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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拉比安之室

    随着朝霞回归大地,温热也渐渐地充满人间。可桶中的燕麦粥却因时间的流逝而变得冰凉。不过,饥饿的人们从不在乎食物的温度,在日光充斥诺妮斯之前便把桶中余粮分发完毕。半月一次的乐施日,可算是正式结束。

    在这之前,其他的传教士亦陆续醒来,在教堂前方的广场上收拾好了推车和木碗。当然,也少不了好好打扫路面。要是让路人看见教堂前方散落一地的燕麦粥,实在不太体面。

    交付完剩下的事宜,梅萨拉走回教堂之内。他摩擦着手心,以此取得温暖。依芙端正地站在他半步之后,跟随着梅萨拉的每个步伐。两人沉默地前行,从礼拜厅向左转,走到刻印着六花圣花环的拱门下。梅萨拉曲起食指,用一般人无法模仿的节奏敲响紧闭的大门。

    在依芙的眼里,梅萨拉的食指如同在演奏着乐曲。敲打之间的时间、声响和位置都紧密结合,仿佛精心编写过的音符。可她无法记住,就像是脑海中有把锁扣下了她的意识,让自己无法学会梅萨拉大人敲开拉比安之室的节奏。

    拉比安之室,在依芙看来就如同它的名称一样迷幻。拉比安,是古沙耶语中看不见的意思。神秘的密室回应了梅萨拉的呼唤,玫瑰一般的花白色从拱门内部亮起,让两人瞬间消失在穹顶之下。

    梅萨拉再次张开眼睛时,便到达了伊芙利特圣教堂的隐秘祈祷室。漆黑的房间只有尽头的一块巨大彩绘玻璃发出点点光芒,五彩的碎光前是一张白木长椅,几个面无表情的人平静地坐成一排,双手握拳放在膝盖上,双眼紧闭,沉默不语。

    依芙安静地走了过长椅,以完全一致的姿态加入其中。连同依芙,现在共有四个执行者落座。这代表连同梅萨拉,共四位隶属伊芙利特圣教堂的游侠会聚集在拉比安之室。

    梅萨拉环顾四周。长椅、玻璃和黑色的墙壁。这就是隐秘祈祷室的一切。唯有教会的内部人员有资格学会进入的方式,并经此去到拉比安之室。在许多人看来,这是一种身份的认同,也是地位的象征。

    可对梅萨拉而言,这里实在过于阴沉,也过于冷漠。他一直都不喜欢这个“黑盒子”,若不是工作需要,他估计一生都不愿到这里第二次。强忍着不适,身穿黑色教士袍的梅萨拉打开了手中的圣书。他手扶教堂正中的彩绘玻璃,默念一句经文。

    “父亲把手伸向大地,三位天使降临面前,代替他行走大地之上。生命的乐章从此开始谱写,战争的岁月被铁锤与长弓淬练,智慧从此开始经受磨炼。”

    彩绘玻璃上的马赛克开始浮动,颤抖了起来,似乎是认可了他的信仰。梅萨拉手中的圣言之书发出了共鸣,两者的光芒合一。似花的雪白与五彩的琉璃于他身前结合、调和,最后没入玻璃彩绘之中。

    嗒!就像是房门被钥匙扭开的声音。梅萨拉把手贴在铺砌出三位天使的彩绘玻璃画上,似推门一样推开它,露出一片混沌的暴雪。纷飞的雪雨只有薄薄一层,仿佛是东方建筑中的门槛,只需跨过雪花,便是拉比安之室的真正所在。梅萨拉一手挡风,直直地走入风雪之中。

    那是一个彩色的玻璃似玫瑰般绽放的空间,以玻璃碎片拼贴的图样在空间中错乱交叠,形成了没有上下之分的混乱世界。梅萨拉还记得自己初次来到拉比安之室的经历,那是片刻的惊叹,然后就是呕吐,持续了十分钟之久。空间传送的感受无论体验多少次,相信都没人会感到喜爱。

    梅萨拉扶着额头,顺便用指骨揉动眉心。这要命的空间传送缺陷,听说已持续了六十多年。无论是空间断层的雪雨,还是落地时的晕炫,都有不少同僚不厌其烦地报告。至于为何没被修复,梅萨拉也只能猜想是洛斯枢机对拉比安之室的设计过于超前,以致后人无法改变哪怕一点。

    梅萨拉倒立在天花板的路上,身体直接颠倒过来。五彩琉璃般的道路在此地可没规则可言,横着的、斜着的,甚至是和梅萨拉此刻一样倒转的路反而比正常走在地面的道路更为繁多。一个横着走路的人撞到走斜路的人,下一刻对方又上下颠倒过来,需要把头抬至极限才能道歉,实在滑稽。虽说,拉比安之室对地心引力没有丝毫尊重,不至于让人掉下来,可梅萨拉依旧认为头脚翻转的感觉真不好受。

    沿着道路前行,梅萨拉终于走上了正常的地面道路。他难受地揉着眉心,眼睛半睁,却在右眼的余光中看见诺妮斯教区的同僚。

    三个传教士各扶着一辆推车,正在运输横置在三个推车上的十数个麻袋。反复使用的旧麻袋中貌似包裹着某些大型货物,长年的摩擦让其变得透薄,在麻袋表面顶出几个规整的圆顶,那凸起的形状让梅萨拉感到好奇。

    “帕尼,这里。”

    其中一个英俊的少年传教士顺着梅萨拉的声音扭头,看见脸色苍白的他。帕尼身旁的两个同僚同样看见梅萨拉现在的惨状。三人交换了一个眼神,不由得同时停下推车的工作,捧腹大笑。

    “哈哈哈,梅萨拉。你这脸色不太妙啊!刚刚到吗?”

    梅萨拉尴尬地挠挠脸。

    “你们是知道的,我不太受得住转移。你们这是去哪里?”

    帕尼拿手指着那十几个麻袋,表示自己也不清楚研究所那些疯子这次在干嘛。

    “都是送去研究所的。喏,全都是研究用的仪式材料”

    梅萨拉深知研究所的人有多么疯狂。关于研究材料这方面,自己最好还是不要过问。

    “这样啊......他们确实不会多说什么。”

    帕尼对着梅萨拉耸耸肩,又往前推了一段路才停下。他用手指敲打着半空中的一片破碎玻璃,有别于梅萨拉进入隐秘祈祷室的敲打声,每个空间都有其独特的开门节奏,这也是拉比安之室确保安全性的一种手段。

    敲响的玻璃发出光芒,光芒化作道路连接到三人脚下。他们推着车走入其中,消失不见。

    此时的梅萨拉,身体已经不自觉地歪了过去,走在一条斜着向下的路。他看见不远处有个陌生的面孔正垂直往下走,她穿着左腰处有一道白痕的黑色教袍,拉着一个同僚,貌似是在问路?那是一位陌生的游侠,梅萨拉从未见到过这个杏色长发的少女。大概是个新人吧?

    随着梅萨拉继续斜着走落,他和那个杏色长发的少女也变得接近,开始能听到她说的话。

    “请问诺妮斯教区的玻璃是哪一块啊!我迷路半小时了!这样下去要迟到了!”

    “女士,我也不熟悉诺妮斯教区啊......你要不看看地图吧?”

    “我就是看不懂啊!!”

    梅萨拉算是想起来了。今天诺妮斯教区确是有一位新的游侠上任。他在数天之前就听过这个消息。

    “你就是詹妮莎?”

    詹妮莎疑惑的眉眼扫在梅萨拉的侧脸,不懂这位游侠是从哪里听来她的名字。

    “是的,先生。我是詹妮莎。请问你是?”

    “我是诺妮斯教区的梅萨拉主教,也是负责教导你的游侠。姆罗埃区的卡尔斯大主教指派你到诺妮斯,目前没有狩猎经验和搭档。你的年龄,我记得是十七。没错吧?”

    听见自己的背景被一一说出,詹妮莎也打消了不解,确信面前这位和善的游侠就是在诺妮斯负责指导自己的老师。她恭敬地低下头,把右手按在教袍左腰处的白痕,双腿前后分站,向梅萨拉行礼。

    “梅萨拉主教你好。以后辛苦你指导我了。”

    行礼的姿势有点生疏和别扭。梅萨拉没有把心里的想法说出。至少那一份感情毫无杂质,这已相当足够。他对这个弟子的第一印象,算不上很差。

    “嗯,我先忙。你等一等。不会很久的。”

    梅萨拉往前走远,最后停在一块七边的玻璃前。他握起拳,轻轻敲门。

    没有任何诡秘的敲打节奏,一声拳背的撞击就让门扉自行打开。简朴的木室中只有一个放满参考文件和书籍的架子、一张老旧的办公桌和三把椅子。两把椅子散放在木桌前面,提供给来访者坐下。一把在桌后,被一位忙碌审批文件的老人压得透不过气。

    “吉姆大主教,伊芙利特圣教堂主教——梅萨拉来此汇报情况。今早上西区一切安好。”

    吉姆大主教轻轻点头,再用唯一闲着的头部点向左边的椅子,示意梅萨拉坐下。

    “诺妮斯最近不太平静。”

    吉姆大主教的视线没有从文件上移开,但沉重的目光却传递到了梅萨拉心中。梅萨拉宁静地报告着诺妮斯的情况,语调中只有死一般的悲悯。

    “恶魔在诺妮斯貌似结成了组织,在为了某个目的而行动。骸鸦也在昨夜阔别三年后现身,在下西区的市场码头杀死了两个代行者、一只恶魔和三十只以上的低级从魔。”

    吉姆把审批完了的文件放在一旁,又抽过十张文件摊开,一目十行地同时阅读。

    “这些我都知道。昨天晚上所有大主教都收到了紧急通知,骸鸦在码头卷起一阵火风暴后就消失了。不久之后,地上就莫名其妙出现了你说的那些尸体。”

    “我们在听见骸鸦的邪曲后,甚至都来不及赶到现场。”

    吉姆在其中几份文件上签名,又把另外的文件分别写下批注,塞到另一个文件堆中,等候一会退回原处解答自己的疑惑。他一边拿过新的文件,一边理解地回应。

    “嗯,这不怪你们。他的实力在我们记录的代行者中一直都是前列的数个,如果那么容易抓住,恶魔早就被消灭干净了。接下来,多关注克里斯蒂家族,我们怀疑他们和恶魔存在交易。还有,好好休息。”

    吉姆放下手中的报告文件,狠狠地盯了梅萨拉一眼。

    “你多久没睡个好觉了。昨天有睡三小时以上吗?”

    梅萨拉的情绪难得有了片刻的失控。压抑了一晚的情绪没有在同僚面前暴露,没有在救济的穷人面前暴露。唯有在如同父辈的吉姆大主教面前,梅萨拉才能把不成熟的一面展示,似孩童般撒娇。

    “吉姆大主教,我睡不着......那些恶魔的代行者居然在城市里开战了。我们算是什么?笑话?还是维护着父神名义的丑角!”

    “冷静,平静下来。孩子。”

    吉姆大主教从椅子上站起,走到梅萨拉身边,轻轻扶着他的肩膀。

    “六十年前,洛斯枢机为我们创造了拉比安之室,可不是为了提供一个发怒的地方。”

    梅萨拉垂着头,充满了内疚。吉姆安慰着身旁这个二十出头的孩子,可言语的力量不足以解开他肩上的负担。

    “我们追捕了骸鸦三年,甚至不知道他是敌是友。再多一晚,也不至于让一位优秀的游侠如此焦虑。”

    “他是带有恶魔气息的代行者!他只能是我们的敌人。”

    “我们何尝不是利用了恶魔?他一直在狩猎恶魔。这一点上,我们是可以认可的。所以,重要的只是他的态度。”

    梅萨拉沉思了几秒,才默默作出了提问。

    “合作和拒绝。”

    “这是否代表骸鸦的生存或者死亡?”

    吉姆点了头。

    “没错,一旦我们发现了他的身份,而且他拒绝听从我们的命令。那死亡会是他唯一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