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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强护

    我跟着管家的安排,操办完二姐的身后事,就一直留在祖母身边呆着,想要紧紧抓住她不让她再离我而去,可我却明显的发觉祖母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积压在我内心里阴暗的思绪越来越重,越来越沉,压得我头一回觉得胸口闷闷的隐隐作痛。

    在祖母身边尽孝七日之后,我毅然决然的出了将军府,寻到了二姐的墓前,朝着安睡在坟墓里的二姐郑重的拜了三拜,起身动气,故意凝聚了灵魂之处的神力一把掀开了坟墓,看着二姐睡颜一般的脸,愤恨和心痛难以自抑。

    我抬头望着已经有些愤然翻涌的天,我大逆不道的将二姐的尸身托举至虚空之中,以山灵为祭,以水患为掩护,利用馄饨之气,抽出我自身神魂,以魂灵之力直指天道:“不就是孽力吗?以我此身为引,以我神魂为祭,我宁可此刻身死道销,也断不会再回那寂寥之地,再不侍奉你这混蛋天道!”

    天空中,轰隆一声,劈天盖地的雷电翻涌纵贯满天,似在宣示着它的愤怒,我漠然的看着翻滚的雷云和底下恐慌仰望的人们,抬眸间发出一丝讥讽的冷笑,笑天道无情,笑自己太过心软。

    神灵只是简单的堕世就能引发世间灾难,那堕神呢?我愤恨天道对我不公,让我承受堕世的孽力,要将我在意的人一个个的因为孽力离我而去,最终还是叫我惧于孤寂回归孤寂。我有心强护我的祖母,要殉了天道换生我养我的萧家安宁,却也不愿用万千人的性命去填补这份私心,于是只好叫这山间尚未开智的生灵替了人命,我终究还是那个心软无能的神啊!

    我微微叹了一口气,起手念咒,在天道无尽的咆哮中自毁了神魂,散尽了神力。

    四十九日之后的深夜,我自混乱的焦炭中醒了过来,只是换作了二姐的身躯,我心中哀痛,却也无可奈何。二姐的身体里原本就残存着我的一丝血脉,仅此一丝便足以让我在自毁神魂里,保住我的一缕凡人魂魄。如今我借了二姐的身躯复活,内心多少有些凄凉。

    凄凉于自己的无能。

    凄凉于亲人的逝去。

    抬眼望去,满目的焦黑,似乎蔓延在整个山林,我知道这都是我自毁神魂时造成的,我俯下身朝四周跪拜,“日后,我定会还此处一片生机的。”

    “施主这又是何苦呢?”身后一道浑厚的声音传来,我竟然毫无察觉,可想到自己再也不是从前那个身负神力的人,心中怅然了一瞬便也释然起来。

    我回头,一身袈裟的老和尚,持节而立,发白的胡须随风在清冷的月光下轻扬,目光中尽是慈悲。这世间也多有得道的高僧,他们又飞升成圣的可能,只是并不属于天道所辖,所以我并不惧怕。我微微笑笑,朝他双手合十微微颔首,虔诚而真挚。“可能是我心性不定,难以承受那万年孤寂吧。”

    和尚叹了一口气,“那施主可知道?你如今算是借尸还魂,已经脱出尘世宿命,不在五行之列,终究是要在亲人故去之后,孤寂的生存千世万世的呀。”

    我沉默了,萧家皆是凡人,寿数百年,百年之后他们身归黄土,而我依旧要独行人间,不死不灭。我当初的想法很简单,留住祖母,留住萧家,只贪恋这眼前一时的慰藉,却从没有想到以后……

    “看在施主一身慈悲的份上,老纳赠施主一物,保施主与常人一般存世百年,只愿施主多行善事少做杀孽。”老和尚走上前来,将一块玉器递了上来。

    我犹豫再三还是拿在了手上,端详片刻,再抬起头,老和尚却消失了踪迹。月光下的宝玉,闪出一丝白芒后,化入了我的掌心,一股磅礴而熟悉的力量瞬间蔓延至全身经脉。我愣了一瞬,不由得慌张看天,却发现没有任何变化。

    我循着回萧家的路,一路忐忑难安的回到了家。却担心吓到家里的人而不敢入内,毕竟我现在用着的是二姐的身子。我踌躇着不敢上前,却被远处的一阵马蹄声惊醒,迅速的躲到了一旁幽暗的角落里。

    马蹄声近前,一身肃杀之气的人利落的跳身下马,那模样俨然是萧家的父亲萧程。我激动的想要靠近,可只动了一下便又怯怯的退了回去。

    “谁在那?”萧程的听力十分的敏锐,但并没有立即取枪动手。

    身后跟随的属下,警觉的靠近他的周身,警惕的朝他看着的方向看来。

    我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从暗处挪了出来,可我不知道我到底该怎么向他们解释,只得默不作声。

    “燕儿?是你吗?”萧程看清我的脸后,叫的却不是二姐的名字,我有些诧异。

    门外的动静,很快惊动了门里的人。

    守门的阿伯打开门,举着灯笼出来,我很怕他会失声尖叫。

    可预想中的叫喊并没有出现,他反而惊喜的叫了我一声三小姐。

    压下心头的困惑,我倒地朝着一步未动的萧程叩了一个头,轻唤了一声“爹”。

    萧程如释重负而又略感欣慰的将我扶起,一个用力,将我抱在了怀里,径直进了家门。

    值得庆幸的是,祖母还在,但身子依旧病弱,在看到我的那一刻,她哭得不能自已,从她断断续续的话语中,我拼凑出了全貌。当初我自毁神魂,红色的闪电,引得山间大火,让附近的人人心惶惶,祖母拖着病躯四处寻找我的下落,可直到父亲回来,才打听到山火那日我进了山,她一直不信我死了,便一遍又一遍的让父亲带着人进山去找,所幸被找回来了。

    我安慰祖母许久,父亲萧程一直等在屋外,我出门,他前行,一直将我引到一处僻静之地,才忽然从腰间抽出软剑指向我。

    我心中一凛,眼中满是疑惑。

    “山间生灵无一生还,你一身衣衫焦糊破烂,显然你自山下下来。但是,你是谁?”作为御敌七年的将军,他若是没此疑问,我反而会觉得不安。

    我试图将他的剑尖挪开,却发觉他丝毫不肯退让,无奈的只得站在剑尖之下,想他解释。“父亲听说过借尸还魂吗?”我将自己借了二姐的身躯还魂的事说与他听,他有些半信半疑的盯着我看了许久,才堪堪的收回了剑。

    只是他略一思忖,忽又一剑举来,我来不及躲闪,身前的衣服被他一剑刺破,露出了肩头。他神色凝重而不敢置信。“媛儿,真的是媛儿。”父亲眼中的哀痛无法言喻,我低头看了一眼我的肩膀,那有一块殷红的胎记,那是属于二姐的胎记,我这才注意到他是为了验证我方才的话。

    父亲丢掉手上的剑,将我一把扯进了怀里,我竟发觉他在低低浅浅的哭。

    自那日以后,祖母的身子慢慢的恢复,父亲也会在忙完公务的时候时时陪着我们。我在这种温馨惬意的日子里,不断的沉沦,也不断的害怕着。

    我借了二姐的身子,却在回来的那日依旧变成了我生前的脸,慢慢的我发现就连身上的胎记也在慢慢的隐退,似乎再向着我生前的样子变化,我想这可能是那老僧赠我宝玉的作用,想到宝玉我心中依旧有一种隐隐的不安,因为那块宝玉化入身体的时候,我明显察觉到了属于原本那个我的神力,虽然只有那么浅薄的一杯,却已经足够让我震撼惧怕的了。我想要找寻那老僧的下落,可却又不敢使用身上的神力去仆算查找,我怕被天道察觉,怕它根本不会放过我,那我之前所做的一切就全部白费了。神魂撕裂成碎片的感觉,那是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被撕碎的感觉,人间那千刀万剐的磔刑也不过如此了吧,那种生生看着自己被割裂成碎片而不能死去的刑罚,当初她看到的时候都觉得太过残忍,却没有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心甘情愿的受上一遍。

    我这般安分守己的在萧家守着祖母和父亲长到了十八岁。

    安然的日子过久了,总会让人放松警惕。

    十八岁这年,父亲领回了一个年长我三岁的女子,清净妩媚是我对她的第一印象。

    父亲说这个女子便是我失散了许多年的长姐,名叫萧岚。因为有二姐的缘故,我对她有些十分渴望的亲近,我期望再有一个爱我的姐姐,再感受一下二姐给我的那种姐妹温情。可是,她对着我们的时候总有一种疏离感,甚至有些厌烦,似乎回到亲人这里她有千般不愿。我为了要弄清楚原因,再次觉醒了身上的神力,亲自查探了一番。

    不过很快,我就陷入了一阵绝望,可这阵绝望不是天道给我的,而是我最珍视的家人,是我这失散多年的亲姐姐。

    在我探察完亲姐为何要疏离我们的第三日,府上来了一位陌生的中年人,他自称是姐姐的师父,被父亲待之以上宾。也就自那日开始,我总觉得长姐和他看我的目光中有些灼人而危险的情绪,我捉摸不透,却也查探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