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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前尘 返程

    桑城是赈灾的最后一城,一应事务都料理妥当之后,肖琰和霍逸便返回了凉州大本营。回到凉州尚不足月,便又接到了圣都的调令,命二人回去述职受封。

    回炫赫的前一日,肖琰失眠了。景琪的事,河内的事,甚至还有三年前那把有些莫名其妙,却再也没在他面前出现过的刀,都令他思绪万千。

    肖琰不知道的是,就在昨夜,就在将军府外两百米处,发生了一场恶战。那把无名刀,拦住了三名黑衣刺客。刺客们个个身轻如燕,轻功极好,腰间各缠着一段同门黑铁链。只是那三名刺客此番却不是来杀人的,而是来送信的。无名与三人缠斗了足有一炷香的时间,才将他们尽数灭口,拦下了那封“世子殿下亲启”的书信,还被其中一根铁链甩裂了肩胛骨。

    而今早,他得到通报赶到现场,却也只看到三具死于可疑的刀伤,却又实在令人毫无头绪的尸体而已。

    失眠持续至丑时,他无奈起身,饮了些酒后才勉强睡去,刚入睡,恍惚间又做了个梦......

    他梦见自己坐在床边,抬手掖着被角,而床榻上躺着的是十二岁的景琪。她还是自己记忆里的样子,还睁开眼睛对自己笑……可是后来她好像忽然长大了,脸也成熟了几分,眼睛还是那么明亮,她还是冲着自己笑,可笑着笑着却流下两行泪来……

    肖琰是被惊醒的,他想起那张挂着泪的脸,心绪久久都未能平静。他缓了口气,心想大概是太累了……

    刚眯着眼睛准备再养会儿精神,霍逸就敲响了房门,声音里还透着急切和不知名的欣喜,“肖琰,醒醒,卯时了~”,其实他根本没睡,跟顾嶠跑到山上喝了整晚的酒,顾嶠刚回府,他便过来了。

    肖琰捏了捏山根,扬声回他,“好。”

    为了不惊动其余守关的将士们,他们决定提前一个时辰收拾好行装。即将启程时,霍逸回望将军府的大门,突然问他:“辛苦虽辛苦,可是,三年了啊……会不会舍不得?”

    “你呢?”肖琰反问。

    霍逸爽朗一笑,“哈哈哈哈,小爷还是更喜欢圣都!不过当真有一物,极为不舍。”

    肖琰嫌弃他卖官子似的瞥了他一眼,他便识趣地立刻解释,“当然是顾嶠的手艺啊!啧啧,平日里最简单的素食小菜他都能做出不寻常的味道来,真想把他打包一起带回圣都啊,可惜了……”

    肖琰让秋生抱紧自己,打马开道,声音在风中飘乎起伏,“走了,有缘自会再见。”

    霍逸亦骏马扬尘,紧随其后,高喝一声,“没错,有缘再见。”

    宕池城外,肖楚看完无名拦下的那封信后,忍不住指尖都在发抖。从她二十五岁起,她便一直期盼这一天,也害怕这一天,被这种矛盾的痛苦折磨了整整七年,就像有一把刀一直悬在头顶。

    她知道李彦对她的感情,正因如此,她才更加痛苦,有时候她甚至自私地想,不如就让那把刀落下来吧,一切就都解脱了。可她终究不忍心,这是她的命运给她的责任,她躲不过。

    无名一直暗中追随着肖琰的脚步,已经许久未见到肖楚了,此刻盯着她,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看着她瘦了一圈的脸,心疼得一阵阵泛酸。

    “姐姐,为什么所有的事,你都要替他扛着?你还能替他扛几时呢?”无名如今已经二十六岁了,嗓音也变得有些低沉,完全是一个成熟刺客的样子,再也不是那个当年被肖楚随手救下的小男孩。杀人更是手起刀落,干净利落,吝于半句废话。可唯有面对肖楚时,他永远忍不住会说一些明知任性冲动且无用的话。

    肖楚默默地从袖口中取出火折,待那封信燃尽才出口时,还依然带着丝颤音,“能扛几时算几时罢。”

    “可近来,我发现王府中也似有异动。上次我跟踪宫中影卫时,发现竟还有另外几人也跟踪了影卫,而那几人后来均进入了屠格府中,想必是李彦的人。”

    肖楚闭了闭眼睛,嘴角泛起一丝苦笑,“是啊,又是一年过去了,他……看来他已经开始怀疑我了。”

    二人相对沉默了片刻后,肖楚睁开眼,眼睛里已泛起一丝水光,无名差点没忍住上前一步抱住她,可他不敢。

    “姐姐……”他咬着牙,死死地握紧拳头克制自己。

    “无名,姐姐实在不放心他,你去炫赫吧,去炫赫的圣都,替我守着他。”

    “那你呢?”

    无名那满眼快要溢出来的心疼,肖楚只能假装看不到,她很快恢复了往日惯有的温和,还微笑着抬手替他理了理披风,“我没事。我能照顾好自己。你一个人要千万当心,虽说你长大了,现在很厉害,恐怕姐姐也已经打不过你了……可,也不能逞强,若情况有变,定要传信给我,届时我便派暗卫前去助你。”

    “记住,你们两个无论谁受了伤出了事,我都会心疼。就算为了我,好好保护自己,行吗?”肖楚定定地看着他,说罢顺手拍拍他肩膀。

    不料刚轻轻一碰,无名便皱起眉,脸色煞白地退后了半步。

    肖楚一愣,立刻便看出不对,紧张地问:“怎么了?!受伤了?!给我看看!”

    无名吸了口气,抬手挡住她,“没事,不小心挨了一鞭子而已,小伤。”

    铁鞭子,骨裂了,可我不想让你知道。

    肖楚看着他的脸色,嗓子发紧,再出声已然哽咽,“无名……”

    自他十岁起,她便把他当作亲弟弟一般,每日陪他习武练剑,整整四年,直到她嫁给李彦搬进李府。再后来,舅舅突然给了她一把刀,让她交给无名,无名便又转而练刀,果然,舅舅眼光毒辣,无名成功驾驭了那把刀,成了她独一无二的,不为人知的暗卫刺客。

    “这么多年……姐姐,对不起你。”

    无名内心亦是矛盾至极,他非常希望肖楚关心他,甚至担心他,但他又看不得她伤心痛苦的样子。他把嗓子里的酸涩尽数咽下,随即化作一脸轻漫,不甚在意地继续解释,“国主的影卫也不知都是出自谁手,个个都带着一条狗链子,当真讨厌,下次再交手,老子定当先斩了他们的链子,再斩他们的狗头。”

    肖楚双眼通红,无名瞥了一眼,便侧过头不再看她,语气中又是心有不甘,又是无奈妥协,复杂至极,“行啊,我是你的刺客,从来都是你说了算……你让我去哪里,我便只能去哪里。”

    为什么一定要我去保护他?你知不知道这世上我最痛恨,最嫉妒,也最羡慕的便是他。

    无名在眼泪落下之前迅速转过身,“那姐姐自己保重。”

    “都说中原炫赫人杰地灵,圣都的姑娘温婉又漂亮,无名刚好去见识一下。”黑色的斗篷滑过肖楚的手心,遁入夜色,刹时便不见了踪影。

    肖楚一惯平静的脸色终于维持不下,渐渐崩溃,眼泪亦决堤而下。她没想到无名会突然这么说话,从前一提别的姑娘,他不是当场翻脸便是负气而去,这还是他第一次主动跟自己提起“姑娘”二字,不知是委屈极了,还是不想让自己心有负担。不管是哪一种,都令她倍感心痛,泪眼模糊地看着他消失的方向,她想,你最好是能遇到个喜欢的姑娘,这样姐姐就放心了,不然我欠你的,恐怕下辈子也还不完吧……

    肖琰和霍逸赶回圣都之时,离春猎便只剩三日了。肖大公子一回府,整个侯府上下都透着喜庆,小厮们被肖夫人安排着跑上跑下,就差在侯府门口挂个“家有喜事”的牌匾了……

    肖夫人一早便命人备了许多肖琰喜欢的食物和点心,整个侯府都忙忙叨叨地,准备着一场久违的家宴。

    肖侯府正厅,一家人整整齐齐。

    肖琰跪在正中央,恭恭敬敬地给上座的肖侯爷和肖夫人行了三个磕头礼,“孩儿三年未尽孝道,给父亲母亲赔罪了。”

    才刚磕了一个,肖夫人就忙抬手招呼,“好了好了,快起来吧~”紧接着看了肖群一眼,示意他上前去扶。

    不料肖群刚伸出手,却被肖崇一个眼神制止了,肖崇明白,这是他儿的孝心,他们当受。

    肖夫人看着三年只见了两次,如今已经足够成熟挺拔的大儿子,眼含泪光,一脸心疼道:“琰儿,瘦了。”

    肖崇拍拍夫人手背,以示安慰。又看看儿子,甚为满意。豪放的嗓音里透着股温情,“嗯,是瘦了些。无妨,既回了家,便让你母亲多备些爱吃的,好好给补补。”

    肖琰提起嘴角笑了笑,又是一拜,“孩儿多谢父亲母亲!”

    终于磕完了三个,身侧的肖群便等不及似的一把扶起他,“好了,大哥,快坐吧。”

    肖琰顺手搂了一把他肩膀,给了半个拥抱,却没立刻坐下,而是回头看了眼一直跟在他身后的秋生。秋生会意后上前一步,也端正地跪在地上。

    肖琰:“给侯爷和夫人行礼。”

    秋生一言不发地磕了三个头。

    肖琰:“给二哥三哥行礼。”

    秋生又一言不发地转过身,分别冲着肖贞和肖群各磕了个头。

    大家都被他这一通磕,搞得有点懵,就连肖崇都结巴了,“这……孩子?”

    肖琰抬手又是一拜,恭恭敬敬地回道:“秋生是孩儿救灾时遇到的,父母均丧于灾乱,孩儿觉得与他有缘,便收养了他,未能提前报于父亲母亲,还望恕罪。”

    心肠柔软又心思细腻的肖夫人,从秋生跪下之时便猜得差不多了,忙率先应声道:“奥奥,好了好了,快点都起来吧,这一进门,磕了多少头了,不准再磕了,快起来。”

    肖崇也反应了过来,“哎~好好好……进了咱们肖家的门,便是咱们肖家人,起来吧。”

    秋生看了一眼肖琰,肖琰冲他微微点点头,他方才起了身。

    肖群回味了那一声三哥,新奇地绕着秋生走了一圈,撩撩他头发又捏捏他肩膀,“吆~小家伙长得这么俊呢~快叫声三哥听听~”

    秋生板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却异常乖顺,只犹豫了片刻,便轻轻开了口,“三哥。”

    “哎~哈哈哈哈哈哈,真乖~”肖群又忍不住想去撩他头发,这次秋生下意识地向着肖琰的方向躲开了。

    肖贞当即毫不留情地噗嗤一声笑出来,一巴掌拍在肖群屁股上,“行了,想过当哥的瘾,待以后的。小家伙刚来,让他适应适应。”

    肖群被秋生那么一躲,才发现小孩儿装得挺淡定,睫毛轻颤着,其实还是紧张的,便识趣地作了罢。可看他如此依赖大哥的样子,心里总觉得有一丝不爽,只是表面无异,随意地冲他眨眨眼道:“那就,来日方长~”

    肖崇看着自己的一群孩子,看着这满厅的天伦叙乐,眼里的笑意都溢到眼尾的褶子里了……“不容易啊,咱们一家人终于又聚齐了~好啊!开宴开宴,今日爹陪你们好好喝几杯~哈哈哈哈”

    席间肖崇就是个酒后话多的老父亲,每每说起三个儿子各自小时候的趣事,便滔滔不绝,肖夫人则一边说着“都少喝点”,一边又纵容地在旁添酒。秋生紧紧地贴着肖琰坐着,虽仍有拘束,可在这种暖烘烘又热闹的氛围中,不知不觉便放松了下来。肖夫人给他夹的点心,他每次点头致谢后,都乖巧地慢慢吃完。

    几杯酒下肚之后,便什么都想聊一聊,肖崇突然磕磕巴巴地转了个话题,眼神还有些闪烁,“唉~对了,那个……琰儿,你……”

    肖琰听他口气看他神色,瞬间就明白了,他已经二十二岁了,他也知此次回来,此事定避无可避了,嘴角虽藏着一丝无奈的笑意,却又不失恭敬地回道:“父亲不必有顾虑,有何事吩咐孩儿,尽管直说。”

    “奥,哈哈哈哈,好~好。那个……琰儿,霍侯爷家的小女,你见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