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鲸落:南安的漫长旅途08

    chapter:归途

    有一天,托克来找我,国会收到了通知,联邦国指出我的身份“不合法”,我面临着立即被联邦政府驱逐和遣返,托克作为朋友,希望我可以留下来。

    “我还有选择的机会吗?”我疑惑的问。

    “有人希望你可以留下来!”托克说。

    “谁?”我问。

    “留下来,可以吗?”帕琪推开门,眼睛红润,帕琪的全名叫爱丽丝·帕琪,那一刻我才知道她的全名,她问我:“还记得那一只名叫Alice的蓝鲸吗?我想她找到了同类。”

    我和帕琪的婚礼在沙滩上举行,那天我仿佛再一次听到了鲸歌,一切就像梦境的继续,好像从来都没有从梦中醒来,直到我们登记结婚,看着我“合法”的新身份,都让我难以置信。

    一年后,我和帕琪生了个女儿,女儿的名字就叫AliceDu,我用剩下来的钱在西海岸开了家餐厅,餐厅的名字叫Alice,在海岛上吸引了很多的游客,三年我就申领到了PI岛共和国的护照,托克像往常一样来到我的餐厅,他苦口婆心的劝说着:“你既然已经成为PI岛的公民,那多多少少也得为国家做点贡献,这总统的位置都空缺了八年了,你要不也参选一下试试?这万一选上了呢?”

    “你就别再忽悠我了,我可没那闲工夫。”我说。

    我作为这个岛上最勤恳,最努力的人,帕琪时长在餐厅里看着我发呆,她说男人痴迷工作的样子是最迷人的,帕琪和咿呀学语的小Alice中文进步很快,帕琪不但学会了中文,还掌握了至少闽南话和东北话两种方言。

    有一天,托克突然火急火燎的跑进餐厅里,他气喘吁吁的说:“来了,那一趟航班又来了。”

    机场里,我看着两位“东北老乡”茫然四顾的站在空地上,我带他们来到餐馆里,他们每人捧着一碗杂酱面,当场就哭了出来,一番殷切的询问之后,果然跟我想象的一样,这两个倒霉蛋也是被黑中介忽悠到PI岛共和国的,看着惨不忍睹的孤岛,我完全可以体会到他们的心情,两个人哭诉着自己的悲惨遭遇,严厉谴责了黑心的中介公司。

    这两位大哥是丹东人,本来是想通过人才引进和技术移民到朝鲜当厨师的,却被黑中介发配到了PI岛,我帮他们收拾了行李,暂时在我的餐馆里打工,等他们赚够了机票钱,再送他们回国。

    两个人感动的热泪凝眶,当天晚上哥俩下厨做了几道菜,实在太难吃,我只好让他们在后厨刷碗,二人愤愤不平的从我的餐厅里离开了,他们从托克的口中得知,这个国家的总统职务还有空缺,拥有了岛国身份的人就可以参选,立即心血来潮,下定决心做了长久留下来的打算。

    我很尊重他们的决定,只是他们没太尊重我,一个礼拜后,他们在我的餐厅旁开了另外一家餐厅,由于恶性的竞争,餐厅里的生意每况愈下,那两位丹东的哥们变卖了餐厅,在一艘渔船上偷渡到澳大利亚的时候,被遣返回国。

    2019年的年底,新型冠状病毒爆发,2020年随着疫情的严峻,我们两家餐厅相继倒闭,我每天过着平淡无奇的日子,这些年的积蓄也我们的生活有了彻底的改变,也存了几十万牛币,看着女儿小Alice一天天的长大,帕琪也一直都陪在我的身边,我诚惶诚恐的焦虑和不安被她看在眼里,她知道我的心思早已经不在餐厅上,一封中国南安的电报,让我再次陷入了纠结当中。

    电报很简短:三叔死,速回。

    我带着帕琪和女儿回到了中国,在回南安的路上我心中五味杂陈,Alice坐在回南安的大巴车上,从机场,高铁站,跨海大桥,对一切都感觉到好奇,这也是Alice第一次看到外边的世界,她嘟着嘴问:“我们去哪儿?”

    “回家。”我说。

    参加完三叔的葬礼,帕琪带着Alice住在了凤栖的镇子上,Alice第一次来到大宗祠,雀跃的在广场上奔跑,广场的庙会上有人在吟唱着:“凤栖鸾去两悠悠。新恨怯逢秋。山色惊心碧,江声入梦流。”

    大宗祠前熙攘的庙会,人如潮涌,鼓乐喧天,祭祖的人群从队伍中走过,身穿灰色长袍,披红色绶带,请神,在香案前行三献礼。庙街上的彩球舞吸引到了Alice,她手舞足蹈得看的入神儿,几位妙龄少女丫髻簪花起舞,身着彩衣绣鞋和一位头戴丁香的丑婆,Alice被丑婆逗得咯咯笑,在庙会的人群中穿梭,帕琪怕Alice跑丢掉,步步紧跟着她,上次看到这样的光景已经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

    那天我在人海中似乎看到了二叔,他跛着脚一瘸一拐的走在人群里,蓬头垢面,还是那一身体面的西服,衣服的四角已经破开,身体臃肿了很多,我拨开人群走了过去,在熙攘的人群中大喊了一声:“二叔!”

    臃肿的背影停顿了片刻,立即躲入到人群中,我身旁的一个乞丐疑惑的看着我,劝告我说那是个老骗子,几年前从外国回来的,被家族逐出家门,在这片儿溜达有大半年了,每回有庙会都会出来捡些残羹剩饭吃。

    我放慢了步伐,我不确定那天看到的是不是二叔,二叔是个体面人,我已经原谅了他,即便曾经骗得我一无所有,我还是期盼着他健健康康的活在这个世界上,我依然心存感激,有个人曾经信誓旦旦的说要带着我去看这个世界,帕琪牵着Alice走过来也看到了二叔的身影,那个一瘸一拐的身影蹒跚着消失在人群中,帕琪问我:“遇到了熟人吗?”

    “认错人了,我二叔早就在国外车祸中死了。”我揉了揉眼睛,苦笑道:“今天有些累了,眼睛花了。”

    回到镇子上的酒店,还没有来得及下出租车,玩了一天的Alice就在帕琪的怀中睡着了,看着酣睡中的Alice,我们路过了出国前二叔入驻的那家旅店,卖完父母留下来的房子,我在那里住了三个月,每天都在等待着中介的电话,我凝视着车窗外走神儿,帕琪闷闷不乐的哄着Alice,为了让自己在国内多待一段时间,我为帕琪和Alice规划了一路好玩的地方。

    帕琪开始的时候还会觉得新鲜,玩的久了也就倦了,那天回到酒店里帕琪一脸疲惫的把自己锁在了卫生间里,看我迟迟不肯离开,帕琪也觉察到了端倪,有一天大早,我一个人去了趟老家的房子,原本的筒子楼已经被拆了,规划的商城即将竣工,我被保安拦在了门外,建筑工地禁止一切的人参观,废旧的砖头瓦砾中,家门口的那一颗枣树还在,大部分的树干已经枯死。

    我从门外遥望了一眼陌生的老家,念念不忘的上了车子,不舍的看着那一颗枣树,我努力的记起它们以前的样子。

    有时候生活很复杂,不是靠言语可以说得清楚的。帕琪说从你的眼睛里,能感受到你的无助,更多的是不舍和眷恋。

    我在酒店的房间里看着墙壁坐了很久,帕琪带着Alice在二楼吃完早餐,回到房间里看着我发呆,我几次都感觉到她有话要说,看到我的状态不佳,她欲言又止的避开了我的眼神。

    2020年4月初,我们在南海潜水,中国科学家在南海首次发现一个约3米多长的鲸落,这只蓝鲸最终搁浅在南海的礁石区域,由太平洋的方向漂泊而来,不同的是这一鲸落现象,在周边并未发现鲸群活动的踪迹。

    在往后的两年里,我频繁的活动于中国,澳大利亚,新西兰,库克群岛和PI岛之间,因为我对南太平洋这些年的熟悉,中国在南太平洋群岛援建的高铁,高架桥和电视塔项目繁多,我全程参与了在PI岛的5G通讯塔和电视塔的项目,疫情的几次变异和蔓延扩散,帕琪和Alice也随着我四处奔波,我劝他们留在PI岛的西海岸,到了2022年初,全世界病毒肆虐,只有中国这一片净土,我接她们回到了南安,在凤栖买了套房子住下。

    这半年来,我总会做一个噩梦,我躺在损毁眼中的木筏上,潮水海啸般涌来,船体晃动的厉害,我无法站立,想象野兽一样的呼喊,却发不出一丝的声音,冰冷的海水倒灌在鼻腔里,让人窒息,无法呼吸。

    帕琪这一次回南安郁郁寡欢,她有一天早上跟我说:“我觉得你有话要跟我说。”

    我说:“我还有的选择吗?”

    帕琪说:“人在任何时候都可以选择,要看清自己的心,让心去感受。”

    “从我第一次九岁那年离家出走,我出走了半生,走遍了世界各地,内心从来都没有得到过一丝的平静,我感谢在世界的尽头遇到了你,当我回到这片土地,即便在繁杂的闹市也能获得片刻的安宁,

    早上回到我出生的那条巷子,我好像看到了我的爷爷,他们都不在了,但是他们都埋葬在这片土地上,我好想回到九岁那年,他们都还在的时候,你的任性还有人会去包容,你的嬉戏还有人会去嘲弄,那些不堪的日子能够被记起来的,现在回忆起来都会这么美。

    在三叔的葬礼上,我见到了三叔的孙子洋洋,当他叫我叔叔的时候,我热泪凝眶,他好奇的指着门外的奔驰,问是不是我的,我点了点头,他童真好奇的问我:叔,外边的世界大吗?精彩吗?

    我摸了摸他的头,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我没有豪言壮志的要带他出去闯一闯,我只是笑了笑,这个问题没有答案,我把手比了个心放在他的胸前,说你的心有多大,这个世界就有多大,这个世界太大,我们没有办法去经历,你眼睛看到的一切就是整个世界,因为在你身旁的才是最重要的。”我长篇大论的说完这一切,发现自己的眼睛已经模糊了,泪水啪嗒啪嗒的滴落下来,我看向了帕琪,她已经哭红了双眼。

    帕琪把我的头埋在了她的怀里,我能感觉到她的身体在颤抖,哽咽着哭泣,帕琪说:“这些年,我一直以为我很懂你,有些话你从来都没有说过,我一直以为我们在同样的频率,可是我在,胜过了一切,你在哪?那里就是家,我一直以为你明白了,你却一直都没懂得,爱从来都不需要遮掩。”

    “一个人的记忆埋葬在这片土地上,真正的死亡是没有人再记起这片土地上发生的故事。”

    我沉吟了一会儿说:“这一次,我想留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