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疯婆子

    风风火火冲进县衙来报案的少年正是谭齐,而看他言语间叙述经过叙述的焦急程度,要报的也确实就是他之前在街上出面制止的“乞丐聚集欺辱疯婆子”的事情。并且谭齐没有说的还有,实际上事件里面出现的“疯婆子”也不再“疯”,是个遭遇了变故和沉重打击的可怜人。

    这一切还要从“疯婆子”被莫婶子带回屋子换衣服说起。

    莫婶子是个非常热心肠的中年妇女,她平时支小摊做生意补贴家用,不光总是笑意盈盈的用爽利热情的态度让路人格外买她的账,还十分的乐于助人,使得周围的摊主都对她很有好感。这不,从今日她能这么放心的撂下摊子,说走就走跟着谭齐帮助“疯婆子”的这件事里就能看得出来,莫婶子的人缘特别好。对于“疯婆子”,莫婶子也是嘴上嫌弃的不得了,实际却也背地里悄悄关注着她的行动,将怜悯放心里,不动声色的以自己的方式关心着她。

    “哎,谁都有过不去的坎儿,遇上了是命,命不好,这生活也得过啊!”莫婶子一边帮着“疯婆子”换衣服,一边自言自语的絮絮叨叨:“虽我并不知晓你遇上了什么事,可见你每日在这条街上来来回回走个不停,想必心里的苦一定与这条街有关系,你总这么走,若是能消去你心里的苦倒还好,若是只是徒劳的做无用功……哎,你说你这又是何必呢?”

    换衣服的空当儿,莫婶子还不忘留意“疯婆子”身上是否有伤痕伤口,她检查的细,为了避免产生误会,她还会上手轻轻摸一摸疑似红肿的皮肤,许是轻触抚摸让人觉得痒,莫婶子这些举动倒是引得“疯婆子”像个小孩儿似的咯咯笑个不停。

    “疯婆子”的笑反而让原本满怀担心的莫婶子愣了愣,随即哭笑不得的嗔怪:“我在这儿担心的不得了的给你检查身体,你还以为我跟你闹着玩儿呢,我瞧着你这轻松自在的样子应当是没事了,害我白担心一场,不过没事便好。”

    说着,莫婶子帮“疯婆子”整理好了上衣长裤,哄着她穿外衣的时候又忍不住叮嘱:“日后见着那群乞丐便避着些,虽这世上终究还是好人多,但仍是有坏人的,相识多年的友人尚且知人知面不知心,更何况那群陌生的乞儿们一看面相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咱虽势弱,可惹不起还躲不起么?你远远的躲开,切记不要再招惹他们半分,你可记得了?”

    “疯婆子”不知何时没再左摇右晃的自己跟自己闹着玩儿,她只顾低着头,像是自己跟自己玩儿累了歇一歇。莫婶子没有在意妇人不同寻常的安静,她正在给妇人扣身上外衣的最后几粒扣子,因为给妇人换的外衣是新做的,她自个儿都还没怎么穿过,所以有一个扣眼儿开的小,扣子扣进去有点儿费力。莫婶子使了使劲儿发现没用,正准备用剪子把那扣眼儿剪开些,眼前突然一晃,一把剪刀端端正正放在瘦窄的掌心上,静静地等着她拾取。

    莫婶子看着那把剪子有一瞬间的愣神儿,紧接着她抬头,惊讶的捂住嘴盯住“疯婆子”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就注视着她的眼睛。视线相接,“疯婆子”率先朝莫婶子扯起嘴角笑了笑,那笑容浅浅淡淡的,带了几分无辜和羞涩,可是与平常僵硬呆滞的模样一眼就能看出不同!

    “你……”莫婶子不可置信的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你!”

    “嗯。”妇人竟然明白莫婶子这意味不明的几个话音代表的意思一般的点了点头,看起来歉疚之余有些无措:“是你从那群乞丐的手里救我出来的?我没有什么印象了,不过还是要谢谢你。”

    “不是不是,不是我救的你,是县衙的衙役,不过现在应当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哎呦!听你说话这般有条理,你当真是好啦?!”

    “我不知道好没好,但这会儿的确是不糊涂的。”妇人脸上的笑容又深了些,但依旧是浅浅淡淡的,只眼角的细纹仔细看的话会发现多了一两条。“我脑子不清醒,时好时坏的,尤其最近这一阵,总觉得要恢复清明了,可过不了多大会儿就又糊涂了,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在做什么,浑浑噩噩的。但在我清醒的那会儿,我已然察觉到了自己已经被那群乞丐盯上,不害怕,只有些想不通,我一无财,二无貌,与那群乞丐也无甚区别,他们能图我什么呢?所以便不由得放松了警惕,没将他们盯上我当一回事儿,却不想一晃神生出这般大的麻烦。”

    “……也不能这么说……”莫婶子忍不住仔细打量了一番面前这个看样子暂时恢复了正常的妇人。她挺年轻,算也不算,这么说是因为不论是面容还是身段形态上看,这妇人是年轻的,可她神情却总透着悲苦,似乎历经了生活给她带去的艰难险阻,整个人都显得死气沉沉没有半分活气儿。“你……你可是遇上了——哦不是,瞧我这嘴,我这么问岂不是太过于奇怪,我换种问法……你可有被那群乞丐欺负?他们没有对你做什么过分的事吧?!”

    莫婶子本来是想问妇人是不是遇上了什么大的变故,一细想,又觉得自己是在问废话。这年轻妇人的神情状态无一不透露着不可对外人言的心事,自己若是问出来,人家不回答便显得尴尬,回答了那不是再往人家伤口上撒盐么?!做什么要干这种伤人心的事呢?于是莫婶子机智的转移了话题,问了年轻妇人别的相对好回答的。

    “……有吧,”出乎意料的,妇人神情平静的点头答道:“我记得他们当中……不过我并不在意,在我心里我自个儿怎么样都已然没什么所谓了,不过一副臭皮囊,死了一把火烧了,尘归尘,土归土,既如此,别人爱如何便如何。”

    “妹子这话是怎么说的!”莫婶子顾不得年轻妇人神情的异常,也没深究那番话里带了多重的自暴自弃的意味,她又急又气,把袖子一撸,恨恨说道:“我这便给你放水洗一洗!你等着!我去去就回!”

    年轻妇人依旧没什么表情,她微微抬手,似乎想要拦一拦怒气冲冲的莫婶子,不过莫婶子说什么就是什么,脚底着火的出了门,动作快到妇人就是伸了手也拦不住。等水烧热的空当儿,莫婶子又去找了在院子里背对屋子规规矩矩等着的谭齐,将年轻妇人可能遭遇的事一说,谭齐边顶着大红脸边点头,脸上神情又羞又怒,他安抚了莫婶子几句后,拔腿就往县衙冲……这才有了在县衙里白灵和蔡钰遇到他的那一幕。

    “妇人被乞丐侮辱……”蔡钰听完谭齐又急又气说完的经过,皱着眉捋了捋美须,正准备张嘴吩咐什么,余光看到谭齐仍顶着一张大红脸,眼睛还不时抬起来朝白灵和阿离身上瞟,整个人跟被布绳箍住一般要多不自在有多不自在……看这情形,蔡钰思考了片刻才恍然大悟道:“我说你平日里说话做事都十分稳当,说完话就利索的退下去,怎么今日这般拘谨又束缚,起初我还以为你是一路奔波所致,原来是因有韶小姐和阿离姑娘在,你做事抹不开面子?这有何可拘谨的,你不知晓无事,我告诉你,韶小姐与阿离姑娘和一般闺秀不同,你大可不必这般约束。”

    话是这么说,谭齐仍是放松不下来,眼见着这少年脸红的像是整个人要原地爆炸,白灵只好站出来解围:“蔡大人,今天我和阿离来的目的已达成,就先回去了,明天我和阿离再过来,有什么工作…有什么活儿我们就直接能上手了。”

    “好,”蔡钰满意点头:“回去好好休息一番,明日我在县衙静待小姐和阿离姑娘过来助我一臂之力!”

    和蔡钰告辞,白灵带着阿离一起走小路出了县衙的大门。即使她还是很想知道那个衙役说的事情的后续,但看在那少年实在拘谨的份儿上,白灵还是按耐住心里冒出头的好奇,坐上了回韶府的马车。

    “小姐,你说老爷会如何判罚那群乞丐?”阿离刚坐上马车,就忍不住凑到白灵跟前,和白灵谈论起刚才在县衙听到的事情。“那群乞丐最是行踪不定,即使那受到欺辱的妇人得了公理,也无法让那群乞丐们受到惩罚呀……且再一个……那妇人虽是受害者,可若是当真把这事儿闹到明面儿上说,日后的流言蜚语定然是少不了的,那妇人日后该如何做人哪……”

    “如何做人?”白灵诧异的重复一遍阿离的话,杏眼里盛满了理所当然:“自然是该怎么做人就继续怎么做人,该怎么生活就继续怎么生活喽,做了错事被惩罚的人又不是她,她的生活不应该受到莫名其妙的关注和议论,那些与这件事无关只会看热闹的人凭什么要好奇她未来的生活?”

    “这不是关心她嘛,”阿离也同样一脸的理所当然:“这种事传出来终究是不大好听,即便那妇人并不曾做错过什么,可偏偏她倒霉,遇上了那种事情,身为女子,她遇到那种事情不说隐瞒,还拿到台面上光明正大的让人辨是辨非,这不就是希望大家关注这件事么?那大家自然会好奇她日后该如何……”

    “这种想法是错误的。”白灵认真纠正。就算是知道这种想法的产出者不是阿离,甚至不是这个时代生活着的绝大部分人,该怪罪的也不能是阿离和其他跟阿离有相同想法的人,她还是希望说清楚,哪怕是做无用功。“被人欺辱不是一件难以启齿的事,该感到羞愧羞耻的应该是做出这件事情的人。而且妇人也不是倒霉才遇到了乞丐被乞丐欺辱,而是那群心术不正的乞丐不配称之为人,是当地掌权者没有重视当地的治安管理,才让无辜的妇人成了受害者,才让这件事情找到'运气不好'、'倒霉'作为遮羞布来转移重点、躲避责任。”

    “可是小姐……”

    阿离苦着脸皱着眉,神情疑惑不解。她想说什么却不知为何说不出口,想反驳白灵的言论又找不到能够站得住脚的反驳的点。

    见阿离讷讷无法言语,白灵直视她的眼睛,诚恳的说道:“虽然我这些话可能听起来会让你有些不太理解,但是阿离你记住,遇到任何不好的事情,都不要先去想着责怪自己,而是把目光投到真正犯下错误的人身上,与其自责陷入糟糕的负面情绪里,不如去责怪那个犯错误的人,我们不应该让加害者在事情中隐形,反而让受害者频频落入大家的视线里,被围观被重视甚至被攻击,这样是不对的。”

    白灵的这番话成功把阿离给说愣了,因为这种话在阿离过往的生活中前所未有,闻所未闻。因此整个回韶府的路上,马车车厢里都十分安静,阿离不再像去县衙的时候那样叽叽喳喳说个没完,此时坐着的她变成了木头雕的人偶,只能呆呆的坐着一动不动,半个字也不曾从她嘴里蹦出来。白灵看了沉默的阿离几眼,想着留给她足够的时间和空间去消化那些在她听起来有点儿惊世骇俗的话,自己静静透过马车车窗欣赏起街边热闹的景象。

    马车前进的速度减缓,慢慢的停稳在韶府的大门口,白灵再次看了阿离一眼,见她居然还是没有回过神来,忍不住笑着晃了晃她的手臂,又拍了拍她的肩膀:“哎!发呆了一路,现在就别再发呆了,到家啦!”

    “……啊?!”

    “我说,咱们已经到家了!”白灵好脾气的重复一遍:“你准备一直待在马车上吗?出去一趟我可饿死了,我不等你,我先下去吃饭去了哦?”

    “哎……哎?!小姐!小姐等等奴婢!奴婢跟小姐一起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