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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薛飞

    黄土高原的晨曦犹为美丽。

    太阳一露头,便一跳一跳的、如一幕话剧被缓缓地拉开了帷幕。

    倏然,耀眼的灯光一束束射向观众,随即便光芒四射。

    在人们的期盼之中,一天最美的时候到了。

    清晨,明媚的阳光照射在黄土高原上,到处都是一片金灿灿的,似乎想要点土成金。裸着的黄土就和一块块不规则的金锭熠熠生辉。

    杨晓山站在自家九楼的阳台上,望着马路对面边城中学的操场上,墨绿色的足球场,朱红色的塑胶跑道,白色高低层次分明的看台......

    忽然,杨晓山幻觉到,那操场分明就是影视剧中、历史课本里似曾相识的古罗马斗兽场。一场不晓得是悲情、热烈、缠绵,或者是残酷的剧情又要上演。

    也许,剧情中的主角不经意间就会变成了自己。

    他有一种冲动,一种想扑下去的冲动。

    他幻想着自己披上黑色的大氅,凌空而下,然后毅然挥舞起自己手中的长戈,在自己意念中的斗兽场中与猛烈地怪兽展开撕搏,吞噬着它们的肉体,吸吮着它们的血液......

    抑或,自己被那怪兽撕扯的身无完体,滴着惨淡的鲜血,发出瘆人的笑声。然后自己仰天长啸一声: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杨晓山自己也觉得有病了,而且病得不轻。

    接近有三个月的时间,自己一整晚都睡不着觉。

    这段时间,他有些恐慌夜幕的降临。每当自己躺在床上,眼睛就会不眨地瞪着。自己使劲地闭上,反而觉得睫毛扎的难受,勉强睁开又干涩的不爽。

    就这么来回折腾,一晚上辗转难眠。

    白天,他也总是昏昏沉沉的,想极力提起自己的精神来,可总是觉得力不从心。

    办公室自己的桌子上,堆积着好几份要求自己去写的总结材料。每天上班打开电脑,还没等敲击几个字就会心烦意乱,眼前总是跳来跳去一些乱七八糟地东西。

    杨晓山有些自我恐慌了。

    他知道,这些都是抑郁症的表现。

    离开阳台,杨晓山慵懒地到卫生间用冷水激了一下自己已经泛黑了的眼圈。他草草刷了刷牙,连胡须都懒得去刮,便离开家去上班了。

    此刻,妻子张爱玲还没有起床。她们人才交流中心考勤并不严格,而且也没有多少事做,张爱玲经常迟到早退也没有人盯着,是边城好多不求上进的女工薪阶层们梦寐以求的理想单位。

    当然,这些单位不是什么人都可以进的。说白了,这就是一个特殊关系对象的“养老单位”。上班迟来早退一点一分钱也不会少,不少图安逸的干部们都眼红得很。

    杨晓山过街道马路的时候,因为注意力不集中,还差点撞到一辆左右环顾客人的出租车上。惹得司机从车窗里丢出一句骂声:

    “一大早,眼睛瞎了,不怕死啊!”

    杨晓山依然低着头,似乎没有听到骂声一样,径直自顾继续前行。

    “神经病!”

    那个刚刚点了刹车,还自顾唏嘘的出租车司机,看到被骂的人无动于衷没一点的反映,又撂了一句话加了一脚油门走了。

    杨晓山住的小区离创建办有2公里多路程的距离。原本他上班一直是坐公交车的,公交车在他们小区一出大门就有一个站点,可以一直坐到单位的门口,十分地方便。

    可最近一段时间,杨晓山总是习惯走路去上班。他觉得自己走一走心里还相对要舒坦一些,那种莫名地紧迫感会减少许多。而且能边走边暂且放飞一阵思绪。

    可以呆呆地数着自己的脚步,可以自我嘀咕一些莫名其妙的话语......公交车上这些都会被束缚住的。

    束缚人的天性是很残酷的!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令杨晓山自己都感到奇怪。那就是他这段日子似乎很讨厌见到更多的人。不管是男人女人,老人小孩,美的丑的......他总有意无意地远离并躲避着他们,不想看到他们喜怒哀乐的面孔,不想听到他们长长短短的话语。

    那么多的人老是盯着自己,盯得他有些发毛。

    单位里领导死盯着自己布置工作,妻子张爱玲盯着自己吵架斗嘴,乡下的父母盯着自己生活身体......

    想到这些认真的、善意的、亲情的目光,杨晓山真的想背起简单的行囊,独自孤行远离他们,享受被人遗忘的快乐。

    去哪里呢?到哪里都行,且行且打算。

    当然,最好是去XZ,那是自己最为向往的一个地方。从许多影视及文字、歌曲中,杨晓山恍然看到XZ的山是那么的高,天是那么的蓝,云是那么的白,湖是那么的清......

    自己到那里以后,心应该会变得极为宁静了。

    最主要的是自己什么都不用去想,在云颠之中雪山之下孑然一身陶冶心境,这该是一件多么美妙地享受啊!

    当然,五台山也行。记得上次单位里组织出去旅游到五台山,自己的内心被五台山随处可遇的佛音涤荡,余音袅袅的空灵久久一直在他心中萦绕。

    他想到五台山去寻找一个被佛都忽视的地方,然后隐匿起来。朝饮甘露,晚宿洞穴,远避尘嚣。

    杨晓山想起了自己好像曾经读到过星云大师的一段话:

    “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一劳永逸、完美无缺的选择。你不可能同时拥有春花和秋月,不可能同时拥有硕果和繁花。你不可能所有的好处都是你的。你要学会权衡利弊,学会放弃一些什么,然后才可能得到些什么。你要学会接受命的残缺和悲哀,然后,心平气和。因为,这就是人生。”

    那究竟是不是星云大师说过的话,杨晓山不敢确定。他的神情恍惚的,已经有许多不敢确定的事了。就包括他自己生之意义。

    但是从这段话中,杨晓山体悟到了一个浅而易显道理——

    是的,人生就是在得到与放弃之间的矛盾和犹豫中不断徘徊不定的。这是一个定律,是任何人都无法回避和摆脱的一个定律。

    “佛能摆脱吗?!”

    又一个奇怪的念头在杨晓山的意识中闪现。他想去用一种别人都无法理解的行径去阐释和演绎,从而寻找到一个自以为是的答案。

    似乎就在杨晓山低头行进之中,有人面对面地给他打了招呼。这招呼扰乱了他的思绪。杨晓山没有止步,但把本就艰辛的步子放得更缓了,且木然地抬了抬头。

    他不知道该怎么应对那向自己打招呼的人,只是简单的“嗯呢”了一句。甚至连那打招呼的人的脸都没看清,又自顾心事重重地继续走路了。

    2公里多的路程要在以往,最多就是30多分钟、肯定到不了40分钟就能赶到目的地。而此刻,杨晓山走了快一个小时才到了创建办的大门口。

    他的额头上已经是密密地渗出了一些汗珠来,脖子根处痒痒的不舒服。

    杨晓山掏出裤兜里装着的手绢,伸进自己脖子里能够得到的地方和额头上揩拭着。

    已经上班快半个小时了,创建办大门口以及毗邻的畜牧站、畜牧局大门口,熙熙攘攘地有不少上班的人和办事的人进出着。

    到了单位院子里,又有几个同事给杨晓山打招呼,但都被他木讷的恍惚所奇怪。

    他们打完招呼一边继续走着,一边不由得放慢脚步回头扫视了一下杨晓山......

    办公室里,除了杨晓山的位置空着而外,其他4名同事都已经在忙着泡茶,看报了。

    机关里的闲人,宁愿闲坐着腰椎间盘突出,也不愿主动拿起扫把或者是拖布打扫打扫卫生。

    他们心安理得地以为,这都是杨晓山的工作,自己可以不去管的。

    而且他们都有一种共识——只要自己主动干上一次,可能就有些永远地被动了。因此,他们尽量习惯着办公室的凌乱和尘屑,习惯地看着地板上踩下大小不一脚印的重叠痕迹。

    看到杨晓山萎靡不振地走了进来,办公室的几个人互相偷换了个眼神。他们脸上一应都挂着个问号。

    这段时间以来,杨晓山一上班就爬在电脑桌子上发愣,也不主动和同事们说话。偶尔有同事问他什么话,也总是答非所问。

    有时多问几遍,竟然会惹得杨晓山来气,莫名其妙地恶声恶语。

    几次下来,办公室的人都不知道在他身上发生了什么事。他自己不愿意说,别人也懒得去问。就那么僵持着。

    “晓山,组织部要我一份思想总结汇报,你能帮我写一下吗?”

    杨晓山刚落座不久,副主任薛飞笑嘻嘻地从外边走了进来。他父亲马上就要到届卸任,在临退之前要把儿子再往马上扶的送一程。

    据说是和主要领导都沟通好了。组织部已经进入了考察程序,拟在乡镇换届的时候提拔到乡镇担任乡镇长职务。

    有了机关的工作经历,再到乡镇上镀镀金,这就为自己的发展奠定了基础。这是薛海东为自己的儿子设计的一条路线。

    薛飞这两天是意气风发的。他仿佛自己已经步入了金光大道,耀眼的光芒刺的他晕眩,并没有注意到杨晓山最近的情绪有什么不对。

    “想升迁,就自己去写!”

    听到薛飞走进办公室又和以往一样厚着脸皮让自己给他帮忙作业。杨晓山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头也没抬就给了他一个钉子。

    薛飞一怔。他没想到,自己在大庭广众面前会讨了个没趣。本想发作,可又忍了。

    薛飞心里暗暗叮嘱自己:“越是关键时刻,越要保持定力。忍一时风平浪静,再回首已成乡镇领导。如果自己此时不忍,说不定会做出什么坑爹的冲动呢。”

    薛飞冲办公室其他人讪讪地笑了笑,尴尬地走了出去。他一边走,还一边纳闷:

    “这呆子究竟是受到了什么刺激,这么冲自己。以往可不是这样的啊,自己有什么需要写的东西,他每次都会帮助自己的。不像今天,若吃了枪药一般。”

    薛飞毕业于省城的一所三本院校的美术专业。毕业后一时难以就业,父亲便把他设法安置到了一家县办采油企业办公室工作。

    边城县成立创建办时,他不知道又从哪里弄了个一类本科学历的假文凭,被组织部以引进人才为理由,调到了创建办工作。而且一跃成为了事业单位的副科级领导,从一个县办企业的工人身份华丽转身。

    当时边城县虽然也有一些干部职工们微词和议论,但都被边城县委组织部以“政策引进、组织需要”为借口搪塞过去了。

    薛飞虽然说也算是一个大学生,但学校里只是学了一些素描、写生等画画的本领,让他写一些文字的东西比登天还难。

    每次单位要什么个人心得体会了,总结报告等之类的文字东西,都是别人代他写的。而代写者杨晓山犹为居多。但这次,自己竟然被当着办公室几个同事的面给拒绝了,而且还是那种带着奚落的羞辱拒绝。这让自己情何以堪?

    薛飞愈想愈觉得生气。就在他碰了一鼻子灰,气呼呼地准备走进自己办公室的时候,听到主任甄树在喊自己:

    “薛主任,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薛飞急忙收敛并隐藏起脸上的忿忿。他长吸一口气,把自己的神态调整回归到平常,而且还是略带笑容地向甄树主任的办公室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