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缺德把戏
“梁老板，发什么呆哪？”慕芸七一路小跑到梁垣跟前，拿手在他眼前挥挥，一眼瞥到身后关着的店门，便问，“大白天的怎么把店关了？”
“我看突然下雨了，正想拿斗笠去找你，雨就停了，没淋到吧？”梁垣一边说着一边回身开锁。
“当然没有，我这么大个人了，难道还照顾不好自己么？”
门开了，慕芸七大摇大摆地朝店里走，肚子突然“咕噜”一声，便知道这是五脏庙又闹食啦！
奇怪，明明在天庭的时候，她一月不进食都无所谓。可自从下了凡以后，她这胃也变得烟火气起来，开始和凡人一样食三餐，思五谷，这算是入乡随俗么？
梁垣进到店里，放好了斗笠，打开窗子让阳光进来，而后问道：“你方才说什么生意？”
慕芸七神秘兮兮地转过身来，“当然是我店里的生意啦！”
她的生意……
梁垣听了不禁脸色一黑，竟然还真的有人找她做生意……
“那……恭喜开张……”
他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一时间想了好几种可能。她定的规矩，自然由她来决定合不合适，若人家好好的姻缘，真是被她给搅了，会不会有上门闹事的呢？又或者真是孽缘，那她又能不能摆得平呢？
“那姑娘我一见她就觉得有事，果不其然被我猜中。不过这事急不得，得慢慢来，我需要先去访查访查，梁老板你也需帮我个忙。”
她正在那里自言自语，梁垣冷不丁从那话里听到自己，便问：“我？需要我帮你做什么？”
“我想让你帮忙充当个典当行老板，收样东西。”
梁垣眨眨眼睛，又看看四周。“可我这里也不像个典当行啊？”
“没关系，不一定要真的开间当铺，说辞我都帮你想好了，你就说收藏金银首饰、古玩玉器是你的业余爱好，也合情合理。”
“收什么？”
“一只金镯，可能还有别的。”
“拿什么收？”
慕芸七左右看看，“我前些天给你的银子呢？”
“……”
梁垣听了没说话，在脑中琢磨了一琢磨，觉着不对，人家做生意都是往里赚钱，到了她这怎么还往外赔钱呢？
纯粹出于怕小姑娘吃亏的心思，梁垣问道：“你确定，你知道这生意怎么做？”
“当然！”慕芸七胸有成竹。
“你的同行也是这么做？”
同行？慕芸七转转眼珠想了想，在天庭的就她一个。在人间么，她想起了淮山县将她告上县衙的那三个媒婆，姑且算是同行吧。
“她们怎么做的我不知道，我听人说她们只管撮合不管拆散，这不是全套活儿，要像我这样能撮合能拆散的，才算是这行当里的佼佼者。”
慕芸七点点头，神仙也有自尊心，每天夸夸自己，神清又气爽。
梁垣见她实在清楚自己在做什么，索性也就不问了，总归她自己有主意，他若能帮上忙的话就帮一点。
“梁老板。”
“嗯？”
“什么时候开饭？我饿了。”慕芸七睁大眼睛，期待地瞅着他。
“……”
为了要去给她送斗笠，他把店都关了，哪里来得及弄吃的。无奈何，梁垣从墙上摘下围裙系在身上，走进厨房。
“你等一会儿吧，我现在就做。”
“你真是个大好人！”慕芸七笑兮兮地往她窗前的椅子上一倚，净等着吃。
为了显得真实些，慕芸七第二天才照着那姑娘说的地址找去。
水牌街69号，是个独门的小院。两间正房，带一间耳房。慕芸七到的时候先在墙根下伏了半天，听了听里面的情形才动手敲门。
“来啦。”是吴雯的声音。
开门后，吴雯见是慕芸七，脸上显得分外惊喜，“姑娘，你此番来，可是有了那家店的消息？”
慕芸七点点头，“咱们进去说。”说完，她抬腿儿便往院儿里走。
“那个，”吴雯一把拉住她，“要不我们就在这里说吧，实在对不住，我相公在念书，不想被打扰。”
“你相公？看你样子年纪轻轻，没想到已经嫁人了？”慕芸七装出一副吃惊的样子明知故问。
吴雯垂下眸，“没……还没有……”
“那怎么叫起相公来了？父母给许过婚约了？”
“也……也没有……”
“噢，敢情是——”
“实对姑娘说吧，我是和他私定了终身，从家里跑出来的。”吴雯面上羞红，和盘托出。
慕芸七点点头，这就是了。
“我若猜得没错，像你这样的大家闺秀，能被你青眼看待的公子也必定是一表人才吧？”
“他才情俱佳，对我也一心一意。”一提起心上人，吴雯的脸上就是抑制不住的笑容。
“那不知他府上何名，家富几金？”
吴雯又低下头，“说来惭愧，他乃寒门出身，与我家家境甚不相当。我父母瞧不上他，硬要将我许给富商之子。我二人情投意合，不忍分离，这才破釜沉舟做出私奔之举。”
慕芸七了解般地点点头，就听吴雯马上接下去说道：“但是，我知道他早晚有一日会出人头地，用八抬大轿风光迎我进门的！”
慕芸七笑笑，“那我在这里先祝你们终成眷属了。”
“谢谢。”吴雯的脸上又红起来，“对了，方才说的那家店面？”
慕芸七一拍脑门儿，“嗨，你瞧我，说着话都把正事忘了，前贤街34号一家叫百物集的店，我按着朋友告诉我的地址先替你去趟了个道儿，把你那镯子的情形一说，老板很是乐意，至少能给你这个数。”
她用手比了个“十”，见吴雯面露喜色之后紧接着又说，“我看你也是急用钱，不如这样，你沉住气，我帮你把价格再往上抬抬，让你多拿一些。”
吴雯简直喜出望外，“哎呀，这可太好了，我可该怎么谢谢姑娘你呀！”
“不用谢，我朋友认识的这位老板人家不是干典当行的，纯粹是个人爱好，喜欢收藏些个金银首饰、古玩玉器。如果你以后还要当，只管找我就行了，权当是走个朋友缘。”
她这套话把吴雯哄的一愣一愣地，那私奔出来的大小姐，能见过多少世面？慕芸七再不济，也在姻缘簿上看了那许多的爱恨纠葛，随便拣出其中一段经历来，要哄她都当玩儿似的。
于是吴雯千恩万谢地和她告别，说把家里事料理一下就去。
慕芸七看着她进门，然后绕到了她家房后，又猫在墙根下听人言语。
“雯妹，方才是何人？”
只听一个男人说话的声音传来，这应该就是那位和她私奔的公子了吧。
“是我昨天上街时遇见的朋友。”吴雯答。
“哦，对了，我的墨又没有了，你再上街的时候顺便帮我买来吧，还要五竹轩的。”
吴雯的声音明显顿了一顿，“……又用光了吗？五天前不是才买过？五竹轩的墨贵，买一块墨的钱够我们吃八九天，其实，这种东西若是买别家的也是一样的吧——”
“雯妹。”男人打断了她的话，似乎带了点气，声音也变得严厉起来，“你只知道买墨的钱能吃八九天，怎么不知道这墨有别的用途？王太师乃是书法大家，识墨用墨更是有自己专门的喜好，若是用寻常的墨写成的文章，又怎会入他的法眼？”
“我……我知道了。”吴雯的声音低了下去。
等了一会儿，男人终于放软了语气，“雯妹，你知道我这样用功读书，就是为了能够考中进士出人头地，让你的父母能够拿正眼看我，让我能有底气用八抬大轿风风光光地把你娶进门。我知道你跟着我来到京城是委屈了你，可我不也是背井离乡么？这一切若不是为了你，我还能是为了谁呢？”
“……我只是……”
一阵轻微的抽噎声传来，而后便是窸窸窣窣衣服布料摩擦的声响，似是男人站起身走到了她身边，将她抱住。
“雯妹，我们现在苦些没有什么，可是你想，等我中了进士，风光地迎你进门，那时我们就可以搬进大房子，三不五时地出去郊游踏青，每天看日出日落，岂不逍遥快活么？”
后面再没什么声音传来，慕芸七直起腰板，无声地冲着房子吐了吐舌头。
我呸！要是让金乌知道有朝一日会被你这样的男人天天看，他一定气得神仙也不做。
一个大男人带着心上人私奔出来，不出力养活她也就罢了，花着姑娘典当嫁妆换来的钱，还大手大脚、华而不实、满嘴歪理，那姑娘真是瞎了眼才会看上他。
啊，不对。
好像把他们俩栓到一块儿去的，是自己睡觉打把式丢下来的姻缘线呵。这么说，罪魁祸首应该是她这不称职的月老才对……
慕芸七摸摸鼻子，颇不好意思。
好吧！既然是她慕芸七惹的祸，那肯定得由她来收拾这烂摊子。不过依这姑娘刚才跟自己说话的神情来看，她似乎爱他爱得死心塌地呢。要想拆了这孽缘，自己还真就得使出点缺德的小把戏来不可。
慕芸七打定主意，便回店去了，到了店中又和梁垣对好了说辞，便静等那姑娘上门。
果然，没过一个时辰，那姑娘便来了。慕芸七守着窗子远远地看到她出现在街口，立刻从椅子上弹起来，将窗子关上，又扯了块布，挡住她自己的招牌。
梁垣看见她这一举动觉着好笑，便问道：“这不是你的生意么？挡招牌做什么？”
“咳咳，不同的客人有不同的应对法，我这不是怕她看见我这对联牌匾会生出别的误会么，觉得……不吉利什么的……”
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慕芸七也知道她这干的不是讨人欢心的买卖。
梁垣笑出了声，原来她知道。
“好了别笑了，她要进来了，别忘了我和你说过的话呀！”
说完，慕芸七便一个箭步蹿到后厨去了。
梁垣刚要说些什么，就听见门板被敲响，一位姑娘站在门外。
“请进。”
“打扰了。”吴雯走进来，四周打量着店里的陈设。
“姑娘可是要做木雕？只要你说得出来，我这里都能做。”
吴雯摇摇手，“不是的，是我有一只镯子，想要出手。”
“那你是走错了吧？我这里也不是典当行呀。”梁垣指指四周，故意说道。
“是……是有位朋友让我来这里的，说老板喜爱收藏金银首饰，叫我过来看看，老板收镯子不收？”
吴雯问得很是小心谨慎，虽然梁垣长得面善，但她毕竟一个人来到陌生的店里，还是有些胆怯。
“哦，是有位姑娘之前来问过的是吧。”
“对。”
“东西拿来我看。”
梁垣煞有介事地拿出一块布来，教吴雯将镯子放在上面。方才的那些话全是慕芸七叫他说的，说要先拒绝，再慢慢地拉进关系，怕他若一下子便知晓来意会被她有所警觉。
吴雯将手腕上的金镯褪下来放在布上让他察看，梁垣拿起来里外看了看后说道：“是块好料，我出十两银子收，你看可否？”
吴雯心中虽喜，却还记着先前慕芸七告诉她的话，便沉住了气，将镯子拿了回来。
“实对老板说，我这镯子是我娘给我订做的，是我贴身的珍贵之物，不是非要出手。既然如此，我不卖啦。”说着，她便要往外走。
正这时，慕芸七打店门外头进来，她刚才奔向后厨就是去翻窗子了。这下装作客人从正门进来，见了梁垣便问：“老板，我昨天要的玩艺儿做好了吗？”
“做好了。”梁垣从身后的架子上随手拿了一个递给她。
慕芸七接过来，这时才像是刚看见吴雯似的对她说：“哎，姑娘，你来啦！怎么样，镯子给老板看了不曾？”
见是慕芸七，吴雯的心里踏实不少，“镯子看了，老板出价有些低，我不卖了。”
“老板出价多少？”
“十两。”
“镯子给我看看。”
吴雯便又把镯子拿给慕芸七看。
“我看这镯子成色不错啊！起码能值十五两。”慕芸七狮子大开口，一下子便把价格提上去五两。
梁垣看了她一眼，“十五两，有些高了，我原未打算出这么多。”
“哎呀，老板。”慕芸七向前一趴，将胳膊支在了柜台上，“买卖嘛，总要讲究个你情我愿，你又是爱好这个，姑娘也诚心出手，你就给个好价。以后姑娘若还有什么好物件，还找你收来，不就完了么？权当是交个朋友缘。”
梁垣为难地皱了皱眉，瞥了一眼那姑娘，只见她的眼神里也流露出抑制不住的小小期待，便明白这是慕芸七两边都套好了话，做好了活儿。
刚才在店中，她也跟他说过，待会儿见面就是一推二就三凑合，看她的眼色行事。如今这景象，姑奶奶正趴在他柜台上朝他挤眉弄眼呢，他便明白是什么意思了。
于是，梁垣“苦思”了片刻后，终于咬咬牙，说道：“行，十五两就十五两，权当交个朋友，以后姑娘若有什么需要出手的，还送到我这里来就是了。只不过，我这里不是当铺，收这个纯属个人爱好，给你开不了条子。”
“没关系，那个就不必了。”
吴雯眼看着他从柜里兑出十五两银子交到自己手中，自己也把镯子交给老板，银货两讫，她的心中有些小小雀跃。那位姑娘没骗人，这里真的可以换到更多银两！
她礼貌地和慕芸七、梁垣作别，速速地出店去了。
慕芸七跟在她后面，倚着店门往街口望了望，叹了口气，“果然还是往五竹轩去了，唉！这个傻姑娘。”
“然后呢？”梁垣问道，“我照你的话拿了十五两银子给她，接下来怎么办？”
“等着，她还会再来的。”慕芸七肯定道。
“再来？也是十五两？”
慕芸七笑了笑，“不，肯定要一次比一次少，下次给十二两，再下次八两，再再下次五两，再再再下次……等她还有再再再下次时再说吧。”
梁垣抽了抽嘴角，“我怎么觉得你这法子……有点缺德……”
“是缺德，”慕芸七大方承认，“可要让一个铁了心跟人私奔的丫头回心转意，不用点缺德的法子让她撞墙，她又怎么会回头呢。”
她说这话的时候异常正经，不像是在开玩笑。
梁垣顿了顿，看看桌上的金镯，“那这镯子怎么办？”
“先替她收着吧，早晚有一天，她要后悔的。这世间的男女啊，有人为了情，有人为了私，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阳光从店门往里照射，把慕芸七的身影拢住，让梁垣从后面望着，虚幻得好像个仙女。
下一秒，仙女扭过头来，呲着大牙对他说：“梁老板，我又饿啦。”
“我看突然下雨了，正想拿斗笠去找你，雨就停了，没淋到吧？”梁垣一边说着一边回身开锁。
“当然没有，我这么大个人了，难道还照顾不好自己么？”
门开了，慕芸七大摇大摆地朝店里走，肚子突然“咕噜”一声，便知道这是五脏庙又闹食啦！
奇怪，明明在天庭的时候，她一月不进食都无所谓。可自从下了凡以后，她这胃也变得烟火气起来，开始和凡人一样食三餐，思五谷，这算是入乡随俗么？
梁垣进到店里，放好了斗笠，打开窗子让阳光进来，而后问道：“你方才说什么生意？”
慕芸七神秘兮兮地转过身来，“当然是我店里的生意啦！”
她的生意……
梁垣听了不禁脸色一黑，竟然还真的有人找她做生意……
“那……恭喜开张……”
他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一时间想了好几种可能。她定的规矩，自然由她来决定合不合适，若人家好好的姻缘，真是被她给搅了，会不会有上门闹事的呢？又或者真是孽缘，那她又能不能摆得平呢？
“那姑娘我一见她就觉得有事，果不其然被我猜中。不过这事急不得，得慢慢来，我需要先去访查访查，梁老板你也需帮我个忙。”
她正在那里自言自语，梁垣冷不丁从那话里听到自己，便问：“我？需要我帮你做什么？”
“我想让你帮忙充当个典当行老板，收样东西。”
梁垣眨眨眼睛，又看看四周。“可我这里也不像个典当行啊？”
“没关系，不一定要真的开间当铺，说辞我都帮你想好了，你就说收藏金银首饰、古玩玉器是你的业余爱好，也合情合理。”
“收什么？”
“一只金镯，可能还有别的。”
“拿什么收？”
慕芸七左右看看，“我前些天给你的银子呢？”
“……”
梁垣听了没说话，在脑中琢磨了一琢磨，觉着不对，人家做生意都是往里赚钱，到了她这怎么还往外赔钱呢？
纯粹出于怕小姑娘吃亏的心思，梁垣问道：“你确定，你知道这生意怎么做？”
“当然！”慕芸七胸有成竹。
“你的同行也是这么做？”
同行？慕芸七转转眼珠想了想，在天庭的就她一个。在人间么，她想起了淮山县将她告上县衙的那三个媒婆，姑且算是同行吧。
“她们怎么做的我不知道，我听人说她们只管撮合不管拆散，这不是全套活儿，要像我这样能撮合能拆散的，才算是这行当里的佼佼者。”
慕芸七点点头，神仙也有自尊心，每天夸夸自己，神清又气爽。
梁垣见她实在清楚自己在做什么，索性也就不问了，总归她自己有主意，他若能帮上忙的话就帮一点。
“梁老板。”
“嗯？”
“什么时候开饭？我饿了。”慕芸七睁大眼睛，期待地瞅着他。
“……”
为了要去给她送斗笠，他把店都关了，哪里来得及弄吃的。无奈何，梁垣从墙上摘下围裙系在身上，走进厨房。
“你等一会儿吧，我现在就做。”
“你真是个大好人！”慕芸七笑兮兮地往她窗前的椅子上一倚，净等着吃。
为了显得真实些，慕芸七第二天才照着那姑娘说的地址找去。
水牌街69号，是个独门的小院。两间正房，带一间耳房。慕芸七到的时候先在墙根下伏了半天，听了听里面的情形才动手敲门。
“来啦。”是吴雯的声音。
开门后，吴雯见是慕芸七，脸上显得分外惊喜，“姑娘，你此番来，可是有了那家店的消息？”
慕芸七点点头，“咱们进去说。”说完，她抬腿儿便往院儿里走。
“那个，”吴雯一把拉住她，“要不我们就在这里说吧，实在对不住，我相公在念书，不想被打扰。”
“你相公？看你样子年纪轻轻，没想到已经嫁人了？”慕芸七装出一副吃惊的样子明知故问。
吴雯垂下眸，“没……还没有……”
“那怎么叫起相公来了？父母给许过婚约了？”
“也……也没有……”
“噢，敢情是——”
“实对姑娘说吧，我是和他私定了终身，从家里跑出来的。”吴雯面上羞红，和盘托出。
慕芸七点点头，这就是了。
“我若猜得没错，像你这样的大家闺秀，能被你青眼看待的公子也必定是一表人才吧？”
“他才情俱佳，对我也一心一意。”一提起心上人，吴雯的脸上就是抑制不住的笑容。
“那不知他府上何名，家富几金？”
吴雯又低下头，“说来惭愧，他乃寒门出身，与我家家境甚不相当。我父母瞧不上他，硬要将我许给富商之子。我二人情投意合，不忍分离，这才破釜沉舟做出私奔之举。”
慕芸七了解般地点点头，就听吴雯马上接下去说道：“但是，我知道他早晚有一日会出人头地，用八抬大轿风光迎我进门的！”
慕芸七笑笑，“那我在这里先祝你们终成眷属了。”
“谢谢。”吴雯的脸上又红起来，“对了，方才说的那家店面？”
慕芸七一拍脑门儿，“嗨，你瞧我，说着话都把正事忘了，前贤街34号一家叫百物集的店，我按着朋友告诉我的地址先替你去趟了个道儿，把你那镯子的情形一说，老板很是乐意，至少能给你这个数。”
她用手比了个“十”，见吴雯面露喜色之后紧接着又说，“我看你也是急用钱，不如这样，你沉住气，我帮你把价格再往上抬抬，让你多拿一些。”
吴雯简直喜出望外，“哎呀，这可太好了，我可该怎么谢谢姑娘你呀！”
“不用谢，我朋友认识的这位老板人家不是干典当行的，纯粹是个人爱好，喜欢收藏些个金银首饰、古玩玉器。如果你以后还要当，只管找我就行了，权当是走个朋友缘。”
她这套话把吴雯哄的一愣一愣地，那私奔出来的大小姐，能见过多少世面？慕芸七再不济，也在姻缘簿上看了那许多的爱恨纠葛，随便拣出其中一段经历来，要哄她都当玩儿似的。
于是吴雯千恩万谢地和她告别，说把家里事料理一下就去。
慕芸七看着她进门，然后绕到了她家房后，又猫在墙根下听人言语。
“雯妹，方才是何人？”
只听一个男人说话的声音传来，这应该就是那位和她私奔的公子了吧。
“是我昨天上街时遇见的朋友。”吴雯答。
“哦，对了，我的墨又没有了，你再上街的时候顺便帮我买来吧，还要五竹轩的。”
吴雯的声音明显顿了一顿，“……又用光了吗？五天前不是才买过？五竹轩的墨贵，买一块墨的钱够我们吃八九天，其实，这种东西若是买别家的也是一样的吧——”
“雯妹。”男人打断了她的话，似乎带了点气，声音也变得严厉起来，“你只知道买墨的钱能吃八九天，怎么不知道这墨有别的用途？王太师乃是书法大家，识墨用墨更是有自己专门的喜好，若是用寻常的墨写成的文章，又怎会入他的法眼？”
“我……我知道了。”吴雯的声音低了下去。
等了一会儿，男人终于放软了语气，“雯妹，你知道我这样用功读书，就是为了能够考中进士出人头地，让你的父母能够拿正眼看我，让我能有底气用八抬大轿风风光光地把你娶进门。我知道你跟着我来到京城是委屈了你，可我不也是背井离乡么？这一切若不是为了你，我还能是为了谁呢？”
“……我只是……”
一阵轻微的抽噎声传来，而后便是窸窸窣窣衣服布料摩擦的声响，似是男人站起身走到了她身边，将她抱住。
“雯妹，我们现在苦些没有什么，可是你想，等我中了进士，风光地迎你进门，那时我们就可以搬进大房子，三不五时地出去郊游踏青，每天看日出日落，岂不逍遥快活么？”
后面再没什么声音传来，慕芸七直起腰板，无声地冲着房子吐了吐舌头。
我呸！要是让金乌知道有朝一日会被你这样的男人天天看，他一定气得神仙也不做。
一个大男人带着心上人私奔出来，不出力养活她也就罢了，花着姑娘典当嫁妆换来的钱，还大手大脚、华而不实、满嘴歪理，那姑娘真是瞎了眼才会看上他。
啊，不对。
好像把他们俩栓到一块儿去的，是自己睡觉打把式丢下来的姻缘线呵。这么说，罪魁祸首应该是她这不称职的月老才对……
慕芸七摸摸鼻子，颇不好意思。
好吧！既然是她慕芸七惹的祸，那肯定得由她来收拾这烂摊子。不过依这姑娘刚才跟自己说话的神情来看，她似乎爱他爱得死心塌地呢。要想拆了这孽缘，自己还真就得使出点缺德的小把戏来不可。
慕芸七打定主意，便回店去了，到了店中又和梁垣对好了说辞，便静等那姑娘上门。
果然，没过一个时辰，那姑娘便来了。慕芸七守着窗子远远地看到她出现在街口，立刻从椅子上弹起来，将窗子关上，又扯了块布，挡住她自己的招牌。
梁垣看见她这一举动觉着好笑，便问道：“这不是你的生意么？挡招牌做什么？”
“咳咳，不同的客人有不同的应对法，我这不是怕她看见我这对联牌匾会生出别的误会么，觉得……不吉利什么的……”
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慕芸七也知道她这干的不是讨人欢心的买卖。
梁垣笑出了声，原来她知道。
“好了别笑了，她要进来了，别忘了我和你说过的话呀！”
说完，慕芸七便一个箭步蹿到后厨去了。
梁垣刚要说些什么，就听见门板被敲响，一位姑娘站在门外。
“请进。”
“打扰了。”吴雯走进来，四周打量着店里的陈设。
“姑娘可是要做木雕？只要你说得出来，我这里都能做。”
吴雯摇摇手，“不是的，是我有一只镯子，想要出手。”
“那你是走错了吧？我这里也不是典当行呀。”梁垣指指四周，故意说道。
“是……是有位朋友让我来这里的，说老板喜爱收藏金银首饰，叫我过来看看，老板收镯子不收？”
吴雯问得很是小心谨慎，虽然梁垣长得面善，但她毕竟一个人来到陌生的店里，还是有些胆怯。
“哦，是有位姑娘之前来问过的是吧。”
“对。”
“东西拿来我看。”
梁垣煞有介事地拿出一块布来，教吴雯将镯子放在上面。方才的那些话全是慕芸七叫他说的，说要先拒绝，再慢慢地拉进关系，怕他若一下子便知晓来意会被她有所警觉。
吴雯将手腕上的金镯褪下来放在布上让他察看，梁垣拿起来里外看了看后说道：“是块好料，我出十两银子收，你看可否？”
吴雯心中虽喜，却还记着先前慕芸七告诉她的话，便沉住了气，将镯子拿了回来。
“实对老板说，我这镯子是我娘给我订做的，是我贴身的珍贵之物，不是非要出手。既然如此，我不卖啦。”说着，她便要往外走。
正这时，慕芸七打店门外头进来，她刚才奔向后厨就是去翻窗子了。这下装作客人从正门进来，见了梁垣便问：“老板，我昨天要的玩艺儿做好了吗？”
“做好了。”梁垣从身后的架子上随手拿了一个递给她。
慕芸七接过来，这时才像是刚看见吴雯似的对她说：“哎，姑娘，你来啦！怎么样，镯子给老板看了不曾？”
见是慕芸七，吴雯的心里踏实不少，“镯子看了，老板出价有些低，我不卖了。”
“老板出价多少？”
“十两。”
“镯子给我看看。”
吴雯便又把镯子拿给慕芸七看。
“我看这镯子成色不错啊！起码能值十五两。”慕芸七狮子大开口，一下子便把价格提上去五两。
梁垣看了她一眼，“十五两，有些高了，我原未打算出这么多。”
“哎呀，老板。”慕芸七向前一趴，将胳膊支在了柜台上，“买卖嘛，总要讲究个你情我愿，你又是爱好这个，姑娘也诚心出手，你就给个好价。以后姑娘若还有什么好物件，还找你收来，不就完了么？权当是交个朋友缘。”
梁垣为难地皱了皱眉，瞥了一眼那姑娘，只见她的眼神里也流露出抑制不住的小小期待，便明白这是慕芸七两边都套好了话，做好了活儿。
刚才在店中，她也跟他说过，待会儿见面就是一推二就三凑合，看她的眼色行事。如今这景象，姑奶奶正趴在他柜台上朝他挤眉弄眼呢，他便明白是什么意思了。
于是，梁垣“苦思”了片刻后，终于咬咬牙，说道：“行，十五两就十五两，权当交个朋友，以后姑娘若有什么需要出手的，还送到我这里来就是了。只不过，我这里不是当铺，收这个纯属个人爱好，给你开不了条子。”
“没关系，那个就不必了。”
吴雯眼看着他从柜里兑出十五两银子交到自己手中，自己也把镯子交给老板，银货两讫，她的心中有些小小雀跃。那位姑娘没骗人，这里真的可以换到更多银两！
她礼貌地和慕芸七、梁垣作别，速速地出店去了。
慕芸七跟在她后面，倚着店门往街口望了望，叹了口气，“果然还是往五竹轩去了，唉！这个傻姑娘。”
“然后呢？”梁垣问道，“我照你的话拿了十五两银子给她，接下来怎么办？”
“等着，她还会再来的。”慕芸七肯定道。
“再来？也是十五两？”
慕芸七笑了笑，“不，肯定要一次比一次少，下次给十二两，再下次八两，再再下次五两，再再再下次……等她还有再再再下次时再说吧。”
梁垣抽了抽嘴角，“我怎么觉得你这法子……有点缺德……”
“是缺德，”慕芸七大方承认，“可要让一个铁了心跟人私奔的丫头回心转意，不用点缺德的法子让她撞墙，她又怎么会回头呢。”
她说这话的时候异常正经，不像是在开玩笑。
梁垣顿了顿，看看桌上的金镯，“那这镯子怎么办？”
“先替她收着吧，早晚有一天，她要后悔的。这世间的男女啊，有人为了情，有人为了私，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阳光从店门往里照射，把慕芸七的身影拢住，让梁垣从后面望着，虚幻得好像个仙女。
下一秒，仙女扭过头来，呲着大牙对他说：“梁老板，我又饿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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