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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文科生的爱情

    “文科生会有爱情吗?”

    “会的,而且文科生的爱情,绝对够轰轰烈烈。”

    “那玩段子的文科生会有爱情吗?”

    “我不清楚,至少你这样的肯定没戏。”

    李想是一个文科生,同时也是一个骨灰级段子手。他的父母是真的很会起名字,起了个理想,于是李想完美的继承了他父母对他的寄托和期望,成为了一个不折不扣的理想主义者。

    有多理想呢?说一个很普通的例子吧。我们学校习惯每周考试,一周三考,一月一大考,听起来有点草菅人命的味道,但是人的承受能力是不可想象的,再高压的环境我们也熬过来了。大考的时候要调整教室桌椅,多余的桌子全部都要搬到外面去,侥幸留下来的会在桌面左上角贴上号码,到时候方便考生辨认座位。

    那时我们尚未按小科分班,李想和我是一个班,他去了楼上的教室考试,而楼上一般都是文科专业的。他学习很好,写完还剩半个小时,他本来打算睡觉的,不过那个监考老师有点不近人情,几次都把他从朦胧中叫醒。到最后李想实在烦了,就开始在桌面上乱涂乱画,签字笔不好在光滑的桌面上留下痕迹,于是李想瞅准了左上角的那一小片绿洲,深思熟虑一番之后写下了一小段留言。

    “这里是帅哥哦!”

    然后在下面写下了自己的QQ号码。

    考完回来之后他兴奋地跟我讲了这件事,我翻了个白眼,说他这都已经不算是社交牛逼症了,叫社交恐怖症。

    他忘性很大,如果不是特别在意的事情不到半天就会忘得一干二净,比如班级要收学杂费或者班费,他永远是最后交的那几个,不是他不想交,是因为他老是忘掉,他家里不是很有钱,他在学校也就只有一张饭卡,随身不带零钱,每次出教室之前还记得清清楚楚,一到家就忘得一塌糊涂。更不必说借别人什么东西,小橡皮,笔,尺子之类的,他可以忘一个星期,等到最后你无可奈何去找他要的时候,他总会愣一下,然后一脸歉意地把东西还给你。

    不熟悉的人会觉得很不舒服,熟悉他的人也就放任不管,因为我们都知道,他人品确实没话说。

    考试结束之后,两周之内风平浪静,就连我甚至都忘掉了这件事,其实没人加他QQ才是正常的,正常人谁会无缘无故加一个陌生帅哥的QQ啊?而且还自己说自己是帅哥,那大概率是一个普信男。

    然后两周之后,他的QQ里跑出来一大堆不正常的人,全部都是通过QQ号查找渠道加他好友的。李想最开始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觉得自己在学校里走红的机会终于来了,他一口气加了将近二十个好友。

    结果那些人添加成功的第一句话不是你好,而是发照片。

    李想并不喜欢拍照,无论是别人拍还是自拍,他都不喜欢待在镜头底下,所以从小到大他几乎没有多少照片,最近的一张照片还是他在初中的证件照,奇丑无比,面部比例可以说和本人毫不相关,我觉得我自己都已经算是不上镜了,没想到李想比我还不上镜。

    别人要照片,作为老好人的李想自然不会拒绝,而且他自己也很想在外人面前秀一把,于是找上我,一把大白兔呼啦啦丢我桌子上。

    “李展翼,帮我拍照。”

    “现在?”

    “现在。”

    随后他从兜里掏出来他的荣耀。说明一下,我们学校是不允许带手机到学校里的,事实上除了一些管理很差劲的三流学校或者有特别要求的私立学校,我想绝大多数的学校都不会允许学生带手机到学校里面的。

    就在教室里,就在那样一个极显眼的地方,李想从兜里掏出来他的荣耀,大方的递给我。被同学看到是没什么的,他们最多只是会发出阵阵惊叹;但是被老师发现就是一个悲惨的结局,我们的年级主任很喜欢到处乱逛,一旦被他发现,咱们就只能毕业再和手机说再见了。

    我四下环顾,然后答应了。

    因为我胆子也很大。

    下午有一节体育课,众所周知,高中的体育课其实形同虚设,只是一个让学生有机会放松的借口,我带着李想,两个人在解散之后偷溜到了秘密花园,我一直觉得这里有一股中世纪花园的凋零感,光影也很不错,最重要的是没有人。

    我自认为我拍照技术还是可以的,凭借着我尚且出众的摄影,李想拥有了他人生中第一套写真,由一个不会摄影的摄影师制作完成。

    然后我们听到有姑娘聊天的声音,说话声音很小,但在这静谧的地方,一点点声音都会很清晰。那时我和李想在二楼,而声音是在一楼发出的,我们俩躲在螺旋楼梯旁边,把头悄悄的探出去往下面瞅。

    不是老师。

    是两个姑娘,而且是两个拿着手机拍照的姑娘。

    我小声的跟李想说:“我们俩已经拍完了,就这样悄悄地走吧。”

    李想点了点头,然后踩到了一根树枝。

    以前看恐怖电影的时候,主人公被杀人魔或者丧尸幽灵什么的四处追,本来躲的好好的,主人公一定要做些什么发出点声响,然后让对方察觉到自己的位置,一脸狞笑着走过来。每当这个时候我都会在屏幕这边嘲笑主人公的离奇智商。直到今天我遇到了现实中的李想。我瞬间觉得电影还得是电影,主人公之所以能成为主人公,他和普通人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差别的。

    不出意料的,那两个姑娘发现了我们,或者说是他。因为我躲的很快,在他发出声音的那一刹那就躲到了围墙后面,躲闪不及的李想站在空气中,仿佛使四周的空气都要凝固了。

    意料之外的,我瞥见拿手机的姑娘一瞬间把手机揣进兜里,快到出现残影。但是她演技不太好,一脸的委屈,居然莫名的可爱。

    李想就站在那里,和对方对峙了几秒钟。我觉得再不出来救场李想估计连怎么走路都不知道了,况且他现在是二对一的劣势,需要我出来帮他稳定局势。

    结果我还没出来,李想朝着下面的姑娘喊了一句:“你也是来拍照的?”

    那姑娘很明显地愣了一下,然后回了个嗯。

    我看危机已经解除,拽着李想就往下面走,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秘密花园。离开之前我朝身后望了一眼,那姑娘长得很清冷,一种清新脱俗的清冷。

    “那姑娘还挺好看的。好想认识她。”

    “好家伙,你觉得你还有机会遇到人家吗?”

    “你别不信,我就是这样一个人,凡是理想,皆可成真。”

    那天晚上,在那二十个好友之中,其中有一个在看过他的照片之后,发了句:“是你?!”

    李想回敬了一个问号。

    对方不慌不忙地发过来秘密花园的照片,在杂乱荒芜的中世纪花园中,一位长相清冷的女子静静靠在墙边,美得与背景格格不入,美得清新脱俗。

    李想发过去一连串的“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从此彻底沦陷。

    第二天刚到学校,李想就找到我,跟我说了昨天晚上的事情。我表现的很惊讶,倒不是因为李想遇到的这件是有多离谱,而是因为李想居然可以这么早就来学校。学校六点五十开始晨读,李想永远都是踩着四十九的尾巴进入教室的,他跟我说,多来学校待一分钟都是对床的不尊重。

    我一般都是六点十分左右到学校,有时候也不是因为多想学习,那是一种自由的感觉,整间教室,整条楼道,甚至整栋教学楼都只有你一人,阳光都懒得起这么早,而你,是见证阳光从东边升起的唯一一人。

    结果那天李想比我来的还早,他说自己昨天晚上聊完天睡不着,一整晚没有睡,在家里躺着也是躺着,然后差不多五点半就来了。我看他一脸浓重的熊猫眼,像被人狠狠的打过。李想再次掏出他的荣耀,给我看他们俩的聊天记录。

    我盯着那张照片若有所思,随后一道闪电瞬间劈向了我,脑袋轰的炸开。那姑娘是分科考试年级第五,妥妥的高冷美女学霸。据说那姑娘军训回来之后就上了表白墙,一群老色批在动态底下讨论这姑娘到底是何方神圣,结果让咱给碰上了。

    李想听完姑娘的辉煌战绩之后不为所动,并大胆表示道:“这有什么,有一句话这么说的,人世间所有的邂逅,都是久别重逢。你看我们能跟人家邂逅过,光这一点我们就已经干掉了千千万万万个竞争者了。”

    呵,真不知道他哪里来的自信。

    后来一周时间,我都没有在课间看到过李想,他总是一下课就溜没影了。我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但我知道他这么做一定是和学霸姑娘有关。李想是一个大嘴巴,肚子里但凡有点事他都要说出来,不说出来他难受。所以我也不着急,就等着他过来告诉我。

    果不其然,一周之后,李想主动找上门来了,真是说曹操李想到,他甚至都没来得及喝上一口水,一方面可见这几件事他已经憋不住了,另一方面足以体现我在他心目中的地位还是很重要的,至少有事第一个就来跟我讲,虽然不知道是好是坏,但是能跟我讲这一点就已经弥足珍贵了。

    “李展翼,我知道那姑娘要选什么科了!”

    “那又怎样?”

    “我可以和她去一个班了!”

    “那又怎样?”

    “这样我就有机会和她做同桌,然后日久生情......”

    “那又怎样?”

    “你信不信我捶死你呀混蛋。”

    “那又怎样?”

    事实证明,他没有捶我,因为他打不过我。

    但是他说话间眼里闪烁过的星星,还是深深地刺痛了我。其实每个人都会有这样一种感觉吧,一个和你很要好的朋友,突然因为恋爱没空搭理你,你会在祝福的同时有一种深深的挫败感,就感觉自己辛辛苦苦经营的友情就这么输给了转瞬即逝的爱情,而那种相当于被抛弃的感觉真的很让人难受。

    那么如何解决这种问题呢?其实很简单,你也去找一个不就行了?

    然后他真的选了和学霸姑娘一样的科目,尽管他的文科一塌糊涂。

    学霸姑娘是妥妥的文科大佬,世界历史几千年,你随便说出一个历史人物,她能滚瓜烂熟的把那个人的生平经历全部讲出来,甚至可以说出他在某个阶段做某件事的理由和想法。

    李想分科之前是物理大神,就没有他解不出来的物理题,当老师们得知他去了文科班的时候,恨不得组成一个劝说团来让李想弃暗投明,改邪归正。但他们不知道,李想的倔脾气使出了名的,如果他确定了某个目标,那边一定会不顾一切的得到它,听起来有一点病娇的味道,但是我可以保证,他还是有分寸的。

    心之所向,素履以往。

    他在分科前压根就没想过要选文科,所以那些历史,地理,政治课他几乎都是睡过去的,但这依旧不能阻挡他以绝对优势进入到文科实验班。

    然而,等到他真的进了文科班之后,他才发现文科班的水实在是太深了。他从进班之后就常年垫底,就多也就只是翻个几名上下的小浪花,大部分时间还是在社会最底层摸爬滚打。

    而学霸姑娘是如鱼得水,稳坐文科第一的位置,甚至到了少考一科分数都比李想高的程度。

    但是她从来没有嘲笑过李想。

    因为她都没有跟李想说过话,最简单的交集也就只是收个作业什么的,除此之外,两个人完全没有了交集,像是两条笔直的平行线,还在朝着远离对方的方向渐行渐远。

    后来他们班班主任实在看不下去了,在班里大兴改革,组成互帮互助小组,李想因此终于完成了他分班前的第二步:和学霸姑娘组成了同桌。

    学霸姑娘没有像小说里那样画上什么三八线,没有乱七八糟的暧昧情节,她只是每天像完成任务一样把自己的笔记递给李想,然后让他自己慢慢领悟,不懂的她才会讲一下子,基本上就是处于放养的状态。

    这一天,学霸姑娘照例准备把笔记递给李想,给之前出于好奇翻了翻自己以前的笔记,发现里面每一页都加了一张小纸条,上面是一句话文案。

    “路过我们生命的每个人,都参与了我们,并最终构成了我们本身。”

    “星星发亮是为了让每一个人有一天都能找到属于自己的星星。”

    “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

    “月亮是我疲惫生活中唯一的英雄梦想。”

    “那热烈的爱是不可抑制的渴望。”

    “光终会撒在你身上,你也会灿烂一场。”

    .......

    学霸姑娘什么也没说,她在一个安静的午后,把那些纸条小心翼翼地收集好,然后原封不动地转交给了我。

    “为什么想着会给我?”

    “有些事情,我说不出口的。”

    我把那些纸条小心翼翼地收集好,放到了一个谁也找不到的角落,很用心的照看着,每张纸都平平整整,没有一丝褶皱。

    李想同样什么也没说,他开始暗地里使劲了。事实证明,对一个有着极高学习天赋的人,无论过去他多么差,只要他想搞,就一定可以搞上来。

    我再次见到李想的时候,他已经是仅次于学霸姑娘的文科大佬了,只是我再也找不到原来那个嬉皮笑脸的李想了,过去那个在秘密花园里冲着女孩子大叫的李想,那个为了学霸姑娘义无反顾选择文科的李想,那个倔到整个高一年级垫底也不肯转班的李想,我找不到了。

    李想高考发挥超常,去了北大;而原本是北大候选人的学霸姑娘,却独自一人去了云南,一个距离BJ2600公里的地方。毕业那天晚上,班上组织散伙饭,我没有去。然后学霸姑娘破天荒地给我发消息,说自己也没有去。

    那天我们聊了好久,把所有的故事一口气讲完。

    二统的时候学霸姑娘跟李想表了白,结果李想只是笑了一下,淡淡地说道:“为什么要在夏天做秋天做的事情呢?”

    学霸姑娘哭得很伤心,问他之前写的那些句子难道不是喜欢她吗?为什么现在要说这种话。

    李想的表情很平淡,但我很难想象,他当时是如何笑着说玩那些话的:“我确实喜欢过你,从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喜欢你,但是后来我才知道,我喜欢的不是你,而是你那种清新脱俗的清冷气质。你是否还记得我给你写的那些文案,如果你把它们按时间顺序排列,然后通过阶梯式藏字的方法就会发现,我跟你表过白的,但是你没有回应。我已经等了你两年了,我累了,或许我们只适合邂逅,不适合久别重逢。”

    我把那些纸片小心翼翼地拿出来,每张纸都平平整整,没有一丝褶皱。

    然后我按照李想所说的方法找到了那句话。

    路星夏我爱你。

    我把这些纸条,原封不动地还给了她,她哭得稀里哗啦。

    所以我没有告诉她,李想去BJ之前,我在高铁站送他,他给我一句话:“政治老师说过,其实吧,有些选项,他没有错,只是不合适。”

    然后他把行李箱往地下一丢,哐当就把我抱住,泪水四溢;“去特么的不合适,老子好想路星夏啊,老子想娶她啊!李展翼你给我告诉她,她绝对不要谈恋爱,老子一定要提前毕业考研到云南娶她!”

    所以,没什么大不了的,段子手文科生也照样会有爱情,而且爱得轰轰烈烈,死去活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