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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叶卡与耶娃的故事1:切尔诺戈洛夫卡的落日

    这是一个很小的小镇。

    远方的八一军演与这里毫无联系。唯一让这个小镇与平时相比有了一些不同之处的,是一伙异乡人的到访。他们的衣服都是一致的颜色,一致的质感,一致的气息,并没有华贵,而是那种压迫感自然而然带来的高贵感。

    他们是坐着十几辆高尔基汽车厂里面出来的新汽车来的。

    朗道教授一如既往地躺在他的坟墓里面。与他具有同样姓氏之人来到这里即将向他的后人委以一项重要的委托。可以确定的是,他后人所抚养的这个孩子,同他一样具有世界上也罕见的物理天赋,尽管他们之间并不是直系的血脉关系。

    以他的姓氏命名的物理研究所成员们对这个具有同一姓氏的孩子颇具好感,在这里他们抚养她长大。E.M.栗弗席兹是其中很重要的一个人。他以一种接近于爷爷的态度替代了朗道解答了她的疑惑。

    最让他们感到奇怪的是,她的名字,却是耶娃·阿尔乔姆·朗道,这意味着她的父亲名字蕴含着“勇士、战士”的含义,是那种在打仗当中冲在前面却常常能够活下来的人的意思。

    又过了几年,大概在耶娃三岁的时候,一个穿着半旧呢子大衣的同岁小女孩出现在了朗道理论物理研究所的大门前。这更是一件奇怪的事情,且不说为什么会有人给三岁的小女孩做大衣,单单是呢子这种军大衣的材料就与这样一个小女孩格格不入——不是说看上去不搭,只是那两种固有形象放在一起形成的巨大反差,让他们那个时代的人感到荒谬。

    浅色的头发可以理解为更加北方的常见发色,听说这在北欧也是常见的。虽然她的发色浅得过分,但是对于西伯利亚来说并不是太值得奇怪的事情。然而她有着黑色的眼睛。

    “小女孩,天这么冷了,怎么还不回家呀?”即将锁上研究所大门的栗弗席兹在转动钥匙前听到身后的脚步声,猛地转过头来,随后又释然地说。

    “我是来找人的。”西伯利亚寒风一般清冷的声线,却有着和风的柔软质感。这完全不像是一个三岁的小女孩。

    “天太迟了,早点回家休息吧,明天还能找的。”栗弗席兹看了一眼往下坠的太阳,“明天太阳升得高高的时候再来吧,这里会有一个跟你差不多大的小姑娘,到时候你们可以玩。”

    “请问她是耶娃吗?”她的话语听起来很和谐,好像很早就认识她了。

    “是的,现在……”

    不等他说完,她就向着马路的一个方向走去了。她走了一段,发现栗弗席兹丝毫没有跟上来的意愿,便转过身来看着他,好像在说,你怎么还不跟上来。

    栗弗席兹看懂了这个动作,却一头雾水。他隐隐有一个很特别的想法,却完全无法理解,如果那是成立的,她又是如何发现自己回家的方向的。倘若认为那仅仅是一种类似于福尔摩斯一样非凡的眼力,这在一个人生历程只有三四年的小女孩身上实在是太不可理解了。

    这里面一定有些什么东西他忽略了,但是看到她如此坚决的样子,他妥协了。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切尔诺戈洛夫卡傍晚的街头,没有太多汽车经过的路面上只余下铲雪车铲过后又被人踩过留下的肮脏雪水,踩上去还残留着一些雪的蓬松感,但是完全不能让人提起一点美感。

    一月苏联的大风卷起了路边草地上堆积的粉末状雪粒,在路灯的照射下闪闪发光,而那些被铲到路边的雪堆却根本没办法被吹起来。所以在马路上,这种很容易就带走人体热量的雪风会稍微不容易遇见些。栗弗席兹穿着他最厚的大衣,还是能够感受到原来在办公室里面身体存储的热量在逐渐减少。他看了看这个小女孩。她那与雪一般颜色的头发露在空气当中,大衣与脖子之间也丝毫没有保暖织物,脸上却是在室内烤火一般的颜色。

    哦,我怎么才注意到。

    那颜色也可能是昏黄的路灯与太阳染上的吧,一个这样的小女孩需要更多的衣物。不论如何,他还是要做点什么。

    “不,我不用的。”叶卡捷琳娜对着栗弗席兹递出的围巾有些诧异地说。

    但是栗弗席兹一再坚持。

    等到他们接近最后一个需要转弯的路口的时候,栗弗席兹已经开始不住颤抖了。他的身体很差,最近一直在生病。

    他看了一眼身后的女孩,她一点冷的感觉似乎都没有,很可能是他围巾起到的巨大作用。对此他是颇为得意的,尽管他不知道他的寿命已经只剩下不到一年了。

    穿过水泥马路,就是栗弗席兹养育耶娃的地方。那是一栋公寓。他颤抖着拿出钥匙,插进大门口的钥匙孔,像是没有氧气的宇航员打开气闸一样打开了防盗门,然后领着叶卡捷琳娜上了楼梯。楼梯间里面石灰的气味对于他这样一个居住很久的人来说,居然有些好闻。毕竟那是代表了放松的味道。

    他让叶卡捷琳娜与耶娃晚上睡在一起。令他有些奇怪的是,晚上他并没有听到房间里面多少交谈,可能女孩也有些累了吧。但是他还不知道她的名字,到时候给她一个出入研究所的通行证,就可以让她和耶娃多玩玩了。这样想着,他又简单地度过了一个晚上。

    为了不吵醒两个孩子,他没有设定闹钟。等到他第二天自然而然地在那个时间点醒过来的时候,他也没有轻易起身惊动两人。他只是静静地躺在他的折叠床上,想象着里面两个孩子均匀呼吸安详的睡姿。他自然而然明白了孩子是如何的可爱,也明白那次来参加考试的中国人谈及小时候和爷爷的快乐时光时那种自然流露的情感。

    但是过了很久都没有动静。久到他已经开始慌了。

    聪明如他这样的物理学家,自然而然推导出了物理上唯一可能的结果。但是从情感上他拒绝相信。这样一个苏联最后留存的伟大理论物理学家相信了他的理性一生,却在这样的时候选择了背弃它,哪怕仅仅是一个瞬间。

    他呆滞地拉开门,看到命定的空旷房间。即便没有看到她们留下的纸条,他也清晰地感受到,她们已经永远地离开他了。现在他知道了,耶娃的家族已经近乎不复存在,他敬爱的老师不过是那旁支中的旁支,而这个家族又是那个小女孩不复存在的家族里,连旁支都算不上的仆人。

    现在她来带走了她的仆人,这是很合理的,应当发生的。但是这是苏联啊。为什么。

    那种魔法般的让他无法说出内容的——物理实体,他姑且这么称呼,却也击碎了他的世界。他完全无法理解为什么会有这种基于语义学的动力学现象,这是不可能的,这不物理!

    他颓然地走出家门,颓然地坐在办公室椅子上看着手稿,然后颓然地锁好大门,看向切尔诺戈洛夫卡的落日。

    然后他释然了。他一介快死的老头子,才更不适合带着她吧!

    ——1985年10月29日,E.M.栗弗席兹在莫斯科去世,被安葬在墓地Kuntsevsk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