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暗花明
“是，小姐说的是，”王婆子战战兢兢的站出来，脸上的表情透着一丝紧张不安：“是老奴误会错怪了翠微姑娘，老奴给翠微姑娘赔罪。”
“不，不妨事。”
翠微并没有真的让王婆子怎么样，况且只是被明嘲暗讽的说了几句，委屈劲儿和生气都在那一小会儿，这如今有她家小姐站出来为她出头，更重要的是看了一场堪称一绝的“分尸”，翠微心里头那股本就不多的负面情绪早就被她抛去了脑后。眼看着误会解除，按理说周围的人就算不把喜悦外露，气氛也该轻松些，但白灵打眼望去，总觉得周围那些丫头婆子们的脸上都带着莫名的情绪，像是恐惧，又像是恐惧里藏着敬畏，总之跟她以为的轻松绝对搭不上边儿……她们这是怎么了？
白灵用眼神向身边的阿离示意询问，阿离对上白灵杏眼里单纯的疑惑，颇有些有口难言……总不能说大家都被小姐的落刀无情给吓着了吧？而且那些尸体，不管是动物的尸体还是人的尸体，总归是不祥的，对不祥之物行事毫无顾忌和避讳，小姐的做法实在是太过于挑战众人的接受度……思及此，阿离强撑着回给白灵一个安抚的笑，笑过后，莫名又觉得那些丫鬟婆子们脸上异样的眼光格外让人讨厌，这股讨厌来的毫无缘由，阿离无奈，只想着还是先把她家小姐带回她们自己的小院子里再说。
“小姐，既然事情已了，咱们便回去吧？”
“这就回去啦？”白灵有点意犹未尽的遗憾，她试图挣扎：“我们可以再等一会儿……”
“小姐，大白鹅的事已经水落石出了，再一个，厨房的嬷嬷们还要准备饭食呢，咱们在这儿实在有些碍手碍脚……”
“那……那好吧……”
白灵还有些恋恋不舍，毕竟即使只是来了外院，也算是出了她那一方小天地，有事可做，不至于整天憋闷着无聊乏味的不知道自己能干什么，度秒如年。
看出了白灵的不舍，也大概猜到了白灵心中所思所想，阿离不忍心的轻轻松开本来已经拉住、想带着回院子的白灵的手：“要不，小姐去花园子里逛一逛吧？咱们府里的花园虽小，花园里种的花的种类可不少，如今虽说只是初春，说不定不光玉兰，其他花也都开了呢，小姐想不想去看一看？”
“花园？”白灵闻言惊喜的一挑眉，点头快速应道：“好！你快带我去看一看！”
“去哪里？”
一道威严的声音让正准备迈步的白灵收回了脚，阿离比白灵更快的反应过来，忙跟着众人一起跪地请安：“老爷……”
“父亲……”
正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又过来了多久的韶书华。见众人呼啦啦跪了一地，韶书华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让众人起来：“我听说府里大鹅无端被人杀害，怎么，难不成并非如此？”
“回老爷的话，并非如此。”厨房的管事嬷嬷低头回话：“多亏小姐明察秋毫，将这件事查了个水落石出，这才还了翠微姑娘清白，也是为王婆子指明了'真凶'，说起来，更是阴差阳错的救了王婆子那有孕在身的儿媳一命呢！得了病的大鹅可不兴吃，万一吃出个好歹那是后悔也来不及的大事儿呀！”
要不是管事嬷嬷点出来，连带着白灵在内的众人只怕都忘了这死了的大鹅要被怎么样，王婆子可说过要把这大鹅剁了炖汤给她儿媳妇喝呢！得了病的大鹅吃进怀有身孕的妇人的肚子里，吃坏了可不就是后悔也来不及的大事么！
“这天杀造孽的奸商！”王婆子心里涌上一阵阵后怕，其他什么都顾不得了，气的直拍大腿：“老奴必要报官，讨个公道才是！老爷！还请为老奴主持公道啊！”
白灵没想到这一折腾居然给她爹折腾出来个案子，虽说这案子人证物证齐全，是个清晰明了非常好判罚的案子，但没人喜欢平白无故增加自己工作量……白灵设身处地的想了想，对这个自认没什么感情基础的便宜爹生出来几分歉疚。而另一边，韶书华身旁一直跟着的管家正问完最后一个下人关于这件事的原委，犹豫片刻，凑上前小声的向韶书华禀报事情的来去经过。管家边说边小心翼翼的看向白灵，似乎言语间提到了和她有关的话。
说我什么了？白灵没有忽略管家频频投向她的目光，转头寻找刚才管家最后一个询问的下人——那个心宽体胖的和蔼大叔！白灵记得那位大叔很欣赏她的“刀功”，既然欣赏她，那这位看起来心地善良的胖大叔应该能在管家面前夸她几句好话吧？
白灵猜得没错，那位中年男子的确夸了白灵很多，但白灵忘了这是在古代，以女子贤良淑德为美好品质的古代，舞刀弄枪并不是女子能够涉猎的领域，更何况在死物上熟练的动刀……因此管家重复那中年男子的话时，就忍不住语气中带了几分不赞同和不认可，颇有些痛心疾首的意思。
“……灵儿，”半晌，韶书华目光沉沉的投向白灵，眼底藏了几分谁也看不懂的情绪，他就着那些复杂情绪开口：“大家都对你一手娴熟刀功赞不绝口，大鹅的这件事似乎也多亏了你才得了真相，你可有什么想说的？”
“啊？”
说什么？白灵被这个便宜爹突如其来的问题给问蒙了，而且她琢磨来琢磨去，都觉得韶书华这问题问的十分像陷阱，好像话里有话。
不过就算话里有话特意设陷阱给她，此时的她也不想再憋着真话绕圈子了，与其假惺惺的你来我往客客套套，倒不如直截了当的表明自己心中所想，搏一个万分之一！
“……我没什么好说的，”白灵坦言：“我不喜欢女红，也不喜欢被困在院子里变成一只笼中雀，那些你们认为不吉利的尸体，对我来说是乐园，他们很诚实的与我交流分享秘密，我也很高兴能帮他们倾诉冤情了结心愿……反正，在你们看来我这些很恐怖很怪异的行为，实际上我乐在其中，我真没什么好说的，真要说，我渴望自由，渴望外面更广阔的天空，我就想说这些。”
看似驴头不对马嘴的回答，其实是白灵想要一吐为快很久了的心声。她真的不喜欢无所事事的闲散生活，她怀念跟着主任法医跑现场的日子，怀念更早之前跟着导师去偏远地区实习做研究的日子，累是累了点儿，辛苦也的确辛苦，尤其那些跟美观一点儿沾不上边儿的尸体，光是看都算一种折磨，但她还是在此时此刻非常想念那些痛苦又甜蜜的“折磨”。
“父亲，前几天在西墙那边发现的女尸，我听说现在正贴了告示寻人认领，如果父亲对那具女尸实在毫无头绪，或许我能不能试一试再参与进来找到些更靠谱的信息？我有能力进行尸检，尸检结果或许能给父亲的侦查方向提供线索……”
不知怎么，可能一时冲动，白灵把女尸的事情重新提了起来。她觉得刚才在抬头的瞬间，好似看到了韶书华眼中一闪而过的鼓励，那道鼓励应该是给她的，是让她更加勇敢的表达自己心中所想吗？白灵没有深究，毕竟那道鼓励的显露在韶书华眼底转瞬即逝，白灵不能肯定是不是自己看走了眼。但就算是看错，话赶话的都说到了这里，她也要抓住机会！
“……破坏尸体是对死者最大的不敬，倘若检出了什么，或许对逝者还在世的亲友算个安慰，假使什么也没有检出，你能承担得起这一举动带来的后果么？”韶书华语气沉沉，他一双眼睛像一把利剑，让白灵即使隐藏在心底最深处的想法也无处遁形。“你今日之言我可以当你是孩童玩笑，若是你并不曾深思熟虑过，日后切不可再将此事重新提起，更不可将你这一手娴熟的刀功展露于外人眼前，韶白灵，你可听见了？”
“……”
见白灵低着头垂着眼不吭声也不回答，韶书华忍不住加重了语气再次问道：“韶白灵！方才我说的话你可听仔细了？！”
家里正儿八经的大主子看样子像在发怒，周围没有散去的下人们个个儿鹌鹑般缩着身子，大气不敢出一声儿。阿离跟白灵因为先前的跪拜走动离得远了点，此时正一脸焦急担忧的看着白灵，眼睛时不时的往白灵脸上瞅，迫切的想要和她来一个对视，仿佛这一个对视就能叫她知道自己心里的想法，心有灵犀一点通。可惜，白灵压根儿就没往阿离那边儿看，更不用谈什么对视。
“说话！”
“我要是说，我还是想继续把我这手'娴熟的刀法'展露于人前呢？”
“你说什么？”
白灵抬起头，直视着韶书华的眼睛，那双清亮的眼睛里有疑惑有不解有一点震惊和一抹了然，却唯独没有被她反驳和拒绝的愤怒。看到这些，白灵知道自己赌对了，她轻轻的在心里松了口气，没有了试探和忐忑，她说话的语气也变得轻松了不少：“父亲，可能在大部分人眼中，在死者的尸体上动刀，把死者解剖，是对已经死去的人最大的不尊重，但在我眼里，这恰恰是在弥补遗憾。”
“把话说清楚，你这是何意？”
“如果一个人是在正常的状态下寿终正寝，这当然是好事，但假如这个人是被别人残忍杀害，他留在世上的亲人甚至这个人他自己，会不会含恨？我一直觉得，为那些可能含冤而死的尸体解剖，是在为已经口不能言的他们说话，当他们的嘴，替他们把蒙受的冤情说出来。”
这说法倒是新奇，不光是韶书华，听到白灵这番话的众人也都神态各异。白灵没有留意别人脸上是什么表情，韶书华身旁的管家倒是注意到了，他默不作声的悄悄环视了周围一圈，在心里沉沉叹出了一口气。他们家这位小姐自小就显出几分古灵精怪，脑子里总盛满了各式各样奇奇怪怪的念头，原以为长大了便会自然变得沉稳温顺，事实上果真应了那句“女大十八变”，小姐一日一日长成了众人心目中理想的大家闺秀，可好景不长，当得知小姐从楼梯上摔下来时，老爷大发雷霆，守了多日，终于守到了小姐重新睁眼，结果睁眼是睁眼了，从此小姐又成了满脑子古怪念头的样子，好像这么一摔，以往装出来的稳重温顺全摔了个精光，露出一直隐藏在内里的怪……
管家面上不显，心里直愁的接连叹气，世人大多平庸，戴着与众不同的帽子踏上一条注定荆棘遍地的路，如何能走的顺畅呢？
“老爷……”
“我知，不必多说。”韶书华制止了管家满含担忧的话头，意有所指的说道：“横竖是她的造化。”
和管家说完悄悄话，韶书华面向白灵，小姑娘继承自她娘亲的那双漂亮的杏眼里，还残留了几分之前因说出了自己的见解而闪着光亮的意气风发。初生牛犊不怕虎，韶书华脑海中冒出这么一句话，他妥协的点了点头：“既然你已经深思熟虑过了，我便也不再拦着你，横竖你也是个大姑娘，合该有自己的主见。”
“父亲的意思是……？”
“明日便收拾收拾去县衙吧，拿着我的手书一封去找蔡大人，他对你自会有所安排。”
蔡大人？蔡大人！是那个验尸官！自家这便宜爹的意思是从此让她自由出入韶府？不对！这明摆着就是让她不用顾忌“大家闺秀”的桎梏束缚，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啊！不等白灵露出惊喜的神色，韶书华已经转身带着管家离开了。白灵和显然也因韶书华的决定振奋不已的阿离面面相觑，都从彼此的眼睛里看到了不可置信。
“不，不妨事。”
翠微并没有真的让王婆子怎么样，况且只是被明嘲暗讽的说了几句，委屈劲儿和生气都在那一小会儿，这如今有她家小姐站出来为她出头，更重要的是看了一场堪称一绝的“分尸”，翠微心里头那股本就不多的负面情绪早就被她抛去了脑后。眼看着误会解除，按理说周围的人就算不把喜悦外露，气氛也该轻松些，但白灵打眼望去，总觉得周围那些丫头婆子们的脸上都带着莫名的情绪，像是恐惧，又像是恐惧里藏着敬畏，总之跟她以为的轻松绝对搭不上边儿……她们这是怎么了？
白灵用眼神向身边的阿离示意询问，阿离对上白灵杏眼里单纯的疑惑，颇有些有口难言……总不能说大家都被小姐的落刀无情给吓着了吧？而且那些尸体，不管是动物的尸体还是人的尸体，总归是不祥的，对不祥之物行事毫无顾忌和避讳，小姐的做法实在是太过于挑战众人的接受度……思及此，阿离强撑着回给白灵一个安抚的笑，笑过后，莫名又觉得那些丫鬟婆子们脸上异样的眼光格外让人讨厌，这股讨厌来的毫无缘由，阿离无奈，只想着还是先把她家小姐带回她们自己的小院子里再说。
“小姐，既然事情已了，咱们便回去吧？”
“这就回去啦？”白灵有点意犹未尽的遗憾，她试图挣扎：“我们可以再等一会儿……”
“小姐，大白鹅的事已经水落石出了，再一个，厨房的嬷嬷们还要准备饭食呢，咱们在这儿实在有些碍手碍脚……”
“那……那好吧……”
白灵还有些恋恋不舍，毕竟即使只是来了外院，也算是出了她那一方小天地，有事可做，不至于整天憋闷着无聊乏味的不知道自己能干什么，度秒如年。
看出了白灵的不舍，也大概猜到了白灵心中所思所想，阿离不忍心的轻轻松开本来已经拉住、想带着回院子的白灵的手：“要不，小姐去花园子里逛一逛吧？咱们府里的花园虽小，花园里种的花的种类可不少，如今虽说只是初春，说不定不光玉兰，其他花也都开了呢，小姐想不想去看一看？”
“花园？”白灵闻言惊喜的一挑眉，点头快速应道：“好！你快带我去看一看！”
“去哪里？”
一道威严的声音让正准备迈步的白灵收回了脚，阿离比白灵更快的反应过来，忙跟着众人一起跪地请安：“老爷……”
“父亲……”
正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又过来了多久的韶书华。见众人呼啦啦跪了一地，韶书华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让众人起来：“我听说府里大鹅无端被人杀害，怎么，难不成并非如此？”
“回老爷的话，并非如此。”厨房的管事嬷嬷低头回话：“多亏小姐明察秋毫，将这件事查了个水落石出，这才还了翠微姑娘清白，也是为王婆子指明了'真凶'，说起来，更是阴差阳错的救了王婆子那有孕在身的儿媳一命呢！得了病的大鹅可不兴吃，万一吃出个好歹那是后悔也来不及的大事儿呀！”
要不是管事嬷嬷点出来，连带着白灵在内的众人只怕都忘了这死了的大鹅要被怎么样，王婆子可说过要把这大鹅剁了炖汤给她儿媳妇喝呢！得了病的大鹅吃进怀有身孕的妇人的肚子里，吃坏了可不就是后悔也来不及的大事么！
“这天杀造孽的奸商！”王婆子心里涌上一阵阵后怕，其他什么都顾不得了，气的直拍大腿：“老奴必要报官，讨个公道才是！老爷！还请为老奴主持公道啊！”
白灵没想到这一折腾居然给她爹折腾出来个案子，虽说这案子人证物证齐全，是个清晰明了非常好判罚的案子，但没人喜欢平白无故增加自己工作量……白灵设身处地的想了想，对这个自认没什么感情基础的便宜爹生出来几分歉疚。而另一边，韶书华身旁一直跟着的管家正问完最后一个下人关于这件事的原委，犹豫片刻，凑上前小声的向韶书华禀报事情的来去经过。管家边说边小心翼翼的看向白灵，似乎言语间提到了和她有关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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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灵猜得没错，那位中年男子的确夸了白灵很多，但白灵忘了这是在古代，以女子贤良淑德为美好品质的古代，舞刀弄枪并不是女子能够涉猎的领域，更何况在死物上熟练的动刀……因此管家重复那中年男子的话时，就忍不住语气中带了几分不赞同和不认可，颇有些痛心疾首的意思。
“……灵儿，”半晌，韶书华目光沉沉的投向白灵，眼底藏了几分谁也看不懂的情绪，他就着那些复杂情绪开口：“大家都对你一手娴熟刀功赞不绝口，大鹅的这件事似乎也多亏了你才得了真相，你可有什么想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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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什么？白灵被这个便宜爹突如其来的问题给问蒙了，而且她琢磨来琢磨去，都觉得韶书华这问题问的十分像陷阱，好像话里有话。
不过就算话里有话特意设陷阱给她，此时的她也不想再憋着真话绕圈子了，与其假惺惺的你来我往客客套套，倒不如直截了当的表明自己心中所想，搏一个万分之一！
“……我没什么好说的，”白灵坦言：“我不喜欢女红，也不喜欢被困在院子里变成一只笼中雀，那些你们认为不吉利的尸体，对我来说是乐园，他们很诚实的与我交流分享秘密，我也很高兴能帮他们倾诉冤情了结心愿……反正，在你们看来我这些很恐怖很怪异的行为，实际上我乐在其中，我真没什么好说的，真要说，我渴望自由，渴望外面更广阔的天空，我就想说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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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前几天在西墙那边发现的女尸，我听说现在正贴了告示寻人认领，如果父亲对那具女尸实在毫无头绪，或许我能不能试一试再参与进来找到些更靠谱的信息？我有能力进行尸检，尸检结果或许能给父亲的侦查方向提供线索……”
不知怎么，可能一时冲动，白灵把女尸的事情重新提了起来。她觉得刚才在抬头的瞬间，好似看到了韶书华眼中一闪而过的鼓励，那道鼓励应该是给她的，是让她更加勇敢的表达自己心中所想吗？白灵没有深究，毕竟那道鼓励的显露在韶书华眼底转瞬即逝，白灵不能肯定是不是自己看走了眼。但就算是看错，话赶话的都说到了这里，她也要抓住机会！
“……破坏尸体是对死者最大的不敬，倘若检出了什么，或许对逝者还在世的亲友算个安慰，假使什么也没有检出，你能承担得起这一举动带来的后果么？”韶书华语气沉沉，他一双眼睛像一把利剑，让白灵即使隐藏在心底最深处的想法也无处遁形。“你今日之言我可以当你是孩童玩笑，若是你并不曾深思熟虑过，日后切不可再将此事重新提起，更不可将你这一手娴熟的刀功展露于外人眼前，韶白灵，你可听见了？”
“……”
见白灵低着头垂着眼不吭声也不回答，韶书华忍不住加重了语气再次问道：“韶白灵！方才我说的话你可听仔细了？！”
家里正儿八经的大主子看样子像在发怒，周围没有散去的下人们个个儿鹌鹑般缩着身子，大气不敢出一声儿。阿离跟白灵因为先前的跪拜走动离得远了点，此时正一脸焦急担忧的看着白灵，眼睛时不时的往白灵脸上瞅，迫切的想要和她来一个对视，仿佛这一个对视就能叫她知道自己心里的想法，心有灵犀一点通。可惜，白灵压根儿就没往阿离那边儿看，更不用谈什么对视。
“说话！”
“我要是说，我还是想继续把我这手'娴熟的刀法'展露于人前呢？”
“你说什么？”
白灵抬起头，直视着韶书华的眼睛，那双清亮的眼睛里有疑惑有不解有一点震惊和一抹了然，却唯独没有被她反驳和拒绝的愤怒。看到这些，白灵知道自己赌对了，她轻轻的在心里松了口气，没有了试探和忐忑，她说话的语气也变得轻松了不少：“父亲，可能在大部分人眼中，在死者的尸体上动刀，把死者解剖，是对已经死去的人最大的不尊重，但在我眼里，这恰恰是在弥补遗憾。”
“把话说清楚，你这是何意？”
“如果一个人是在正常的状态下寿终正寝，这当然是好事，但假如这个人是被别人残忍杀害，他留在世上的亲人甚至这个人他自己，会不会含恨？我一直觉得，为那些可能含冤而死的尸体解剖，是在为已经口不能言的他们说话，当他们的嘴，替他们把蒙受的冤情说出来。”
这说法倒是新奇，不光是韶书华，听到白灵这番话的众人也都神态各异。白灵没有留意别人脸上是什么表情，韶书华身旁的管家倒是注意到了，他默不作声的悄悄环视了周围一圈，在心里沉沉叹出了一口气。他们家这位小姐自小就显出几分古灵精怪，脑子里总盛满了各式各样奇奇怪怪的念头，原以为长大了便会自然变得沉稳温顺，事实上果真应了那句“女大十八变”，小姐一日一日长成了众人心目中理想的大家闺秀，可好景不长，当得知小姐从楼梯上摔下来时，老爷大发雷霆，守了多日，终于守到了小姐重新睁眼，结果睁眼是睁眼了，从此小姐又成了满脑子古怪念头的样子，好像这么一摔，以往装出来的稳重温顺全摔了个精光，露出一直隐藏在内里的怪……
管家面上不显，心里直愁的接连叹气，世人大多平庸，戴着与众不同的帽子踏上一条注定荆棘遍地的路，如何能走的顺畅呢？
“老爷……”
“我知，不必多说。”韶书华制止了管家满含担忧的话头，意有所指的说道：“横竖是她的造化。”
和管家说完悄悄话，韶书华面向白灵，小姑娘继承自她娘亲的那双漂亮的杏眼里，还残留了几分之前因说出了自己的见解而闪着光亮的意气风发。初生牛犊不怕虎，韶书华脑海中冒出这么一句话，他妥协的点了点头：“既然你已经深思熟虑过了，我便也不再拦着你，横竖你也是个大姑娘，合该有自己的主见。”
“父亲的意思是……？”
“明日便收拾收拾去县衙吧，拿着我的手书一封去找蔡大人，他对你自会有所安排。”
蔡大人？蔡大人！是那个验尸官！自家这便宜爹的意思是从此让她自由出入韶府？不对！这明摆着就是让她不用顾忌“大家闺秀”的桎梏束缚，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啊！不等白灵露出惊喜的神色，韶书华已经转身带着管家离开了。白灵和显然也因韶书华的决定振奋不已的阿离面面相觑，都从彼此的眼睛里看到了不可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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