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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龙镇的枪声:03雨幕

    乌龙镇的冬夜黑的特别的早,天气潮湿的缘故,过了8:00点,街上熙攘的人群便渐渐的散去,春节回乡的人潮还没有开始,皮带提前几天从深圳回到了镇子上。

    皮带连年亏损的造纸厂早已经入不敷出,厂子抵押出去了三年,银行的催款,高利贷的欠债,供应原材料的供应商天天围堵在厂子门口,讨薪的工人和劳动局的工作人员占据着他的办公室,皮带东拼西凑问朋友借了一万块钱,一路坐了十几个小时的火车,辗转两次大巴才回到乌龙镇。

    听说镇子棚户区要改造,招标文件即将发下来,本来就在工地上摸爬滚打的皮带看到了新的希望,为了抓住这根救命稻草,他路径浙江义乌的时候,在地摊上八十块钱买了条假的大金链子,三百块钱买了块高仿的绿水鬼手表,特意跑一趟隔壁县城里租了一辆奔驰商务,他捋清了人物关系,犹豫了很久才拨通了马乐的电话,皮带小心翼翼的招待了马乐,喝了几杯酒,他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老家里的人情世故比起大城市更加浓郁,想在老家做生意赚钱,没有关系是万万不行的,裙带关系在乌龙镇里根深蒂固。

    那天皮带在“大富豪”预定了包房,他在大厅里等了很久,马乐风尘仆仆赶来的时候,他假装像很多年前一样,为了让两人显得没那么生疏,一把抱住了马乐,多年不见的马乐有些紧张,大厅里穿旗袍的女孩也是刚认识不久,自认为很幽默的和她们打情骂俏。

    整个饭局即将结束,欲言又止的皮带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开口,在夜总会言不由衷的唱了几首歌,皮带始终看不透马乐的心思,马天德是他翻身的最后机会,送马乐回家的时候,得知马天德已经死了三年了,他最后的希望也随着马天德三年前的脑溢血陪葬了,有时候自己偏执的坚持,对于旁人眼中可能没有任何的意义。对于马乐也一样,生活中要能看到光,有些时候你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成为别人的希望,在轻描淡写之间那微弱的希望之光就会无声无息的湮灭。

    汽车的租赁公司打来了几个电话,皮带没有来得及接听,挂断了电话之后,他无暇思索下一步该怎么办,十二点之前他必须要赶到隔壁县城还回车子,他身上所有的钱已经支撑不了明天车子的租金。

    皮带绝望的看着后视镜里的马乐,失落、愤怒和焦躁叠加在一起,一声叹息世态炎凉。车子刚拐过两个路口,他的车子被几辆商务车拦下,几个西装革履的人从车子上走下来,皮带茫然四顾的看着他们,一条细长而白皙的腿从车子里伸了出来,一个身形妖娆的女人从车子里走下来,妩媚性感的波浪长发在风中一缕一缕的撅起,女人走过来敲了敲车窗,女人搔首弄姿的问:“皮总这么着急,是要去哪儿?”

    “我们认识吗?”皮带疑惑的问。

    “马上就认识了,我叫沈徽音,他们叫我蔷薇。”女人说话的站在凛冽的冷风中,一双大长腿都在哆嗦。

    “久仰,久仰。”皮带听过蔷薇的名字,他实在想不明白,也不知道这个名字有一天会跟自己联系到一块。

    “孙先生想跟你交个朋友。”蔷薇说。

    “哪个孙先生?”皮带问。

    “孙大福,也是大富豪幕后的老板。”蔷薇有些不耐烦的解释说。

    皮带犹豫不决的打量着眼前的女人,从胸,腰,屁股看到了白皙的大腿,蔷薇挤出来一个笑容问:“皮总还有什么问题吗?”

    冷风从车窗里灌进来,皮带终于忍不住好奇,疑惑的问:“你不冷吗?”

    皮带的阔绰最先是被大富豪的老板孙大福注意到的,那天在夜总会被换了几批姑娘之后,孙大福让查一查这个人的底细,没出夜总会就查出了皮带,从夜总会里的姑娘口中得知,皮带是深圳回来的大老板,有自己的厂子,这次回来为了家乡做贡献,扬言要做整个棚户区的改造,孙大福也打过棚户区项目的主意,苦于囊肿羞涩,专业,资本,身份,地位都不匹配,那是几个亿的大项目,只能望而兴叹。这些话确实是皮带说的,这只是酒后吹牛的胡话,牛吹出去了,有人信以为真了。

    大富豪的豪华包间里,皮带刚懵懂的走进房间里,孙大福在裤腿上擦干净了手,热情的迎了出去,不容皮带解释就把他推坐在贵宾的位置上,叮嘱蔷薇坐在皮总的身旁。

    孙大福满腔热忱的说:“久仰!久仰皮总!您这么个大老板回家乡,怎么也不说一声,好让我尽个地主之谊。”

    皮带当然认识孙大福,曾经是他望尘莫及的偶像,看着孙大福唯唯诺诺的样子,这其中一定是出现了什么误会,他只好硬着头皮坐下来,故作姿态的问:“这位是?”

    蔷薇站在一旁介绍说:“这位就是我们本土的著名企业家孙大福先生。”

    皮带忐忑的问:“你们是不是认错人了?”

    孙大福收回了伸出去的手,谨慎的打量着皮带,疑惑的看了一眼蔷薇,蔷薇挺身而出的打圆场,问:“您就是深圳回来的皮总,皮老板吧?”

    皮带点了点头,好像说的是自己。孙大福见他点头,立即喜笑颜开的说:“那就错不了,皮老板光临,蓬荜生辉啊。”

    皮带又问:“我们很熟吗?”

    “你跟我熟不熟没关系,你跟它熟就行。”孙大福扯开桌子上的红布,一捆一捆百元的钞票放在桌子中央,皮带一眼望去有一百万元,疑惑不解的问:“孙老板这是几个意思?”

    “皮总别误会,我是一个俗人,请您吃个便饭,喝个小酒,权当是助兴,您把它当个屁,当几张草纸,擦屁股都行。”孙大福大腹便便的说。

    皮带眼花缭乱的看着一沓沓钱,心想这些钱要是拿来擦屁股,那屁股准比脸还值钱,他揣着糊涂咳嗽了两声,假装明白了。

    皮带看着架势一时半会儿也走不了了,福兮祸之所伏,祸兮福之所倚,既然躲是躲不掉了,自己的遭遇也不会再糟糕到哪里去,这又何尝不是一个机会,更何况还有一位婀娜妖娆的美女坐在他身旁,心中一横就稳若磐石的坐了下来,孙大福看他放松了神情也舒缓了一口气,几杯酒下肚,孙大福试探的问:“听说皮总这次回来是想为家里做贡献?”

    “必须做贡献,我们是这片土地里孕育出来的人,无论在外边混成什么样,我们的根儿就在这里,祖宗还是要认的,这片土地是什么色儿,我们就是什么样的人。”皮带说完恨不得自己带头给自己鼓掌,自己现在虽然很落魄,脚下的这片土地也很贫瘠,蔷薇最先带头鼓了掌,孙大福和在座的几个人也开始跟着鼓掌。

    “棚户区的改造和那片地,皮老板想怎么做啊?”孙大福小心翼翼的问。

    皮带也是一愣,坦然的说:“我能有什么想法,在座的都是家乡的前辈和精英,能跟前辈们学习是我的荣幸,当然是能者居之,这事儿我说了不算。”

    皮带说的确实是实话,听在众人的耳朵里却完全是另一番意境,孙大福笑道:“皮老板谦虚了,这事儿……”

    “常言道喝酒不谈事儿,谈事儿不喝酒!”皮带搪塞的推脱道,他实在不知道这事儿该怎么聊下去,只好举起酒杯喝酒。。

    在座的几位老板面面相觑,孙大福心照不宣的说:“讲究!我听说过做大买卖的人都这样,喝酒,喝酒,今儿的主题就是喝酒,不聊扫兴的事儿。”

    几个人喝到微醺,孙大福向蔷薇使了个眼色儿,孙大福看了时间已经到了凌晨两点,这个点儿比较尴尬,吃饱喝足后,大家兴趣盎然,也没有困意,刚好搓两把麻将,三缺一,皮带推脱让蔷薇来打,孙大福示意蔷薇把钱装进皮箱里,给皮总孩子的见面礼,皮带说自己从来不赌博,蔷薇妩媚的拍了拍钱箱,说:“小赌怡情,大赌伤身!”

    “咱们今天,只怡情不伤身!”孙大福软硬兼施的说:“玩两把,输了算我的,赢了就当讨个好彩头。”

    皮带知道这个孙老板为什么给自己送礼,这叫商业贿赂,可是他口中的项目是吹牛吹出来的,这钱就是连蒙带骗的才搞到手的,可是看今天的情形,如果不赌两把,这钱很难走出这门口,皮带说:“孙老板盛情难却,咱们就怡情两把?”

    蔷薇在一旁端茶递水,搓了两把之后,皮带就赢了十几万,他打了个哈欠想伺机离开,孙老板一把摁住了钱箱,尴尬的笑道:“兄弟,您这就有点不仗义了,大家都在兴头上,不要扫了大家的兴,玩的就是个开心,怡情养性,陶冶的就是个情操,都是有头有脸的体面人,谁还会在乎这百八十万的零花钱?”

    说实话皮带很在乎,看着在座身宽体胖的三个人,蔷薇身旁的一个爱马仕手包都三十多万,又悻悻地坐了下来,一个小时后,皮带输光了所有的钱,那时他已经赌红了双眼,看着到手的钱一沓一沓的输了出去,孙大福起身打了个哈欠,说:“天儿也不早了,今儿要不咱们就玩到这儿?”

    皮带赌的额头青筋暴露,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孙大福突然叫停,他才发现输光了所有的钱,一把摁住了钱箱,说:“我刚来了兴趣,找到了点儿感觉,大家都是好兄弟,这点面子不会不给吧。”

    孙大福老谋深算的看着另外两个人,两个人心领神会的附和道:“皮老板都开口说话了,这面子一定是要给的。”

    蔷薇在一旁满脸疑虑的说:“孙老板说了,输了算他的,赢了讨个好彩头,可是皮总这儿已经把老孙的钱输没了。”

    “有,我还有!”皮带心虚的摘下来手表,大金链子,他怕别人看出来,尽量的放在自己手边。

    皮带输得满头大汗,到了第二天早上七点,已经输掉了1700万,皮带分别给孙大福几个人打了欠条,摁了手印,才如梦初醒,孙大福收了他的大金链子和手表,皮带的汗渍滴落在一张百元钞票上,他突然发现这些钞票有些古怪,愤慨的质问道:“这些钱是他妈假的?这是一个骗局,你们做局坑我。”

    “这些钱是不是假的已经不重要了,它已经不属于你了,重要的是这欠条是真的。”孙大福手气欠条,得意洋洋的说,他的笑脸骤然严肃起来,搓了搓手上的大金链子,又打量着手中的劳力士手表。

    “这金链子是假的,手表也是高仿的?”孙大福始料未及的说:“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你知道我是做什么生意的吗?老子就是他妈开金店的。”

    皮带被脱的只剩下一根皮带,以各种姿势拍了几组裸照,孙大福叮嘱保安经理把停车场的奔驰商务扣了,他打量着皮带的裸照,叹息的说:“大家都是体面人,你不想造纸厂里200号员工看到你英姿飒爽的身姿,节后就把钱凑一凑给我送来。”

    “你调查过我?”皮带问。

    “这年头干什么都得谨慎,吹牛皮的人我见多了。”孙大福说。

    “我还有生意,棚户区的项目,我都给你们。”皮带还想画饼给他们,他的谎言很快就被戳破了,孙大福和另外两个老板笑得花枝乱颤,一个秃顶的中年男人说:“棚户区的那片烂尾楼我们三年前就放弃了,你都没打听过谁经手的项目?”

    当一个人迷茫的时候,人生总要试着在没有红绿灯的路口学习怎么渡过马路,皮带狼狈的逃出大富豪,天已经蒙蒙亮,路上来往的车辆从他眼前疾驰而过,他像一条狗一样站在马路旁,不争气的腿还在发抖,每迈出一步都几欲昏倒,他记住了孙大福的名字,同时也记住了这一个惨痛的教训。

    那天他红肿着双眼,拖着疲惫的身躯落魄的参加了金山的婚礼,看到姗姗来迟的马乐,他躲进了黑暗的角落里,悄然无息的提前离开了宴席。

    皮带走出酒店门口的时候,一个戴着棒球帽的女孩和他擦肩而过,他一眼就认出了女孩就是昨晚的陪酒女郎,付账的时候他认得女孩右手虎口上的蝴蝶纹身,他蹲在门口抽了半盒烟,一直等到女孩出来,刚要动手的时候,马乐从酒店里追了出来,看着两个人一阵尴尬的攀谈,直到马乐离开,女孩摇了摇头无奈的转身离开。

    女孩刚坐上一辆出租车,皮带开门坐了进去,吓了女孩一跳。

    女孩惊魂未定的问:“你谁啊?”

    “瑟琳娜?昨天还在叫老公,今天就忘了?”皮带低语道。

    出租司机看到有两个人坐进来,也是惊愕的从后视镜里看着他们,看着穷凶极恶的皮带,迟疑的询问女孩去哪里,女孩也认出了皮带,让他小点声,毕竟在自己老家不想捅破这层窗户纸,自己在外边的所作所为没有人知道,司机心领神会的开车,嘴角忍不住泛出一丝鄙夷,又害怕瞋目切齿的皮带,只好假装视若无睹的戴上了耳机。

    “开车,别叫,也别反抗,敢反抗我现在就攮死你,你是孙大福的人?”皮带怒不可遏的逼迫道。

    “孙大福是谁?”女孩疑惑的问。

    “别他妈跟我装傻,孙大福就是大富豪的老板。”皮带佯装怀里有一把刀。

    “你别吓唬我,我现在有孕在身,三个月了,万一吓出个好歹,那可是一尸两命。”女孩苦苦哀求,看到皮带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她恍然大悟的说。“你说的是大富豪?我不认识什么孙大福,我刚从东莞回来,是蔷薇姐喊我去撑场子,就是去耍耍。”

    “一丘之貉,没一个好鸟,这个蔷薇是你什么人?”

    “之前在东莞认识的姐妹,大家都是老乡,前几年说要回老家,消失了很长一段时间,我也是今年才联系上的她。”女孩如实的说。

    “昨天晚上我们喝酒的聊天内容,为什么孙大福会知道?”皮带咬牙切齿的问,他另一只手揪住了女孩的头发。

    “我说,我说,我说了能别伤害我吗?蔷薇姐每天都会让姑娘们留意回来的富商,套取一些他们的身份信息,每一场结束后汇报给她。”女孩被他扯痛了头发,几缕发丝残留在皮带的指间。

    “他们最近还有什么动作?”皮带遏制住自己愤怒的情绪。

    “听说蔷薇姐说过一嘴,孙大福的金店最近有两千万的货要入库。”女孩乞求的看着他,皮带将信将疑的盯视着她,她委屈的强调道:“我说的都是真的,我只知道这些。”

    “什么时候?”

    “后天,晚上八点。”

    “你在东莞哪个场子?长安丽晶?虎门龙泉,大长今?厚街喜来登,嘉华?让我知道你诓我,或者有说谎,我保证你没有立足之地,任何地方我都会找人攮死你。”皮带恶狠狠的威胁道。

    一辆出租车在路旁停下,皮带在人群中走下车,司机和女孩尴尬的对视了一眼,看到皮带走远了,他摘下来耳机,饶有兴趣的问:“姑娘,一晚上几张?”

    “几张你妹啊,回家睡你老娘去!”女孩下车摔门走开。

    林娜诚惶诚恐的走在人群中,她的电话响了几遍,电话是东莞场子里的大姐打给她的,春节台费会翻倍,有一场三亚的局儿,海天盛筵,想喊几个姐妹过去,三天五万,让她考虑一下,她在一根电线杆旁停了下来,接通了电话说,丽姐,节后我就不去场子里了,我可能要结婚了。

    电话里沉默了良久,虚情假意的祝福问候:恭喜啊!找到老实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