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迷雾
读完了这两则案件，顾玄青隐约觉得脊背有些发凉。
到最后，这个叫李禁的校尉也自杀死了。
他真的疯了吗？
起初执意不相信怪力乱神的李禁，最后还是忍受不了内心的恐惧感，自杀而亡。
案件没有说李禁他们为何会找到老翁。但能知道的是，老翁预知了七日后的剑邪杀人的情景。在他临死前，还一直试图在告诉众人剑邪侵袭山民之事。
和自己一样。
顾玄青突然有个念头。
老翁会不会也陷入了生死的轮回？然而，一想到老翁最后的死状，他只觉得毛骨悚然。
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他几乎感觉到有一股怪异可怖的力量，正在向他逼近。
“你相不相信这里面的故事？”
顾玄青吓了一跳，抬头一看，是张正志突然问。
“故事？”
张正志没有回答顾玄青的话，而是走向窗边，背对着顾玄青，道：“世间之事，不是我们能够预知和掌控的。自洪武十五年太祖皇帝改置锦衣卫，你知道是何缘故？”
师父半转身子，缓缓回过头来。
缘故？顾玄青摇摇头。
“世人皆以为，我们锦衣卫只是巡查缉捕百官。殊不知，我们经历司还有一个机密要务——”
师父的神情突然变得严肃起来。
“断事。”
随后，师父和他说，据说以前锦衣卫还曾有个叫断事司的机构，专断怪力乱神之事。不过如今，无论你在锦衣卫署衙里问多少个人，甚至是洪武朝任职至今的年老百户，他们的回答都是一样——
锦衣卫从来没有断事司。
但师父说他们没记错。
因为无论是众锦衣卫的记忆里，还是在经历司架阁库的案牍里，的确从来没有一个叫断事司的机构。这个名字，就像一夜之间被抹掉了。
然而，最先发现这个名字的，是如今的经历司经历张轶，他是英国公张辅的堂弟，师父的堂兄。
宣德八年，张轶在架阁库中，无意间找到一本旧书，里头竟零星地记载有关断事司的案件。从笔录得知，断事司将专职断事的缇骑称为真武校尉，校尉多是武林各大派高手。每名校尉还有自己的编号，如今校尉名册轶失，大多校尉姓名已不可考。
但目前笔录中记载，有名有姓的校尉共有百余人，可查的编号最大是——真字柒佰捌拾号，由此经历司推断，当年真武校尉人数至少不下八百人。
不过，这可考的百余校尉中，大多人的结局都不怎么好，入魔者有三分之一，失踪者有三分之一。
而余下的三分之一，大约三十来人，便是后来在经历司效命的真武校尉。如今又过了这些年，病死的病死，再除去入魔和失踪的，剩下的校尉也不多了。所以，杜玄同他是今年递补，成为经历司一名新的真武校尉。
此外，这本旧书是第一本提及断事司的书籍，也是迄今为止的唯一一本。
师父说到此处，顾玄青愣了一下，自然知道师父口中说的书籍，就是眼前他手中的这一本泛黄的旧书——
《三朝断事实录》。
顾玄青听后震惊不已，尤其是当听到一整个断事司、近八百名校尉，从众人的记忆中抹去时，让他不禁想起了消失的大师兄——李玄玉。
在师父接下来的叙述中，顾玄青得知宣德九年，也就是李禁校尉自杀后的十四年头，朝廷秘令三朝重臣、英国公张辅重整经历司，秘密开启对断事司以及怪力乱神案件的调查。
可是，师父说了这么多，惟独不谈剑邪的事。他抬头看着师父。
“我猜你肯定是有话要问。”张正志道。
“为什么校尉会入魔？”
“其实不只是校尉会入魔，我们习武之人都可能会入魔。你还记不记得，各派中流传着的一句有关剑气的传闻？”
“剑气施放不得过了三次！”
“不错。”
顾玄青记起来了——
剑气若施放过了三次，有人说，会毒火焚身，难以抵受。有的说，会经脉逆转，七孔流血而亡。当中传得最为玄乎的，还说会泯灭心性，如妖如魔。
所以，真武校尉把除去这些入魔的武林人士叫作断事。他们在断事的过程中，如果剑气释放过度，又或者内力施用到了一个临界点，自己也会入魔。
而真武校尉还要除去这些入了魔的校尉。
原来是这样。
顾玄青恍然大悟。
此刻，在师父房间的这个密闭空间里，所有的一切似乎变得不真实起来，仿佛他所认识的这个世界、这个武林，正在不断地崩塌与重构。
但是失踪呢？那些失踪的校尉，该如何解释？
“师父，”顾玄青略一迟疑，短暂沉默后他缓缓开口。
“我遇到了一些怪事。”
于是，顾玄青开始把——这些日子里困扰着他的——梦境剑邪、白莲教盗匪和李玄玉失踪的事说了一遍，包括梦中情景和梦中所有细节，以及他脑子里能想起的一切。
但他从中略去了他轮回的部分，对于陆凝，他也只是一带而过。
话一出口时，他当即注意到师父的表情逐渐凝重。等顾玄青说完，师徒两人陷入了漫长的沉默。
“李玄玉？”
张正志只见眉心紧锁，似乎有难解之处。随后，他摇摇头，示意没听过此人。
“梦不过是梦，不足为信。”
接着，张正志又说了和李禁校尉同样的一番话。
看着顾玄青一脸愕然，师父笑道：“入了经历司，意味着九死一生。想要活着，就不要妄想知道太多东西。”顿了一顿，又道：“七日后，剑邪。像你的这种梦境，在当前经历司里，你还是头一个——”
“还能记得在书籍开篇，你看到的那句话吗？”
“……子不语怪力乱神。”顾玄青低声重复着这句话，就像是在念一句咒语。
“不错，时刻记住它。你要明白，自己知道越多，处境越危险。知道得少才活得久。当然，你也无需过于担心，你是文职典吏，只管梳理案牍。很多事，等你到了经历司，就会知道了。”
这时，顾玄青的目光忽然又被地上那堆纸团所吸引。
师父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
“此间的所有事，或许都有着某种关联，等有机会你回华山，为师再告诉你不迟。”张正志笑道，“还有，无论是你，还是你身边的人，这等事有时还是不知道为好。就当作一场梦吧，后面就交由为师处理。”
张正志说着，给他倒了杯茶。
师父会来处理。直到此时，顾玄青才松了口气。师父如此才能，他很清楚。
现在有了师父这句话，这件事一定会得到圆满的解决。
陆凝，师妹，大家都有救了。
顾玄青举起茶杯，一饮而尽。
“你出去吧，把玄同叫进来。”
顾玄青答应一声，一阵欣喜。他拿起案桌上的路引了书信，正要转身出门。
“玄青。”张正志叫住了他。
顾玄青有些疑惑地看着师父。
“杜玄同刚才和我说了——你今日和黄玄吾比试的事，这两天，我也看你神气恍惚，还有……你的剑气是怎么回事？”
“我……”若提到剑气就难免要提到轮回了，轮回背后还有那段诡异的白色文字，顾玄青有些犹豫。
这时，张正志打断了顾玄青的话。
“算了，我不问了，问了——又是一桩怪事。”
张正志摇头道。
到最后，这个叫李禁的校尉也自杀死了。
他真的疯了吗？
起初执意不相信怪力乱神的李禁，最后还是忍受不了内心的恐惧感，自杀而亡。
案件没有说李禁他们为何会找到老翁。但能知道的是，老翁预知了七日后的剑邪杀人的情景。在他临死前，还一直试图在告诉众人剑邪侵袭山民之事。
和自己一样。
顾玄青突然有个念头。
老翁会不会也陷入了生死的轮回？然而，一想到老翁最后的死状，他只觉得毛骨悚然。
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他几乎感觉到有一股怪异可怖的力量，正在向他逼近。
“你相不相信这里面的故事？”
顾玄青吓了一跳，抬头一看，是张正志突然问。
“故事？”
张正志没有回答顾玄青的话，而是走向窗边，背对着顾玄青，道：“世间之事，不是我们能够预知和掌控的。自洪武十五年太祖皇帝改置锦衣卫，你知道是何缘故？”
师父半转身子，缓缓回过头来。
缘故？顾玄青摇摇头。
“世人皆以为，我们锦衣卫只是巡查缉捕百官。殊不知，我们经历司还有一个机密要务——”
师父的神情突然变得严肃起来。
“断事。”
随后，师父和他说，据说以前锦衣卫还曾有个叫断事司的机构，专断怪力乱神之事。不过如今，无论你在锦衣卫署衙里问多少个人，甚至是洪武朝任职至今的年老百户，他们的回答都是一样——
锦衣卫从来没有断事司。
但师父说他们没记错。
因为无论是众锦衣卫的记忆里，还是在经历司架阁库的案牍里，的确从来没有一个叫断事司的机构。这个名字，就像一夜之间被抹掉了。
然而，最先发现这个名字的，是如今的经历司经历张轶，他是英国公张辅的堂弟，师父的堂兄。
宣德八年，张轶在架阁库中，无意间找到一本旧书，里头竟零星地记载有关断事司的案件。从笔录得知，断事司将专职断事的缇骑称为真武校尉，校尉多是武林各大派高手。每名校尉还有自己的编号，如今校尉名册轶失，大多校尉姓名已不可考。
但目前笔录中记载，有名有姓的校尉共有百余人，可查的编号最大是——真字柒佰捌拾号，由此经历司推断，当年真武校尉人数至少不下八百人。
不过，这可考的百余校尉中，大多人的结局都不怎么好，入魔者有三分之一，失踪者有三分之一。
而余下的三分之一，大约三十来人，便是后来在经历司效命的真武校尉。如今又过了这些年，病死的病死，再除去入魔和失踪的，剩下的校尉也不多了。所以，杜玄同他是今年递补，成为经历司一名新的真武校尉。
此外，这本旧书是第一本提及断事司的书籍，也是迄今为止的唯一一本。
师父说到此处，顾玄青愣了一下，自然知道师父口中说的书籍，就是眼前他手中的这一本泛黄的旧书——
《三朝断事实录》。
顾玄青听后震惊不已，尤其是当听到一整个断事司、近八百名校尉，从众人的记忆中抹去时，让他不禁想起了消失的大师兄——李玄玉。
在师父接下来的叙述中，顾玄青得知宣德九年，也就是李禁校尉自杀后的十四年头，朝廷秘令三朝重臣、英国公张辅重整经历司，秘密开启对断事司以及怪力乱神案件的调查。
可是，师父说了这么多，惟独不谈剑邪的事。他抬头看着师父。
“我猜你肯定是有话要问。”张正志道。
“为什么校尉会入魔？”
“其实不只是校尉会入魔，我们习武之人都可能会入魔。你还记不记得，各派中流传着的一句有关剑气的传闻？”
“剑气施放不得过了三次！”
“不错。”
顾玄青记起来了——
剑气若施放过了三次，有人说，会毒火焚身，难以抵受。有的说，会经脉逆转，七孔流血而亡。当中传得最为玄乎的，还说会泯灭心性，如妖如魔。
所以，真武校尉把除去这些入魔的武林人士叫作断事。他们在断事的过程中，如果剑气释放过度，又或者内力施用到了一个临界点，自己也会入魔。
而真武校尉还要除去这些入了魔的校尉。
原来是这样。
顾玄青恍然大悟。
此刻，在师父房间的这个密闭空间里，所有的一切似乎变得不真实起来，仿佛他所认识的这个世界、这个武林，正在不断地崩塌与重构。
但是失踪呢？那些失踪的校尉，该如何解释？
“师父，”顾玄青略一迟疑，短暂沉默后他缓缓开口。
“我遇到了一些怪事。”
于是，顾玄青开始把——这些日子里困扰着他的——梦境剑邪、白莲教盗匪和李玄玉失踪的事说了一遍，包括梦中情景和梦中所有细节，以及他脑子里能想起的一切。
但他从中略去了他轮回的部分，对于陆凝，他也只是一带而过。
话一出口时，他当即注意到师父的表情逐渐凝重。等顾玄青说完，师徒两人陷入了漫长的沉默。
“李玄玉？”
张正志只见眉心紧锁，似乎有难解之处。随后，他摇摇头，示意没听过此人。
“梦不过是梦，不足为信。”
接着，张正志又说了和李禁校尉同样的一番话。
看着顾玄青一脸愕然，师父笑道：“入了经历司，意味着九死一生。想要活着，就不要妄想知道太多东西。”顿了一顿，又道：“七日后，剑邪。像你的这种梦境，在当前经历司里，你还是头一个——”
“还能记得在书籍开篇，你看到的那句话吗？”
“……子不语怪力乱神。”顾玄青低声重复着这句话，就像是在念一句咒语。
“不错，时刻记住它。你要明白，自己知道越多，处境越危险。知道得少才活得久。当然，你也无需过于担心，你是文职典吏，只管梳理案牍。很多事，等你到了经历司，就会知道了。”
这时，顾玄青的目光忽然又被地上那堆纸团所吸引。
师父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
“此间的所有事，或许都有着某种关联，等有机会你回华山，为师再告诉你不迟。”张正志笑道，“还有，无论是你，还是你身边的人，这等事有时还是不知道为好。就当作一场梦吧，后面就交由为师处理。”
张正志说着，给他倒了杯茶。
师父会来处理。直到此时，顾玄青才松了口气。师父如此才能，他很清楚。
现在有了师父这句话，这件事一定会得到圆满的解决。
陆凝，师妹，大家都有救了。
顾玄青举起茶杯，一饮而尽。
“你出去吧，把玄同叫进来。”
顾玄青答应一声，一阵欣喜。他拿起案桌上的路引了书信，正要转身出门。
“玄青。”张正志叫住了他。
顾玄青有些疑惑地看着师父。
“杜玄同刚才和我说了——你今日和黄玄吾比试的事，这两天，我也看你神气恍惚，还有……你的剑气是怎么回事？”
“我……”若提到剑气就难免要提到轮回了，轮回背后还有那段诡异的白色文字，顾玄青有些犹豫。
这时，张正志打断了顾玄青的话。
“算了，我不问了，问了——又是一桩怪事。”
张正志摇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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