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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龙镇的枪声:06硬道理

    犹豫,徘徊和等待是这个世界上最危险的陷阱。

    马乐和阿欢徘徊在街头,深陷其中,他不知道该怎么跟自己和解,给皮带交待,孙大福软硬不吃,完全没留给他们任何对话的余地,马乐疲惫的盯着脚下的路,身影在泊油路上拉的很长,每走一步都很沉重,阿欢拖沓的推着没电的电瓶车尾随在身后。

    “我们是不是做错了什么?”阿欢疑惑的问马乐。

    “这事儿从一开始就错了,八年前就错了。”马乐说。

    “那我们怎么跟皮哥交待?”

    关于皮带马乐和阿欢完全多虑了,其实此时此刻,他们最不需要交待的人就是皮带,孙大福已经交待了皮带。

    皮带被倒挂在大富豪的地下室的洗衣间里,双脚用床单捆绑着,鼻青脸肿的看着眼前幢幢的人影,几个站在他眼前的人让开了视线,一个模糊的身影走了过来,孙大福搬了一张椅子坐了下来,皮带看见孙大福来了,从臃肿的脸上强忍着疼痛挤出来一个笑容。

    “哎呦!这帮没用的玩意儿,这都他妈谁干的,我告诉过你们多少回,有话好好说,开个会而已,我一再强调要客客气气,彼此尊重,拿出诚意好好商量,怎么把人打成这样,一群文盲,手上没轻没重的,小皮,你没事儿吧?”孙大福虚情假意的问候道。

    皮带阿谀奉承的说:“孙哥,您来了,我没事儿,这阵仗搞的太严肃了。”

    孙大福蹲下来,于心不忍的看着皮带被撕裂的脸,惨不忍睹的说:“哥来晚了,您不会怪哥吧?”

    “不会,不会,哪敢啊。”皮带说话的时候嘴巴里喷出来血水,哀求的说:“孙哥,能不能先把我放下来,我有点胸闷,头晕,想吐。”

    “没听见吗?赶紧给放下来!”孙大福假装愤慨的怒骂了两句身边的人,站在他身后的几个人都无动于衷,孙大福迫不得已的说:“兄弟,您看,这事儿我说了也不算,咱们先聊点正事儿,合同看了吗?”

    皮带睚眦欲裂的看着孙大福,啐了口带血的吐沫,骂了声:“混蛋!”

    “你们几个混蛋傻呵呵的杵在那干嘛呢?”孙大福擦干净脸上的吐沫和血渍,义愤填膺的说:“皮总都生气了,赶紧把合同拿过来。”

    一个人沾了点皮带的血,在合同上摁上了手印,几个人搀扶着皮带在一旁坐下,皮带咬牙切齿的问:“我现在可以走了吗?”

    “当然,当然,大家都是生意人,做买卖讲究的是公平公正。”孙大福心满意足的看着手里的合同,皮带踉跄的站起身准备离开,孙大福喊住了他。

    孙大福收好了合同,让一个小弟拿着摄影机录制一条视频,皮带坐在灯光前,化了妆,换了套规整的衣服,录制一条心甘情愿,诚心诚意把祖宅地卖给开发商公司的视频,才放他离开。

    临走的时候孙大福和皮带握手,说了声合作愉快,皮带对他的憎恨已经无以复加,恨不得把他挫骨扬灰。

    马乐和阿欢刚回到出租屋里,小武慌慌张张的从门外跑进来,问他们有没有见到皮带,他们在南城走散了。他们几个刚要出门,皮带蹒跚着脚步从门外走来,几个人惊愕的看着满身是伤,鼻青脸肿的皮带,瞠目结舌的站在了一旁。

    阿欢最先走过去搀扶皮带,疑惑的问:“皮哥,怎么搞成这样,你这是被狗咬了,还是被大卡车撞了?”

    皮带抢过来桌子上的保温杯,喝了口水,说:“我没事!”

    “报警!”马乐掏出来电话,在拨打报警电话,他刚摁了两个数字,皮带一把抢过来他手中的电话,狠狠的摔在了地上,一只诺基亚摔在墙上,在地上跌落的四分五裂。皮带红肿着眼眶,歇斯底里的说:“我说了,我没事!”

    “谁干的?”小武吐沫横飞的追问,他走进出租屋里拎了一把刀,暴跳如雷的说:“干他,长这么大,没受过这样的窝囊气,都给皮哥打得没个人样了。”

    “放下,把刀给我放下。我说了,我没事!”皮带夺过了他手中的刀,咣当一声扔在了地上,一把揪过来小武的衣领,他用最坏的脾气,最恶毒的话,最狰狞的表情说出了最亲切的关怀,警告他说:“别他妈冲动,你有几个八年?想把牢底坐穿吗?”

    “你得去医院!”马乐接过来阿欢递过来的手机,拨打了急诊电话。

    几个人从医院里出来,皮带拄着拐,额头,右手都包扎着绷带,几个人笃定的面面相觑,几个人相互搀扶着,情不自禁的笑出了声,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简陋的出租屋里,马乐,皮带,阿欢和小武一筹莫展的注视着眼前的一堆假金子,皮带抽了支烟,捏着烟屁股说:“这堆破铜烂铁怎么处理?”

    马乐沉思了良久,说:“道理既然讲不通,软的不行,咱们就来硬的,跟他讲讲硬道理。”

    “这个我擅长,我最喜欢讲硬道理!”小武趴在地上就想去找扔掉的刀,皮带一把拽回来了小武,让他老老实实的坐着。

    几个人陷入尴尬的沉默,阿欢突发奇想的说:“在不违法的情况下,我们应该拿起法律的武器反击,最近在网吧看到有一种叫什么群体暴力的东西,主要通过键盘和网络,曝光他们的罪行,很多有钱有势的大明星都栽进去了,千里之外,伤人于无形。”

    “我们总不能抡着键盘,网线冲进孙大福的金店里吧?”小武疑惑的问。

    “你坐牢坐得太久,跟时代脱节了,你们说的不是一回事,这个我懂,那个叫网络暴力!”皮带纠正他说。

    马乐深思酌虑之后说:“我觉得可行!咱们只是讨个说法,要点补偿,会不会太过分了?”

    小武强势的反驳道:“那他们打皮哥的时候考虑过过分吗?那可是一点没客气啊,一点脸面没留啊。”

    皮带吩咐的说:“马乐有分寸,也最有文化,你去定制个横幅,词儿你自己来定,搞个扩音喇叭,小武负责找辆车把这堆破铜烂铁装车,送到孙大福金店门口。”

    皮带愁眉苦脸的凝视着窗外,阿欢自告奋勇的问:“皮哥,我呢?”

    “咱们几个只有你站在时代的前沿,你还有更重要的任务要做。”皮带说。

    “那我负责什么?”

    “你负责发微博,搞那个啥直播什么的。”皮带说。

    几个人做完分工,只有阿欢犹豫不决的在原地徘徊,马乐问他:“还有什么问题吗?”

    阿欢说:“我们发微博,搞直播曝光他们,是不是首先我们需要有一台可以上网,发微博,搞直播的智能手机?”

    马乐打消了他的顾虑,信誓旦旦的说:“这个你完全不用担心,我进去之前,有一款最新的iphone4S智能手机,当年花了我五千多块钱,半年工资买的,现在随便办张卡应该就能用。我回去取手机,你顺便买根苹果的充电线。”

    马乐翻箱倒柜的找到了当年的手机,充电器和数据线早已经丢失,马父问他工作怎么样了,马乐搪塞了过去,匆匆的离开了家,打字复印店里的老板,盯着眼前的横幅,难以置信的确认:“确定要这么写吗?”

    “抢劫金店有风险,全他妈假货判八年,讲道理讨说法真难,孙大福无耻不要脸!”一幅措辞甬长的横幅迎风招展,马乐赶到的时候,阿欢站在人群中向他招手,手中拿着一根苹果的充电器,一个充电宝。

    “哥,你可算来了,围观的人群越来越多!”阿欢接过来马乐递过来的手机,马乐提醒他小心使用,马上充上电就可以直播了。阿欢拿着充电线把手机上的孔都插了一遍,没有找到合适的孔,皮带和小武已经把一大堆的假黄金整整齐齐的摆放在孙大福金店门口,皮带搬了个梯子,让阿欢帮衬着小武拉横幅,阿欢还在满头大汗的扣弄手机,皮带提示他不用整那些玩意儿了,抬头看着围观的群众,几十个人都在拿着手机拍他们。

    小武和阿欢拉扯好横幅,横幅几乎遮挡住了孙大福的门帘招牌,皮带看了一眼横幅上的字,一筹莫展的问:“这是你做的横幅?”

    马乐问:“有问题吗?”

    “我怎么觉得咱们在搞一场普法活动的现身说法呢?”皮带疑虑的说。

    阿欢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问:“这横幅上的字咋这么多呢?”

    “主要是押韵。”马乐解释道。

    皮带从小武手中接过来扩音喇叭,从卖老鼠药,皮革厂,撤店清仓大甩卖调整到人声,他“喂”了两下,作为一号劫匪兼受害者,现身说法的讲述了八年前的故事,那是一个凄凉的雨夜,两个没那么无辜的迷途青年,因为想“捞偏门”,走上了犯罪的道路,经过了八年的牢狱改造,已经洗心革面,重新做人,让大家不要害怕,这次只讲道理,讨个说法。

    攒动的人群围聚在孙大福金店门口,孙大福的车子从人群后开过,几乎没有停留,孙大福关上了车窗,摘下来擦了擦眼镜,拿出手机拨打了一个电话。

    皮带还在饶有兴致的说着自己悲惨的经历,一群城管从人群中冲了进来,七荤八素的把几个人摁倒在地上,就像警察制服穷凶极恶的歹徒一样,缴获了横幅和一堆假金子。围观的群众越来越多,马乐,皮带,阿欢和小武被撂倒在地上,双手被反制,一张脸贴在水泥地上,气喘的呼吸声溅起一层地上的尘土,小武愤愤不平的试着反抗,一个城管单膝跪在马乐的后背上,马乐无奈的挣扎了两下无济于事,从他的视线看去只有围观人群的鞋子,人群中一个红色的小鞋子吸引到了他,一个小女孩睁大了眼睛好奇的看着他,林娜牵着小女孩的手站在人群中,林娜扎了一个马尾,比起八年前沉稳了很多,马乐不想让林娜看见自己狼狈的样子,别过脸看向了孙大福的金店,林娜拉扯着孩子从人群中离开。

    城管队长严厉的警告他们,这个地方不允许摆摊。摆摊卖假货就更不行了,更何况还是金子这种贵重物品,马乐反驳说这些假金子不是用来卖的,横幅上都写着呢。城管队长循循善诱的告诫他说,我们这儿有规定,一律不让摆摊,影响市容。就是注明是假东西,工艺品也不允许在大街上摆出来。

    交了两千元罚款之后,城管没收了假金子,阿欢揣着横幅走出了城管大队,一转身发现马乐不见了,城管大队的门口站着一个女人和一个大眼睛的女孩,看到皮带一行人走出来,林娜讪讪的走上前去问:“你们有没有见过马乐?”

    皮带打量着眼前的女人有点眼熟,在哪里见过已经完全没有了印象,八年的岁月洗去了林娜脸上的浓妆,脸上星星点点的雀斑,让林娜多出了几分烟火。皮带不禁感慨时光如潮水,时间是生活中最好的卸妆水,浪潮退去,面对峥嵘的岁月才是生活的本来的模样。

    “你是……?”皮带犹豫的看着林娜,又看了看小女孩,他不确定是找马乐讨债,还是找人。林娜连忙解释说:“是多年不见的朋友。”

    马乐躲在城管大队的走廊里,不敢抛头露面,林娜和女孩在门口等了一会儿,天色渐晚,他低三下四的给城管队长,工作人员散了半盒烟,让自己躲一会儿,直到林娜带着孩子离开,走远,他才失落的走出来,城管队长还纳闷有人竟然想赖在这里不走,还真是第一次见,马乐被偷走的这八年里,无数个夜晚都梦到过林娜,他想过无数的搭讪方式,甚至在监狱里练习问候,学习段子,每次听到好笑的段子,以及一些荤段子,他想象着讲给林娜的时候,她笑得前俯后仰的样子,趴在自己怀里笑出眼泪。他身陷囹圄也迫不及待的想把欢乐和笑容分享给自己喜欢的女人,在这无数个孤寂的夜晚,失眠的时候他幻想过和林娜结婚,生子,孩子的名字都想好了,男孩叫马洗非,女孩就叫马小小,他梦到在另外一个世界里,如果没有入狱的话,这会孩子应该七岁了,自己读高中的时候文章写的不错,过了这些年应该也能考到省城在报社里当记者了,他教女儿读书识字,接送孩子上下学。到头来一切美好的生活都在发生着,只是这段生活里没有自己。

    八年,恍然如梦,皮带在监狱里偶尔也会打击他,好让他有心理防备,人生的道路上,你总觉得有人会在未来等你,她就在岁月里等着你的到来,等到岁月静好,事实上每个人都生活在一地鸡毛当中,没有人会为你而来,只是在合适的时间遇到了而已。一个人被关进监狱里八年,别说未婚妻了,就是老婆,家里的一头母猪都会上树飞走了。皮带在他眼前打了几个响指,让马乐从回忆中醒来,皮带在一旁点了支烟,感慨的说:“爱情这种东西呢,没有的时候你怕她不来,来的时候你又怕她乱来。”

    皮带拿洗洗晦气当借口请马乐,阿欢和小武泡澡,搓澡师傅浑身解数,给几个人在澡堂子里搓掉一身的晦气,四个人在大排档喝了六箱啤酒,一碟花生米,一份毛豆,老板实在看不下去了,送了他们几份羊肉串,主要是怕他们跑了,专门派了两个人盯住他们,四个人喝的双眼扑朔迷离,店员都劝他们少喝点,至少有一个人少喝点,怕一会儿全撂倒了没人结账。

    喝到一半,马乐抱着路旁的一棵树吐了出来,呕心沥血,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在远处的一个蒸面,炒面摊位上,林娜放下了手中勺子看到了马乐,呆滞的看着马乐的身影。旁边的人催促着,炒河粉,少放辣椒,林娜从恍惚中醒来,锅里的鸡蛋糊了,她倒了糊掉的鸡蛋,满怀歉意的问客人一个肠一个鸡蛋?十二块。

    马乐又喝了几瓶啤酒,面色红润,几个人说话开始口齿不清,一个小女孩捧着一碗蒸面放到了桌子上,眨着眼睛看着他们,她的小手里攥着几颗大蒜,皮带喝光了手中的酒,问:“这谁家孩子?真可爱。”

    阿欢捏了捏女孩的脸问:“小朋友叫什么名字?几岁了?”

    小女孩说:“我叫林一菲,今年八岁了。”

    “一菲乖,谁要的面?给钱!”小武盯着桌子上的面问,几个人面面相觑,没有人点面,马乐翻遍了口袋,掏出来42块钱,把钱装进了女孩的口袋里。

    马乐看着小女孩雀跃离开的身影,继续喝酒,失落的感慨,嘘!如果一个人长大了就忘记怎么去飞,那么就不要告诉他曾经长过翅膀,余生浑浑噩噩的活着,比清醒的痛苦不堪和悔恨会更容易让人接受。

    四个人喝空了所有的酒瓶,相互搀扶着离开,路灯下几个人的身影被拉的很长,大排档里的两个店员刚要追赶上去,林娜拦住了店员,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数了几百块钱,道歉的说:“不好意思,那一桌我来结账,多少钱?”

    “480块!”

    林娜把钱数给了店员,走回自己的摊位,摊位上一个中年秃顶的男人狐疑的质问着林娜,那几个男人是谁啊?林娜搪塞说多年前认识的朋友,不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