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鲸落:南安的漫长旅途02

    chapter:黑中介移民

    我从凤栖赶到南安的时候,在宾馆里没有见到二叔,二叔的电话也打不通,我在宾馆的楼下等了两个多小时,跟旅店里的前台一再确认,二叔并没有退房,让我耐心的再等一会儿。

    晚上九点半,我接到了派出所里的民警打来的电话,我二叔嫖娼被抓了,让我去趟派出所,我交了两千块钱罚款,千恩万谢的跟民警同志道歉,保证以后不会再犯了,二叔像做错事儿的孩子一样跟在我身后走出了派出所。

    二叔实在气不过,这丢人都丢差辈儿了,回到宾馆的路上,二叔一直都沉默寡言,板着一张脸说:“南安,你不要用有色眼镜看我,在海外我生活的地方,澳洲那地儿招嫖是合法的,有一家妓院都上市卖股票了。1992年澳洲国家政府就颁布了法案,把ProstitutionAct(卖淫法案)变成了SexWorkAct!(性工作法案),为了保护妓女从业人员的尊严,严禁歧视性工作者,顾客就是上帝,简而言之就是更加严禁歧视嫖娼的人。”

    “可是,这里是中国!二叔,您这就有点不讲理了,根据国情,海内外它不一样,咱们得守规矩……”我苦口婆心的劝说着。

    “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我也就找个知己比划比划。”二叔辩驳的说着走上了楼,他在旅店里翻箱倒柜,从行李箱里掏出来了一沓钱,数了450块澳元给我,说:“这是派出所里你缴罚款的钱,我没功夫兑外汇,你先拿着吧。”

    “二叔,咱说的不是一回事儿,我是说……”我难以启齿的说,二叔看我着急,以为我要再跟他普及法律知识和道德问题,急赤白脸的说:“咋了?嫖娼被抓这事儿是过不去了吗?”

    “不是450,是2000元。”我拿着手上的澳元说。

    “按照当前的汇率,这就是2000人民币。”二叔无奈的说。

    二叔还是误会了我,我把钱收了起来,沉吟了一会儿问:“二叔,我是想问一下那个移民的事儿。”

    “你现在有多少钱?”二叔问。

    我从口袋里又掏出来了那450澳元,问:“算上这个吗?我本来有6000多的积蓄,刚在派出所给你缴了2000元的罚款,现在还有4000多!”

    我二叔听完抱着头沉默了,二叔的沉默让我觉得这事儿难办了,二叔揪掉了几根头发,无奈的问:“这些年你都干了啥?”

    “打卡,上班,吃饭,午休,上班,打卡回家吃饭,睡觉。”我一本正经的回忆道,复述着我这些年的经历。

    我二叔立即打断了我,说:“我了解了,可以理解,大概所有人都一样。”

    我惭愧的说:“总结一句话,这些年就是早睡早起,连熬夜都没熬过,也不打游戏,不泡吧,我觉得健康是最重要的……”

    “你阿巴就没给你留点啥?”二叔再一次打断了我,他认为健康可能并没有那么重要,直截了当的问。

    “我阿巴走的这么突然,他自己都没有想到,真的没留下啥!”我想破了头,直到父亲的丧事办完之后,我都没见过遗嘱啥的。

    二叔陷入了沉思,他把事实摆在了我的面前,说:“现在移民的方式大概有人才移民,投资移民,买房移民,技术移民,婚姻移民,雇主担保移民等,简单的来说最普通的有三种,一种是有钱,一种是有技术,一种是有爱人。”

    “这还普通?这哪一条都不容易。”我惊愕的问。

    “所以不要总觉得一肚子的男盗女娼,现实才是最赤裸裸的答案。”二叔理直气壮的说,我都忘记了刚才他嫖娼被抓的事情,我知道他心有不甘,这些年他伟岸的形象一直都在我和镇子里晚辈们的记忆里传说着,是我辈之楷模,脱裤子嫖娼的事儿根本无法跟二叔联系到一起,特别是:LaceeDu。

    二叔一提醒我又想了起来,看着二叔满嘴的仁义道德,道貌岸然的神情,我竟然在想他几个小时前被民警扫黄带走的画面。

    我的哑然失笑,让二叔彻底的愤怒了,他叱责的问我:“你在笑什么?”

    我脱口而出的问:“二叔,会做饭它算技术吗?”

    “理论上说应该算,米其林的厨子应该算,可是你做的这玩意儿,我不知道应该算不算。”二叔慎重的说。

    我疑惑的问:“米其林我知道,一个做轮胎的,咱们吃的是美食,又不是轮胎,这玩意儿有什么技术?”

    “米其林只是一个象征,它分为三星,一星就是同类别中很不错的餐厅,象征性的授予称号,两星就是菜肴出色,值得为了它绕道前行,三星的菜肴就是出类拔萃,值得为它磨破轮胎,专程前往。你把它当成一个形容词就行,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这一点都不冲突,重要的还是心态。”二叔轻描淡写的说。

    “那米其林的厨子能移民吗?”我问。

    “这得分情况,不一定。你不用考虑那些不切实际的问题,眼前的问题更迫在眉睫。”二叔说。

    “我怎么才能成功的开始全新的生活?”我问。

    “投资移民最低的底线是50万,人才移民这事儿,首先得证明自己是个人才,对于你这个刚失业的人来说,可能有点困难,这都不是钱的事儿了,剩下的你要么倒插门,插到海外去,也是个方法。”二叔兴致勃勃的说。

    “我长这么大,连少数民族都没见过几个,上哪去找一个外国妞当媳妇?还要立即结婚。”我茫然的问。

    “这事儿,不好办!”二叔说。

    我突然想起来父母去世后,还有一间家徒四壁的两居室,我问二叔:“我们老家的房子拆迁后分了一套两居室的筒子楼,兴许还能值点钱。”

    “你在大陆还有房产?那就好办了,二三十年前的就是一片瓦砾,一平方土地现在都老值钱了,你回去询个价,这事儿我觉得靠谱。”二叔诚恳的说。

    我回到凤栖之后,找了几家中介公司询价,老房子并不好卖,最终以48万的价格成交,扣除完手续费,中介的费用之后我留下了42万。

    我再一次拿着42万的银行卡找到二叔的时候,二叔说这事儿成了,他在澳洲,马来西亚都有熟人,钱虽然不够,但是可以先移民到联邦附属的岛国,生活够一定的时间之内,申请联邦国的正式绿卡,我把银行卡和所有的身家都交给了二叔,二叔帮我做了一条龙的移民服务。

    我在一个礼拜后在旅店里接到了移民公司的电话,我一早就赶到了移民的中介公司。

    “姓名?”

    “南安。”

    “不是地址,叫什么?”

    “我就叫南安。”

    “这名儿起的够随意的!”

    “我出生在南安,就叫了这个名字,杜南安。”

    “学历?”

    “专科。”

    “为什么没考本科?”

    “考不上!”

    “钱交了吗?”

    “交了!”

    “那回去等通知吧!”

    “我不想回去等通知,我钱已经交了,我已经没有钱可以交了,我希望咱们的流程可以快一点,我现在住在宾馆里,没有地方可以去。”我坦诚的说了我的诉求。

    移民公司的中介苦笑着跟我说:“这是移民,又不是菜市场,流程需要时间。”

    “得多久?”我问。

    “这个得等通知。”

    我在旅店里经过了一个月漫长的等待,二叔提前回了澳洲,此时我对澳洲所有了解还停留在传闻中的澳洲龙虾上,并且我还没有吃过。等待消息的日子过的很拮据,在旅店里睡到下午两点钟起床,每天晚上吃一顿饭,手机的电量保持满格,生怕错过了最重要的电话,二叔交了三个月的房租,我一直很担心三个月如果还没有消息,我可能就要露宿街头了。

    旅店里的房租快到期的时候,我几乎每天都拿着材料去一趟移民中介公司,中介的负责人是个东北人,他操着一口东北话说:“老铁,你在这里等也没用,有消息我们一定会第一时间通知你,移民可是国与国之间的大事儿,等待获批哪能那么快。”

    “那能不能给个准信儿?”我迫在眉睫的问。

    “这个还真说不好!”中介说。

    我走出中介公司的时候,一群人叫嚷着,举着硬纸盒与保安争执,纸盒上写着:“黑中介,还我血汗钱!”

    我停驻了脚步,中介看我心生芥蒂,搪塞的说:“这些人也真是的,拿着去非洲的钱,非要移民到美国,造谣我们是黑中介,说句不好听的,即便是黑中介,这也是典型的黑吃黑。”

    我疑惑的问:“那你们到底是不是黑中介?”

    “黑吗?这是赤裸裸的造谣!”中介试着打消我心中的念头,补充说:“这行我干了十六年了,啥难听的话都听说过,服务行业终究是不好干,这年头啥人都有,上个月,就在上个月,还有人找到我们要移民月球,移民火星的。”

    “移民月球,火星的业务咱们也接?”我问。

    “这哪能接啊,再黑的黑中介也不敢接这活儿,那几个客户最后被精神病院带走了。”中介讪讪的说道,他看我面漏狐疑,为了彻底打消我的疑虑,说:“杜先生这种情况呢,作为一个资深的移民规划师,我们也接触过不少的案例,拥有过大量客户申请经验,这是我获得的中国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部生涯规划师证书,行业内都称呼这种案例是屌丝移民计划,不好意思,我没有歧视杜先生的意思,准确的说就是低成本移民计划,成功率是很高的。”中介把证书在我眼前晃了一下,我还没有来得及看清楚证书上都写了啥。

    “您通常都负责哪些国家?”我问。

    “这话说得的,我在业内被称为全球通,地球境内就没有我申请不到的地方,就是移民到南极,我面对一堆企鹅都能把申请给你办下来,当然这些靠吹牛没用,作为服务行业,还是要注重用户的体验,为客户量身打造适合自己的移民项目,移民是人生的大事儿,不能为了赚点钱,把客户一辈子的幸福都给搭进去,对不对?”中介循循善诱的说。

    “对!”我点头称赞。

    “兄弟,咱们都啥关系,你信不过中介,还信不过你二叔吗?”中介把手搭在了我的肩膀上,称兄道弟的说:“你的事儿包在我身上了,有啥不懂的你就随时问我,我电话24小时开机,我估摸着吧这两三天应该就有消息了,你回去耐心的等待。”

    我徘徊在原地迟迟没有离开,中介问:“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我疑惑的问:“你真的向一堆企鹅申请过移民的项目?”

    中介一怔,沉思道:“这就是一个比喻!”

    那是我在旅店里失眠的第三个月,也是我在南安的最后一个夜晚,第二天,天还没亮我的手机便响成了一团,中介大哥打了十几个电话给我,我还没有睡醒,惺忪着睡眼凌乱的收拾了一下行李,行李箱的拉链都没有来得及拉上,衣袖透过拉链漏了出来,我下楼中介大哥早已经等在楼下,他说:“你的申请下来了,很顺利。”

    “什么时候可以出发?”我揉了揉眼睛问。

    “现在!”他兴奋异常的说。

    “这么着急吗?”我问。

    “两个小时后的飞机,从泉州到墨尔本,转机到PI岛共和国,你到了之后那边会有人接应你,你放心那边我都打点安排好了。”中介大哥热情洋溢的把我的行李搬到了一辆面包车上,不由分说的把我推上了车子。

    我刚上车中介大哥扔给了我一杯豆浆和两根油条,我说:“怎么会这么着急?我脸还没洗,牙还没刷。”

    “定的特价机票,你这个移民项目竞争特别激烈,再不走就不赶趟了。”中介大哥煞有介事的说。

    “我还有点没准备好,移民这么大的事儿,总得跟朋友告个别什么的吧!”我嘟哝着说。

    “你有朋友要告别吗?告别这么伤感的事儿,下次有机会攒着一起吧。”中介大哥一脸不耐烦的问我,他开着车,看了看表来不及了,我想了想,更伤感的是我竟然没有朋友可以告别,如果一定要有,那就是给父亲上香告别。

    到了晋江国际机场,中介拖拽着我的行李箱,一路温馨的帮我办理登机手续,看着我安检进入到机场内,隔着玻璃门向我挥手告别,那是我被中介大哥的热情冲昏了头脑,现在想起来更像是监督我尽快的上飞机。

    上了飞机之后我还没有抑制住自己兴奋的心情,很快就被袭来的困意包围,我在途中转了两次飞机,路上飞了一天又九个小时,从泉州转广州,再转科伦坡,最终抵达墨尔本机场,经过六个小时的等待,我已经饥肠辘辘,从墨尔本转机到奥克兰,在奥克兰换了一架小飞机,几经辗转,然后从奥克兰再一次转机到PI岛,我耳朵四周都是震耳欲聋的马达声,就像在坐一辆大巴车,这一次航班的人并不多,机舱里一共坐了4个人,其中还有一个是空乘人员,飞机穿梭在南太平洋的上空,我趴在窗户上向外望去,南太平洋群岛映入眼帘。

    唯一的空乘人员是一个络腮胡子的大叔,满身的赘肉,肚皮上制服的衣扣几欲崩掉,他一边给乘客酒水饮料,分发面包,一边把剩下的酒水灌进自己嘴里,走到我身边的时候,他懒散的问了一句:“酒水还是饮料?”

    我自己拿了瓶橙汁放在座位上,他在肚皮上擦了擦手,把一块掉渣的面包放在我座位上。

    我拿着地图,咨询他目的地说:“这个屁岛究竟是什么意思?”

    “PI?屁岛?”他百思不得其解的看着我手中的地图,恍然大悟的说:“PleasureIsland,欢乐岛,你也可以叫它天堂岛。”

    我憧憬着美好的未来,飞机颠簸的降落在一个小机场里,我拎着行李下飞机的时候才知道,这班飞机我是唯一的乘客,除了机长,和络腮胡大叔,一直默默不语的哥们竟然是这架飞机唯一的安保人员,飞机飞走的时候扬起了一片灰尘,我拎着行李箱站在风尘仆仆的机场门口,机场里竟然有鸡、鹅和成群结队的美利奴绵羊在散步。

    我在机场门口的一个公共电话亭拨打了中介的电话,电话无人接听,这期间二叔的电话也一直都打不通,我拍打着身上的尘土,不知所措的站在马路上,路边很窄,残破的柏油路上呈现出斑驳的裂痕。

    看着眼前荒凉的一切,飞机从我头顶上掠过,我想转身离开这里,却被告知最近的一次航班是三个月后,受到台风的影响,唯一的航班也停运了,送我来的是接到通知前最后一次航班。

    我正在感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究竟是哪儿,从天而降的鸟粪落在我的新西装上,一辆破旧的出租车停靠在我身旁,车窗摇了下来,一个戴着眼镜的脑袋探出来,他用蹩脚的语言问候:“Hello?안녕하세요?你好?”

    我没有说话,他通过我无助和焦躁的情绪已经了解到,我此时此刻的状态不太好。我犹如惊弓之鸟,面对突如其来的亲切会感觉到忐忑不安,我怀疑这是一辆黑车,在国内的长途汽车站,火车站都有被黑车司机宰的经历,我四顾张望着荒凉的四周,希望能找到一辆看上去正常点的出租车。

    老人拍了拍车门,他一句话就打断了我所有的念想,他说:“天已经不早了,不用再等待了,这是这个岛上唯一的TAXI。”

    他的诚恳打动了我,我刚下飞机就遇到了这个岛国唯一的出租车,和唯一的出租车司机。

    “我叫托克,我代表PIsland和波利尼西亚人民欢迎你。”出租车司机的热情洋溢在整个车子内外,出租车行驶在海岸线旁,柏油路环绕在海岸线上,四周都是星罗棋布的岩石,崎岖的岩石地形在潮汐的浪潮中呼啸着,咸湿的海风吹进车窗里,若隐若现地环形珊瑚礁洞穴星散在陡峭的悬崖上。

    我凝视着车窗外的风景,这里碧海蓝天,一望无际的海滩就像一块硕大的蓝宝石,我情不自禁的问:“这里是世界的尽头吗?”

    “这里是不是世界尽头我不知道,但是这里被人称作为时光倒流的交接点,通过这条马路,我们已经从今天回到了昨天。”

    “时光倒流?为什么我没有感觉到?”我疑惑的问。

    “由于世界日期变更线的关系,来到这里的人在世界时间的日期上就回到了昨天,放下一切,或许才能重新开始。”托克说。

    “你到底是干嘛的?”我看着眼前的老人,他主要讲英文,他是全岛中文讲的最棒的人,让我感觉到有一股莫名的亲切感,他的中文带着一股东北的大碴子味儿,偶尔还能上说上几句韩语,日语我疑惑的看着他,问他的身份。

    “现在?我就是一个出租车司机。”托克笑吟吟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