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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卡格尼的夜晚

    请每个考虑结婚的女人,都嫁一个自己背得起的老公!

    这大概是安娜今晚唯一能产生的想法。现在的她,正背着自己的丈夫,吃力地穿越着一整个街区。

    夜深的下东区,可算不上是安全的地方。三五成群的帮派、零散的小流氓,还有不怀好意地用美妙价钱诱骗流浪汉的富人们散落路边,都对过路的行人展示着危险。

    安娜不太懂富人们为什么会玩这种游戏,可她知道这是骗人的。安娜从未见过哪个跟着他们走的人能把钱拿到手里,那些人全都像蒸汽机中的水一样蒸发至半空的雾气之中。大抵,全死了吧。

    对一个健全的成年男人而言,入夜的下东区都是如此危险。更别提安娜背上的丈夫刚从诊所出来,肠胃的疼痛还没彻底平复,似个半死不活的病猪。

    走着走着,安娜发现自己居然安全地回到家附近了。今天的下东区,貌似是安静了不少。除了偶尔会传来几发枪声,直到两人走到卡格尼附近,都只有些虎视眈眈的目光,没有确实拦路的打扰。

    奇迹一般,安娜夫妻回到了卡格尼,诺妮斯最有名的贫民区的入口。一开始,卡格尼只是下东区工厂的贫穷工人们趁着监管人士不曾注意,偷偷地搭建房屋,自发聚集而成的一个工人社区。

    根据第一批卡格尼居民,也就是五十来岁的老人们所说,最初的卡格尼,在诺妮斯这个地方,根本就算不上事。他们想都没想过卡格尼会发展起来,更别说变成如今市政部门的眼中钉了。

    可贫穷的人们,总是会因为相互取暖,而慢慢聚集,成为一股力量。以工人们的房子为中心,摊贩、流浪汉、不成器的帮派,卡格尼的居民越来越多,居民的身份越发趋于混乱。这些聚集在一起的人,最后霸占了整整一个街区。卡格尼这个名称,正是此时出现,那是贵族语中无可救药的意思。

    哪怕警局甚至各大部门多次展开行动,拆建房屋、赶离居民、让熊熊烈焰燃遍卡格尼那些不坚固的木屋、帐篷。无家可归的人在一次次的行动结束后,总是会回到卡格尼。这是诺妮斯唯一能让他们容身的地方。和他们相同境遇的人,总能在此相互舔舐伤痕。

    用工具暴力挖掘的两条排水道,梳理着每时每刻都在产生的各种生活污水。排泄物和比人都要高的垃圾被推在两旁,才能勉强挤出一条给人走的道路。安娜沿着垃圾们列队向她敬礼的泥路走下去,简陋的帐篷便开始出现在她的眼边。

    她下意识看了看,几个平日混迹街头的小混混不见了踪影。安娜发现自己好像几天都没见过他们了。要么是进局子,要么就是死了吧?空出的帐篷,自然也不会被浪费。这不,又一个双手被扭断的小流氓躺在其中一个帐篷里,正在垂死挣扎。

    虽然现在天还黑着,但还没有到“剥皮”的时候。等到天亮,他身上有用的事物就会被扒光,毫无尊严地死在帐篷区的某处,再被丢进卡格尼外的垃圾堆里了吧?

    越是往里走,帐篷的数量就会变得零落。因为安娜正在走进卡格尼的中心,那是工人们居住的地方。帐篷不能霸占卡格尼中心处的工人区,这是卡格尼贫民们约定俗成的规矩。

    对卡格尼的工人而言,深夜的下东区是危险的,可卡格尼内部却无比安全。小混混们可不敢对相互认识的工人们下手,他们居住在卡格尼的第一个生存需求,便是认清卡格尼中心处工人区的每个面孔。对工人们的家人或是本人下手,就代表准备好结束自己的生命。在他们的团结下,这些只配住在帐篷里的小家伙,可是会被打死的。

    可偶尔,应该说总有那么一些人,懂得如何利用这种规矩。单纯的贫民多会把自己的帐篷搭建在工人区的外围。利用混混对他们的恐惧,试图保证自己的安全。安娜对这些人都很熟悉,甚至和其中一些成为了朋友。她很明白,这些人比起卡格尼外圈的恶人,唯一犯的错只有单纯的贫穷。

    她习惯性地看了看附近的帐篷,确认没有危险的人住下。在提灯的微光下,安娜注意到自己房子附近又多了一个小帐篷,三根泡过水的长木棍两前一后,用最为稳定的三角结构撑起了一块缝补过的粗布。布匹的下方住着小小的两兄妹,较为年长的哥哥也不过五岁左右。他似乎是听见了安娜的脚步声,惊慌地从梦中醒来,盯紧了她。

    安娜看着那小鹿一样的孩子,心里似被良知紧握一下,传来疼痛。可她又能怎样?她也有自己拼命去养活的家,哪里还有余力体谅别的可怜人。她收起了目光,低头走回一所木屋的门前,仿佛是发泄一样大喊。

    “艾力!约翰!开门!!”

    一把妇人洪亮的嘶吼隔着门板把老约翰直接从房间角落的小木床上吓得跳到地上,他连滚带爬地打开了漏风的木门,再接过提灯,用提灯上的火苗点亮了桌上的蜡烛。老约翰可不想浪费了提灯上的蜡烛,那是他当敲窗人的老伙计了。他连忙扇灭了提灯的火光,然后才对安娜这个儿媳妇发问。

    “莱特现在怎么样了?”

    安娜听见老约翰的话,就气不打一处来。

    “还不是这家伙,明知道自己身体不行,还去莱普敦酒吧喝酒。这下好了,都倒地上抽搐了。”

    莱特一回到家就躺在老约翰刚刚睡觉的床上。他看着下雨之后好像有点渗水的天花板,有气没力地解释。

    “老板说小姬特明天就回来了。我一高兴,就一口闷了一整杯的酒。”

    “喝一杯就倒了也好意思炫耀是吧?”

    安娜被丈夫气得,抬起来就是一脚踢到他屁股上去。莱特连忙躲了过去,右手举起两只手指。

    “两杯。我高兴过头了,顺道就把杰夫那一杯都闷光了。”

    安娜双手掩脸,恨不得把自己的丈夫撞死在门上。

    “我当初怎么就嫁给你了啊!大傻子!”

    “这下又欠希尔医生医药费了!!”

    “小河流不在吗?莱普敦酒吧怎么卖酒给你了!”

    面对妻子连珠炮一样的话语,莱特挠挠头。

    “他啊!老板说是回家探亲了。起码还得一个星期才能回来吧?”

    安娜终于想明白了,怪不得自己丈夫能喝上酒。

    “怪不得那些蠢小子卖酒给你了......”

    “对不起啊安娜,我绝对不喝酒了!”

    “你喝!还喝个屁!”

    安娜抄起平常用来裁衣的手掌就往莱特身上拍去。她知道丈夫过一会还得去工厂上班,大大的巴掌总是往臀部上招呼,免得真把他打伤了。老约翰看着儿子与儿媳又开始了日常的打打闹闹,担忧地叫喊着。

    “哎!安娜!别朝着身体拍!对!打屁股,不容易弄伤他!”

    在房间的角落,地面铺着一张薄薄的布匹。那是安娜和莱特的八岁大儿子——艾力的床铺。他不知是被家人的打闹吵醒,还是身体不适。此时只能扶着墙壁,微微弯腰。蜡烛的光无法照清他的面孔,掩盖在阴影中脸庞似乎是在求救,又似在悲泣。

    安娜缓缓地停下了变得颤抖的手掌,惊呼起来。

    “艾力!你怎么了?”

    艾力没空回应自己的父母。他只能对着墙壁干呕,却什么也吐不出来。直到一声轻微的骨骼错位声音从他的喉咙传来,他的下颚彻底从下半张脸部脱出。伴随着一口鲜血,他吐出了大量腐黄色的粘液。

    三只琥珀色的生物从艾力的口中爬行而出。

    仿佛只是一个幻影。三个成年人都觉得那是一个不真实的幻觉。可下一刻,那些琥珀色的东西挥舞着触手,已经到达他们的脸上。

    视线有了些许的模糊,呼吸停顿了片刻。似乎是有什么东西从自己嘴巴里爬进去了,明明大晚上跑了一趟希尔医生的诊所,累得要死,吃的晚饭应该消耗光了。可,为什么腹部又有了吃饱的感觉?啊,头也有点疼痛,就好像被人从里面抓了一把似的。

    我,是谁来着?

    敲,敲。

    艾斯玛敲响了家门,腐黄色的暗淡在她瞳中停滞。

    “我们,是家人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