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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伊芙利特圣教堂

    砖块,应是何种颜色?烧砖的工人会擦去额头的汗水,看向炉中说,那是滚烫的赤红。居住在日久失修的砖房中,直面风沙与尘土的人会说,那是一种洗不净的土黄。可对于新主教会的传教士而言,教堂的砖石理应是高贵且纯粹的洁白。

    伊芙利特圣教堂以圣洁的白色作为建筑的绝对主调,雷恩式的典雅脱胎至姆罗埃传统的几何之美,亦被同时代伯尼建筑的洛克克式影响,形成了一种新时代的复古感。

    圆与矩形的叠加,在教堂之中尽显姆罗埃人的古典美学。五米高的成对大理石圆柱,支撑着中心处的入口与教堂二层的露台。露台与顶端以雕刻相连,雷恩与工人们建立教堂时的模样穿越了时间,以工作时的姿态被刻在上方,这是诺妮斯对他们的感激。

    圣教堂的左右两侧是对称的钟楼,雾蓝色的窗户在浮雕的包围下,似乎在凝望着每个过路的行人,于暗淡的光下幻化着父神的幽秘。小小的钟楼虽及不上圣沙耶钟塔在诺妮斯人心中的地位,却让教堂显得更有生活的气息,减少了神明带来的疏离感。

    在姆罗埃传统建筑中难见的圆顶设计却是雷恩对洛克克式的一种学习。复合的圆顶似高洁的白鸟,停留在父神的手臂上散落高傲的羽毛。白色的优美,是伊芙利特圣教堂对行人诉说的福音,让过路者禁不住止步静听。

    它坐落在上西区的中心,与音乐学院和诺妮斯皇家图书馆在上西区连成一条笔直的线,仿佛是皇宫前方继莫迪默河后的又一条护城河。在朝阳的照耀下显得平和且静谧。

    作为哥特尼式建筑风格的发源地,其建筑风格在斯佩德帝国随处可见。野性的尖刺、神秘的雕刻图像和勾起人心中隐秘邪性的高耸穹顶,这些使人压抑的设计,似乎也成为了外地人对诺妮斯的刻板印象之一。可雷恩爵士生前说的一句话,至今仍被刻在伊芙利特圣教堂的一块石砖上:“哥特尼式存在的唯二意义就是充当避雷针和保证高处坠落的倒霉蛋能被戳死!”

    故此,他抛弃了哥特尼式的长刺,以淡灰色大理石雕刻的圣三叶草取而代之,屹立于教堂圆顶之上。三叶草的三片叶子被刻意设计成一层外圈,紧紧地包裹着父神座下三位天使的代表物。古沙耶语中的数字一、一片叶笛和复数的剑刃分别对应着智慧天使、音乐天使和战争天使。父神就似那片三叶草,爱护着三位天使,如同爱护着人类。

    被唤醒的日光,从世界的角落点亮出一条光芒。

    金光随着时间往左方盛开,唤醒还未醒来的诺妮斯居民。阳光穿越街道,更穿越伊芙利特圣教堂的玻璃,照进了传教士们生活的房间。横置两排,共三十二张简单的床铺密集地堆积在狭窄的房间之内。

    日光未出,几声鼾声偶尔响起。安然入眠是此时正常不过的事情。但房间之中,有人却早已醒来。

    早在日出之前,梅萨拉便静坐床边默念了一遍圣言之书。这是他的习惯,也可以说是一项早已固定的任务。约是凌晨四点,第一缕日光终于在窗帘的缝隙之间穿入了房间,顺从着他的金色过肩长发滑落床上。他整理着左腰处有一道白痕的黑教袍,扎起脑后的长发,拿上手中的圣言之书离开了房间。此时,房中的其他人仍在梦中。

    梅萨拉径直走到庭院,凭着一丝半点的阳光在井里打上来两桶水。他知道这就是传教士们早上清洁需要的分量。

    浪费资源是可耻的,决不能有一丝的浪费。这是父神于圣言之书中留下的教诲。

    他看着海鸟从朦胧的晨曦中飞过,是多么想像往日一般感叹:“又是一个平安的早晨。”

    昨天的诺妮斯在大部分人看来,就像是无事发生。

    平安吗?当然不是!

    昨夜那秽浊的圣曲,除了侮辱以外,他根本找不出第二个形容的词汇!

    梅萨拉捏着紧手中的圣言之书,心中不禁有了一股怒气。注意到情绪的失控。他闭上了眼睛,把书页静静地压在胸口。眉头舒展,呼吸变得平静,他的怒气就此平复。

    伊芙利特圣教堂左钟楼后方,是教堂成员的生活区。阳光渐渐揭开了漆黑的夜幕,传教士和助工们都陆续起身了。梅萨拉和他们挨个打着招呼,一路走到了教堂的礼拜厅内。

    看到铁制的推车已经停留在过道,梅萨拉便安心地笑着走近。几个身戴煮食用围裙的妇人看见梅萨拉,便高声地向他问好。

    “梅萨拉主教,今天也是那么早就醒了呢!”

    梅萨拉歪着头,显得有些尴尬。他有些自责地说。

    “没有,你们比我更早。而且,你们还煮好了一会分发给贫民的燕麦粥,比我辛苦太多了。”

    “早安,梅萨拉主教。”

    一位白发的少女不知从何处出现,突然就站到了梅萨拉身旁。她穿着和梅萨拉同款的传教士黑袍,毕敬地向他问好。

    “早安,依芙。可以帮忙推车吧?”

    “好的,梅萨拉主教。”

    巨大的拱形大厅由方形石柱支撑,代表父神的三叶草成为了烛台,嵌入每根石柱之内。精致的水晶灯沿着大厅的中线有序排开,照耀着信徒所需的红木长椅。他们走过礼拜厅的中央,被雄伟的穹顶所俯视,蓝宝石般的彩绘玻璃陷在其中,弯曲的三叶草螺旋张开,让九股线条如绳索拧紧了圆顶上的宗教壁画。描绘着世界在父神手中出现的图画足以让初看的人震撼许久。

    神圣的礼拜厅守望着两人的前行,让他们顺利把一大桶的燕麦粥用推车带到教堂的正门前。依芙已习惯了这种工作,她像每个乐施日一样,单手便拉开了一侧的木门。

    开门便能感觉到,下雪的时节确实快到了。梅萨拉忍不住往手上哈了一口气。穿着特意为冬日准备的教士袍,梅萨拉尚且感到了天气的转变,更别说衣着单薄,饱受饥饿的人们了。

    饥饿与肉体的冰凉交织在他们无光的双瞳之中。抱着不愿死去的想法,饥寒交迫的他们多在两个小时前就来到了教堂前的空地上,有气无力地蹲坐四周。伊芙利特圣教堂前方的广场没有挡风的地方。说实话,等候期间要比窝在小巷墙角冷上许多。可在他们的眼里,哪怕是冷死在冬日的早晨,起码还有吃上一顿燕麦粥的机会。哪怕要在步入上西区的途中被富人用怜惜的目光侮辱,耳朵都时刻听见那些对自己脏乱外表的评价也没有关系。那是贫民为了生存,放下尊严的勇气。

    看见人群的涌动,梅萨拉先发制人地大喊。

    “排队!请大家排队!每个人都有!我们准备了很多!不要害怕!”

    事实证明,梅萨拉从过往经验中得出的话语是有效的。尽管饥肠辘辘,他们依然保持着秩序。一桶的燕麦粥渐渐见底,教堂门口的人喝完一碗后也没有贪心,各自散去。梅萨拉向教堂前方的人群看去,合上了眼,祈祷他们不再饥饿。

    当眼睛再次张开,他的视线却歪到一旁。梅萨拉早就注意到走在队列外侧,数次想离开的两个孩子。他们貌似是一对兄妹,渴求着食物的目光让他无比熟悉,可停滞的脚步却使他迷惑。

    梅萨拉无奈地摇摇头,让依芙先应付一下。梅萨拉往旁边多走几步,进入了他们的视野之内。他尽可能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朝着年幼的两兄妹招手。

    “请过来吧,早餐还有剩下的,不止两人的份。”

    “可是,我们不是信徒!”

    年纪较小的女孩怯生生地扯着粗劣缝补的衣物,低下头不敢与梅萨拉对视。只不过,梅萨拉能注意到她的余光上方,就是自己拿着的燕麦粥。她的哥哥用力拉了下妹妹的衣服,似乎是在责怪她为何要说出来。明明食物都近在眼前了!

    梅萨拉盛上了两碗的燕麦粥,慢慢地接近他们。兄妹就像是小野猫一样,奶凶的模样让梅萨拉感到可爱。他缓缓地蹲下,视线与孩子的身高齐平,再把木制的碗放在离他们有点远的地方,然后静静地看着两只小猫咪到底能在食物的诱惑面前坚持多久。

    两个碗里各装有一半的量。梅萨拉不敢装太满,因为他深知饥饿许久的人不能无制止地进食,假如两个孩子的消化系统无法承受,闹肚子可就危险了。

    “没人从一开始就是信徒。所以信仰才该是包容与接纳的,如果哪一天教会变得冰冷无情,那就只是个敛财工具了。”

    小女孩看着点头的哥哥,从地上拿起了碗,咕嘟咕嘟就喝了下去,还差点被烫到舌头。喝完了燕麦粥后,哥哥用自己的衣袖给妹妹擦了擦嘴巴。妹妹看着远处的梅萨拉,不解地问他。

    “为什么叔叔你做了好事,不会笑出来啊?不开心吗?”

    梅萨拉的眸中只余悲哀。

    “如果有一天,教会不再需要成为人们心中的信仰。我不再需要去提供食物,给饥饿的人一点生存的期盼。那才是一个美好的世界。一个人心不再脆弱,世间不再贫穷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