧,我去帮嘉许和小白做蛋糕胚。”

    她施施然离去,留下两只还没来得及收屏的公孔雀面面相觑。

    半晌,何之州灿烂一笑:“这局打平,不过很抱歉,我住她家对面,最后和她一起回家的,还会是我。”

    向征冷冷回答:“一大群人一起和两个人一起,可并不是一个概念。”

    沈关关的声音从炉子边传来:“嘉许,都这么晚了,咱们今天就在小白家住吧?”

    何之州:“……”

    向征:“……”

    万圣节后没几天,就到了沈关关的生日。

    非常凑巧,今年她的生日在周末。

    对凑热闹充满了无限热情的陆嘉许当然不会放过这次机会:“你生日那天我们去迪士尼吧,去迪士尼吧,去迪士尼吧!”

    上海迪士尼乐园在上半年已经正式开放,但忙于工作,她们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时间去。

    温小白也表示赞同:“正好,我可以写一个游玩攻略给粉丝。”

    看着这两张兴致勃勃的脸,沈关关想不答应都不行,她叹一口气:“说起来,上海迪士尼刚动工的时候,我和觅觅还很要好,那时候我们约好等开园后一起去,觅觅和嘉许一样,也非常喜欢迪士尼……”

    陆嘉许打断她:“打住,别把我和她扯一起,婚礼那事儿我可还没忘呢。”

    沈关关勉强一笑。

    晚上向征约沈关关吃饭,提起她的生日来:“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下周六是你生日,你有安排吗?”

    沈关关老实回答:“嗯,想去迪士尼。”

    向征挺感兴趣:“是吗?我今年刚回国,还没有去过上海迪士尼,不知道上海迪士尼比起其他城市的有什么不同……不如,我陪你去?”

    沈关关有些为难:“有朋友一起去,我需要征求下她们的意见。”

    回到家,沈关关向陆嘉许和温小白提起这件事来,陆嘉许一蹦三尺高:“不,我不允许!关关,你才二十五岁,妈妈不允许你这么早恋爱!”

    沈关关翻她个白眼:“又怎么了?”

    陆嘉许坚决地说:“不行就是不行,本来我们三个女孩子一起去逛游乐园,闺密三人行,现在加上个相亲男,那到底他是电灯泡,还是我们是电灯泡?”

    她说的也有道理,沈关关只好打电话给向征说抱歉:“对不起哦。”

    向征很大度:“没关系,等熟悉一些再一起玩好了,祝你们玩得开心。”

    挂掉电话,转身看见陆嘉许得意忘形的脸,沈关关一张脸阴沉得仿佛要打雷:“这下你满意了?我警告你,是你说的闺密三人行,到时候要是多出个野男人来,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她表情阴恻恻的,陆嘉许忍不住打了个寒噤,乖觉地点点头。

    陆嘉许跑出去,哭丧着脸给何之州打电话:“何大哥,我对不起你,本来想关关生日那天在迪士尼给你创造个立功的机会,但是被关关坚决扼杀了。”

    何之州温和地一笑:“没关系,反正那天,我正好出差在外地。”

    顿了顿,他接着说:“嘉许姐,谢谢你,你为我做的已经很多了,今后的事情,就让我自己努力吧。”

    向征说他全靠亲友团庇佑,他偏要打向征的脸,告诉他,什么才叫天生一对。

    他没有对陆嘉许撒谎,他确实要出差,去北京,周三去,预计待三天,周日一大早回来。

    沈关关她们逛迪士尼的时候,他恐怕正在谈判桌上和人博弈呢。

    生日当天,三个女孩子早上六点半就爬了起来。

    她们住在虹桥,去迪士尼要穿越大半个上海,还要排队等候入园……为了玩得舒服点,沈关关提议买VIP服务,或者买两日通票住在迪士尼酒店,这样就不必赶时间牺牲睡眠,却被温小白和陆嘉许一致否决。

    “我们小朋友玩主题乐园的一大乐趣就在于争分夺秒地规划时间,力求最短的时间内玩最多项目。优哉游哉,那是老年人的玩法!”

    “是啊,攻略主要还是做给‘吃土’女孩们看的。”

    早晨七点,地铁刚开始运营,去往迪士尼方向的列车上就挤满了人,满眼都是米奇气球米妮发箍。

    一从迪士尼站走出来,就听见了不远处迪士尼乐园传来的欢快音乐声,沈关关深吸一口郊区新鲜的带着薰衣草味的空气,一身疲惫瞬间被驱散,因为缺眠而麻木的脑细胞也重新苏醒活跃,心情也随着音乐声变得愉悦起来。

    但不知道为什么,还是觉得有那么一点空落落的。

    她忍不住回头朝地铁的方向望了一眼。

    陆嘉许咬着碎碎冰含混地说:“别看啦,前夫哥没跟来,人家在北京谈生意呢。”

    被戳破小心思,沈关关恼羞成怒地在陆嘉许脚背上一踩,然后飞快逃窜。

    作为迪士尼死忠粉,陆嘉许早就做好了今天的游玩攻略,在她的指挥下,她们飞快地拿到了热门项目的快速通行卡,然后一边去排等候时间短的项目,一边等待获取下一张快速通行卡。

    加勒比海盗沉落宝藏之战是三个女孩子最喜欢的项目,周末人满为患,在排了将近一小时后,她们终于坐上了船。

    船升上海面,大战打响,当《加勒比海盗》那首经典的He'saPirate(《他是一个海盗》)响起时,陆嘉许激动地跺小碎步:“IloveJackSparrow,IloveHansZimmer,IloveDisney!”

    沈关关“扑哧”一笑:“其实你和觅觅真的挺像的,少女心爆棚,爱迪士尼爱得要命。《加勒比海盗》第一部我是和她一起看的,她激动得不行,夸了好几天电影的特效。她一直很喜欢看电影,对电影特效尤其感兴趣,我一直以为她会去做电影导演。”

    林觅现在从事媒体工作。用她的话说,是正经媒体,可不是像某些人那样的野鸡自媒体。

    陆嘉许冷哼一声:“看在迪士尼的分上,我饶恕你第二次提到你少女时代的朋友,要是你再提第三次,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

    沈关关冲她做个鬼脸。

    突然间,她觉得有点不对劲:“你们有没有觉得,好像有人跟着我们?”

    她回头看,然而在这种晦暗光线下,根本看不清后面人的脸。

    陆嘉许一撇嘴:“我都说了,前夫哥在北京呢,你就别疑神疑鬼了。你这个人还能不能好了?前夫哥在,你嫌人家烦,不在吧,你又想人家。女人心,海底针。”

    沈关关只得转过头来,但心里还是弥漫着一团雾。

    接下来的一整天,她都觉得不是很对劲,仿佛身后不远处总有个影子在跟着自己。

    会是何之州吗?

    她猜错了。

    那真的不是何之州。

    下午三点二十,当沈关关正和陆嘉许、温小白边吃热狗边等待花车巡游的时候,何之州正从商务大厦里走出来。

    谈判比他想象的顺利,他加班到深夜做出来的文件资料有效地给双方节省了时间,谈判结束的时间比预期早了大半天。

    于是他立刻改签了最近的一班飞机。

    步履匆匆地走出大厦,何之州伸手拦车:“首都机场,谢谢。”

    下午三点四十,当何之州在北京坐上出租车的时候,上海迪士尼的花车巡游也开始了。

    震耳欲聋的欢快音乐声里,米奇、米妮、唐老鸭、黛丝、高飞滑稽地扭动着身子跳过来。

    整个世界顿时变成了一片欢乐的海洋。

    旋转木马被陆嘉许安排成了灯光秀前的最后一个项目。

    按照她的话说,如果没有暖黄色的灯光,旋转木马还有什么乐趣?

    然而每次对旋转木马抱有同样想法的人都不在少数,今天也是,她们在队伍里百无聊赖地等待着,望着旋转木马上的灯光,沈关关突然有些恍惚。

    这个生日开心吗?

    应该要开心才对吧,无野男人骚扰,有好闺密相伴,只和糖果、热狗这些美好甜蜜的东西挂钩。

    然而为什么,心里却觉得空落落的。

    很空虚,就像白天吹出来的泡泡,在阳光照耀下,五光十色,潋滟美好。

    然而却一戳即破,因为它的心是空的。

    坐完旋转木马,跳下来的时候,一不小心,她的膝盖在木马上磕了一下。

    一种难言的委屈突然爆发,她忍不住恶狠狠地踢了一脚木马,引来旁边人异样的眼神。

    陆嘉许赶紧制止她:“小心被网络道德小标兵拍到,上传到微博批斗你,那你可就红了,黑红黑红的!咱们还是快去找个好位置等灯光秀吧!”

    灯光秀还有半小时开始,视野好的位置几乎都已经被占满了,她们只能将就找了个距离城堡很远但勉强算得上视野好的位置。

    十一月中旬的上海,晚上天气已经挺冷。灯光秀还未开始,有一些小孩子等得不耐烦,又累又冷,开始哭闹着要回家,父母小心翼翼地哄着:“就快了,再等一会儿,你不是喜欢看烟花吗?”

    从未在十一月来过迪士尼,对晚上的低温预估不足,沈关关只穿了一件风衣,寒风一吹,不禁有些瑟缩。

    还好,灯光秀很快就开始了。

    看到绚烂的灯光和烟花,小孩子很快就停止了哭闹,脸上挂着泪珠,睁大眼睛张着嘴巴,一脸惊奇地望着不断变幻色彩的城堡。

    陆嘉许和温小白站在沈关关前面,兴奋得早已经忘了她这个寿星。

    沈关关望着灯光和烟花,狮子王TheCircleOfLife(《生命的循环》)的音乐回荡在整个迪士尼乐园上空,充满野性生机勃勃,她处在人山人海摩肩接踵的世界,空气中充满着欢乐。

    然而她的心里却只觉得空荡荡。

    仿佛太阳下山,光影的魔法已经失效。

    仿佛引力加重,飞翔的泡泡逐渐破灭。

    一切都变得灰暗、虚空。

    当Letitgo(《随它吧》)的音乐响起,整个城堡变成冰蓝色,大朵大朵雪花飘落下来,一阵冷风应景地袭来,沈关关终于忍不住,结实地打了一个喷嚏。

    突然间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轻轻落到自己肩上,是一件厚实的男式风衣。

    沈关关惊讶地转过身去。

    一张熟悉的英俊的脸,眉眼间笑意温柔:“生日快乐,关关。”

    一排烟花在城堡上方炸响,一瞬间光焰四散,映亮了整个乐园的上空,映着这张英俊面孔。

    他如此温柔,仿佛人间四月天里,一股最暖和不过的春风。

    坐在WolfgangPuckKitchen&Bar的二楼阳台,可以远远地观看到城堡的烟花秀,烟花秀已经进行到尾声。

    沈关关搓一搓冻得有点麻木的手:“原来今天一直跟着我们的是你。”

    向征的笑容里带了抱歉的意味:“本来想悄悄跟着,这样就不会打扰到你们,没想到还是被发现了。”

    沈关关摇摇头:“没关系,她们都没有注意到,只有我一个人疑心。”

    服务生走过来,问向征:“你好,先生,寄放在我们这儿的蛋糕需要现在给您端上来吗?”

    沈关关惊讶地看着他,向征淡淡一笑:“今天是你的生日,生日蛋糕还是要吃的。不过乐园不许自带食物,我只好在小镇上的蛋糕店买了个现成的。”

    服务生把蛋糕端上来,向征问沈关关:“你要不要让他们给你放生日歌?我知道有的女孩子不是很喜欢那么高调,会觉得很尴尬。”

    沈关关眼眶发酸:“没关系,我喜欢。”

    欢快的生日歌在餐厅里响起来,向征把蜡烛插上点亮:“许个愿吧。”

    沈关关双手合十,闭上了眼睛。

    片刻后,她睁开眼睛,吹熄了蜡烛。

    她站起身来往外走:“我去叫嘉许和小白来吃蛋糕吧。”

    她的手腕被攥住了。

    向征望着她,一手攥着她细细凉凉的手腕:“不要去,把这一刻留给我好吗?把这一刻,当成我们之间真正的开始,好吗?”

    他有一双深邃的眼睛,不知道他是否有欧洲人的血统,在餐厅的灯光下,他的眼睛微微泛着一层婴儿蓝,显得真诚、温柔而又忐忑,仿佛一个孩子把他最珍爱的东西捧到你眼前来,毫无遮挡,毫无防备,任你随便去伤害他,可是你又怎么忍心去践踏,怎么忍心去伤害?

    沈关关有些动摇:“我……”

    突然间,她的手机响了起来。

    沈关关犹豫了片刻,拿起手机:“喂,你好,哪位?”

    是陌生女人的声音:“你好,请问是沈关关小姐吗?这里是北京市朝阳区第二医院,您的丈夫何之州先生刚刚因为车祸被送到我们医院,方便的话,请您立刻来医院一趟。”

    何之州在医院刺鼻的消毒水味中醒来。

    他仰面躺在床上,回想了一下昨天的情况,车祸是在去首都机场的路上发生的,当时时间已经有些来不及,他怕误机,频频看手表。车祸发生前几分钟,他还和陆嘉许通过话。

    是陆嘉许打给他的,她的声音很着急:“前夫哥,形势太严峻了,对方很强大,我要是关关都得缴械投降了!”

    陆嘉许告诉他,刚才向征在灯光秀的时候出现,带走了沈关关,现在他们两个人正在迪士尼小镇一起远眺烟花过生日呢。

    这让他越发焦躁起来,催促司机:“师傅,我赶时间,麻烦可不可以再快一点?”

    车祸就是在这一瞬间发生的。

    强烈的撞击后,天旋地转间,他昏死过去。

    在模模糊糊有点意识的时候,他人仿佛已经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

    再醒来,就是现在。

    他一点都不奇怪沈关关会在这儿。

    她是他手机通讯录里的第一个联系人。

    他扭头去看沈关关,沈关关趴在床边睡着了,侧着脸,乌黑柔软的头发散落在脸颊上,只露出半张桃子小脸和一个尖尖的下巴。她脸上残妆未卸,粉底似乎已经被肌肤吸收,散发着珍珠般的光泽,摸上去柔软光滑,微微有一些凉。

    何之州把她散落在脸颊上的头发拨到耳后,轻柔地抚摸着她的脸。

    沈关关不舒服地动了一动,晃晃脑袋,直起了上半身。

    她刚醒,眼神很茫然,伸出手,揉了揉压麻了的半边脸颊。

    她这个样子,让何之州想起高中时候。

    有一年冬天她低血压贫血,每天早晨起来后的半个小时都是游魂状态,上学的路上,他只好任由她抓着自己的校服下摆或者书包带子。

    他们去赶早自习,冬天夜长,六点天还未亮,天际甚至还有星子闪烁,整个世界被笼罩在深深的冷蓝的色调中。街上没有别人,只有他们,沈关关抓着他,脚步踉跄地跟在他后面。

    过了半晌,沈关关才缓过神来,她强装淡定:“你醒了?我去叫医生。”

    医生很快赶来,查看了一下何之州的情况后,告诉他:“你命很大,只是腿受伤,但没有伤到要害,年轻人身体素质好,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的。”

    医生转头嘱咐沈关关:“他现在腿骨折,家属要细心照料,不要让他的腿受力,否则你就要有一个长短腿老公了,出去散步也不好看呀。对了,多陪他去外面晒晒太阳。”

    遵照医嘱,早饭后,沈关关陪何之州去晒太阳。

    北方冬天的太阳很好,户外活动区都是来晒太阳的病人和家属,沈关关不敢让他的腿受力,去搞了个轮椅来推着他。

    冬天的阳光把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沈关关心不在焉地推着轮椅走,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突然间,沈关关眼尖,觑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她脱口而出:“傅师姐!”

    不远处那穿黑色风衣的身影,不是傅朝暮又是哪个?

    她正在一个轮椅旁边,蹲下来跟轮椅上的人说话。

    那轮椅上的人,沈关关越看越觉得眼熟,却又想不起是谁。

    何之州淡淡开口:“是司徒晟。”

    沈关关恍然大悟,可不是吗,司徒晟!前乒乓球运动员,曾被媒体誉为最有潜力的国乒新人,却因为一次交通事故受伤而退役。

    傅朝暮怎么会认识他的?

    见她疑惑,何之州补充:“司徒晟和傅朝暮是高中同学,你还记得吗,有一次国际关系的公共课上,有一个男生闹了个大笑话,那个男生就是还未成名的司徒晟,那次他是去找傅朝暮的。”

    沈关关惊讶,原来是他!

    她读大一的时候,有一次去蹭何之州的课,是一堂在阶梯教室的选修大课,国际关系课。

    那堂课讲的是中国的外交政策,课上到一半,老师提问:“我国外交政策的基本国策是什么?”

    当然没有人主动举手,老师只好点名,叫最后一排那位穿黄色T恤的男孩子起来回答。

    男孩睡得正酣,被人推醒,茫然地站起身来。老师重复问题:“这位同学请告诉我,基本国策是什么?”

    男孩还没睡醒,双目呆滞,手背擦一把嘴角的口水:“呃……计划生育?”

    哄堂大笑。

    这件事情,沈关关作为亲历者一直记得,她还给温小白陆嘉许讲过这个笑话,但却一直没有把当初那个男孩子和司徒晟对上过脸。

    沈关关远远地看着他们,轮椅上的司徒晟似乎很不耐烦,冷着一张脸,傅朝暮却耐心极了,蹲在地上,温声细语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傅师姐和司徒晟是高中同学,司徒晟去学校找傅师姐,现在司徒晟受伤退役,傅师姐来北京看他……

    沈关关蓦地想起那次校庆时傅朝暮说的话。

    他和你很像,死皮赖脸,听不懂人话,认定目标就横下一条心来,怎么赶都赶不走……可是后来,我把他弄丢了……弄丢后我才发现,他对我那么重要……

    难道,傅师姐说的他,就是这个司徒晟?

    傅朝暮站了起来。

    怕被发现,沈关关推着何之州转身就跑。

    跑得太急,她脚下一绊,轮椅脱手飞了出去,栽倒在地上。

    沈关关吓得魂飞魄散,忙去扶何之州:“你怎么样?摔到腿没有?”

    何之州摔在草地上,双手撑起上半身,沈关关跪在地上摸他的腿:“疼吗?碰到没有?”

    何之州“扑哧”一笑:“这么担心我变长短腿?”

    沈关关把他一条胳膊搭上自己肩膀,使劲把他扶上轮椅:“有什么好担心的?法兰克王国曾经有个国王外号矮子丕平,你要真变成长短腿,就取个‘长短腿谈判者’何之州的外号,多拉风,像《权利的游戏》里的‘风暴降生者’丹妮莉丝什么的。”

    终于把何之州稳稳妥妥地放到轮椅上,沈关关想起身,却没能起来。

    她的脖子被何之州钩住了。

    何之州钩住她的脖子,手掌贴在她的一侧锁骨上。

    他的手心很烫,紧贴着她的皮肉,让她觉得半是羞赧,半是滚烫。

    她挣扎着,小声说:“别这样,有人看着呢。”

    何之州不松手,话里带了三分笑意:“你的意思是,没人看着我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沈关关脸一红,正要呸他一声,何之州手下用力,钩着她的脖子,脸凑上去贴上了她的脸。

    他的额头抵着她的额角,温热的呼吸全扑在她的脸上,柔软却干燥的嘴唇轻轻磨蹭着她的耳垂,带来一阵阵战栗,让她觉得双膝酸软无力,几乎支撑不住。

    呓语般的话随着呼吸送入她的耳朵里:“沈关关,不如我们重新开始。”

    整个世界瞬间冻结凝固。

    沈关关闭上眼睛:“何之州,我们之间早就结束了。”

    何之州不肯放手:“怎么可能,法律上我们仍然互为配偶。”

    沈关关睁开眼睛:“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校庆那天,我已经明确拒绝过你了,我拜托你,做人要点脸。”

    何之州嗤笑:“这么多年,我不也拒绝了你无数次,难道你就真听我的话偃旗息鼓了?论不要脸,你比我不要脸多了。”

    沈关关语塞,想了好久才想到借口:“我已经有男朋友了!”

    何之州挑眉:“是吗?我可是听说,某人还没答应跟对方确立恋爱关系,就号啕大哭着跑去机场了。”

    沈关关气急败坏,咬牙切齿地挤出三个字:“陆、嘉、许!”

    没错,就是陆嘉许。

    沈关关去吃早饭的时候,陆嘉许打来电话慰问何之州,开口就呛得何之州直干咳:“我说前夫哥,你的自己努力,就是把自己搞进医院啊?”

    她抓紧时间向何之州汇报了情况:“向征追求关关,关关还没来得及答应,你还有机会,加油啊我的前夫哥!”

    底牌被揭开,沈关关反倒冷静下来,她问何之州:“你到底想怎样呢?想我当什么都没发生,继续像个傻瓜一样地爱你、崇拜你,追着你跑,享受你的冷脸和嘲笑?”

    何之州摇摇头:“不,我只是希望,你至少可以再给我个机会,不要像躲避瘟神那样躲着我。”

    他另一只手抚摸过她肉肉的嘴和柔软的耳垂,双手捧着她的脸:“我会等,等到你重拾勇气的那一天。”

    何之州的伤不算太严重,圣诞节前一星期,沈关关和何之州终于回到上海。

    一回到上海,沈关关就接到了向征的电话。

    向征的声音仍然那样温柔:“今天晚上有空吗?见个面怎么样?”

    他们约在一家法餐厅。

    大半个月不见,向征黑瘦了不少,见沈关关眼神疑惑,他淡淡一笑为她解惑:“医疗下乡,去了两个星期北方农村。”

    难怪,沈关关不由生出些钦佩,她刚想开口说两句恭维的话,却被向征截住话头:“是一早就定好的,所以才会在那天急着和你确定关系。”

    蜡烛里的棉线发出轻微的爆裂声响,向征的声音清晰地传入沈关关的耳朵:“有同事说,确定关系后,短暂的离别可以加速感情升温,我一直想试试。”

    沈关关如鲠在喉。

    不等她说抱歉,向征再次开口:“到此为止吧,沈小姐。”

    他喊她沈小姐。

    过去几个月,他对她的称呼早已经由沈小姐改成关关,今天重新又改回这个生疏到极致的称呼。

    沈关关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想必这两个星期以来他已经想得很清楚,所以一等她回到上海,便迫不及待地与她做告别,一刀两断,从此山长水阔,遍地芳草。

    沈关关长舒一口气,来之前她还在纠结应该怎么应付向征,没想到向征比她聪明果断,早已为两个人找好了退路。

    还没等她把这口气吐完,又听到向征轻声问:“婆婆,就是何律师吧?”

    沈关关蹙起眉头望着他,不解其意。

    他怎么会知道婆婆?这是她和何之州之间的小趣味,除了陆嘉许,她谁也没告诉过。

    向征轻轻一笑:“那年在慕尼黑,我把你捡回家,你晚上说梦话,你说,婆婆,我那么喜欢你,你为什么不能稍微喜欢我一下?你还说,如果你不快乐是因为我爱你,那么我愿意放弃。”

    他自顾自说下去:“半夜我去卫生间,路过客厅,看到你坐在沙发上,被梦魇住了,眼神涣散,嘴里还在嘟囔说,婆婆生日快乐。第二天早晨,我晨跑回来,发现你人已经不见了,是赶着回去给你的婆婆过生日了吧?”

    他笑着摇摇头:“我那时候就挺好奇,一个女孩子,热切地单恋着一个人,得不到回应也甘之如饴,但是又肯因为对方不快乐而放弃,嘴上说着放弃吧,却又在沮丧过后,还不忘赶回去给他过生日。”

    “不瞒你说,我从小到大没喜欢过什么人,那时我很难理解这种感情,只觉得人真是一种复杂有趣的生物。但是我很难忘记你坐在沙发上一边哭一边说生日快乐的样子,时不时地,这个场景就会浮现在我脑海里,这么多年了,一直没有忘记。

    “我父母一直很头痛,觉得我恐怕要孤独终老,所以才四处托人为我安排相亲。看到你照片的那一瞬间我就认出了你,所以我才答应了那场相亲。这些年来,我一直没有忘记你,但也没有找过你,谁承想有一天命运让我再遇到你,天予不取,反受其咎。我想,如果有什么人可以让我懂得爱一个人是怎么回事,大概那个人就是你。

    “很幸运,也很不幸,我懂得了。

    “幸运在于,懂得一个新道理,总是好事情。不幸在于,教我懂得这个道理的老师,偏偏是你。

    “有其师必有其徒,你对爱情的理解中包含着成全,这一点也灌输进了我的爱情观。

    “这些天,我脑海中一直回响着你那句话。如果你不快乐是因为我爱你,那么我愿意放弃。

    “我,愿意放弃。尽管我知道,这样说,未免太抬高我在你心目中的地位。

    “我知道你不快乐的根源在哪里。不快乐也是一种疾病,应当治愈。我是一个医生,不愿意做庸医,明知你病根,却胡乱开方子,给些治标不治本的建议来搪塞你。

    “就让我们把这几个月的相处,当成一次漫长的诊断,现在,你的向医生,要给你开出他的药方,你听好了。这个药方只有三个字,那就是,何之州。”

    听了他的话,沈关关愣怔了很久,过了半晌,她才开口说道:“你不是第一个这样和我分手的人。”

    如豆烛光微微一跳,她轻轻说:“两年前,我本来是打算结婚的。”

    两年前,她本来是要结婚的。结婚对象,正是林觅现在的老公,叶枕戈。

    与温小白的前男友陈砺相似,叶枕戈也是新上海人,从外地考到上海的大学,进而落户到上海。

    他像是一个完美版的陈砺,更英俊,更有才华,更脚踏实地。认识他的时候,他正在沈氏集团工作,刚刚为沈氏拿到了一笔大生意,是沈氏的后起之秀,很受沈关关父亲的器重。

    初次见面,是在沈关关父母家,他来送一份文件给沈关关的父亲。

    只那一次,安宁女士就留意了。

    从那之后,她总是想方设法创造机会让叶枕戈和沈关关见面。

    按照她的说法,叶枕戈虽有才华但无家世,是再完美不过的招赘人选,如果沈关关嫁给他,一则不用担心受婆家欺负,二则沈氏后继有人。

    其实沈关关知道,她最核心的想法,不过是想让自己尽快忘了之前那段千疮百孔的失败婚姻——只有结婚证的婚姻,能算婚姻吗?

    那时,距离她的离家风波刚刚过去没几个月,沈关关也不愿顶撞母亲,就应了下来,答应和叶枕戈交往看看。

    他们的交往进展得很顺利,一直走到谈婚论嫁的地步。

    直到有一天,他们一起逛街,不知道为什么,巨大的悲伤突然侵袭了她,她蹲在地上就哭了。

    叶枕戈没有说话,也没有制止她或是拉走她,他只是静静地站在她身边,看着她在马路边号啕大哭,为她撑着太阳伞,挡住热辣的阳光。

    第二天,叶枕戈和她提出了分手。

    “我不介意你不爱我,但我介意我的妻子一直不快乐。”

    他们就这样平静地分了手。

    两个月后,沈关关得知,林觅和叶枕戈在一起了,再后来,林觅和叶枕戈结了婚,而沈关关和林觅几乎走到了形同陌路的地步。

    对于他们三个人之间的这段关系,亲友们众说纷纭诸多猜测。

    但是谁也不知道,那句“我不介意你不爱我,但我介意我的妻子一直不快乐”是她和叶枕戈之间最后的谈话,自那之后,他们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再也没有单独见面过。

    沈关关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

    快要圣诞节了,这个原本包含着浓郁宗教意味的舶来节日,在这块与基督教几乎全无关系的土地上,受到了惊人的热烈追捧,所有的商店橱窗上都贴着MerryChristmas这个词,有商场的顶楼挂着一个穿红衣背包裹的圣诞老人,可是没有烟囱,这圣诞老人要从哪里钻进去向人们派发礼物?

    华灯初上,人潮喧闹,沈关关抬起头,这才发现自己竟不知不觉间走到了香港广场,蒂芙尼的蓝色圣诞树已经点亮,映得广场前一片蓝光莹莹。这里是小情侣们和姐妹淘的天地,圣诞树前涌动着拍照的人群。

    沈关关忍不住摸向胸口,那里一枚戒指正硌着她。

    她和何之州的婚戒,就是在香港广场这家蒂芙尼买的。沈关关对于珠宝的最初印象就是蒂芙尼,来源于奥黛丽·赫本那部经典的电影《蒂芙尼早餐》,从十岁起她就想,以后结婚一定要买蒂芙尼的戒指。

    后来她戴着十岁时就梦寐以求的婚戒,嫁给了十三岁起就魂牵梦绕的人。

    那一刻她认为,天底下没有人能比她更幸福了。

    这枚婚戒,她逃家时带着,曾经为给陆嘉许付学费而典当过,后来又赎回来,这三年来,一直以项链的形式,隐秘地贴着心口放着。

    为陆嘉许筹集学费时,她曾想过,干脆狠狠心直接卖掉,没有途径可以追回,就让它彻底消失在自己的生活中。

    但到底还是没舍得。

    连一枚戒指都不舍得啊,她连这一枚戒指都不舍得。

    或许陆嘉许和向征才是对的,他们比她更清楚她的心。

    她走到圣诞树旁的电子屏幕前。

    从“魔都拾趣”的推文里,她得知今年蒂芙尼搞了一个电子贺卡的花头,只需要拼对屏幕上的拼图,就可以获得一张蒂芙尼电子明信片。虽然一文不值,但这种带着仪式感的小把戏很受女孩子的欢迎,她耐心排了几分钟的队,终于轮到自己。

    拼图很简单,只几秒钟她就成功了。

    在电子贺卡上写祝福内容时她犯了难。

    写给谁,写什么内容?

    她站在屏幕前踌躇了很久。

    直到站在她后面的情侣发出不耐烦的嘘声,她终于结束了纠结,写道——

    TOThirteenth:借我生猛与莽撞不问明天。

    掏出手机扫码,“嘀”的一声,电子贺卡下载到了手机里。

    她转身离开,让给下一对小情侣。

    她没有走远,而是在一旁的花坛边缘坐了下来,商场在放圣诞节日音乐,改编了的MerryChristmas(《圣诞快乐》),轻快而温柔。

    她长长地吐一口气,白雾刚一出口就冷了,凉凉地包裹着鼻尖。

    突然间,她听到有人喊她的名字:“关关。”

    她转过头,一张熟悉而陌生的脸,正微蹙眉头望着她。

    是叶枕戈,没想到,竟然在这里遇见他。

    坐在星巴克里,叶枕戈的笑容看着有些不真切:“好久不见。”

    沈关关勉强一笑:“哪里的话,不久前婚礼上还见过。”

    叶枕戈摇摇头:“千百个人里的偶然一瞥,算什么见面。”

    沈关关隐约觉得他不对劲,她努力岔开话题:“觅觅最近怎么样?”

    叶枕戈脸上浮出一个意味难明的微笑:“她还能怎样?她很开心。”

    沈关关长舒一口气:“那就好,时间不早了,我明天还要上班,先回家了,晚安。”

    她不欲和他多谈,道过晚安后便匆匆走了出去。

    走出星巴克,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叶枕戈没有动,他维持着刚才的姿势坐在原处,整个人慵懒地靠着椅背,一只手放在桌子上握着咖啡杯,仿佛魂魄出窍般,不知道在望着什么。

    说来奇怪,或许是因为那张电子贺卡,沈关关觉得心里仿佛卸下了重负似的,一回到家躺到床上就睡着了,竟然一夜无梦。

    第二天是周一,她七点半起了个大早,有条不紊地吃早饭,洗澡,出门绕小区晨跑。

    跑过24栋门前时,她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阳台,阳台门关着,阳台上空无一人。

    不知道怎么回事,她的心里有点空落落的。

    怒从心头起,她踱到24栋门口,在门口那一丛灌木上狠狠踹了一脚,然后火速逃开。

    晨跑完回到家,陆嘉许和温小白还在睡,偌大的房子里一片寂静,她看看表,已经八点半了。

    她走进衣帽间,开始挑选今天的行头,今天上海天气很好,圣诞节前最后一天,外面阳光灿烂,但冬天的阳光是热情却不热烈的,那样金光璀璨,却自有一种清爽怡人的凉。

    她最后挑选了一件浅玫红色的双面羊绒大衣,搭深梅子色扭结领连衣裙和银色手包,配肉色薄丝袜和高跟鞋,化一个梅子色的淡妆,小心翼翼地溜出家门。

    刚出门就打了个寒噤,毕竟是十二月底的天气,这样穿可谓美丽“冻人”,如果被温小白看见,准会被她念叨这不养生,温小白最近在做冬季养生专题,每星期推送一篇关于补气的羊肉的一百种做法的文章。

    走在阳光灿烂的淮海路上,沈关关心情雀跃,仿佛全世界都在给她放背景音乐,很欢快的音乐,比如宫崎骏《千与千寻》里那首《いつも何度でも》。她的高跟鞋踩着阳光和旋律,欢快得如同第一次和何之州去春游的那个早晨。

    她的欢快心情一直维持到十点半走进“鹊桥仙”。

    一走进“鹊桥仙”,沈关关就觉得不对劲。

    原本热闹得像菜市场一样的大厅,她一进去立刻就变得鸦雀无声。

    肯定不是忌惮她是老板,“鹊桥仙”信奉快乐办公,这些员工谁也不拿沈关关当万恶的资本家看,谁也不怕她。

    可是今天,连前台小妹都犯罪似的垂下头,故意不看她。

    她敲敲接待台,哀怨地说:“你怎么不给我打分了?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你都不愿意看我了。”

    小妹抬起头来勉强一笑。

    沈关关眉头一蹙:“到底怎么回事?”

    小妹怯生生地递过手机:“我不敢说……您自己看吧。”

    沈关关接过手机,小妹的手机屏幕停在微博首页界面,沈关关眉头一拧,假意呵斥她:“上班时间刷个人微博,我看你是……”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她看到了那条消息——

    上海本地宝:超劲爆!原配大闹婚介所手撕小三。

    下面配着一条秒拍视频,封面图是一张惊恐的女孩子的脸。

    那是她,沈关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