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鲸落:南安的漫长旅途06

    chapter:暴风雨

    漆黑的海面一只孤筏安静的飘荡在水面上,我枕着双手仰望着星空,那是我有生以来见过最耀眼的夜空,每一颗闪烁的星光都照应在海面上。

    “你看过这么美的星空吗?”我问。

    “我没那闲工夫!”Jack异常兴奋的抱着手机说。

    “你最好冷静一下,静下心来体会一下此时此刻的静谧。”我说。

    “在金钱面前,谁能保持冷静?到了公海就完全没有手机信号了,我先收割一波流量。”Jack乐不思蜀,抱着手机说。

    “这些有那么重要吗?”

    “还有比这个更重要的吗?”Jack疑惑的问。

    那是一个漫长的夜晚,木筏缓慢的驶向公海,在海面上我分辨不出方向,我走之前问过托克,之前有没有偷渡的人成功过,托克信誓旦旦的向我保证,在30年前,不要看他们当地的居民只有一千来人,听老人说至少有一千人来到过PI岛共和国,全凭着一只木筏,这让我心中好受了很多,0.1%的希望比100%的绝望更容易让人接受,只是托克没有告诉我,他口中的30年前包含了所有的历史,包括了1773年的首次横跨南极洲的英国人詹姆斯·库克,和1820年首个看到南极洲的法比安·戈特利布·冯·别林斯高晋,美国海报捕猎人约翰·戴维斯,以及1958年中国首次南极科考队的张逢铿,他们加起来一共998人,大部分都是路过,只有两个逃犯成功的潜伏到他们岛上,30年前这里还是一片荒岛,岛上只有渔民和龙虾,其中一个来岛上第二天就疯了。

    “咋还疯了呢?”我疑惑的问。

    “那谁知道呢!”托克不解的摇了摇头,说:“听说来到岛上跟龙虾,螃蟹打了一宿的架,被蚊子折腾了一宿,本来在海上的木筏上漂浮了132天,龙虾是打败他的最后一根稻草,据说还打输了,想不开就疯了。”

    我最大的顾虑就是迷失在南太平洋,漂错了方向怎么办?托克找了国会里最资深的议员告诉了我答案,这里距离澳洲2700公里,了不起漂的再远也就是南极,这边交通便利,无论风往哪吹,你都可以漂到四面八方,在这里你漂到任何地方都未必是一件坏事。

    我感谢了他的专业意见,如果我这辈子还能漂回来一定感谢他全家。Jack回忆起这事儿,说:“是不是那个山羊胡的老家伙?头发胡子都白了。”

    “是的。”我说。

    “驱逐我们的时候,这个老家伙第一个投出了赞成票。”Jack说。

    “看上去不像,人家也是处于一片好心。”我解围说。

    “你信他?30年前有两个罪犯偷渡到这个岛上,一个把PI岛作为跳板,取得身份后移民到了澳洲,另一个疯了,等回过神儿来,治好了精神病,发现PI岛共和国的法案完善了,这哥们没有熬过十年就老年痴呆了,听说在岛上呆了三四十年,最后还成了国会议员。”Jack翻出手机查阅他收集的资料,翻找出老人年轻时候的样子,问:“是他吗?”

    “看上去像,不过比照片更老一些。”我不太确认的说。

    “你听一个疯了30多年的精神病,跟他妈龙虾打架都能打输了的主,给我们指了条道儿,你就带着我义无反顾的出海了?”Jack有些后怕,难以置信的看着我。

    “应该没我们想象的那么惨吧!”我疑惑的说。

    “我害怕最惨的我们根本想象不到。”Jack感慨的说。

    “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只想享受这一刻”我躺在木筏上,凝视着星空,整块海面上一片云都没有,星河就在我的眼前。

    后半夜,风起了,我感觉到了冷,把身体蜷缩在木筏上,我抖动着身体睁开了眼,Jack还在一手拿着充电宝,一手举着手机寻找信号,他看我无动于衷,Jack举着手机兴奋异常的跟我说:“老杜,咱们在社交媒体上的账户获益已经达到了1500万牛币元。”

    我问他:“然后呢?”

    “没信号了!”他哀怨的说。

    第二天,我在海鸥高亢嘹亮的叫声中醒来,木筏停在浩瀚无垠的海面,Jack茫然的拿着手机上蹿下跳的在寻找信号。

    “你在干什么?”我疑惑的看着他问。

    “昨天睡过头了,被洋流带到了100海里外的地方。”Jack惊慌失措的说:“我计算过在PI岛周边20海里内,都还能找到信号直播,我原本计划在周边漂一个月,赚一波流量就上岸,现在全完蛋了。”Jack无奈的说。

    “你是这么计划的?你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离开PI岛?”我夺过来他手中的充电宝和手机质问道。

    “怎么离开?就靠这个破木筏子?你疯了,我还没疯!”Jack说。

    “你从来都没有告诉过我真相?”那一刻我真的快疯了,我懊恼的问。

    “为了直播出你恐慌的真实性,我没打算告诉你。”Jack说。

    “你就是个骗子!”我义愤填膺的说。

    生活抛去那些华丽多姿的诱惑,谎言和利益,去掉生活中的那些修饰和形容词,剩下的才是现实生活的本质。

    “我是不是骗子很重要吗?是这个世界先欺骗了我们,我无所谓了,我们现在面临的现实是,我们回不去了。”Jack说。

    “我再也不想见到你。”我叱责的说。

    “我他妈现在能去哪儿?”Jack无辜的说。

    我和Jack僵持在木筏上,大概过了四五个小时,或许没那么久,饥肠辘辘的“咕咕”声最先打破了尴尬的僵局,Jack递给了我一块面包和火腿,然后开了瓶红酒,我提议说:“100海里有多远?”

    “大概185公里。”Jack说。

    “我们划回去大概需要多久?”我问。

    “这个得分情况,乐观的方案就是我们用船桨划回去,在没遇到洋流,海风和各种突发状况的情况下,每小时10公里的话,大概18个小时就能回去了。”Jack说。

    “那不乐观的情况呢?”我实在想象不到还有什么更糟糕的状况。

    “我们的两只船桨都丢了,一只忘在了岛上,另一只昨天划桨的时候手抽筋掉进了海里。”Jack的坦诚让我几乎陷入了绝望。

    “你一定还有其他方案对不对?”我难以置信的凝视着Jack,此时此刻我多么渴望他编个谎言都行,随便说出一个方案。

    Jack突然跳起来,冲着一望无际的大海,嘶声裂肺的大喊:“救命,救命!谁来救救我们!”

    “这就是你的方案?”我绝望的问。

    我们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路经南太平洋航线的船只上,只是我们不确定船只什么时候会从航线上经过,纵贯太平洋的180°经线为国际日期变更线,路径航线的船只由西向东越过此线,日期减去一天,这也是与PI岛保持相同的经线,Jack看了看时间,说:“根据国际日期变更线的变化,我们目前离开PI岛的日期还不到五分钟。”

    我和Jack安安静静的坐在木筏上,我依稀看到了帕琪和托克向我们挥手告别的身影,南太平洋航线,为由南美洲西岸经新西兰和澳大利亚等地延伸至东南亚,航程超过了一万海里,也就是说在我们的淡水和食物吃完之前,如果没有遇到路过的船只,得不到救援,后果我们想都不敢想,更要命的是我们都不确定在不在航线上。一般习惯的航线会通过风,流,浪,雾,冰等情况来规划,我们更大的几率会碰到深海的捕捞渔船,这样的念头从我们的脑海中泛起,无论白天黑夜,我和Jack都轮值盯着波澜不惊的海平面,一切都没有发生,我们在海上漂泊了七天,海面还算平和,让我们最受不了的是炎炎烈日,海面上的热浪包裹着身体,躲在船舱里,身体被晒出像斑马一样的条纹。

    我埋怨着说,搭建船舱的时候太糊弄事儿了,用吃剩下的事物塑料包装袋遮挡船舱的缝隙,Jack也悔恨交加的辩驳说当初也没想过真的会漂泊在海上,我很知足目前为止还没有遇到鲨鱼,暴风雨和惊涛骇浪。

    Jack说太平洋之所以叫太平洋,最早起源自拉丁文“MarePacificum”,翻译过来就是“平静的海洋”,由航海家麦哲伦在1520年命名,这是一个月来我听到的最好的消息。我同时也安慰Jack说:“我们要学着在糟糕的境遇下寻找希望,任何事情都有好的一面。”

    一轮圆月清晰的挂在星空中,亮如白昼,星河和海面连成一线,如果不是悬挂着的几只云朵,很难分辨出天空和海洋的分界,我躺在木筏上,将手伸进海水中,在蓝宝石一样寂静的海平面上,海水湛蓝,一头蓝鲸从木筏下游过,带着一只幼崽蓝鲸,所经之处,潮流涌动,一头蓝鲸撕裂了平静的海面,纵身跃起,尾鳍拍打在平静海面上,夜光虫的荧光伴随着海浪,波光粼粼,四溅的海水拍打在我们的脸颊上,潮湿的风中有一股咸鲜的味道,我听到了鲸歌,哀怨而又悠长。

    第15天的时候,太阳的爆嗮,盐分侵蚀,我们的手脚和皮肤都脱去了一层皮,皮肤变得黝黑,嘴唇和脸上最为明显,满面的胡茬子,裂开的皮肤和黑眼圈,这些我们已经顾不上了,我们不得不规划接下来度日如年的食物分配,已经不确定什么时候会获救,甚至不确定会不会得到救援,每天用瓶盖计量着红酒和淡水,我们在太平洋南赤道洋流中沿着赤道往西漂流,唯一能让我们方向的就是朝阳和落日,昼夜交替的温差提醒着我们目前还处于暖流中,所有前行的动力全靠风浪。

    那天夜里的海面没有一缕风,我在指间沾了些吐沫,没有感受到风,也没用闻到咸味,平静的海面就像一块巨大的玻璃,木筏的四周没有一丝涟漪,海鸟,鱼群都不见了,空气中的沉闷让我情不自禁的焦虑,难安,暴风雨来临的前夜,空气变得潮湿,有风在撅动着船舱里的油布。

    黎明破晓之后,阴云密布,才看清楚前方的一团黑压压的乌云正在向我们席卷而来,厚密的乌云遮挡住了光线,云层压的很低,远处几道闪电击打在翻涌的海面上,我叫喊着Jack,他惺忪着双眼,木筏的船体开始微微地晃动,Jack揉着眼睛问:“那是什么?是一座山?”

    “不,是暴风雨和海浪。”我瞠目结舌的说。

    我来不及解释了,穿上救生衣,把救生绳捆绑在自己的腰上,锁上了安全扣,Jack心领神会,手忙脚乱的用绳索把自己固定在木筏上。

    首先迎面扑来的是一阵潮湿的热浪,夹杂着水滴,风打在脸上生疼,十几分钟后木筏开始了剧烈的晃动,海浪翻涌,遮天蔽日的乌云彻底的包裹住海面,巨大的雨幕倾泄而下的浇灌在木筏上,摇摇欲坠,我们身体在船舱里颠簸着,一道闪电击打在木筏旁,激起的海浪把木筏抛在了空中,我和Jack翻滚着被卷入到海水中,双手挣脱了木筏,救生绳索勒得肋骨快要断裂了,冰冷的海水包裹住我的身体,胳膊撞击在木筏上,立即脱臼了,Jack的头撞在了一只椰子上,血渍在海水中四散开。

    我努力的拖拽着Jack,用一根绳索把他绑在木筏上,木筏在翻滚和海浪的怕打中几根绳索松动,寒冷让雨夜变得更加的漫长,浸泡在海水里,开始的时候会感觉到刺骨的冰冷,手脚都已经失去了知觉,只有刺鼻的呼吸证明自己还活着。暴风雨持续了半个多小时,我们在海浪中不由自主的摇曳,随波逐流。

    每一寸皮肤都快要被寒冷撕裂,我紧抱着木筏,颤抖着身子爬上了残破不堪的木筏,在恐惧中拖着疲惫的身躯昏迷了过去。

    不知道在海上漂流了多久,我们就像两条死鱼一样爆嗮在阳光下,Jack咳嗽了两声,从胸口里吐了两口海水,奄奄一息的问:“我们死了吗?”

    “很不幸,还活着!”我放下来手中的绳索,把木筏几根快要散架的树干捆绑结实,船舱基本上已经失去了遮风避雨的作用,我清点了一下剩下的物质,饼干,面包全部丢浸泡在水中,三分之二的食物被暴风雨损毁。

    “你救了我?”Jack抚摸着我帮他包扎好的额头问。

    “我比你更希望这里还有其他人可以救你。”我茫然四顾的说。

    “你可以不用救我的。”Jack说。

    “我怕我一个人活不下去。”

    “食物短缺,两个人死的更快!”Jack调侃的说,失落的目视着海平线。

    “失去希望比死更可怕。”我说。

    一个月后,破旧的木筏上残留着一些腐烂的食物和椰子,我们随身携带的食物基本上已经吃光了,饥饿才是最好的调味剂,最致命的是没有了淡水,木筏上长出了绿色的海藻,以及寄生的海洋生物,我尝试着利用太阳制作蒸馏淡水,这些根本都无济于事,甚至满足不了一个人的需求量。

    面对时间是一件恐惧的事情,没有希望的每一天都很难熬,我们用光了剩下的所有充电宝,手机耗尽最后一格电,一切都变得前所未有的死寂,两个骨瘦嶙峋的人躺在木筏上,我终于忍受不了这死一般的寂静,我的嗓子痛的很厉害,抿了抿干瘪的嘴唇,焦躁可饥渴比饿肚子更可怕,身体脱水让每一分每一秒的痛苦都放大了无数倍,白天面对无处躲藏的烈日,夜晚的寒冷也好不到哪去,那几天下了一场雨,我们靠着雨水又撑过了几天,在极度绝望的环境中,我努力的跟Jack讲话,来应对越来越差的思维逻辑,另一方面想得到彼此的回应,只是想证明对方死了没有,听到“哼哼”的回应,就像动物本能的发出声响就可以了,不知道过了多久,又下了一场雨,我们的命就是上天看着给的,我用容器接着雨水,仰着头贪婪的吞咽着,雨水灌进鼻腔里,顾不上喘息,沙哑的问了一句:“我们在等什么?”

    “等死。”Jack说。

    “你在开玩笑吗?”我认真的问。

    “是老天先跟我们开玩笑的。”Jack说。

    这些天,我们都感受到了昼夜交替时候的温差,海水变得越来越冰冷,我一度怀疑我们是不是漂到南极去了,哪一天醒来的时候会不会身边围绕着一群企鹅,我想起了黑中介跟我开过的玩笑,他对着一堆企鹅都能把移民申请下来。

    “你在想什么?说点什么吧,随便说点,什么都行,太安静了,我不想死的这么孤独。”我们随时可能死掉,这已经是第45天了,椰子也已经在三天前吃完,我和Jack几乎同时放弃了希望,就这么躺着,直到彻底的失去知觉,永远不再睁开眼睛。

    “我还在想那1500万牛币,我们现在也是千万富翁,本来可以买豪车,住别墅,坐游艇,吃遍全世界,而现在静悄悄的死在太平洋上的一个小木筏里,我们死后平台上的那些钱该怎么办?”

    “你脑子里除了钱还有什么?”

    “我只是那么一想,想一想至少还能开心点,还能干些什么?”Jack说。

    “我怎么觉得这是一个悲剧?人死了,钱还没花着?”我咳嗽了两声,笑的肚子疼,我捂着肚子侧过脸看向了海平面。

    海平面上一只灯光在闪烁着,我揉了揉眼睛,问:“我出现了幻觉吗?好像看到了一艘渔船。”

    Jack从船舱里突然纵身爬了起来,看着远处闪烁的灯光,仿佛将死之人的回光返照,他兴奋异常的说:“那就是一艘渔船!”

    我们站起身冲着海面呼喊着求救,却发现那个闪烁的灯光渐行渐远,我拿出了一些易燃的物品,衣物点燃,在手中挥舞着,Jack索性拆了船舱上的木板,在木筏上点燃了木板。

    Jack焦躁的说:“光源太微弱了,这点光他们根本发现不了我们。”

    “那怎么办?我们总不能把木筏全点了吧?”我疑惑的问。

    这也许是我们最后的机会,我和Jack情急之下点燃了木筏,随身的衣物,被褥和吃剩下来的食物塑料袋,最先燃烧的是船舱,烟尘很快飘荡在海面上,火势越来越大,我们栖身在木筏的一个角落里,很快从渔船上传出来三声长笛,那代表着有人落水,需要抢救的长笛声得到确认,我和Jack欣喜若狂的抱在了一起,火势越来越凶猛,即便他们发现了我们,我唯一的顾虑就是他们赶来的速度,没有木筏烧得快。

    那团希望的灯光越来越近,火势过于猛烈,照亮了四周的海水,我和Jack纵身跃入海中,冰冷的海水立即吞噬了我们,低头是冰冷的海水和一望无际的深渊,抬头看着海面上的亮光,我们拼命的游回到海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