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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不喜欢或许

    纯情这个东西,说出来是好听的,做起来是要命的。

    我很喜欢做那种测试题,就是给你几个看起来无关紧要的选项,然后最后告诉你一些对你性格、心理甚至能不能脱单的答案,虽然确实有点玄乎,直到今天我都不知道它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但是不得不说它确实搞得还挺准的。

    但是我有一个习惯,不知道是好是坏,就是喜欢让其他人做我做过的测试,然后看他们的结果是什么,对此我乐此不疲,尽管我潜意识里觉得这或许是窥探别人隐私的行为。

    这么说的话我倒是有些偷窥癖的潜在危险了。

    胡说,我这是光明正大的看好么!

    我上高中的时候,QQ小程序比较流行,其中就有一个叫趣测的小程序,我很久没有去玩了,不知道它现在还在不在,应该还是挺好的吧。那个时候学习压力很大,每天晚上十点放学,大部分人早早回家睡觉,少部分人在学校门口的小吃摊化悲愤为食欲。我并不喜欢吃东西,不仅是因为我对吃的不感兴趣,更主要的原因是我高中的时候很穷,根本就没钱去吃小吃摊。那个时候烤冷面要五块钱一碗,我硬是三过店铺而不买,因为实在拿不出钱。

    后来我想到了一个办法,每天晚上跟着针不戳先生,去搭他的小电驴。他总是我们班跑得最快的,每次十点钟下课铃一响,但凡你多在教室里停留一秒,他的座位就变得空空如也。所以我每次拼了命的跟着他跑,从四楼一直冲到北门门口,然后趁他还没有骑上车溜走的时候一屁股坐到后座上,冲着他傻笑。

    针不戳先生就是这种人,你来,他不阻止;你不来,他立马拍屁股走人,一秒都不会等你。

    或许就是喜欢他这样的性格,我才会和他玩这么久吧。

    因为我们不住一条街,他每次都把我送到十字路口,然后我从后面一跃而下,看着他踩着夜色消失在马路尽头。

    但我不会像小说里那样,在那里目视他远去,直至他完全消失在我的视线里。

    我那是转头就跑,用最快的速度往家里赶,以至于每次从学校到家只需要六分钟。我那时住在学校附近的一个出租楼里,那一片都是如出一辙的房间,一个卧室外加一个厨房,加起来不超过四十平。

    晚上是不太亮的,隔着好远才有一个昏黄的路灯。印象中,母亲每晚都在楼下等着,穿着她那件买了十多年的睡衣,坐在楼下的小马扎上扇着扇子。我隔着很远都能看见她,尽管有时候我并不能看清她的脸。

    我暗地里给自己立下一个规矩,无论在学校里多压抑多痛苦,走到门口之前一定要面带笑容,不能把痛苦传染给我妈。

    有一次我在学校莫名emo了,一整个晚自习没有说话,感觉做什么都是毫无意义的,脑子里想着各种孤独的歌,不受控制的循环播放,可能由于我歌单比较广,几乎每次都不会放重,所以换个角度想想我还挺喜欢这种状态的。

    已经忘了那天经历过什么了,或许什么都没经历,或许什么都经历了。只记得那天很不想回家,于是等到下课铃响的时候,所有人都在收拾东西准备回家,我一个人坐在角落里,故意不抬头去看他们,一声不吭地写字,就那样坐着,一直坐到教室里空无一人。

    一个人的感觉是很神奇的,它因人而异。有的人忍受不了这种过度的孤寂,会打心底里产生恐惧;我却很享受这样的过程,觉得这是一种短暂的灵魂放松,像《荷塘月色》里写的那样:“像今晚上,一个人在这苍茫的月下,什么都可以想,什么都可以不想,便觉是个自由的人。白天里一定要做的事,一定要说的话,现在都可不理。这是独处的妙处。”

    但我的内心并不算平静,我迫切需要做点什么来消耗我心里的负面情绪。虽然对我而言,睡一觉就可以解决所有的问题,但今晚并不短暂,我不愿一睡了之。

    灯熄灭了。

    我确实知道学校是十点半就断电的,但是那时我没有时间概念,一个连灵魂都放松的人,又有什么理由去注意时间的流逝呢?

    我摸着黑收拾好书包,走到教室外面的走廊上,黑灯瞎火的一片。

    整栋楼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我小时候很怕黑,觉得黑暗里总有一些东西在看着我,那个时候我喜欢侧卧,每当我睡不着的时候,就感觉身后有人靠着,只要我一转身就能看见对方那张干枯又恐怖的脸。每当这个时候,我都不敢转身,竭力让自己狂跳不止的心脏稳定下来,然后在恐惧中沉沉睡去。

    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就不怕黑了,所以在那个时候,当我身处黑暗之中,我只是觉得宁静,一种前所未有的宁静。但是站在那里不动是不可能的,我就在那空旷的学校里随便乱逛,尽可能地延长我在学校里的时间,本来是应该从东门回家的,我去了离家最远的南门,顺着孤寂的马路,陪着影子度过漫漫长夜。

    大约十一点半我才回到家门口,然后竭力地挤出一个笑容。

    因为我看见,母亲依旧坐在门口,坐在那个小马扎上,手里拿着扇子,冻得快发抖。那时的湖北气温已经转凉,更何况那是半夜,说是低于零度毫不过分。

    她问我为什么这么晚才回来,但是语气里没有一点怪罪的意思。我随口变了个谎话,说我在学校做黑板报耽误了点时间。她没吭声,只让我赶紧上去洗澡睡觉。我麻溜的爬到楼上,不知道自己是如何一步步完成那些琐碎的工作的,回过神来时已经躺到了床上大脑放空,麻木的等待第二天。

    “我刚刚是骗你的,我只是不想这么早回来。”

    “我知道的。你什么想法我还不清楚吗。”

    我是个情感很奇怪的人,明明她什么也没说,我的眼泪却已经忍不住了。我也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也不知道母亲有没有哭。

    那天晚上我是哭累了才睡着的。

    后来我换了种方式,不再那么晚回家,而是像针不戳先生一样最早到家,然后在睡觉前的间隙,去趣测做几个小测试。

    有一次我做到了一个测试,题目是“你的孤独成瘾指数有多高”,最后给我的答复是:假装狂欢,孤独成瘾。

    我尚且记得它是这么说的:“外向的孤独患者,说的就是你。你是周围人眼里的小太阳,总是以积极进取、阳光向上的形象示人,你人缘很好,从来不缺朋友,而且总是一副开心快乐的样子,所以几乎没有人发现你的孤独。你孤独成患,却又无人理解,只剩下内心在不断拉扯,可以说是表面笑靥如花,实则孤独成瘾。”

    那个答复当时真的震惊到了我,我不相信它真的可以说得那么准。

    于是我把这个测试分享给了另一个班上公认的开心果,让他去做一下这个测试。

    他高高兴兴地去做了测试。

    结果答复和我的是一样的。

    大爷的,果然这种东西是骗人的,它只是刚好碰上了和答案相似的我,这才让它得逞了片刻。

    我从此以后再也不信这种东西,好几个月都没有再点开过趣测,任由它在收藏夹里吃灰。

    有一次开心果跑过来跟我说:“李展翼,你知不知道学校的科技楼那边有什么很有意思的东西啊?”

    “我不知道欸。”

    听罢,他拉起我就往科技楼那边跑,中途连气都不带喘一下的。那是刚好是体育课,解散之后就各奔东西,小部分人在操场上挥洒汗水,大部分人在教室里挥洒笔墨,还有极少数人在学校里挥洒仅剩不多的脑细胞。

    比如开心果,他拉着我跑到科技楼。说是科技楼,其实就是个满足教室里满足不了的需求的地方,无非是些廉价的实验室。据说科技楼的楼顶有一个射电望远镜,但是从我来到这里的第一天,一直到我离开这里的最后一天,那个射电望远镜都没有露出来过。科技楼的旁边是学校的报告厅,两者挨得很近,中间用一个小广场隔开,两栋楼之间还连接了两条连廊,采用那种老式的螺旋楼梯,满是灰尘,灯座上没有一个灯泡,仿佛被废置了好多年。两栋楼的后面是一大片密不透风的树林,连白天也是幽暗的,倒是便宜了那些谈恋爱的小情侣了。

    他把我带到靠里面的连廊二层,只见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摆放着一张破破烂烂的书桌,还有一个小凳子。那些东西都已经很旧了,呈现出岁月的痕迹。唯一新的就是书桌抽屉里面的一张纸。

    我刚想把纸拿出来瞅瞅,开心果一把拦住了我:“不要看那张纸。”

    “为什么?”

    “我打赌这里会有人来,如果有人来到这里,如果那个人看到这张纸,如果她还是个女生......”开心果此时的表情看起来就像一个色狼。

    我自认见过无数想要猥琐而又不失礼貌地找女朋友的,但像他这么猥琐的还是头一个。我愿称之为猥琐流谈恋爱。

    他居然企图靠一张纸来交友?!

    还要交女朋友?!

    做梦去吧,梦里什么都有。

    他不相信,固执地把纸放在了那里,每天有空都去看一看,看看那张纸上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内容,比如某些姑娘写的清丽隽秀的字体。

    我跟他打赌,说他不可能只凭一张纸就能找到女朋友。他不服气,叫嚣着如果我找到了怎么办。我也叫嚣着跟他说,如果你只用一张纸就找到了女朋友,那么我用我三年桃花换你们俩长长久久。

    开心果觉得这赌注太扯淡了,到时候能不能兑现都是个问题。我说我不管,就赌这个,别的我也没有了。他想想觉得也是,那时的我确实什么也没有,只有一大堆的烂桃花。

    然后我们就拉钩盖章了。

    时间过得很快,不知不觉就入冬了。那个冬天很冷,学校落了好大的雪,视线里满是雪白的轮廓,教学楼那些原本尖锐的线条都被厚厚的雪柔化掉了。开心果很怕冷,他裹着厚厚的羽绒服,远远看去像一根竖立的法棍。

    他依旧有空就去看一下那张纸条。

    只不过空好像越来越少了。

    但是他很幸运,在冬天的尾巴等到了纸的回音。有个姑娘看见了那张纸,然后写了两个字:“有病。”

    我甚至都觉得写字的那人可能都不是个姑娘,开心果却一脸笃定,说对方绝对是个女孩子,自己的目标马上就要实现了。然后用他那尚未开发完全的大脑跟我逐字逐字地分析:“你看,这是一个标准的动宾短语,而动宾短语的特点是支配关系用语序而不用虚词表示,这说明什么?这说明她不想跟我玩虚的。这叫明贬暗褒,一看你就不懂。”

    我给了他一个白眼,转身就走。

    看见开心果的颜值了没?帅不?恋爱脑换的。

    但凡他把自己在语文上出类拔萃的天赋分出一点在恋爱上,他也不至于变成这样。我不用照镜子就知道我那个时候看他的眼神又多么无语。

    他是真有病。

    开心果曾经问我如何才能追到女生,我跟他说只需要九个字。

    “哪九个?”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天。”

    “没有碧莲?”

    “不要碧莲。”

    他幡然醒悟,并瞬间实战运用。这一点连我都自愧不如,如果说我是社交牛逼症的话,他那是妥妥的社交恐怖症。

    开心果要和对方面基。他在纸条上写了一句话:“有时间吗,我们来见面吧。就约在这周六晚上九点钟,高三西侧连廊四楼,不见不散。”

    他甚至连对方叫什么,长什么样都不知道,两个人如何才算面基?但他毫不畏惧,跟我讲起了玄学:“既然她能看见我的纸条,并在上面写下了字,这就代表我们俩是有缘分的。既然有缘分,那到时候即便两个人从未见过面,彼此之间也是能认出来的。如果我们到时候没有见到面,这就代表我们缘分尽了。”

    随你便吧,我只在乎我的烂桃花还在不在。

    周六晚上,热爱学习的开心果连笔都没有拿起来过,托着腮发呆。不只是他,知道这件事的人都没有在学习,手里拿着笔,眼神空洞地望着黑板上面的时钟。

    我是个大嘴巴,忍不住就把事情说出去了,然后群众效应就无法遏制地展开了

    ,等到周六的时候,差不多全班的人都知道这件事了。

    铃声一响,班上超过一半的人蜂拥而起,搞得好像不是开心果去赴约重要,而是他们去吃瓜更重要。我预料到对方班上估计也会来很多吃瓜的人,于是我早早地跑到五楼,那是一个绝佳的观影地点,灯光角度都很好,能完美的看清整个局势,还不会有被发现的嫌疑。

    阿南是被我强行软磨硬泡求过来的,她本人对这种事情毫无兴趣,每天都只是学习,不爱社交,唯一的兴趣爱好是看柯南。我想着她一个人在教室里太无趣了,就把她也带过来了。

    阿南跟我并排站着,倚在五楼的墙上,像两道剪影。

    四楼,开心果独自一人站在寒风中,四周是匆匆下楼跑向操场夜跑的学生。那天晚上气温首次跌到零度以下,他冻得嘴唇发紫,裹着厚厚的羽绒服,远远望去像一根竖立的法棍。

    我环顾四周,发现有很多像我一样的吃瓜群众,但是女主角始终没有出现。开心果就那样站在那里,一直站到上课铃响。

    尽管只有十五分钟的时间,对他而言或许是十五年。

    吃瓜的人觉得无趣,陆陆续续的散去了。阿南站在我旁边,罕见的问了我一个和爱情相关的问题:“你说,一个人那么纯情,明明毫无胜算,却还要傻傻的站在那里。值得吗?”

    “值得。但是,纯情这个东西,说出来是好听的,做起来是要命的。”

    阿南是很聪明的,我相信她一定能理解的。

    开心果回去之后,再也没有说话,像是一座翻涌沸腾的火山遇上了百年难遇的冰河时代,火山口被厚厚的冰雪所覆盖,变成了一座死火山。

    他再也没有去过科技楼,我却还常去,因为我在那里再一次感受到了那种宁静感,一种前所未有的宁静。我管那个地方叫秘密基地,就像笑猫在翠湖公园的秘密山洞一样,没事的时候就会去那个地方走走。

    那张书桌已经消失不见了,那张充满传奇色彩的纸也不知所踪。不知道是谁把它拿走了,但是,就算你要拿走纸,也没必要把整张桌子都搬走吧?

    毕业之后,开心果是最早离开湖北的,他不愿在这座伤心的城市继续生活。高铁上,我和他聊天,我跟他打趣道:“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或许那个姑娘当时确实也来了,只不过你们没有认出彼此?”

    他回了六个字:“我不喜欢或许。”

    然后他的头像变成了灰色,从此失去了色彩。再到后来,那个账号消失了,依我来看,开心果不会随便删人,他大概率是把那个账号注销了。我再也没有他的联系方式,他在我的脑海里越来越淡,变成了一道剪影。

    或许这就是或许惹的祸吧。

    高中时候的英语老师说过一句话:“用if虚拟语气在作文里很加分,但是请记住,不要在现实中用虚拟语气,过去的事情我们都没法挽回。”

    我也讨厌或许了。

    我忽然想起那时开心果的测试为什么是那个答案了。并不是答案只有一个,而是他跟我一样,假装狂欢,孤独成瘾。

    后来我从别人口中得知,他去了遥远的哈尔滨。

    他在我脑海里的样子一瞬间清晰了。冬天裹着厚厚的羽绒服,远远望去像一根竖立的法棍。

    我不唱声嘶力竭的情歌

    不表示没有心碎的时刻

    我不曾摊开伤口任宰割

    愈合就无人晓得

    我内心挫折

    活像个孤独患者自我拉扯

    外向的孤独患者有何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