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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低配人生04

    chapter:17天

    读大学的那年,父亲执意要送我去学校,我第一次离开家乡的心情有些不安,很快便被好奇所替代,我和父亲第一次踏上远方的火车,那也是我第一次坐火车,他拿着生疏的地图,说着不标准的普通话,四处寻人问路,直到把我送进寝室里,叠好了床单被褥,在学校食堂吃了一碗米饭,才兴高采烈地离开。颠簸了一路,周身的疲惫并没有掩盖住他的兴奋,那种快乐发自肺腑。

    父亲是在回县城的火车上中风的,我接到电话的时候他已经在医院里,那时候我还没有手机,电话打到了寝室里,我没有来得及挂断电话就跑到了教务处,我如实的说了休学的理由,手续办理的也很快,我星夜兼程的回到了家乡县城。

    医院里很拥挤,做任何事情都要排队,人们脸上都挂着疲惫,没有人想来这里,来这里只是为了寻找最后的希望。一声说父亲很幸运,不需要手术治疗,钻孔手术和骨瓣手术怕病人受不了,还在溶栓的时间窗内,费用大概在两万元左右,乐观的话保守治疗还需要一万,如果没有恶化和后遗症,后期不需要手术治疗的话,准备三四万应该就可以了。

    我休学从学校里退了一部分学费,找遍了亲戚朋友,勉强凑够了费用,父亲在三个月后才脱离危险期,看着病房里的父亲我每天祈祷,最大的幸运就是没有坏消息传来。

    三个月后,父亲一个人在医院里醒来,看到我送快递回来,疑惑的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请了假,回来看看你。”我说。

    父亲打量着我的衣服和腰间挂着的头盔,问:“这是什么?”

    “现在提倡勤工俭学,让学生体验生活,是学校布置的作业。”我撒谎说。

    父亲康复期间,一直在床上躺着,他每天念叨着让我回去读书,我找了各种的借口,一大早起床,在邻居的早点铺子打工,中午到下午送快递,晚上一家火锅店打零工,晚上凌晨才回家。

    我休学的那两年,学校里教务处第一次打电话通知我休学时间超时,让我回趟学校,那时候父亲刚出院,协商后拖了两个月,在我自幼长大的县城周边,所有的街区都很熟悉,陆陆续续的还完债务,来不及思考熟人异样的目光。

    2008年的农历初三,春节还没有过完,父亲得知了我休学的事情,恼怒成羞的把我扫地出门,我的行李被扔在了家门外,我在街道上遇到了油条,那天晚上我借宿在他家里,我们喝了点酒,他拍着我的肩膀说,你们现在都是大学生,有出息,他对自己的认知很清晰,甚至有些悲观,他说自己的一生已经定格,一眼看到死的生活,只能一天天的混着,生活也不会把惊喜留给像他们这样的人,希望以后不要忘记这帮老朋友们。

    我在油条的桌上看到了闷三儿和聂小欠的结婚请柬,同学们都收到了喜帖,除了我。

    聂小欠和闷三儿结婚的那天我去过,我在角落里坐了一会儿,两个人牵着手在舞台上相拥而涕,台下的亲朋好友起哄让他们亲一个,我离开婚宴后在街头上坐了很久,曾经我信誓旦旦想守护的女人,那个我心心念念的女孩穿上了婚纱,那层淡淡的薄纱遮挡住了我们之间所有的过往,从此深埋在没有阳光的内心深处。

    我的辍学对父亲的打击很大,哀怨的责怪自己没有教育好我,他说:“我也不应该怪你,这辈子我什么都干不好,总希望自己的儿子可以不一样,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都不知道怎么为人父母,又怎么可能看到不一样的结果。”

    “对不起!”那天我一直在跟父亲道歉,我说:“让你们失望了。”

    “有些事情勉强不来,我尊重你的选择,你既然做好了面对生活的准备,生活总会逼着你一遍又一遍的脱胎换骨,如果累了,就回家来看看。”父亲老生常谈的说。

    那段时间父亲的精气神儿都不如以前了,可能是大病初愈的后遗症,父亲最近经常唠叨回忆里的事情,他把那些事情讲给我们听,从头讲到尾,直到他记不清楚了。

    爸爸说这些年最让他引以为傲的事情,就是我读小学的时候,他领着我跟班主任打了一架,打架的缘由是班主任说我笨。

    我清晰地记得,爸爸一拳打在了班主任的脸上,班主任的鼻血立时流下来,脸上、衣服上都是。我爸爸指着班主任的鼻子说:“我儿子不是笨,他只是老实,老实人不是用来欺负的。”

    那一刻我觉得爸爸特别威武,是我心中的英雄。

    但英雄的儿子当天就被学校开除了。爸爸从未因这一时的“英雄”后悔过,他带着我四处求学,几家学校都不敢收留。我哀求爸爸:“爸,就我这学习成绩,没有上学的必要了吧!”

    爸爸很生气,严肃地警告我说:“我可以没出息,但是我的儿子不可以!学习才是唯一的出路,你要上学,还要上大学!”

    后来我还是回到了原来的学校,原来的班级,好像一切都没有改变,又好像一切都变了。我不知道父亲是怎么做到的,只是他的情绪很低落。爸爸曾是军人,他觉得这个世界好简单,挺起腰杆就可以做人,我无法想象他四处托人,对人低三下四,苦苦哀求的样子。

    当父亲回忆过往的时候,我从来都不反驳他。记忆只是我们想说给自己听的故事,真实反而没有那么重要,很多时候我们会被自己欺骗,又何必一定要求个是非分明。在我的印象中父亲和母亲吵了一辈子,无论何时何地,无时无刻都会因为任何琐碎的事情大吵起来,妈妈离开以后,爸爸的精神世界好像一下子就空了,他那挺直的腰杆也慢慢地弯了下来。有些路走着走着便发现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世界那么大,人生都很匆忙,一不小心走散了,也许这辈子都不会再见了。

    我问过父亲,我说:“爸,你现在闲了下来,会不会偶尔觉得生活有些伤感。”

    “生活都已经筋疲力尽了,哪有时间伤感。”他感慨的说,那段时间他总会用言语和身边的人事暗示我,我该找个人结婚了。

    半年后,我和余嫣结了婚,我们是朋友介绍相亲认识的,我几乎没有问她任何问题,有人说女人错过了最爱的人,会变得越来越挑剔,男人错过了最爱的人,只会变得越来越随意,这两种结果都只是用时间在报复自己,因为身边的人都不是最爱的那一个。我的自私和麻木告诉我,如果最后在一起的人不是她,是谁已经无所谓了,余嫣对我的评价是还不错,只是自己到了结婚的年龄,需要有一个看上去还算体面的人在自己身边,工作,结婚,生子,组建一个家庭,拍婚纱照那天,我和余嫣的表情都很严肃,摄影师挥汗如雨的讲了一下午冷笑话给我们听,最终才定格成墙上那一幅尴尬的照片。

    也许是摄影师这行太难干,最后听说那个摄影师改行说相声去了。

    我和余嫣在民政局领结婚证的时候都在忙,大家都在赶时间,不约而同的把它当成了一件麻烦事儿,过场都走的很仓促,她把结婚证随手扔进菜篮子里,婚姻中不可避免的灾难就是柴米油盐,它会时时刻刻提醒着你这才是生活的本质。

    我的生活从此变得锈迹斑驳,一眼望穿的十七年,转瞬即逝,我甚至都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重复的度过一模一样的每一天。

    懂得道理是一个漫长且痛苦的过程,那天我躲在客厅沙发的角落里,只有在无人的夜里才敢失声痛哭,我怕吵醒彤彤,打开电视制造了一些噪音,来掩饰自己的悲痛。

    第二天,余嫣回家的时候天已经完全亮了,见到我在沙发上睡着了,问我为什么不回房间里睡,我说:“我以为你昨天会回来,在沙发上打个盹儿就睡着了。”

    生活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糟糕的呢?家庭每天的话题成了抱怨,唠叨,反复的因为一些问题不断的争吵,三句话之内一定会因为钱吵起来,吵起来的问题是因为没钱,这个恶性的循环周而复始,久而久之连争吵都会觉得累,一切就像家具一样开始变得冷漠。

    “我今天心情很糟糕,也很累,只想睡一会儿。”她疲惫的放下包,卸妆。

    “哦,彤彤起了吗?”她脱下来外套,探着头望了一眼彤彤的房间,我起身准备早餐,颈椎,腰肢都咯咯作响,我拿起桌子上的手机,确认没有信息随手装进口袋里,煎蛋的时候口袋里的手机微震,余嫣在卫生间里洗漱,她说:“早餐不用准备我的,我在外边吃过了。”

    “哦。”我说完,看到聂小欠发了条简短的信息给我,说:“早安!我醒了。”

    余嫣从我身旁走过,我下意识的熄灭了手机屏幕,再次把手机装进口袋里,冲着彤彤的房间喊了两声:“彤彤起床了,早餐啦,上课要迟到了。”

    “彤彤的钢琴老师打电话来,今年的钢琴补习费该交了,你这个月的工资发了吧?你上个月的工资还没上缴,加上这个月的,我一会儿把老师的卡号发给你,8000你先转给彤彤老师吧。”余嫣洗漱完贴了张面膜,在一旁捣腾卷发棒,在镜子里看着自己日益增大的眼袋,黑眼圈愈发的严重,早上我刚收到信用卡的还款提醒,我疑惑的问:“好,我想办法,一会儿还要出门吗?”

    “今天我一个客户去公司,有个很重要的会要开。”她卷着头发说,瞥了一眼墙上的挂历,恍惚的问:“昨天好像是你的生日?”

    “不记得了,我忙忘了,我没有过生日的习惯。”我说。

    我叫了两遍彤彤起床吃饭,彤彤都没有回应我,从她的房间里传出来急促的咳嗽声,我冲进房间里,彤彤把身子蜷缩在被子里,我摸了摸她的额头很烫,应该昨天淋雨的缘故,彤彤烧的很厉害,我背起她上医院,车子拥堵在路上,余嫣责备的质问道:“昨天还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发烧。”

    “可能是昨天淋了点雨。”我说。

    “真没用,连个孩子都看不好。”余嫣焦躁的看着时间,不耐烦的摁着汽笛,骂骂咧咧的说:“你自己怎么没有淋雨,怎么没发烧,该发烧的是你,我看你还是烧死算了。”

    “我也不想……”我紧抱着彤彤,不想再争吵下去。

    “你们不要再吵了,我没事儿,一会儿就好了,我不要去医院,上学该迟到了。”彤彤在我怀里瑟瑟发抖,声音沙哑的说,我在医院里挂了号,余嫣带着彤彤打了退烧针,留院观察,余嫣火急火燎的开车去了公司,半晌彤彤退了烧,聂小欠汲汲忙忙的从酒店赶到医院,彤彤躺在病床上,看见聂小欠走进来,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咳嗽了两声说:“小欠姐姐,你来了。”

    “都怪我,太不应该了,不是拖着你们玩那么晚,彤彤也不会淋雨生病。”聂小欠悔恨交加的说。

    “小欠姐姐今天好漂亮,我长大了也要像姐姐一样。”彤彤的面色苍白,勉强的笑着说。

    “那你喜欢姐姐哪里?”聂小欠抚摸着彤彤的额头说。

    “姐姐的大眼睛,鼻子,头发,还有耳环,都很漂亮,我都喜欢。”彤彤一本正经的比划着,在她脸上指指点点的说。

    小欠笑吟吟的看着彤彤,她愣了一下——那是一只纯金的耳环,镶嵌着钻石——“扑哧”一声笑了,摘下了耳环,塞到彤彤手里,拿着耳环放进了彤彤的小手里,说:“好啊,喜欢吗?送给你。”

    彤彤喜笑颜开把玩着手中的耳环,我伸手夺过她手中的耳环,训斥她说:“没有东西可以不劳而获,还给小欠姐姐。”

    彤彤看着我板起的脸,眼眶突然红了,强忍着没有哭出来。小欠赶紧拉住我的胳膊,说:“这么大人了,跟孩子怄什么气!”

    我把耳环强塞进小欠的手中,从医院里出来之后,彤彤闷闷不乐的坐在车子里,嘟着嘴巴看着窗外。

    “你还好吗?”我问。

    “好得很,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开心过。”聂小欠说。

    “昨天……”我欲言又止的想问昨天是不是在开玩笑,她没心没肺的笑着说:“跟你开玩笑啦,喝醉酒的鬼话你也信,又被我骗到了,你还是那么傻,这么容易被骗。”

    “那就好,你真的骗到我了,我还以为你说的是真的,昨天一晚上都没睡。”我欣喜若狂的说。

    “想吃点什么?”她问。

    “随便!”我说。

    聂小欠把车子停在了北郊旧校区的一个巷子里,那是我们读书的校园,后巷的门口有一家旧书店,书店里的老板是个瘸子,眼睛瞎了一只,这家书店里的图书大部分都是盗版的,印刷的字迹模糊,错别字频出,我读书的时候所有文学的积累都是在这里完成的,在这里租书每天一毛钱,由于语文偏科太严重,大多数的时间都在阅读课外书,我每天都可以租借三到四本书,在数学和英语的课堂上一目十行的阅读,长此以往的坚持了三四年的时间,最初的时候看港台的情色漫画和小说,看故事的时候一目十行,无书可看的时候开始看金庸,古龙,琼瑶,温瑞安等武侠小说,看遍了一切之后只能去看古典文学和世界名著,从世界名著中看到武侠和言情的人物缩影,读过几千本小说后在故事上再也找不出猎奇的感觉,在我最后一次从旧书店里借书的时候,瘸子老板跟我说:“每天一毛钱,你从我这里一共借出了5380本书,你平时不需要上课考试的吗?”

    “电影让人生的阅历延长了3倍,阅读让人生延长了数百倍,包括学习在内,在人生中有什么还能比阅读的经验更有意义的事情吗?”我反驳的说。

    “你鬼才逻辑只有两种结果,要么你会成为一个作家,要么成为一个无可救药的流氓。”瘸子老板递给我的最后一本书就是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

    我复读之后再也没有去过那家书店,再次回到那里我有些恍惚,在那家书店旁有一家胡辣汤店,聂小欠停好了车子,她指着一个角落说:“读书的时候,我每天都坐在这个位置,看着你抱着几本书回去,我以为你总有一天会坐下来吃顿早餐,我离开的时候都没有等到你。”

    “说来惭愧,我所有的零花钱都用来租书了,这些年都没有吃早餐的习惯,读书的时候我也想过,在书与早餐之间,还是选择了不切实际的梦想。”我讪讪的笑着说。

    我的电话响了几遍,是余嫣打过来的,我犹豫不决的盯着余嫣的电话,她打来一定是询问彤彤的情况,聂小欠乞求的说:“我想好好的吃一顿早餐,现在已经没有那么早了,还好不算太晚,重要的是我想和你一起。”

    我关闭了手机,这些年我从来都不知道胡辣汤,油条会如此的美味,她说人生没有什么鸿鹄浩志,用心的体会眼下的一切就好了,她看我眼神游移,还在牵挂手中的电话,她怅然若失的说:“我当年真的信了你的鬼话,那个才情四溢的文学青年,那就是瞎了眼的一个意外,当我睁开眼睛看到了这个世界,我依然相信你,当意外来临的时候,我最美好的意外早已经在我的身边,我笃定的相信,那个意外就是你。”

    “彤彤2:30分上课,我们的时间不多了,早些吃完,我们还要送她上学。”我说。

    “我什么都没有了,你到底懂不懂啊?”聂小欠愤慨的说,她的面部表情突然扭曲成一团,撕心裂肺的疼痛让她不能自已,额头上汗渍斑驳,她从包里翻出了一瓶舒芬太尼,三类的止痛药剂,吞食后情绪才有所缓和。

    “你昨天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我质问道。

    “真的假的,你都不会相信,还重要吗?”她说。

    “还有办法的对不对?”我问,

    她失落的摇了摇头,故作从容,气若游丝的说:“你又被我骗到了,对不对?”

    “差一点,就被你骗到了。”我声音哽咽的说。

    “就差那么一点点,这些年你还是些许有点变化,就差那么一点点,我就成功了,在真正爱的人面前,没有人可以做到毫不在乎,可惜没机会了。”她失落的说。

    “我的人生一塌糊涂,不值得你心心念念的牵挂着,我都以为自己的人生配不上任何的惊喜。”我说。

    “即便再普通的人,哪怕是别人眼中的累赘,都有可能是另一个人一生求而不得的那个人。”她说。

    下午,我们送彤彤去了学校,她把一对耳环偷偷的放进了彤彤的书包里,我假装没有看到。她说:“我骗了你,我随时可能昏倒,再也无法醒过来,我在强撑着生命的每一天,我快撑不下去了,我好累,我现在只想静一静。”

    送聂小欠回到酒店后,我找了辆出租车去前任社长家里,社长回家的时候已经凌晨零点,他身上的酒味挥发了很远,我距离他五六米的位置都已经嗅到了酒精的味道。

    我欠着身子走上去问:“社长,那天你让我买的发票,我今天带来了,我女儿要缴纳钢琴补习班的费用,您方便帮我结算一下。”

    “小郭,我觉得你这个人一点情商都没有,在我身边干了这些年,你的情商让狗吃了?做人要有宽广的胸怀,要有格局,这事儿你办得太小家子气了,这点眼力劲儿都没有,你以后还想不想在文艺圈混了?”

    “咱们得讲道理,我在文艺圈混不混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急需这笔钱,我都已经不是社里的员工了,我求您了。”我哀求的说道。

    社长从口袋里拿出一沓钞票,从中数了420块钱,说:“我喜欢讲道理,那天聚会是19个人,每个人四百二十块,咱们AA制,小罗有偿陪侍的钱,我吃点亏,一并给你,下边剩下的钱,你爱找谁找谁要去!”

    我拿着手里的420块钱,社长愤愤不平的关上了门,我一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余嫣的电话打了几遍,我接通了电话,她在电话里催促的质问:“彤彤学钢琴的补习费为什么还没有打过去?”

    “孩子还小,是不是学钢琴的事情可以缓一缓?”我推脱的试问道,电话那头的余嫣立即炸了锅,余嫣暴跳如雷的说:“什么叫孩子还小?她们班级里的同学都已经钢琴六级了,难道你想让孩子跟你一样一事无成,做任何事情都半途而废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话还没有说完,电话就挂断了,婚姻生活中的一地鸡毛,飘散在我的生活里无处不在,我在路边的超市里买了几厅啤酒,看着车水马龙的街道,每天清醒的面对糟糕的生活太辛苦,喝点酒才能睡个好觉。

    我回到家里,余嫣冷着脸坐在沙发上,我小声翼翼的问:“彤彤睡了?”

    “我还以为你走丢了,不知道家在哪里,仔细想想你还如不走丢了,这个家里有你真的不知道有什么用。”余嫣冷嘲热讽的说。

    “彤彤学钢琴的钱我会想办法的。”我喝完酒脑子有些混沌,只想找个地方躺下。

    “我们离婚吧!”余嫣不苟言笑的说。

    “你说什么?”我皱紧眉头,我听清楚了她在说什么,只是想再一次确认。

    “我说我们离婚吧,我受不了这样的生活了。”她冷漠的说道。

    “我会努力的工作,我只是最近写作太累了,所以才会对你发脾气,相信我,这些毛病我会改的,明天一早我去公司结算稿费,我的新书寄出去了,反馈也很好,应该能够出版,我催一催他们,彤彤的学费和车贷就能缓过来。”我凑算着在哪里还可以挣到钱。

    “你清醒一点,我们离婚吧。”她怕我听不清楚,一字一句的说。

    我失落的在沙发上坐下,余嫣锐挫望绝的看着我,我颤抖着手倒了杯清水,我把水灌进肚子里,想让自己尽快的清醒过来,我舒缓了口气儿,难以抉择的问:“离婚的事情你是临时想到的,还是想了很久了?”

    “我想了很久,我不想和一个酒鬼过后半生,酗酒,抽烟,熬夜,我们就不能像普普通通的所有人一样,你看看自己现在已经变成了什么样子?每天靠着不切实际的梦想活着,和你在一起我看不到未来,生活没有希望,你知道是一件多么残忍的事情吗?”余嫣口口声声的质问道。

    “普普通通的所有人,他们都是什么样子?”我疑惑的问。

    “你看过自己写的东西吗?你病了,我们的这段婚姻也病了,前方已经没路了,我们已经走到了尽头,我们最终还是把婚姻过成了牢笼。”余嫣痛彻心扉的说。

    “牢笼?你终于说出内心真实的想法了,我们这段婚姻的刑期满了,你迫不及待想逃离了对吗?”我嗤之以鼻的说,在一段感情中,如果对问题开始质疑,答案就会变得复杂,任何风吹草动都用会拥堵在相互的猜忌上,问题变得盘根错节,千节百扣,一不小心的牵动任何敏感的线条,都会让这段感情支离破碎。

    “一切都会好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喃喃自语的重复念叨着,我深陷在生活的泥潭里无法自拔。

    “你把所有的时间,所有的爱都给我,可是你的心在别处,这样的爱我不要。”余嫣红肿着眼睛说。

    我不想再撒谎,那天我也没有反驳她。

    离婚后,生活的无力感让我手足无措,当生活露出冷漠嗜血的獠牙时,才会觉得畏惧和敬畏,我戒了酒,彤彤跟了我,她跟我的理由让我啼笑皆非,她说爸爸没有什么朋友,如果连她都离开了,不知道我还能不能活得下去,家里的东西她都没要,简单的收拾了自己的行李,清算了我们之间的财务,在一塌糊涂的生活中,一个不爱了的女人竟然可以冷漠到把所有的事情处理得井井有条,车子,房子的财产部分她选择了折现,我从朋友那里借了一笔钱给她。我和余嫣离婚的时候很冷静,没有争吵,大家都很忙,只是走个流程,就像结婚的时候一样。

    第二天,离婚之后的生活,彤彤也有些许的变化,她学会了躲着大人偷偷的哭,彤彤一双眼睛肿得像核桃,煮了两枚鸡蛋在眼眶上滚了几圈才稍微消肿。

    周六的晚上,彤彤很少跟她爷爷交流,勉强打声招呼,然后便站在旁边拉扯着爷爷的轮椅。我带着彤彤去看望父亲,他不知道离婚的事情,问到余嫣的时候,我恍惚的有些走神儿,父亲疑虑重重的问:“你们是不是吵架了?”

    “她工作忙,过段时间来看你。”我说。

    “你妈在的时候,我跟你妈也是吵吵闹闹了一辈子,有什么事情慢慢谈,如果谈不明白,就放慢脚步,多谈几次就好了,所谓的爱情就是让我们在漫长的生活中厌倦对方的时候,可以想到彼此的好,最终成为柴米油盐的润滑剂,留下足够的时间来包容对彼此的反感。”父亲老生常谈的说。

    父亲坐在公园的长椅上发呆,父亲时好时坏的病情,越来越情绪化,有时候一整天一句话都不说,有时候会絮絮叨叨说个没完,那天他说了很多的话,在他的眼睛里只有孙女儿彤彤。

    我越来越像我的父亲,从内心的理解到外貌,真正的变老不是容颜的老去,而是坦然认清了自己无意义的生活,还是要继续热情的去面对余生,回忆会遗忘那些痛苦不堪的往事,放大美好的瞬间,才能让我们更好的承受过往的重担,不至于被现在和未来压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