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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战意难平 杀将回去

    我、死啦死啦、阿译和启航大师在灵峰寺庙大殿后侧的临时指挥部里。

    “我们的战争不是已经打完了吗?”

    听完死啦死啦讲述南天门不尽人意的战况,我悠悠地说,督导阿译欲言又止,只是用手势制止着我,努了努嘴巴朝向死啦死啦,我还就真当没看见死啦死啦那张阴沉的脸。体力刚恢复,我们脸色都好不了哪里去。

    就南天门整个总攻而言,我们祭旗坡后娘养的川军团,是先头部队,是敢死队,是排头兵,主要任务是以两百兵力,快速渡江,攻下树堡,然后死守,牵制正面和反斜面的日军,等待虞师大部队总攻,里应外合,一举歼灭。我们两百人拼到十几人,已经超额完成任务,所以我们也是“功臣”,是“烈士”,所以我问心无愧。

    我们创造了条件,却没被利用,说定的48小时以内总攻,被拖到了三十八天。本来是天衣无缝的计划,不打折扣地执行,一战凯旋的希望,等到的却是望眼欲穿的绝望和天荒地老的遗忘,所以我心有所怨,顺不过这口气。

    “南天门上,日军还在,竹内还活着!”

    “那关我们什么事呢?”我如一头犟驴一样反驳。

    “关我们什么事?!我辈生不逢时,生灵涂炭时,恰恰又是个军人!你说关我们什么事?孟瘸子?”死啦死啦平静地反问,给了一个没有任何表情的表情。

    他越平静,表示内心越不平静,我继续玩火,明知必定自焚。

    我丝毫不让步地抱怨着:“该虞师那帮子精锐上了,不是说立克南天门吗?”

    “我以为我们应该趁此良机,一举……”

    我打断了阿译的话,“哎呦,阿译长官,你什么时候以为的对过?……”把他呛在那里,阿译又立刻结巴着了。

    “……可是…….”

    “两军对峙,旷日持久,战况多变,双方的上峰正全盘战略调整,我们要坐视不管吗?烦啦,你不希望禅达也成为沦陷区吧?”死啦死啦没有理会我与阿译的对话。

    他盯着我,他提到了禅达,那个我们想回去暂时回不去的地方,我明白他的意思,但无论如何也不认可他假设的事会发生。

    我的父亲母亲,还有小醉。现在的禅达,有我牵挂的人。

    我历来争不过死啦死啦,与他谈话,你还在一个自认为顺理成章的维度,但他总是会跳跃性地直至你的症结,好像他总能打你三寸,好像他的三言两语就会把你所有怨气全盘笼罩住,像如来佛的五指山,让我这样的猴孙抓耳挠腮,无计可施,消于无形,哑口无言。

    “我不信还能再负一次?”我依然反驳,已然苍白无力,因为我早已认可了死啦死啦说的反攻,只是心里有些气结而已。

    “烦啦,你是不是感觉全世界都负了你?你就拿着死样活气的态度来耍自己?负我们的人多了,负我们的我们会讨回来的,冤有头债有主,特别是小日本。我们负的人也多了,在南天门等着呢,等着我们快点打过去。你所以为的负了你的人,那是你以为,弥补了又何妨?再负一次又何妨?放下你的花花心思,抬起头来,别总盯着自己!”

    “启航大师,这瘸子愚钝,让您见笑了。”死啦死啦又赚转头笑呵呵地对着启航大师说道,意思是征求启航大师的意见。

    “阿弥陀佛,抗日救国,一致对外,本就责无旁贷……”

    一贯地慷慨激烈,“咳咳咳咳……”

    我侧对着启航大师,干咳着提醒死啦死啦,表达着我对死啦死啦拉上启航大师参与反攻的抗议。因为该死的“国军”与“**”的成见。

    “孟烦了,你又想你爹妈了?”

    我被死啦死啦一句话回的哑口无言,他这会儿智商又上线了,死啦死啦在一语双关地在提醒我:不要忘记你的爸妈都是启航大师队伍冒死从铜钹救的;要见爸妈就要赶走鬼子。

    是的,为了救我的爸妈,启航大师他们可怜巴巴的队伍损失殆尽。为了救我们,他与村民们冒死穿过整个日军封锁的南天门。

    他们说的慷慨激烈,也做到了慷慨激烈,他们抛弃一切陈旧观念,也许根本就没有存在过陈旧观念,大敌当前,愿舍身赴死,联合制敌,我再以色不正的名义反对,好像农夫怀中的蛇一样,反咬着救命恩人不放,实在是说不过去。

    如果说我是在动摇着我的执念,死啦死啦是早已将旧念搁置,抛弃没抛弃吃不准。于是,死啦死啦与启航大师专注于桌面上那张地图商讨开来……

    两个小时后,我和阿译踱步走出房间走过大殿,死啦死啦在补彻夜侦查的觉,我知道他睡不着,我们心里都想着事,想着不同的事,相同的事,以至于思虑太重,连睡觉也被分隔成睁眼闭眼的煎熬。

    迷龙在跪拜释迦牟尼佛,他从未说过他信佛,但是他在跪拜,双手合十念念有词,然后别扭且虔诚的撅着屁股双手伏地。

    迷龙见我走过,就起身,有点夸张地搀着我走出,像搀一位七老八十的老人或一位即将临盆的产妇,我习以为常。

    “孟小爷,我们什么时候打过去?”

    他是要着急,跟我一样,他的老婆孩子在禅达,在禅达与此庙之间,还隔着一山一江和蝼蚁般遍及整座南天门的日军。

    所以迷龙看着我,就像我回答的片刻,他的家就会立刻空间瞬移到眼目前似的。

    为情所累,我们都痛并快乐着。

    “吆,不辣回来了?”我没有回答迷龙,岔开话题。

    不辣坐在廊檐下,拄着一根木棍起来,可喜的是右腿还在,他是在被救回来当天就救治了的。说是救治,也是类似兽医的医生,用的是从天南海北归集过来的器械、中药、西药、草药、藏药、滇药和手忙脚乱,腿居然保住了。

    其实他那条在南天门就已经看着皮肉相连的烂腿,是在膝盖处被七九步枪子弹洞穿,因着关节的缘故,看着就像断的很彻底的样子在飘荡着摇摇欲坠。在树堡里他伤口的血也早已凝固,伤口也结痂,已经开始自愈了,又做了防止发炎处理后包扎了,腿是不用截掉了,但是落下的是终身残疾,据说是再也不能自由行走了,下半生要么拄拐,要么坐轮椅,就是再也不能上战场了。

    一位战士,再也不能上战场……

    但是不辣还是脸色苍白地笑着,我知道,对于这场战争,不辣是完完全全的结束了,真正是与他无关了。

    与他无关,却身在战争中;与他有关,却已无能为力。

    这该死的战争!

    “不辣……”我盯着他那条腿没再说下去,我不知道是该祝福还是该安慰,祝福吧,比我贫他更恶毒,安慰吧,以他的性格,他也不需要我安慰。

    叫一声他,只算是为彼此都活着而高兴吧,如此而已,心照不宣。

    “烦啦,你又多个兄弟了……”迷龙永远大大咧咧。

    我一直怀疑,不辣的腿都已经这样了,怎么还要跟兽医去采药?郝兽医端着一个带有缺口裂璺了的陶瓷粗碗,碗底是刚摘得的捣碎了的草药,绿色的汁液,汤汤水水的,让人严重怀疑它除了清凉解热之外的任何功效。

    当然,如果心里安慰也是一种功效的话,它有的。

    “云南真是个好地方,简直跟上一本活的《本草纲目》了……”郝兽医继续捣鼓着草药,笑着看我,像一位慈父鼓励着痊愈下床的孩子挪步,让人温暖。

    “死老头子,再好也不能折腾不辣,还带他到处翻山越岭的。”

    “嘿嘿,不关兽医的事闹,是我哀求他带我出去的……”不辣为兽医辩解。

    “.…..他……他说他在黑屋子里待不住……”

    这是实话,我也待不住。

    在经历了三十八天暗无天日的树堡炼狱,我们谁也不想待在那样的昏暗里,刚才在指挥部的两个小时里,我有几次都想冲出来,不为别的,呆久了就条件反射,就好像忘记这朗朗乾坤,甚至忘记活着,就拼命地想冲出来,呼呼这空气,看看这骄阳,确认一下自己活着。

    我想被兽医带出去的不辣是欢快的,欢快到暂时忘记腿的疼痛,那样的疼痛本来是钻心,但那是在树堡里,那种劲头过去了,只剩麻木了。

    好在灵峰寺依山而建,出门就是丛林,草药也随处可采。不辣跟着兽医,一个步履蹒跚,一个蹦蹦跳跳,看着这天光物色,绿草如茵,流水淙淙,那是幸福的,短暂,稍纵即逝,但来之不易。

    兽医在用草药涂抹着不辣胳膊的擦伤,全民协助又在全神贯注看着中国的奇迹,卷起裤管要求兽医顺带医治他被流弹咬伤的小腿。

    “全民协助,你……你就不要凑热闹了……对,凑热闹……瘸着走起……”迷龙一边比划,一边学着我的瘸腿走路的样子,惹的全民协助效仿,蛇屁股在远处看着异国他乡的洋瘸子笑骂着。

    世易时移,故人安在,陌生的场景,熟悉的感觉,但是我们只能向前,时不我待,又奈何?

    好在我们都是打不死的小强,短短几天的时间,就恢复的七七八八,阿弥陀佛。

    “我们什么时候打过去?”

    张立宪没有看我,他重复了迷龙那句话,把话题和注意点又成功地转移到我身上,我终究是逃不过,我们也是。

    记得一个月前的铜钹,那时候小书虫子还活着,那帮我们视之为“怪物”的游击队们也追问过同样的话。

    “你们什么时间打过来?”

    我们当时含糊其辞地敷衍着不为我们所左右的无解的问答。现在,问话的人应该都已经永远的离我们而去,但是眼睛还没闭上,看着我们,仿佛还在问。

    “你们什么时间打过来?”

    “你们什么时间打过来?”

    我们此刻身处江贡,过来了,不算是直接打过来的,但是我们过来了,他们依然在问。

    “你们什么时候打过去?”

    “今晚,夜袭。”我简明扼要地回答着,好像对着生生死死的许多人回答,然后走开。

    “好呢,干过去,杀光那狗日的……”不辣骂着,好像收到命令一样激动,坐在那里用力摆动那条并不听使唤的残腿,又好像他也能去似的,或者说正因为他去不了了才骂骂咧咧着,算是托付。

    “要是不为了守着送你一程,老子早就干过去了……”迷龙抱怨着,他说的是真的,因为他不单是要干死小日本,还要游过怒江去,他还在担心远在禅达的老婆和儿子,和我一样有了牵挂。

    蛇屁股还在继续做饭,丧门星在擦拭着那把大刀,阿译仍不会合群地发着呆,他们都耳聪目明地听到或看到了。

    今晚,我们要打回去,也许为了意难平,也许什么都不为,只要打回去。

    我们要打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