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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前尘 制衡

    霍瑛子拒婚一事,确实令工部尚书与霍侯爷两厢难堪,且中书大人因欲行拉拢一事不成,也甚为不悦。故霍侯爷连写了两道“教女无方”的折子,于大殿之上,向太后与殿下请罪。蒋中书与工部尚书均一言不发,毫无解围之意。

    霍关山掌管皇城安危,平日里严肃威严,何曾有如此悲切无奈之时?可此刻他不是什么霍侯爷,也不是什么城防大统领,只是一个爱女心切的老父亲……“臣只有一女,平日里实在骄纵惯了,若不是她直言,宁肯去敬香寺理佛,也不愿嫁人,臣……臣绝不会容她如此任性。还请殿下,太后,恕罪!”

    此言一出,殿中顿时开始躁动,大臣们交头接耳地小声议论着……

    “哎吆~这霍侯爷之女果真刚烈啊!”

    “是啊,听说前两日在校场上,还要跟自己的赐婚夫婿比试,说谁赢了谁便去拒婚,那王裕不想跟她比试,还差点挨了鞭子!”

    “吆~那可真是厉害。”

    “呵呵……如此女子,王尚书书香门第之家,恐难驾驭,被拒了说不准还是件好事。”

    “确实如此……”

    太傅等几位年纪略大的文臣,觉得霍家小女,行事有失体统,不愿出言求情。霍关山平日里又不喜与朝臣拉扯,朝臣们各有各的立场,想借机讨好出言相助者,又恐得罪对此事不满者,想着他霍关山也并非三言两语便能讨好之人,于是,连起初想帮衬几句的最后也都偃旗息鼓后,群臣便都一致地,全成了看热闹的旁观者。

    太后看蒋中书一直不发言,自己面上也确实不好看,正为难之际,肖崇站了出来。

    他躬身一拜,开口道:“太后,殿下,请听臣一言。”

    太后:“肖卿请讲。”

    肖崇:“臣家中有三子。长子自是不必多说,乃臣之骄傲,从未令臣为难过,这个,实不相瞒,连臣自己都庆幸有这么个儿子。可一母同胞的狼崽子尚且有强有弱,性情不一,何况是人?我那二儿子,勤勉守礼,也还尚可。可小儿子,一出生便体弱,府里便从上到下都偷偷惯着,导致他随心所欲,做事没个定性,还有些……不甚守规矩。可臣每每想教训,便又于心不忍。方才听霍侯爷说起小女不愿嫁人之事,臣便试想了一下,若是臣那小儿子,有一日也跟臣讲,他不愿娶妻,那臣会如何?”

    “臣惭愧……怕是除了责打一番,也不能把他如何。”

    随后他又侧身,对着方才议论纷纷的满殿朝臣道:“各位同僚们都是家有儿女之人,想必都能理解霍侯爷的苦衷。”

    肖崇除了练兵打仗无人能敌,还有一项贤能,便是夸自己的儿子。一说起他儿,他就会变得颇善言辞。一番话听得满朝臣子又嫉妒,又唏嘘,又不得不认同……

    嫉妒人家有那么个大儿子;唏嘘自家令人头疼的儿女们;换位思考一下,若换作自家孩子,确实也定如肖崇所言,不能拿他们怎么样……

    说起儿女一事,大家都是老父亲,老父亲何苦为难老父亲……

    于是,满殿平日里最是能言善道的朝臣们,就这么被肖崇一个武将给说动了,毕竟经他这么一劝,再不声援霍侯爷,多少显得有些没人性。

    所以,不管愿意的不愿意的,大家最后都大抵整齐地躬身一拜道:“请太后,殿下开恩!”

    本也不想重罚,恐失了忠卫之心的太后,得了个台阶,马上便顺着走下来,“既如此,便着霍卿罚俸一年,以惩纵女之过吧。”

    霍关山松了口气,拜道:“多谢太后,殿下,开恩!”

    退了朝出了议政殿,霍关山便抬手一拜肖崇,“方才,多谢肖兄转圜!”一双儿女个个不让他省心,霍大统领近几月被折磨得都老了好几岁。

    肖崇知道了霍瑛子从小便中意他家大儿子一事后,一直于心不忍,一把抬起他手臂,不愿受这一礼,“哎~霍兄,瑛儿的性情我是非常欣赏的,女娃娃不一定就非得嫁做人妇,相夫教子。先贤中也有许多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将军,儿孙自有儿孙福,瑛儿或许来日大有可为也说不定,霍兄不必因此事过于伤神。”他越说越觉遗憾,重重地拍了两下霍关山的肩膀,“哎,可惜啊,天意弄人……”

    若是普通的一段姻缘祸害他一双儿女,即便是肖崇导致的,他霍关山也毫不畏惧,定咽不下那口气。可奈何,偏偏是皇家赐婚,他谁也怪罪不起,那口气是不咽也得咽下去了。正因如此才无奈至极,霍大统领一辈子没这么丧过,眼看着那张脸又快要皱作一团,话都懒得讲了,只唉声叹气地冲着肖崇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其实二人私下里已经聊过了,就是霍关山被女儿拒之门外的第二日。看着那一双或疯了或痴了一般的儿女,他忍不住当即就去找了肖崇。两个老父亲,一人一壶酒,酒杯都免了,也不互相碰碰酒壶,大家各喝各的,你一口我一口,你一句我一句,最后讲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此事无人从中做梗,且两家本都抱着联姻之意,可为何那蒋中书前一日还向霍关山透露,太后和内阁意属他儿霍逸,第二日就又换成他肖崇的儿子了呢?此事二人思虑后,都心照不宣地认为是朝廷对肖崇的怀柔之策。已成定局之事,两位各自遗憾的老父亲,也只能妥协并言和。

    可二人不知的是,以朝廷对肖崇的忌惮之重,是绝不相信,能凭什么怀柔之策就能拉拢他,使他丝毫不觊觎皇权圣位的,只是小殿下的一时任性打乱了他们的计划而已。哪怕肖崇确实没有当皇帝的心思,也不重要,掌权者觉得他有,那他便是有。

    于是,很快,那张根本不存在的,被误认为是“怀柔之策”的面纱便慢慢被揭开了。

    金秋十月,秋募时节。

    朝廷下发了两项政令:其一,令河北牧加募新兵,征兵五万;其二,以近年灾祸频发,国库空虚为由,削减雁门关军费三成。

    凉州边关的重兵自是动不得的,可河北紫荆关离肖崇所在的雁门关相距不过千里,紫荆关因在腹地,近年来仅藏兵五万,而今年一次便令其新征五万,如此一来,便多于雁门关的八万驻军,朝廷这是要培养河北军来制衡雁门关的肖家军。再有,削减军费乃是顶顶要紧的大事,若将帅无能,是极易因此引发兵变的。毕竟有些山区来的将士,一家老小全指着那点薪俸过活。

    刚到雁门关的肖崇,接到政令,被气得简直要七窍生烟。可殿下与他儿的“怀柔”婚姻在前,且尚不足半年,于情于礼,他都无理由拒绝。当然,身为人臣,权力再大,拥兵再重,只要你还是臣子,你也只能唯皇命是从。

    肖琰早猜到他与殿下的婚姻会影响到肖崇,所以被赐婚后,才有父子二人于肖侯府中,你来我往地互相道歉半晌的情形……只是他没想到,朝廷动作会这么快。他一路皱着眉从校场回到将军府,提笔欲与肖崇写信,可墨水都洇湿了纸张,却也只写了父亲二字。

    目前,他不知景琪在与太后和内阁议政时,有多少发言权,与她商议是否能有转圜之机。他既不想肖崇因削减军费一事气恼伤身,也不想景琪因无能为力而郁闷伤神,可思来想去,也全无两全之策。

    秋生观他神色有异,沏了盏茶,小心翼翼地放在他手边,他方才回过神来,放下笔捏了捏山根。

    “哥?怎么了?”秋生又把茶盏放进他手中,忍不住轻声问道。

    “原来他们竟是想通过我来胁迫父亲。”肖琰的声音比平日要冷上两分,缓缓回他。

    秋生不解,“他们?”

    “太后与内阁。”肖琰的声音又已恢复平静,淡淡道。

    “那……殿下呢?”

    “她……她年纪尚小,并无实权。”

    肖琰话音刚落,只听一铁甲在门外叫将军。

    “何事?”他扬声问道。

    “禀将军,宫中来人,说殿下请将军入宫。”

    秋生在心里暗叹了口气,心道,真是说曹操曹操到,看来以后在家得少提殿下……

    成婚数月以来,两人每月能见上两三次。有时候是景琪主动要求,有时候是肖琰以“刚好有时间”为由,要么陪她读会儿书,要么陪她练会儿箭。经过两人的“共同努力”,相处的时间也越来越长。但景琪都是等他按例入宫,从不主动请他,今日还是第一次。他自然不会耽搁,换了身常服便跟着宫官进宫去了。

    景琪虽不懂太后与大臣们背后的制衡之术,可她知道因削减军费一事,肖崇老将军必定会不高兴。她怕肖琰也会因此不悦,便急着见他,想解释一番。

    她已问过太后削减雁门关军费的原由,太后知她心向肖琰,便说了些表面上能搪塞她的托词。

    肖琰到了东宫,景琪已经准备好了他平日里爱吃的点心,还有一白瓷浅雕了粉色桃花,红稠覆口,封而未启的酒。

    待他行了礼坐下后,景琪一边拆酒封,一边又小心又直白地问他,“侯爷是不是……因为削减军费一事,很生气啊?”她说话的时候不太敢看他,只得盯着手中的酒瓶,一点一点地抽线,一点一点地揭开红稠,毫不繁复的封口,却被她拆得很繁复。

    那双白皙细长的手指,穿梭在红稠之间,突然就令肖琰想起成婚那日,一身红妆的她。虽然她貌似不喜红色,毕竟他再也没见过她穿红色,可红色真的很趁她……他就这么想着,竟是不觉走了神。

    直到景琪已经倒了一杯酒放在他面前,看他还一直盯着那块被她放在手边的红稠,一言不发,轻轻地叫了他一声肖将军,他才回过神来。

    “怎么了?是不是最近太累了?还是……”

    还是真的生气了?景琪看着他那情绪不明的神色,更心急了。

    “不是。没有。”肖琰内心一阵尴尬,忙起身行礼致歉,“对不起殿下,臣方才……失礼了。”也不知还想了什么,耳朵都红了。

    景琪安心了些,忙回道:“无妨无妨,坐吧。”

    “谢殿下。”

    她先是抬手点了点那杯酒,“请肖将军尝一尝瑞姑姑亲自酿的桃花仙。”心想,都是仙,配你刚好。而后,又迫不及待地继续道:“今日请将军来,是想跟将军讲一下,削减雁门关军费一事。”

    肖琰坐下,刚端起那杯桃花仙,放置唇边尚未入口,闻言不由一滞。

    奥?刚好他想知道太后跟她说了什么,以此来推断,她目前于朝政一事上的处境。他微不可查地轻挑了下眉稍,似毫无波动一般,饮了一口那桃花仙后,方才轻启满口留香的唇瓣,恭敬地说了四字,“殿下请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