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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危局

    皇宫深处,皮肤黝黑身材高大的中年妇女望着杯中的茶水陷入沉思。虽然这妇人其貌不扬,甚至可以说是相当丑陋。但是却衣着无比华贵,眉眼之间也是神采奕奕。

    这就是当今天子之母,李陵容。

    虽然茶水依旧非常平静,不过李陵容明白,很快就要起波澜了。

    “把皇帝叫来,就说我有急事找他。”

    “是。”

    前些日子秦国陈兵境上,朝廷急切下令让谢玄和谢琰去会稽一带整兵备战。从那时起,计划就已经开始了,先是召司马道子入京开府,以此为遮掩,那个人的儿子再入京就显得平淡无奇了。

    年仅十六的司马道子受封司徒,其目的显然就是为了制衡手中权柄日益强盛的谢安,相信谢安自然也是能够看出这一点的。

    而此时本就和谢家关系不错的桓秘要把桓温幼子引荐给谢安,对于这种示好,以谢安的性子是不可能拒绝的。二来桓玄年纪实在太小,才十三岁而已,谢安又岂会把一个小孩看做对手?

    然而在这个局中,桓玄恰恰是至关重要的一环,桓秘平白无故的做了鱼饵,不管能不能钓到谢安这条大鱼,鱼饵总归是要被舍弃掉的。

    “母后找我何事?”

    “曜儿,大好时机就摆在眼前,我要你立刻就去完成一件大事。”

    “到底何事?”司马曜心中忐忑不安,他还从未见过沉稳的母亲露出这般紧张的神情。

    他们司马家虽然贵为皇室,可自从当年南渡之后,根本就没有过过一天安生日子,基本上无时无刻不在提心吊胆着。

    最开始是王导,后来是桓温,好不容易把桓温熬死了,现在又来了个谢安......

    李陵容也想起了这些年让她感到颇为不快却又无处不在的那种束手束脚的感觉,一口饮尽杯中的凉茶,她终于下定决心。果断说道:

    “你立刻下一道诏书,派精兵前往谢府,捉拿谢安。”

    “什么?”司马曜大惊失色,丝毫没有帝王风度。

    谢安何许人物,不提在朝中的声望,单单是手中的兵权,朝野之中根本无人能及。

    在他看来,对谢府下手只能是一件循序渐进的事,需要徐缓图之,切不可操之过急。现在就对谢安下手,难道就不怕为整个司马家招来天大祸事?

    “谢玄与谢琰都不在建康,谢安独木难支,这种时候你还怕什么?”李陵容面带愠色。

    “母后,就算谢安此时手中无兵,可是单凭他在建康城中的名望以及他的宰相身份,您就不怕其他重臣会为谢安出头?到时候局面难以掌控,谢玄再赶回京城,可就一切都晚了。”

    “哼。”李陵容冷笑一声:“若是寻常时候,你说的这一切倒是的确有可能会发生,可是现在桓秘死在了谢府之中,有谁今晚敢为谢安出头,不是明摆着要和桓家为敌吗?”

    司马曜不可思议的看着自己的母亲痴痴说道:“桓秘真死了?被谢安杀的?”

    “当然是真死了,我难不成还会骗你?”李陵容又恨铁不成钢的说:“迟则生变,你若不敢去,我亲自带人去谢府便是。”

    司马曜登基之后的这些年一直都表现的碌碌无为,不过到底是因为这皇帝真没本事,还是因为权臣当道无处施展抱负就不得而知了。

    此时此刻,司马曜不再犹豫,生怕身边的人信不过,他决定亲自带兵去谢府抓人。

    既然名正言顺,他还怕个什么?就算事后谢玄回京城讨要说法,那也有桓家人为他撑腰,毕竟桓秘和桓冲虽然一向不对付,可到底是亲兄弟。再者,司马曜也相信坐镇荆州的桓冲会很乐意看到谢家倒台的。

    见司马曜终于拿定主意,李陵容欣慰不已,她又在身后叮嘱:“切记,一定要把桓嗣牵扯进来。”

    司马曜脚下微微一滞,一瞬间就明白了李陵容的意思。既然桓冲不在建康,那么年轻冲动的桓嗣就可以代表桓冲了。放眼望去,如今也只有桓冲可以稍稍和谢家对抗。

    谢府之中一片肃穆,王林依言在府中上下仔细搜索一遍,根本就没有发现任何值得怀疑的人。

    酒菜都是由府中下人统一准备的,从酒缸中把酒水分装到酒壶的这一过程中,有许多人都在场,根本不可能有下毒的机会。

    而现在在场的所有人中,只有桓秘一人中毒,那么唯一的可能性就是他身边的人下的毒?

    这样说来的话,有机会把毒药放置到桓秘的酒水之中的人,除了他本人之外,再就是他的亲生儿子桓蔚以及侄子桓玄了。

    可是,这种话说出去会有别人信吗?

    就在谢安思量着整件事的过程并且考虑对策的时候,府门外传来让人震耳欲聋的大喝声。

    桓秘之死只是一个开端而已,现在府外传来的动静才是布局人真正的后手。只是不知道,那些人的目的是什么?是为了给他谢安身上泼些脏水,还是想要趁着谢玄不在建康当机立断要了他这条老命?

    后者的可能性应该更高一些,不过事已至此,总不能躲在府中不出去。

    谢安没怎么犹豫,便动身朝府外走去。

    王林想要阻拦,不过谢安给了他一个不用担心的眼神,随后下令让人打开府门。

    无奈之下,王林也只能拎起一把长剑紧跟着谢安走了出去。

    桓玄已经停止了哭泣,他扶起痛哭流涕的桓蔚说道:“兄长放心,谢安一定会为叔父之死付出代价的。”

    “为什么?为什么谢安要对我爹下手?他们关系明明不错的。”

    桓玄面无表情,用手轻轻拍打着桓蔚的后背:“谢桓两家本就不睦,也许因为我爹的缘故,让谢安记恨上了我们桓家吧。”

    “谢安!”桓蔚攥紧拳头,红着眼睛望向谢安的背影,哑着嗓子说道:“我一定要让谢安付出代价。”

    谢安大约也没有想到,皇帝司马曜会亲自带人来此处,除了司马曜之外,桓嗣脸上更是隐隐有一丝得意。

    看到门前的火把通明,这黑压压的一片,最少也有上千人了吧?

    谢安苦笑一声,皇帝为了对付他可真是煞费苦心啊,身为臣子,也不知道该是高兴还是难过。

    “爱卿,你为何要对桓秘下如此毒手?”司马曜倒是控制的很好,在他的脸上根本看不出窃喜,此时反而一副痛心疾首的无奈表情。

    谢安一生风流,一着不慎被人如此设局,他知道自己在桓秘之死这件事上说什么都是无用,所以干脆就不解释了。

    “公道自在人心,不知陛下想要如何解决今日之事?”

    司马曜面露难色,他先是在众多桓家后辈的脸上一一扫过,迟疑许久之后,这才苦着脸说:“我总得给他人一个交代,爱卿,要不你先移步到天牢之中?”

    纵使到了这种时候,司马曜也不敢对谢安硬来,他生怕谢安会不同意,又连忙解释:“爱卿放心,我会下令尽快彻查此事。”

    只要顺利把谢安关进天牢,想要出来就没那么容易了,这么大年纪的一个老人,有太多方法可以让他无声无息的死在牢狱之中了。

    谢安坦然一笑:“那陛下一定要特别吩咐刑部不能对老臣严刑逼供,我这身子骨可经不起折腾。”

    “好好,爱卿大可放心。”司马曜终于松了一口气,要是谢安坚决不同意,他还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谢安已经不准备反抗了,然而王林心中却无比清楚,既然桓秘不是谢安所杀,那么这个局的最终目的就必不可能只是想要把谢安抓到天牢里待几天。

    这一去,恐怕真就回不来了。

    恍惚之间,王林又想起了谢宁说过的那些话,只顾着勾心斗角就能退敌吗?

    无端生出一股烦躁之意,王林上前一步挡在谢安面前朗声说道:“我已派人将这里发生的事告知给谢玄将军,想必谢玄将军一定会尽快赶回来的,在此之前,叔父就待在谢府,哪里都不会去。”

    王林当然没有来得及派人出去,他这么说只不过是想借一借手握重兵的谢玄的名头而已。

    果然,听到王林的话,司马曜沉默不语。

    “凌之,不可对陛下无礼。”谢安不痛不痒的说了一句。

    “放肆,你是何人,你是想用谢玄的名头来威胁陛下吗?”桓嗣怒目瞪着王林:“就算是谢玄率大军在此,陛下要捉拿谁,他谢玄敢拦着吗?”

    听了桓冲长子的话,司马曜不自觉的挺直了身子,若是谢玄在此,他当然不敢就这样来谢府捉拿谢安,但现在谢玄不是赶不回来吗?

    轻咳一声,司马曜用毋庸置疑的语气说道:“那就请谢爱卿移步天牢吧。”

    王林更加坚定自己的猜测了,一旦谢安去了天牢,注定死路一条。

    回想起那个扬言要一剑定江山的女子,王林也果断拔出自己的长剑,目光直视着当今天子司马曜:

    “我说,叔父今天哪里都不去,其他事等谢玄大哥回来后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