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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淋雨的姑娘

    金乌作为掌管人间日升日落的神仙,每天从东边跑到西边,忙得不亦乐乎,就只有在日落之后才能腾出一点闲暇。偏这点闲暇还得被一位姑奶奶占用,替她跑腿。

    这天,他正行到日中,忽然听得下界传来一声呐喊——“金乌,我没钱啦!”直吓得他手一抖,人间差点白天变黑夜。

    “这姑奶奶又在底下干什么呢?!”

    金乌腹诽,可既然叫他听见了,这忙也就不得不帮。没办法,谁让慕芸七在天庭里把众神仙都得罪光了,就剩下他这么一个朋友了呢。

    于是到了夜间,金乌便下凡到四处去帮她筹银子。他的真身是只三足神鸟,一片羽毛便可抵人间万金。

    可当他筹好了银两,却怎么也找不到慕芸七了。眼看快到日出时辰,他必须回去,便只得先揣起银两,次日傍晚再来探寻。

    次日傍晚,他来到京城,一条街一条街地找,忽然看见一扇挂了牌匾、贴着对联的奇怪窗子,便停下来驻足观看。

    “移情别恋实非天作,孽缘不除誓不为仙,好大的口气!说这大话的必有大能耐,我且看看宝号为何?”金乌一边念叨一边往上看去,“断情坊……这店名的风格怎么有些熟悉,好像那个谁……”

    他正想着,就见慕芸七探出半个身子来要关窗落锁。

    “七七!”

    金乌兴奋地摇着手朝她跑去,慕芸七一见是他,也喜笑颜开地直接跳出窗子,跟他在大街上碰头。

    “还真的是你!”

    “带银子了么?”

    二人一齐出声,却是一个问候,一个要钱。

    金乌委屈地扁了扁嘴巴:“难为我每天不眠不休地替你着想,你见了面也不关心我,张嘴就要银子。”

    “好好好,是我不对。你老人家刚日落就过来,一定累了吧,要不要到我店里歇歇脚,我给你端个茶,下个面?”

    慕芸七凑到他跟前,眨巴着一双大眼睛玩儿命地冲他忽闪,直把金乌看得一阵冷汗直流。

    “算了算了,你这样关心我更受不了。给你,拿去。”金乌掏出怀里的小包袱递给她,一碰都哗啦哗啦响。

    慕芸七接过来,宝贝一样地搂在怀里,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够义气,还是你厉害,一弄就弄到这么多银子。不像我,你都不知道我昨天是怎么过来的。这些钱我一定会省着花,不过明天得先去把茶水铺的茶钱和裁缝铺的饭钱还了,然后还有梁老板的店钱……”

    金乌听她自顾自在那里唠唠叨叨地也不管她,目光越过开着的窗户看向店里,只见梁垣正聚精会神地在桌案上做他的木雕,便收回神来问道:“你今后就在这里落脚了?”

    “暂时是吧,看我的生意好不好。”慕芸七信心十足。

    “那个男人是谁?”

    慕芸七顺着他的目光回头朝窗户里看了一眼,道:“他啊,他就是这家店的老板,把一半的地方让租给我了,吃住都包,还不用给钱,嘿嘿,我捡了个大便宜。”她一边说一边又得意起来。

    金乌听了则皱起眉头,“你有没有听过人间有句俗话?叫——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他肯把自己的店租一半给你,还不用你付钱,小心他别有所图。”

    慕芸七则不以为意,“图我什么?图我财,我分文没有,图我色,姑奶奶我可是个一万来岁的老太婆。你呀,就是心眼儿小,没听过人间还有句俗话吗?叫——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

    金乌看着她这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直咂嘴,随后又有些委屈似地小声嘟囔道:“你有我不就行了吗?何至于交什么人间的朋友……”

    慕芸七听见了,便笑他心眼儿不大装得醋倒挺多,灵霄殿都能闻见酸味儿了。金乌假做生气似地推推她,两个人便又说又笑了好一阵。

    等慕芸七告别了金乌回到店里,梁垣已经做完了手上的活儿,去厨房弄饭了,慕芸七进来的时候,正赶上吃。

    “好香啊!梁老板,今天又做的什么好菜?”慕芸七带上门,闻着味儿就冲着饭桌跑来。

    “糖醋排骨。”梁垣端着菜放到桌上,看了她一眼,“去洗手。”

    “噢。”

    慕芸七放下小包袱,颠颠儿地跑去洗手,洗完回来,就见梁垣已经将碗筷摆好,饭也已盛好了。

    慕芸七落座,夹了一块排骨放进嘴里,当时就竖起大拇指来。“好吃!”

    “好吃就多吃。”

    梁垣见她爱吃,也笑起来。

    “对了梁老板,我有钱了,你的店钱我先结给你吧,毕竟我在你这里又吃又住又开店,总有些挑费。先还你的,茶水铺和裁缝铺的钱我明天再去还。”

    慕芸七将桌上的小包袱往梁垣的面前一推,也许是吃了人家的排骨良心发现了吧,难得见她这么规矩。

    梁垣见此举动,拿着筷子的手一顿,没说要也没说不要,看了那小包袱一眼,接着埋头吃饭。

    “你不是昨天还欠了人家的外债流落街头?怎么今天又有钱了?”他一边吃饭一边状似不经意地问道。

    慕芸七想也没想,“我朋友给的啊。”

    “你朋友哪里来的这么多钱?”

    慕芸七歪头想了一会儿,“我也不知道,总之我刚来这边的时候,银子就是问他要的。我也不知道他打哪儿弄来,怎么能赚这么多,我去裁缝铺,一天连200文都赚不到……”一想起裁缝铺的惨痛经历,慕芸七就又有点头疼。

    “他,是你很好的朋友?”梁垣试探着问。

    “对啊!我和他认识很久了,久到我都不记得是什么时候遇到他的。只知道从那时候起到现在,他一直都很照顾我。现在我一个人在外面,家里其他人都看我笑话,也就只有他,还一直帮我。”

    心大的慕芸七只顾埋头吃饭,挑大块儿的排骨吃,根本没发现对面的梁垣已经停筷好久了。

    “以后,你还是不要用他的钱了吧。”

    慕芸七抬头,“为什么?”

    “因为……”梁垣略做停顿,“你既然开店做生意了,就该自己挣钱,总依赖朋友帮忙不太好吧。”

    慕芸七想了想,点点头“你说的对,总麻烦他是不太好,以后不找他了。”

    梁垣见她应允,笑了一笑,又动起筷来。

    同一时间,刚回到天庭的金乌忽然打了个响亮的喷嚏,自己站在那里疑惑好久。按理说神仙是不会生病的,连喷嚏也不会打,难道说是他最近总下凡去,沾染了人间的气息,连身子骨也变脆弱了?

    话说慕芸七的断情坊虽然开了张、挂了招牌,可还是一个上门找她做生意的都没有。

    她守在窗子那儿望了三天,这街上的人无一不是见了她就跑,好像她和她那扇晦气的窗子是什么牛鬼蛇神一般,这可把慕芸七给气得够呛。

    好哇!你们不来是吧,我找你们去!

    慕芸七将随身带着的姻缘簿拿出来,开始翻看。

    这本厚厚的姻缘簿上,记载着人间所有有情人的生辰八字和他们累世的姻缘。谁和谁,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将会以怎样的方式遇到,又会结成怎样的姻缘,这上面写得一清二楚。

    而那些被慕芸七掉下凡的姻缘线搞乱的姻缘,则在姻缘簿原本的文字上又加了一行叠在上面,看起来潦潦草草的,很不工整。

    一如当时淮山县的那三对,这姻缘簿上满篇的字迹,乱得要命。不过经慕芸七的法力将乱掉的姻缘线拆除后,那些乱七八糟的文字也就慢慢消失不见了。如今,登记着他们六人姻缘的那篇纸,终于又恢复了原先工整如初的模样。

    慕芸七翻着翻着,正巧看到姻缘簿上有一篇乱掉的姻缘,那二人就住在离自己不远的街道上,便打定主意要去找他们。

    可她刚出门还未走到,这天公又不作美,连个闷雷都没预先放,竟哗哗地突然下起雨来。

    “水徳星君呀!您老人家布雨时看着点,我可没带斗笠。”慕芸七四下里瞧瞧,见街边的铺子屋檐突出挺多,便三两步跨过去躲雨。

    刚站定,就见从雨中跑过来一名瘦弱女子,也是没戴雨具,面色匆匆,脚步疾疾,奔到慕芸七身边一处闭着的门板,拍门就叫。

    “老板,老板,开门呀,做生意。”

    拍了许久,那门里才出来个小厮,看看那女子道:“姐姐,又是你呀,今天老板不在,你下回再来吧。”说着就要关门。

    女子眼疾手快扒住门边不让他关,“老板不在,你不是也一样?姐姐有急用,你就行行好,给姐姐兑了吧。你看今天这个,值很多钱呢。”

    小厮见她作势要挽袖子,更加摆手,“不行不行,老板不在我做不了主,你还是改天再来吧。实在不行,你去别家看看。”说完,硬是从她的手里抢过门来,“咣”地一声带上了。

    “哎你这人真是,放着现成的生意不做,这下雨天的,让我去哪里当嘛。”

    女子急得在门外直跺脚,又因为雨势越来越大也无处去,只得与慕芸七一样,在这片屋檐下避雨。

    慕芸七回头看看这家店的牌匾,“汇仁通宝”,似乎是个典当行。

    再一看那女子的样貌装束,显然不是什么小门小户的人家。她面容姣好,发髻虽粗粗盘起,可上面插的簪子却不是俗物。她穿着的那身衣裳虽然被雨打湿,可也能看得出来上面的刺绣工艺、布料材质,绝非凡品。方才她要挽袖子的时候慕芸七撇了一眼,她腕子上还挂着一个竹条宽的金镯。

    似这样一位大家闺秀,缘何要在下雨天来这典当行呢?而且听那小厮所言,她似乎已经来了不止一次?

    “姑娘,你可是遇到了什么难处?”慕芸七开口问道。

    那姑娘听见慕芸七叫她,连忙转身,见也是位姑娘,便整了整衣冠礼貌答话。

    “多谢姑娘关心,我没有什么要紧事,只是烦恼这雨下得不是时候,误了行程。”

    “你方才不是要去这家店当东西?”

    姑娘的脸上突然浮现出一层窘迫来,“哦,那个,没有啦。我不是要当东西,我是想……问问这镯子的价钱。”她的眼睛四下里乱看,明显着心虚。

    慕芸七也不细问,只是随意地跟她搭着话。“这家店我知道,他给的价钱不公正,压得太低。我原来就被坑过,顶好的一个翡翠镯子,才兑了十两银子出来,后来我去别家问,能给十五两呢。悔得我呀!”

    她当然是胡诌的,别说翡翠镯子了,她连个石头坠子都没有,去哪里换银子?不还是金乌给她送来的吗?这么说就为了套她的话。

    果然,那姑娘一听就来了兴趣,“是吧!我也这么觉得!我那副纯金钗环的质地多好,是我娘留给我的嫁妆呢,我一次都没戴过,那老板却非说是铜底子抹了金漆,就兑给我五两,要不是急用钱,我才不当呢。”

    一见对方说中了她的心思,那姑娘的话匣就打开了,不知不觉便将刚才还想遮掩的事情吐露出来。

    慕芸七也真做得下脸,立刻皱眉又叹气,一副好生替她惋惜的模样,“哎呀,谁让你早没遇着我呢,早遇着我,你也不用吃这哑巴亏。”

    “是呀是呀,早遇着姑娘就好了。那请问姑娘,你说那给的多的店面是哪一家?”

    要换了别人,也就让这句话给问住了,因为她那瞎话是编的呀,自古以来典当行都是往下压价的,上哪儿去找还往上抬价的?

    不过慕芸七聪明,她自己说出去的瞎话就从来没能把自己绕住过。只见她把眉头一皱,缓缓道:“这是我一个朋友告诉我的,因为我那时已把镯子卖了,也就没细问他那家店在哪里。等我回去帮你问问,若是有信,就告诉你。对了,你可先让我看看你要当的东西,我见着朋友,好替你形容,到时候好给你抬抬价格。”

    姑娘听了此话欣喜非常,连忙挽起袖子来给慕芸七看她的金镯。

    慕芸七左瞧右看,暗暗记在心中,随后道:“我记下了,见着朋友,会替你好好形容的。对了,还没请教姑娘姓名,家住何处?到时候我怎么找你呀?”

    “我叫吴雯,现住在水牌街69号。”

    慕芸七也在心里记下,点点头,“那就这么说定了,有消息的话,我就去找你。”

    姑娘喜笑颜开,连声道谢。

    这时,雨也渐渐小了,很快便云开雾散,天色转晴。二人又互道了一些客套话,这才彼此作别,分头而去。

    慕芸七老神在在地背着双手,一步一颠儿地在街上晃着往店里走,越想越开心,直至忽然在当街大笑起来。

    “水德星君呀!你可真是下了一场好雨,帮了我大忙啦!”

    为什么她忽然又这么说了呢?只因她刚才发现,那姑娘原来就是她要去找的人家。这就叫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初时见她,慕芸七只是疑惑她来典当行的原因。

    雨是突然下的,那姑娘应是原本就打算来典当行当镯子。看她的首饰、穿着都像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可这样的小姐出门却没有丫鬟相随,可见是偷跑出来的,家里不知道。偷跑出来当东西,还当了她娘留给她的嫁妆,可见不会是个听话顺从的主儿。而这样一位小姐之所以急于当东西换钱的缘故,基本上只有两个——

    要么,她家里遭了变故,要么,她与人私奔。

    于是慕芸七故意套她的话,要看她的镯子。其实那不是在看她的镯子,而是在看她的手腕。

    这月老专用的姻缘线,一旦系上了人的手腕,便化为一道印记,只有月老才看得见,也只有月老才拆得掉。

    慕芸七在姑娘给她看镯子的时候仔细看了她的手腕,那属于姻缘线独有的细细的红光可不就正在她手腕上亲密地缠绕着呢么。

    但姻缘线也有对有错,为了以防万一,慕芸七便又问她的姓名和地址。

    果然,她可不就是自己早上翻完姻缘簿正要去找的那一位么!

    “哈哈哈哈。”

    慕芸七仍在为自己展现出来的机智而沾沾自喜,旁若无人地边走边笑。

    “慕芸七啊慕芸七,你这回可是好运气!”

    那位可能要问了,确定了牵错线的是她,那慕芸七当场就给她拆了不就好了?省得来回折腾了不是?

    这您可就不懂了。

    这姻缘线啊,牵好牵,要拆可费劲。

    怎么费劲呢?只因这姻缘线法力强大,但凡将男女牵在一起,当时便能心有灵犀,彼此认作对方为心上人,任谁来都不能阻挡他们在一起。这便是人间常讲的“天生一对”、“天作之合”。

    所以要拆,就必须得是一方从心底里认同了这是错的姻缘,自愿与那曾捧在心尖上的人断绝关系,将以往的那些浓情蜜意全数舍弃,从此变为陌路人。这才能让那姻缘线的法力松懈,再由慕芸七用法力拆下来。

    要不然,若两方都心如磐石,就是神仙使再多的力,也拆不下来。

    故此,慕芸七利用套近乎首先获取了姑娘的信任,拆线这活儿就变得容易多了,也难怪她得意。

    大老远,慕芸七一眼便看见了自己的店面,见梁垣今日竟然没在店里雕刻,而是站在了店外,手里拿着斗笠,正对着空气出神。

    她便一边小跑一边挥手笑道:“梁老板,来生意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