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迷 » 女频频道 » 炫赫门 » 第二十三章 前尘 养马

第二十三章 前尘 养马

    自那日在马厩里见了肖将军送的狮子骢,景琪便兴奋不已。虽然那青白色的骏马一副睥睨天下之态,仰起脖子,拧着缰绳甩着尾,谁也不给骑,可景琪有的是耐心,只要能挤出时间,必定要跑去马厩亲自喂养。

    若自己去不了,也会吩咐专人前去照料,并且会细细嘱咐:要把饲料铡得细些,马儿才会养得肥壮;马儿早上饮水要少,午间可以多饮一点,到了晚上,因为要过夜,要让它尽量饮水,每次饮完水后,还要让它小跑一阵,出汗消水。许是在府中养过猴子的缘故,养动物的各中细节,考虑得可以说是面面俱到,连马监专业养马的小厮听了都止不住连连点头。

    一日,尚学宫中。她正专注地捧着一本书,看得似是入了神,连身侧何时出现了两个人都没发现,直到一人忍不住出了声,“吆~这是什么?”另一人附和道,“像是《齐民要术》”,她突然被吓了一大跳,慌忙收了书,仓促地压在了一本《尚书》之下,才惊魂甫定地抬了头。

    来人正是陪读了储君殿下已半年有余的夏侯竞和陈若渊。平时太傅在的时候,三人均是依着君臣之礼,不敢有丝毫逾矩。可毕竟三人年纪相仿,夏侯竞与景琪同岁,陈若渊只比他二人长了一岁,又相处了大半年,平日里通过言行举止,诗文,史鉴,策论等足可窥见彼此性情,二人也知景琪其实不喜被规矩束缚,也不喜欢被敬而远之,故私下里,他们倒是相处得仿若普通学堂里的同窗一般自在。

    景琪拍拍胸口,一脸惊险之状,“还以为是太傅……吓死我了。”

    陈若渊安抚道:“放心,太傅跟一帮大臣都被太后叫去含光殿议事了,一时不会过来。”

    景琪闻言点了点头,放松地舒了口气。夏侯竞平日跟她关系要更近一些,行为言语也更随意一些,伸手便抽出那本刚被她藏起的书,不想抽出一本还带出一本……一本《齐民要术》,一本《本草纲目》。他顿时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就连略显稳重的陈若渊也没忍住轻笑了两声,二人虽还未开口,但是景琪已经猜到他们在笑什么,必定都在腹诽,“殿下这是要去种地啊?”

    景琪也不理他们,装模作样地翻开《尚书》第一卷,翻开后便又置之不理,一只手臂托着脑袋,满脑子还在想着如何讨好她的马。

    夏侯竞先拿起《齐民要术》随手翻了两页,发现无甚趣味,便更觉好奇,探究地问:“殿下这是研究什么呢?怎么还看起这个了?”

    景琪正欲开口解释,便又听他开口念道:“五十一卷,猕猴……”

    那本《本草纲目》被她折起的一页是卷五十一“猕猴”篇:养马者厩中畜之,能辟马病……时珍曰:“《马经》言:马厩畜母猴,辟马瘟疫。逐月有天癸流草上,马食之,永无疾病矣。”

    李时珍为证明养猕猴能避马疾,在《本草纲目》中征引了《马经》。据《马经》说,在马厩中养母猴,马吃了流有母猴经水的草,可辟马疾。

    景琪想起此事,眼神骤变,一把夺过那两本书,可是,晚了。就那么几行字,那二人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夏侯竞:……

    陈若渊:……

    景琪:……

    夏侯竞明白了,她还在为那匹新得的骏马犯愁,这是在广寻养马的典籍。

    陈若渊也明白了,《齐民要术》中确实有记载相马和驭马的相关方法。

    可他们不明白的是,殿下为了养马,还要再养一只猴子?于是,二人面面相觑后,竟都有些迟疑,却又异口同声地问:“……猴子?”

    景琪想起“猴辟马疾”的相关说辞,也甚觉难为情,不过她不是扭扭捏捏的性格,红着一只耳朵,坦荡地解释道:“如你们所见,我就是在找养马的方法而已,刚好之前在王府我也养过一只猴子,虽不是我亲自照料,但一应细节我全都熟知,加上,药圣书中也有记载……”

    “所以,我便在想,能不能把王府中我养的那只猴儿接进宫中,陪着马儿。若真可辟马疾,自是极好,若不能,马儿有个伴儿,或许心情也能好点儿呢?”

    景琪越说越觉得合理,自然越说语气便越平静,可那二人却已经听得目瞪口呆。

    陈若渊是太傅长孙,从小是被太傅教养大的,性子稍稳重保守些,故平日与活泼洒脱的夏侯竞多有意见相左之时,托景琪的福,今日他二人异常地统一,已经第二次异口同声了……“殿下还养过猴子?!”

    景琪已经沉浸在一马一猴和谐相伴,共同健康成长的美好畅想之中,被二人这么一问,又看着他们同样不可思议的脸,顿觉无趣,“哎~养只猴子而已,至于这么大惊小怪吗?”

    两人第三次被震惊统一,同时默契地点了点头,肯定地回答:“至于!”

    景琪无奈,只得把猴儿的来历,简单跟他们讲了一下,避免那二人误会她有什么养动物的癖好。虽说私下里相处时,景琪一向以本心相待,他们对她的性情算是比较了解了,但是二人还是没想到,原来进宫之前的殿下是那个样子的……

    听得出来,以前她虽常被禁足府中,可却是倍受宠溺,所以才能那般任性洒脱。就如夏侯竞一般,他爹夏侯远还有他姐姐夏侯婉儿,虽说平日对他很严厉,但也很宠他,所以他也是个洒脱任性的性情。而景琪又是偷溜出府听话本,又是混迹民间闹市买猴子的……作为女子来讲,称得上任性妄为了。可如今呢?虽骨子里的性情不会轻易改变,但是却连看一本闲书都要躲躲藏藏。

    二人听后,虽想法有个中差别,但心中的感慨却也大致相同,都觉得这个储君之位,当真是难为她了。

    “不就一只猴子吗,想养就派人送过来好了。”夏侯竞抱着双臂随意道,还顺便撞了下陈若渊的肩膀,意有所指地问他,“这么小的事情,老太傅应该不会管吧?”

    陈若渊会意,若太傅不许,这是想让他在太傅面前转圜几句的意思,他只迟疑了片刻便点点头同意道:“确实是小事。”

    夏侯竞得意地冲着景琪扬了扬下巴,“好了,殿下别愁了,不如今日趁老太傅不在,带我们去看看你那宝贝马儿?”

    果然,景琪一听去看马的建议,眼睛都亮了,“若太傅突然回来呢?”

    夏侯竞:“我们顺便带殿下去练射箭。”

    景琪彻底放心了,唰地一下就站了起来,“走。”走之前,还又急急地把那两本“闲书”塞进《尚书》之下,盖了个严实。

    与此同时,含光殿中,太后隔帘上座,文武大臣们分列两侧,储君殿下为何不在场?因为今日要议的是储君殿下的婚事。

    太后身体虽不好,可自从景琪进宫,她便尽力调理,如今已有些好转。她深知,朝局只是表面看起来稳定,实则危机四伏。有一帮反对女君的声音,从始至终未停止过,只是苦于皇脉境况尴尬,竟找不出一个皇室男儿来继承,若有,即便是个刚出生的婴儿,也好过一个女君。好在女君再史无前例,也是名正言顺,换了旁人,那便是十足的谋逆。可谋逆之人若选择谋逆,哪里还会在乎那谋逆之名呢?

    此事虽不能明言,可大家都心知肚明。所以,女君想要地位稳固,便需要助力和靠山,可这助力和靠山如何选择,可真是太难了……

    与女君婚配之人,生下孩儿,需冠国姓,身份虽是尊贵无比的,但古往今来,此事于男子来讲,多少有些受辱之意,多会遭人耻笑,此为一难;若选择对女君大有助力者,恐有被掌控,被取而代之之祸。若选择对女君无甚助力者,那便失去一个绝佳招揽亲信的机会,此为二难。只此两难,便难于上青天……

    大臣们为此事也是想破了脑袋,有建议选择强大助力者,说待女君生下太子,再做下一步打算。有建议选择无甚助力者,说不能只顾眼下而养虎为患。争执半天,仍旧是毫无定论。

    毫不知情的景琪,正带着夏侯竞与陈若渊在狮子骢的马厩旁喂马。

    “听说当年它绕着马场跑了一圈,整个皇家马场的马都被它鄙视了一遍,”夏侯竞一边说一边伸出手想顺一把它的长毛,不料当即就被它昂头打着响鼻拒绝了,“嚯~当真傲气啊~”他有些尴尬地拍了拍手,“这马真的太烈了,我看殿下还是别费功夫了,咱们平时骑的马儿多乖,它不适合你。”

    景琪不以为意地笑了,“千里马自然要有千里马的气节。”她掏出一把黄豆放在草料之上,趁马儿低头吃豆之时,轻轻顺了两把颈边长毛。

    夏侯竞好奇地问:“殿下怎知它喜黄豆?”

    景琪嘿嘿一笑,得意地答道:“听说当年肖将军驯服它后,便给了它一把黄豆。”

    陈若渊赞许地点点头,“投其所好,不错不错~”

    肖琰的述职折子上,对自己三月余的奔波不休只字未提,只是详述了令他震惊忧心的官腐民反之事,各中牵连,虽未明言,可大家一听,便也明白他的言外之意。

    赈灾钱粮向来是一笔大数目,经过层层“查验”和“分发”,最后到百姓手中往往不过半数。钱粮数目不对,负责发放的官员又抵死不认,想来若是朝中无人撑腰,那河内的官员们恐没这么大的胆子,可毕竟尚未有确凿证据,他也只能据实以报。

    此次秋汛,事出紧急,储君新立,太后和支持新君的大臣们,为了树立储君形象,确实很及时地给拨了银拨了粮,而且钱粮二十几日便达灾地,比起先帝之时,甚至要快上一个月。可即便如此,仍然没能免得了层层缩水的情况,朝中一时热议沸腾,许多义愤填膺的大臣,纷纷上谏彻查。

    景琪听了也气得几欲开口,可奈何太后没开口,她也怕失了分寸。还好,太后咳嗽了几声之后,还是依了彻查之言。

    临近退朝之时,太监刚喊完“有事启奏,无事退朝”,陈太傅便又站了出来。

    他岁逾花甲,一身正气,躬身一礼缓缓道:“启禀殿下,老臣有奏。”

    “肖将军救灾平乱,追查官员贪腐,功勋件件可表。故老臣上谏殿下,待其边关守塞期满,回圣都述职之时,或可提前置办来年春猎,于春猎场上予以封赏,既可给我朝后继的青年才俊们,做个表率,也显皇恩浩荡。”

    景琪看了一眼太后,太后冲她点了点头,她才开了口,“便依太傅之谏。”

    “侯爷教子有方,肖将军年少有为啊。”下朝之后,刚出了议政殿,陈连就冲着肖侯爷浅鞠了一躬。

    肖侯爷一脸自豪,回了一鞠躬后,一把扶住太傅,不走心地谦虚道:“唉~太傅过誉了,都是身为臣子的本份。”

    太傅难得笑得如此爽朗,“呵呵……你呀,你呀……呵呵~”

    肖侯爷和太傅正一路走一路说笑,霍侯爷自身后也追了上来,“吆~看看肖兄这满面春风的,儿子要回来了,恭喜恭喜啊~”

    “哎?霍兄?琰儿折子里可是处处都有提到霍公子,看来哥俩处得不错,一同奔波也一同建功,霍兄~同喜同喜啊~哈哈……”

    朝中势力盘根错节,永远有人欢喜有人忧。不远处三三两两的几位尚书和大臣,都能听到太傅和侯爷们的笑声,有几位脸色就不那么好看了……

    “边关呆了三年,又立下如此大功,朝中恐怕很快就会多出一个从二品大员来,年纪轻轻,不得了奥~”

    “是啊~这肖府果真是风光无两啊……”

    “唉~陈大人的脸色可不怎么好看啊?”

    “唉~那可不是,虽说不是亲生的,却比亲生的都强啊。肖崇随手捡个儿子都能捡成这样,这运气着实令人羡慕啊……”

    “唉~我说陈大人,话也倒不是这么说的,会捡也得会养才行……”

    “你!……赵大人说得是啊!您家儿子娶了多少房了,为了给赵府开枝散叶可真是尽心竭力啊!”

    “哼!”

    树比树得长,人比人得死。

    几位大人心下嫉妒不已,互相揶揄,说着说着就生气地各自拂袖而去了。只有在最后的两位一脸阴沉,一直走着听着却一言未发。

    一位是中书令,蒋循。一位是工部尚书,王荃。

    直到出了炫赫门,王荃才凑到蒋循耳边愤愤道:“哼~再年少有为有什么用,一介武夫。”

    “王大人可不能这么说,世人不都传他是天才少年吗?想必除了武功,脑子也比肖崇好用,日后若入了朝,还是要小心斡旋才是啊!”蒋循头发半黑半白,脸色深沉,亦是明显不悦。

    那王荃依旧嗤之以鼻,“中书大人多虑了,我看未必。人尚未到朝堂,朝堂上的大臣他可没少得罪……”

    蒋循闻言,思虑片刻后,突然会心一笑,“唉~也是,呵呵……就怕他跟肖崇一样,又是个死脑筋。不是最好,那还有的聊……呵呵”

    “是是是,不过,中书大人,殿下如今也十六岁了,也到了年纪……这……”

    “有劳王大人提醒了,此事干系重大,我会去见一见太后。”

    “中书大人客气了,有事儿您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