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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网瘾少女

    没什么可抱怨的,就像很多时候你突然明白的道理,都有伏笔。

    这是网瘾少女给我发的最后一句话。应该是在网上随便找的吧,这么富有诗意的话她想不出来。

    又或者说我对她一无所知,我不知道她的名字,不知道她的长相,不知道她的兴趣爱好,只知道她是个18岁的小屁孩。

    好像那个时候我比她还小呢,不知不觉中就到了已经可以叫她小屁孩的年龄了。

    说完那句话之后,她的头像永远变成了灰色,生死未卜,我一直保留着那条消息,把QQ的聊天消息漫游开到最大,最后甚至还截了屏。

    仿佛用尽全力就可以把她留下来。

    后来换了个手机,截屏没有备份,消息漫游也到期了,网瘾少女彻底的从我的世界里消失了。她就像人生中随处可见的小草,你在疾驰的公路边淡淡瞥她一眼,而后片刻忘得一干二净。

    高中是一个渴望心灵慰藉的时间段,与其说是渴望心灵慰藉,倒不如说是满腔的情绪无处发泄。有些话,在熟人是说不出来的,于是我们爱上了线上聊天,在陌生人那里和盘托出,因为都知道没有相遇的可能。

    就算相遇了,谁又会相认呢?

    我那个时候闲得无聊,就喜欢用微信的摇一摇,那东西现在估计狗都不用,但是在当时却是还是挺好玩的,随机选择一位幸运观众,肆无忌惮地发一些不明所以的话,大部分都不会理我,就算有理我的也会骂我白痴。

    就在我以为社会险恶,人间冰冷的时候,有个人回复我的消息了。

    那个人就是网瘾少女。

    我现在每每回忆起那时候给她发的话时,脸还总会红一阵子,我当时摇到了她,她的头像是一束香水百合,名字就叫网瘾少女。

    那个时候我觉得起这种名字的都不是好女孩,一股子社会小流氓的名字,但是只有这种人才会愿意和我聊天,在她之前,我也尝试过给很多人发过消息,那些名字起的比较文艺的都没有理我,反观那些叫什么“无情哈拉少”,“想你的夜”之类的总是很快就回复我了,虽然聊的话题大部分都不雅观。

    后来我也学明白了,跟网友聊天就别指望聊正常内容,直接从社恐变成社牛,然后他说什么你就往下面接就行了,反正你的目的也不是聊天内容,你只是缺一个能倾听你说话的人。

    把话说回来。那个时候我摇到了她,然后发了条消息:“你是GG还是MM?”

    我聊天框都还没出来,她秒回:“你这不是屁话吗,老娘名字写的网瘾少女这么清楚,你说是男是女?”

    我那个时候虽然自认阅人无数,但像她这样开口就骂的还真不多见,可能我当时比较有警惕意识吧,然后不甘示弱的回了句:“就算你名字叫网瘾少女,你也不一定是少女啊,连有没有网瘾都不清楚,要照你这么说的话,我还叫村口刘大爷呢。”

    “你大爷的。”

    她居然真的相信我是他大爷了,果然还是少女啊。

    我在屏幕这边笑得合不拢嘴,哎呦,年纪轻轻就当了大爷。

    结果网瘾少女不按常理出牌,她直接回了句:“打游戏吗?”

    “好啊。”

    然后我们从白天打到黑夜,一直打到我防沉迷系统到时间。她没有防沉迷,我因此断定她是成年人,觉得江湖险恶,还是不要尽早找成年人玩耍比较好。但是不可否认她打游戏是真的很在行,几乎每一把都是她带我躺,我只需要跟在她屁股后面猥琐躲藏就可以了,剩下的部分她一个人就能解决。

    看来她确实是个网瘾同志,但绝对不是少女。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她成年了,对于我来说,超过十八岁的都不算年轻了。我现在的年龄都可以称之为更年期了。

    那天我打了快有七个小时,实在扛不住了,把手机丢在一边埋头就睡,他丫的家庭作业什么的都是明天的事了,此刻的我只想要睡觉。

    她突然说了一句:“能不能陪我聊一会天?”

    我犹豫了好久,终于还是没忍住,发了句话:“你大爷的倒是说你要聊什么呀?!”

    在我发出去的那一瞬间,网瘾少女把自己的话撤回了,然后发了个问号。

    然后我们开始聊天,我发现和她聊天很舒服,但这并不是一件好事,许久之前刺猬小姐告诉我,如果你觉得和一个人聊天很舒服,那么代表这个人无论是智商还是情商都碾压你。

    管它碾不碾压呢,舒服不就行了。

    我住在顺义区六环外面的一个老旧住宅区里面,我们家只有二十平左右,两张床占据了三分之一,木质碗柜上放着一台零几年的老电视机,两座木衣柜塞满了衣物和被褥,一个从垃圾堆捡回来的玻璃方桌成为了杂物柜和餐桌,稍微值钱点的就只有一台小天鹅半自动双桶洗衣机,以及一台不知道什么牌子的双层冰箱。

    虽然很简陋,但是好歹便宜啊,一个月才要六百,估计是我们那一圈最便宜的了。我们家类似处于一个四合院的大院里,而我们家只是其中最不起眼第一个小厢房,我没有具体算过那四合院里总共有多少间房子,保守估计得有八户吧。租房子的大部分是是来去匆匆的快递小哥和不修边幅的工人大哥,他们大部分时间都没有影子,只是偶尔能在院外的空地上瞥见他们坐着马扎抬头抽烟的模样。

    我是从小学开始就住在那间屋子里的,从不到一米的小屁孩,长到快一米九的瘦削少年,喜怒哀乐都留存在那间屋子里,化为了泡影。

    第一次听网课是很新鲜的,老师坐在屏幕那边滔滔不绝,我坐在屏幕这边胡想联翩,然而这种放松感没过多久就变成了无聊感,相信大部分学生都体会过这种感觉,在游戏玩累之后,在看剧看到眼睛痛之后,在小说看完一本又一本之后,在熬夜不知道干什么之后,我们已经不会获取精神食粮,转向无止境的精神内耗。

    我承认那段时间我没有好好学习,这要感谢手机的分屏功能,你只需要让网课在后台保持运行就可以了,反正屏幕那边无法看到你是在躺着还是睡着。

    然而我并没有内耗,我的精神状态事实上一直不错,因为我每天都在和网瘾少女聊天。她难得的放弃了游戏,每天一有空就和我聊天,打字打累了就互发表情包斗图,最开始确实没有聊什么内容,到了后来,我们开始聊价值观,聊爱情观,甚至上升到心理学和哲学。网瘾少女在这方面确实很会,我从未想过一个十八岁的少女居然对弗洛伊德和荣格情有独钟,而且会跟我辩解拓扑心理学和行为主义心理学的局限性,她在那边疯狂的打字,聊天框全部都是她的白条,一个绿条都看不见。

    我从她那里学到了好多。我很感谢她。

    有一次我们聊嗨了,我问她我们俩认识这么久,你给我的备注是什么,网瘾少女反问我给她的备注是什么。

    从某种方面来说我确实是个直男,因为无论是谁,我给他的备注一定是本名,如果不知道本名的话就干脆不加备注,他爱叫什么就叫什么,但是这样也会有一个坏处,就是一旦对方改了名字,换了头像,你很可能会认不出来。我曾经打开QQ好友列表,看着里面眼花缭乱的名字,脑海里却没有半分对方的印象,我又不喜欢再去问对方说什么,所以这样的结局大部分就是我把他删了。

    所以如果你发现我成为了你的单向好友,请不要难过,有可能我只是忘记了你叫什么,并不是讨厌你。

    网瘾少女从未告诉我她的名字,因此她自然也就一直叫网瘾少女了,好在这个名字她用了很久,头像虽然老时不时的换,从皮卡丘到灰原哀,但我始终还是能把她认出来。

    她知道后发来一连串的哈哈哈哈哈,然后说给我的备注是第181秒。

    我那时并不知道这个备注是什么意思,发了个问号。

    网瘾少女把话题撇开,她很擅长撇开话题,一如她很擅长聊天。

    我本以为我们的故事会这么美好下去,毕竟我们有一个美好的开始。

    但是美好的开始不代表美好的结尾,一直都是。

    高中的尾巴,网瘾少女在半夜突然发来好多话:“第181秒,我不能再对你抱有幻想了,我们就此断绝联系吧。”

    “第181秒,我好舍不得你,但是我的身体已经扛不住了,你知道吗?我患了白血病,每天都在接受化疗,我的头发都掉光了。”

    “第181秒,医生说我活不过半年了,但是和你的这一段时间,我已经活了两年了呢。”

    “第181秒,你知道为什么我给你取这个名字吗?因为我喜欢你,喜欢你不是三分钟热度。但我不希望你能等我,我其实今年才18,我猜你也和我差不多大吧。”

    “第181秒,我马上就要走了,你不要想我,忘掉我,去找一个很好很好的姑娘吧,你这么优秀,我都想不出要多好的姑娘才能配得上你。”

    “第181秒,我好累,但是和你在一起的这段时间,我真的很开心。没什么可抱怨的,就像很多时候你突然明白的道理,都有伏笔。”

    从此她的头像就变成了灰色,再也没有亮过。

    可她永远也不知道,我给她的备注并不是网瘾少女,而是“不是空谷”。

    因为没有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