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迷 » 其他小说 » 郭敖:大小说家 » 鲸落:南安的漫长旅途07

鲸落:南安的漫长旅途07

    chapter:鲸落

    我和Jack浸泡在冰冷的海水中,等待着渔船的救援,那艘渔船比我们想象的要慢一些,更多的是我们估计错误了肉眼可视距离和实际距离,我和Jack被海水懂得意识模糊,直到海面上亮起光柱,几支手电筒照射在水面上,一艘小艇被放了下来,我们在几个人的搀扶下登上了渔船,我最后的意识在船体上看到了日本的国旗,那是一艘蓝色的渔船,那艘渔船的吨位并不大,船型尖瘦,首部高昂、尾部较低,我和Jack被放在了甲板上,冻僵的身体没有知觉,嘴里已经发不出来任何的声音,一个女人从船舱里拿出来两支摊子盖在我们身上。

    在船舱里暖和了一点之后,才感觉到全身的疼痛,四肢肿胀,脚趾裂出了血痕,脚踝,膝盖多处被大面积冻伤。

    这是一艘从日本山口县下关港出发的渔船,船上一共16个人,船长和大部分船员都是日本人,其中有两个挪威人,一个印度人,一个韩国人,我们幸运在这艘日本的渔船上遇到了两位船员是老乡,一位是来自大连的李全友,老家HLJ牡丹江的,另一位是青岛的小刘。两个人在日本做了十多年的船员,后来经过朋友介绍便在同一家海产公司出海工作,有这两位老乡在渔船上的照顾,我脚踝上的冻伤和肿胀渐渐的散去,一个礼拜左右就可以下床走动了,Jack伤的比较严重,在渔船上十多天才能下床。

    我走出船舱那天,海雾弥漫,完全分辨不出方向,目极之处雾霭蒙蒙,船舱里的几个房间传出来嬉笑声,几个船员在打牌,第二天上午,缭绕的雾霭才慢慢的散去,一轮橘色的太阳从海平面上升起,我在渔船上闲逛的时候发现大多数的船员都无所事事,在鱼群繁茂的地方也没有见他们捕捞,这艘渔船也有别于其他的渔船。

    我在甲板上遇到了李全友,李全友拍了拍的我的肩膀,称赞我身体康复的挺快,现在已经可以自己活动了,我疑惑的问:“这片海域的鱼群很活跃,你们在等什么?”

    “我们在寻找一个大家伙,根据声纳反馈应该就在附近了,幸运的话今天晚上可能就会遇到。”李全友说。

    李全友介绍说这确实是一艘渔船,不过不是普通的渔船,而是专职的捕鲸船,只捕猎鲸鱼和海豚,船上配套的捕鲸炮,探鲸仪,测向仪一应俱全,日本捕鲸业一直都没有停止过以“科学研究”为理由的捕鲸活动。

    “科学研究?三十多年前国际捕鲸委员会已经全面暂停捕鲸,还是我记错了什么?”我疑惑的问,我以为我的记忆出现了紊乱。

    “科学调查的托辞都快成了全世界的笑柄。”李全友说。

    人类认识世界的方式从来都是这么粗暴。”我感慨的说。

    “一月份的时候听船长铃木和大副小泉说过一次,今年日本内阁官房已经准备正式退出了国际捕鲸委员会,即将恢复商业捕鲸。”李全友说。

    “伪装都懒得伪装了吗?”我问。

    “在日本有一种传统文化叫鲸鱼祭,之前几乎在各个郡县都有鲸鱼神社,供奉鲸鱼骨架作为神体,在千叶县,田浦一些捕鲸港,每年的八月份都会举行鲸鱼祭的传统活动,我在昭和公园见过一次,也许老家在东北的缘故,我并不喜欢日本的文化,工作关系在日本的时间占了我大半辈子,日本渔民之间有一句古老的谚语,叫一头鲸,七浦赈。这些信奉海洋文明的种族,骨子里都带着掠夺的本性。”李全友讪讪的笑着说。

    一架探索鲸鱼的直升飞机从甲板前掠过,从我们头顶飞进迷雾里,我抬头看了一眼直升机,李全友转身跑路瞭望台,Jack也迷迷糊糊的从船舱里摇摇晃晃的走出来,他看到我在站在甲板上,捕鲸船在转舵,我双手紧握住锈迹斑驳的护栏。

    海平面上的海水开始泛白,缭绕的烟雾彻底的散去,在我们身后突然涌现出五六艘船只行驶在海面上,一艘巨大的鲸工船停靠在距离我们船只不远处,探鲸船、捕鲸船、曳鲸船等几艘子船星散在我们四周,靠前的两艘捕鲸船航速达到了18节,广播里用日语播出着:“水下声纳辅助启动,捕鲸炮准备,距离射程3200公尺,1500公尺……”

    捕鲸船放下去了几百只捕鲸艇,捕鲸炮蓄势待发,括已经装入炮膛,他们根据鲸鱼的喷潮的潮柱的高度和形状来判断鲸种,位置和距离,海平面上突然泛起成千上百条银白色的水柱,在海浪中向我们翻涌而来,海面上翻滚的鲸尾叶搅动着海浪,在深海中犹豫星河般灿烂。

    鲸群很快进入到捕鲸炮的射程内,在铃木以及船长们的一声令下,数百支括射向了鲸群,这些括头里装载着120磅的炸药,括飞速的刺入鲸鱼的身体里,括头在鲸体内炸裂,一些幼鲸当场就被刺穿了身体,顿时海面被染成了血红色,被射中的鲸鱼在水中挣扎着,没有立即死亡的,括爪会在鲸鱼的体内神展开,捕鲸的炮手会迅速放出拖纲,曳鲸船根据鲸的游速,调整船速追随,等到鲸流血力竭死亡之后,收绞拖纲,将鲸鱼的尸体送往鲸工船。

    我们眼前的海平面成了血海,海面上海啸般萦绕着幽怨的哀鸣,如歌如诉,无数鲸鱼的尸体漂浮在海面上,遥望着逃脱的鲸群游向天地尽头,我的双腿发软,扶着桅杆吐了出来。

    Jack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已经完全被吓蒙了,距离我们船只最近的一只鲸鱼爆炸,血渍飞溅在我们的脸上,衣物上,他拍了拍脑门,脑袋上包扎的伤还没好,他看向了我,跟我一再确认是不是自己产生了幻觉,眼前惨绝人寰的一幕,他毛孔悚然的问:“发生了什么?这是战争吗?”

    “不,这是屠杀。”我瞠目结舌的说,擦干净脸上的血渍,我的四肢都在抽搐,蹲坐在了甲板上。一具具鲸鱼的尸体被拖拽到捕鲸船,那些还没有死亡的鲸鱼会被二次绞杀,一条幼鲸被捕鲸炮的括刺穿身体,在我们眼前爆炸的场景历历在目。

    这一场屠杀经历了十五分钟,小刘在甲板上找Jack给他送药,Jack握着手机的手抖得不成样子,下意识的藏起了手机。

    我叫住了小刘,战战兢兢的问:“这些鲸鱼的尸体会怎么处理?”

    “官方说是调查研究,做科研用,”小刘四顾无人说:“大部分都被送到了基地。”

    “什么基地?”

    “近海捕鲸的鲸鱼尸体一般由陆上基地解剖处理鲸体,远洋捕鲸由捕鲸工船解剖处理,最大的那一艘就是鲸工船。”小刘指给了我们看。

    我拉扯住小刘,说:“我们衣服都脏了,衣服上都是血,有没有临时可以换洗的衣服。”

    小刘带我们在船舱里洗了澡,换了两件衣服,随手拿了两件工作服,捕鲸船上鲸鱼的尸体已经拖拽到了仓库里,我好Jack伺机登上了鲸工船,鲸工船上的实验室,医院,加工车间一应俱全,我们瞠目结舌的站在人群中,一个工作人员催促着我们继续工作。

    一鲸落万物生,这一长达百年的食物链供应系统现象,我们见证了鲸落在鲸工船的作业下,这一现象只用了约45公钟,一条鲸鱼被剥取油脂、肢解、切碎,加压蒸煮,制成鲸油和鲸肉产品。然后鲸鱼身体再按不同部位分送各车间进行制油、制罐、制骨粉、盐藏、贮存等。

    Jack还未康复的身体产生了不良反应,他躲在面罩里急促的喘息着,摇摇欲坠的靠在一旁的栏杆上,我问:“你怎么了?”

    “没事!吐在面罩里了。”Jack摆了摆手,吐得呕心沥血,话还没说完又干呕了两声。

    “你们是谁?”大副小泉质问我们,Jack迫不及待的摘下了面罩,甩干净面罩里的呕吐物,一脸歉意的递给了小泉。

    “这里是我们调查实验的重地,外人不方便进入。”小泉郑重其事的警告我们,我们被小泉送往了运输船的船舱,派了两个人密切的注视我们的一举一动,第三天在路径库克群岛的港口时,捕鲸的船队补充淡水和物质,我们被通知可以下船了。

    那天的事情以后,铃木以谢绝外人参观和调查研究泄密为由,离开时检查了我们所有的物品,收缴并删除了我们手机里的所有内容,我们下船后一个礼拜才知道,根据英国,澳洲的媒体报道,那个夏天日本的考察研究捕杀了333头小须鲸,其中122头为怀孕母鲸,另有114头为幼鲸。日本陆陆续续“科学研究”捕杀了超过了1.7万头鲸鱼,唯一研究出来的结果就是鲸鱼它是一种可以吃的“鱼”。

    我们从库克群岛的一个拉罗汤加岛港口停留,这里出岛的轮渡和航班第二天早上才会有,海上的遭遇让我和Jack闻到鱼腥味就会想吐,吐得比港口大肚子的孕妇还夸张,拉罗汤加岛的港口上陆陆续续来了一些周边国家的群众,这些群众大部分是来自澳洲,新西兰以及南太平洋岛国的海洋守护者协会,大部分是年轻人,女性居多,他们在港口抗议游行,拉扯着各个国家语言文字的横幅:反对捕鲸,猎杀海豚,停止为捕猎船供应物质。

    游行的队伍看到我和Jack从捕鲸船上下来,用异样的眼光看着我们,躲避着他们炙热的目光,从地上捡起来一块反对捕鲸的纸壳,灰溜溜的混进人群里,本来想跟着他们喊口号,闻到海腥味,差点又吐了出来。

    铃木的捕鲸作业船队在港口停靠了六七个小时就离开了,Jack啐了口吐沫,凝视着离开的船队,我推了他一把说:“咋了?你还吐出感情来了?”

    “你看那个女孩是不是帕琪?”Jack指着游行示威的人群中的一个人,帕琪脸上画着一条可爱的蓝鲸,我在人群中冲着她挥舞着手臂,大喊道:“帕琪!”

    帕琪在人群中也看到了我们,喜出望外的走了过来。

    “好巧啊,在这里都能遇到。”我说。

    “你们为什么会在这里?”帕琪喜笑颜开的问。

    “一言难尽,找个地方喝一杯?”Jack提议说。

    我们在拉罗汤加海滩旁的一家名叫Moana的酒店里住下,我有很多话想跟帕琪分享,却一句话都说不出口,只是埋头喝酒,Jack绘声绘色的讲述了这几个月来我们的遭遇,特别是说到在濒临死亡的时候,被捕鲸船救援才活了下来,帕琪听的心中五味杂陈,本来对捕鲸队伍鄙夷不屑的她,脸上竟然泛起一丝犹豫。

    对于科研调查帕琪更是不屑一顾,她说当科学知识不够,理由说不通的时候,大家就开始编故事,故事比借口听上去更容易让人接受,至少要为罪行找到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比如说捕鲸文化。

    那天酒喝到了凌晨,Jack醉倒在一旁,帕琪醉眼朦胧的盯着酒杯,说:“你们走的那天,我在海岸线上等了很久,后来每天我都习惯的站在海边待一会儿,我也不知道我在等什么。”

    “你喝多了。”我说。

    “你们真的好勇敢,扎木筏逃离PI岛的事情我是骗你的,那是我理想中的样子,事实上我从来都没有干过,因为我害怕,有时候明明只要勇敢一点,生活可能就是完全另外一个样子,勇敢就是当一个人面对明明知道一定会输掉的未来,还是能够从容的去面对自己糟糕的人生。”帕琪说。

    “那天我们也骗了你和托克,我们从来都没想过离开,没想到那天遇到了洋流,醒来的时候就在太平洋上了。”

    “我以前从来不喝酒的,你来岛上欢迎晚宴那天,我偷了我爸爸的酒,爸爸从小就跟我说,外边的世界一点都不好玩,他希望我一辈子都留在岛上陪着他。”帕琪失落的说。

    “小时候父母告诉我们要听话,学校里老师告诉我们要听话,工作上老板告诉我们要听话,我们便信以为真,因为听话不一定是对的,但是它一定错不了,每个人都害怕犯错,于是我们告诉自己的孩子一定要听话,就像一条狗一样追着自己的尾巴转圈圈,听话的除了狗,还有畜生,久而久之就忘记了作为一个人该怎么去思考。”

    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噗通”一声,Jack滚进了一旁的游泳池里,我的脸很烫,视线开始变得重影,我拿了一块哈密瓜扔进了游泳池里,说:“不用管他,他喝多了!”

    我重复着嘴里的话,突然反应过来Jack喝多了,溺水掉进了游泳池里,顿时酒水就醒了一半,纵身跳进游泳池里把他拖拽了上来,按压着胸腔,帮他做着人工呼吸,整个太平洋都没有淹死你,喝了两杯酒在这个游泳池里淹死了,这才是一个笑话,我骂骂咧咧的捶打着他的胸部,Jack从嘴里吐了口水,挣扎着说:“别杀我,我不是鲸鱼。”

    我唤醒了他,他惺忪着眼,茫然四顾的问:“发生了什么?海啸地震了吗?”

    酒店里的人群开始四处逃散,还真让Jack这个乌鸦嘴说对了,新闻广播里广播着:受到南太平洋旋风Keni影响,强度逐渐加强,附近多个岛屿国家做出应急措施。

    PI岛的海岸线和多处公共设施损坏严重,西海岸几处民房倒塌,受灾人群一百多人,帕琪归心似箭,她担心父亲的安危,我们滞留在拉罗汤加第三天,所有的航班停运,一艘轮渡辗转了几个岛国,才回到了PI岛,帕琪的父亲躺在医院里,她一直守候着父亲。

    帮助PI岛的修复和重建,我几乎捐出去了所有的钱,为此Jack和我大吵了一架,我说:“我从始至终都是你赚钱的工具。”

    Jack理直气壮的说:“珍惜自己还能做工具的机会吧,失去价值后的那种冷漠,我怕你更受不了。”

    我和Jack争吵后的第二天,Jack回到了新西兰,PI岛的重建和恢复用了半年,那些坍塌的残垣断壁陆陆续续恢复如初,房子,柏油路也重新的修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