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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刺猬小姐你在做什么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座山,山上有一座庙,庙里有一个老和尚,老和尚在讲什么呢,老和尚在讲故事。讲的什么故事呢?讲的是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座山......

    第一次听到这个故事的时候,我承认我还挺喜欢的,觉得这是一个相当不错的无限流题材。

    但那是我母亲给我讲的,而且那时我才五岁。

    直到后来我从刺猬小姐的口中再次听到了这个故事。果然这种老掉牙的故事是跟着从祖祖辈辈上传下来的,是个人都会说。

    但我依旧不愿相信,这种俗烂套的故事居然会从她的口中说出来。

    刺猬小姐人如其名,刀子嘴匕首心,得饶人处且饶不了人,浑身上下像是海贼王的克里克一样,裹了一层反伤刺甲,但凡有个人要接近她,必定会被扎得体无完肤,千疮百孔。

    所以我到现在都在庆幸,自己能活着和刺猬小姐成为朋友。换句话来说,这也是一种人格魅力吧。

    刺猬小姐真的算是我认识的姑娘里嘴最毒的了。曾经有个小奶狗找她表白,她甚至都不给人家表白的时间,转身就问:“人类进化的时候你小子躲哪里去了,怎么现在又有种舔着个逼脸来找我表白了?我告诉你,你这是猪油蒙了心,脑子勾了芡了,九年义务教育都还没搞会,你还有什么资格张口闭口说爱我?!”

    那个小奶狗最后是哭着走的。我甚至都觉得那孩子可以抑郁了。

    刺猬小姐是嘎嘎板正的BJ丫头片子,满嘴京腔,说不清是顺义西城的还是朝阳宣武的,只看见她那张嘴像开了挂一样疯狂输出,小嘴上下翻涌着,两片极薄的嘴唇仿佛在打架,她说话感觉用了很大的力气,每个字都清清楚楚,加一点轻柔俏皮的儿化音,甭提有多上头了。但是她说话又极尊敬人,您字从不离口,虽然知道这只是BJ人的习惯,但依旧让人听了很舒服。

    或许就是这么一个道理,家境越好的BJ丫头,谈吐和性格也就越上等。她爸是一家上市公司的老总,她妈是一位橱窗设计师,而她是名副其实的富二代。她最开始和我讲她母亲的职业时,年少无知的我还以为那是什么设计窗户的职业,后来才知道她妈妈多么牛逼,随便一次设计都是五位数起步,接近五十的岁数看起来像二十出头,和刺猬小姐站在一起像姐妹一样。

    刺猬小姐出生得晚,她们家算是老来得子,她又是家里的独生女,从小到大都被奉为掌上明珠一般的存在,在同龄小孩子还在巷子口玩泥巴的时候,刺猬小姐的档期已经排得满满的了,钢琴、绘画、游泳、芭蕾......刺猬小姐算是一样没落下,一周的时间几乎都没有她自己可以支配的。

    在我看来,这其实是大部分中年父母的通病,把自己年轻时的遗憾化作养娃的动力,一股脑的全部砸到孩子脸上,也不管孩子是否喜欢这些东西。刺猬小姐有一次喝多了跟我说,她第一次看见钢琴是在三岁的时候,当时她父母把她带到琴房里面,她看着那架钢琴,还以为那是一只大怪兽,那些黑白琴键是大怪兽的牙齿,把她直接给整破防了。

    好在刺猬小姐天生就一副BJ的傲气,再恶心的事情她也能咬着牙搞下去。现在她十项全能,样样会玩,但是没有秃头,我真是搞不懂。

    刺猬小姐自小就美得惊心动魄,这应该与她强大的基因有关,我曾有幸看过她父母的婚纱照,王祖贤依偎在吴彦祖怀里,露出甜甜的微笑。

    到了大学,她虽然是宿舍里面最小的,但却被其余三人奉为大姐大,各种仰仗外加五体投地,可见她的人格魅力有多么巨大。大一新生大部分有一种报复性恋爱的疾病,这个名词是我从经济学里面的报复性消费衍生出来的,一群没有谈过恋爱或者不被允许谈恋爱的大一学生党忽然间来到了开放的大学,谈恋爱成为了不被禁止甚至支持鼓励的项目,受宠若惊的他们在短暂的懵逼之后转身陷入到恋爱风波,无法自拔。

    不求别的,只要是个异性就行。

    刺猬小姐对这种行为嗤之以鼻,她从来不缺追求她的男生,用张雨绮的话来说,“追她的人从这里排到了法国”,只要她想要谈恋爱,随时随地都可以谈,这年头,找个说得过去的男朋友比去宠物店挑一条金毛狗子都容易。

    不是不谈,时候未到。

    我承认她这话多少有点伤人,毕竟咱也是男生,被她这么一说感觉自己一文不值。但仔细想想,她这么说倒也没错,哪怕是没有她这么优秀的姑娘,找个像模像样的男朋友应该也不算是件难事。

    刺猬小姐对吃很在行,上可九天揽月饼,下可五洋捉鳖吃,凡事说得上名号的东西,你跟她讲,她大概率都吃过或者见识过。她曾经这么比喻爱情:“爱情这玩意,说白了就是快餐,打开快餐盒之前,你永远也不知道汉堡包里面夹的是肉还是屎。人们只关注于快餐的便捷,却忽略了快餐大部分不好吃且油腻的事实。在这个快餐横行的时代,我只想要一份小火慢炖的恋爱。”

    结果她运气不好,这么多年了一直没有遇到良人,也就一直单着。好在她对这种东西也不是很上头,用她的话来讲:“男朋友有什么好的?干嘛非要找这种生物,有几个朋友不就行了吗?朋友除了那方面没法满足以外,其他的什么不能做到,搞不好还做得比男朋友好。对我而言,朋友就好像是手机标配版,男朋友就像是手机Pro版,你会发现,男朋友除了内存大了一点屁用没有。再说了,我要那么大内存干嘛,留着装浆糊吗?”

    于是事情的结果就是,她们那个宿舍只有她一个人对恋爱毫无感觉,其余三个都是妥妥的恋爱脑。第一个姑娘喜欢上了一个同系的学长,哪哪都好,就是不想谈恋爱。刺猬小姐说她这是老太婆啃硬馒头,没事闲的。

    那姑娘是死活不肯放弃呀,每天尾随学长,走两步躲一下,搞得像刑侦剧里面的外国间谍一样。但是又从来不敢让学长发现,就那样小心翼翼又明目张胆的暗恋着。刺猬小姐质问她为什么不肯跟人家表明心意,那姑娘吞吞吐吐,好半天才憋出了几个字:“他不想谈恋爱,而且我觉得这样挺好的。“

    刺猬小姐不明白什么时候姑娘们变得这么没底气了,明明咱们才是该占据主导的一方。于是她大半夜爬过来跟我诉苦,那时候我还已经上床准备睡觉了,她一个电话打过来,像是拂晓的鸡鸣。在宿舍里打电话是很不好的习惯,尤其是和女生打电话的情况,你那些表面上看起来清心寡欲的室友会在第二天染上红眼病。

    于是我穿着单薄的睡衣,从床上依依不舍地爬下来,站到了八楼的天台上,一边听电话里那股京腔,一边独自在风中凌乱。

    “李展翼,你就告诉我人好端端的干嘛要暗恋啊,喜欢人大小伙子就去追呀。你看咱们BJ姑娘,要么就不谈,那但凡是遇到看对眼的,那必定是大胆表露爱意,也没见几个不成功的。”刺猬小姐口齿不清地说话,嘴里感觉始终有块肉在嚼。

    我勉勉强强听懂了她的话,想着人家大半夜的时候找我来煲电话粥也不容易,至少表明人家对我还是比较信任的不是?我就停顿片刻,耳旁依旧是她大口的咀嚼声。

    “其实,暗恋才是最好的选择。”

    “为什么这么说?”

    “暗恋是廉价的,我们不需要付出,就可以满足自己的私欲。这样划算的买卖,谁不喜欢呢?”

    她那边的咀嚼声消失了。

    她那边很安静,一点声音都没有,这让我一度以为是电话挂断了。

    “你说得对。”

    电话挂断了。

    我害怕她那边做傻事,半个小时打过去七十多个电话,平均每分钟打两个以上,一直打到了零点。

    她一个也没有接,全部显示对方正在通话中,最后电话里的小姐姐直接说对方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那是我最害怕的一个晚上,害怕她会想不开,尽管我知道她根本不会这么做,而且这也没有什么值得想不开的理由。她那时患有很严重的抑郁症,每天都要靠药物来维持,稍微一点点的刺激都会在她那里被无限放大,她就像是一个信号放大器,无数的负面信号从她那里进去,然后被放大无限倍再出来。

    后来她病情稍有好转,我们聊起那天她为什么不回我电话,她跟我解释说那天晚上手机开了免打扰,后来电话接太多直接没电关机了,第二天早上醒过来的时候才发现有七十多个未接来电。我从潜意识里判断她这只是在唬我,但我到现在都不知道,她那天到底经历了什么。

    没准人家真的只是困了想睡觉呢。

    但是她做了一件很牛逼的事情。那天之后,刺猬小姐也开始观察那个学长,发现对方虽然不想谈恋爱,但是对喜欢古风古文的姑娘没有抵抗力,她回到宿舍闭关修炼,一晚上写了一封八千字的文言文表白,让那个姑娘第二天亲手递给了学长。

    我甚至觉得没有人会看这种晦涩难懂的文章,像高中时候写文言文阅读一样,结果那个学长一字不落的看完了那篇浩瀚长文,从此真的开始主动追姑娘,两个人的感情迅速升温,没过多久就官宣了。

    她们寝室第二个姑娘是一个小透明,天生就有隐身的BUFF加持,放人堆里那是绝对找不出来的。好不容易谈了个男朋友,人家把她当备胎,弃之可惜,食而无味。小透明最开始以为对方只是太忙才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自己,暗地里一查才知道那男生同时有三个女朋友,根本就没空养她这个小号。小透明一副逆来顺受的性格,一个人躲宿舍里哭。

    出去啃完鱿鱼回来的刺猬小姐走到门前,听见屋里有极小声的哭泣,还以为是自己走错了门。三番确认无误之后,提着一袋子烤串就冲进去,像是例行检查的宿管大婶。

    看着小透明东风无力百花残的楚楚模样,豪爽仗义的刺猬小姐哪里受得了这气,把烤串往小透明怀里一丢,披上外套就冲到男生宿舍底下。用她那特有的京片子,对着那男生的宿舍一顿臭骂,双手叉腰,活脱脱一个菜市场骂街砍价的大妈。骂到最后,男生跑到楼下来,本来想对骂控制一下局势的,结果完全不是刺猬小姐的对手,骂的那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一直挨骂了半个多小时。

    最后那男生的事迹被全校传播,遗臭万年。男生亲自跑到小透明面前,九十度鞠躬道歉,态度极其陈恳,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男生受到了威胁。小透明看着眼前卑躬屈膝的男朋友,难得地有了些傲气,一句话也不说转头就走。

    自那之后,刺猬小姐成为了全校的风云人物,被她们系的男孩子称为“毒舌艳后”。

    刺猬小姐欣然接受。

    宿舍里的地位更是经过这一战后直接奠定,无可动摇。刺猬小姐后来把这些事迹写到了她的鸡汤类小说里,说男生大部分没有几个好东西,女孩子要学会自尊自爱,自强自立。

    刺猬小姐写完这本书的时候,兴奋地给我推荐这本书,让我帮忙做一个前言。我慢下心逐字逐句地看完了这本书,觉得自己一无是处。我估计读过这本书的女孩子可能会对男朋友这一物种彻底没了兴趣,换一种说法,刺猬小姐为减缓人口爆炸做出了重大的贡献。

    虽然并不是很喜欢她写的毒鸡汤,但是我还是耐住性子写完了前言,我感觉里面的每一句话都是扯淡。但刺猬小姐很满意,一字不改地当做前言,还说我是唯一懂她的男生,其他的那都是些什么牛马。

    我是个什么牛马。

    一番周折过后,鸡汤文总归是发表了,还做了纸质书。刺猬小姐拿到样书的那一天,一连发了十条说说,我从头翻到尾都是她的动态,她甚至已经提前想好了获奖致辞,感谢腾讯,感谢阿里巴巴,感谢亲人朋友,感谢父母......

    真牛逼。我无话可说。

    我原本以为她作为一个新手作家,第一本书不应该大卖,最多也就是一个小起伏。结果新书发布会那天,她那条队是最长的,一直排到了会场外面,旁边的一个新手作家看着她这么多人,眼红得像打了鸡血一样。那一天她一下子卖了两千本,各大平台的反映效果都很好。

    “李展翼,你说我是不是要出名了呀,我以前从来不知道我写小说这么厉害呢!”发布会结束之后,她把我拉到会场后面,两眼放光。

    我也没想到会有这么大的反响,疯狂拍她马屁:“是是是,你是真的牛逼,比牛都要牛逼。”

    “你是真TM不会说话。”

    “嘻嘻嘻。”

    后来刺猬小姐才知道,她爸买了上千本她的书,然后像送礼物一样给他公司里的每个员工发了一本,还要求他们熟练理解并掌握。平台上的那些好评也都是她爸花钱请的水军,十块一条好评,刷了得有上万条。刺猬小姐知道这件事之后,就说了三个字:“你TM。”

    我故意气她:“你说你也真是的,刷水军这种事情我最在行了,你怎么不跟你爸推荐一下我呢?”

    啪的一声,我的右脸被打肿。

    然后她发誓这辈子再也不写小说了,小爷我就此封笔,从此成为文坛上的一段佳话。

    她开心就好。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刺猬小姐经历种种挫折之后失去了对生活的热爱时,她居然找了个男朋友。她的室友都很好奇,像刺猬小姐这样接近无敌的女强人,还有什么样的男生能配得上他,小李子来她们都不觉得奇怪。我也觉得好奇,就怂恿小透明,让刺猬小姐把她男朋友拉出来遛一遛。

    小透明怯怯的去问了,刺猬小姐豪爽的答应了。

    吃饭那天,三个室友正襟危坐,平静的餐桌下,六条腿激动地直打颤。只见刺猬小姐搂着一个小男生的手臂,小鸟依人地靠在男生肩上。男生从头到尾脸都是通红的,不敢和刺猬小姐的室友说话,连握着杯子喝水都是小心翼翼的,仿佛自己在见家长。

    倒是刺猬小姐一脸熟络,使劲给男生夹菜,小小的碗里垒成了小山。三个室友的眼睛全程像探照灯一样对着男生扫描,结果发现那就是个文弱书生,家里不是很有钱,又有点内向。

    一顿饭吃得气氛怪怪的,但也算是圆满结束了。

    小透明第一时间跟我解说了战况,我只回了一句话:“一卦克一卦,那文弱书生就是她的卦。”小透明半知半解的“哦”了一声。

    没关系,以后你也会懂的。

    现在,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