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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佟巧儿

    慕芸七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还能第二次被带到衙门来。

    府衙自然是比县衙气派许多,可再怎么样也逃不出那一套官例。左右带到,分列两旁,水火棍一敲,喊声“威武”,青天老爷就出来了。

    这固城的知府刘老爷据说是个清官,深受百姓爱戴,比那淮山县的县太爷可要聪明得多。一上来,看看堂下站的这五个形貌各异的男男女女,他略一思索,便点了看起来脑子最清楚、最能说明白事情的郑公子先来陈情。

    为什么不点慕芸七?

    她此刻正被那傻姑娘抱着腰不撒手呐,光是应付她都分了许多神了,让人一看就也是个麻烦缠身的主儿,还是留到后面去问。

    于是郑公子便又把他如何与老太偶遇并寻女的前情说了一遍。

    刘老爷点了点头,问老太:“老太,你是何方人氏,女儿叫什么,多大年纪,因何走失?”

    老太这会儿到了公堂上,也不哭天抹泪儿了,规规矩矩地答话,“回大老爷,婆子乃陂县人氏,女儿姓佟,闺名巧儿,年纪廿有一岁,是婆子的晚来女。因小时候的一场病烧坏了脑子,所以不会言语。前不久听闻固城有神医能治此疾,婆子便带了闺女来寻医,结果一不留神,闺女便走失了。寻女途中碰上这位郑公子,便帮着一起寻找,寻至城外,便见着闺女跟这樵夫在一起。青天大老爷,婆子的闺女便是叫他拐去的呀!”

    “你个婆子好会诬赖人!”那樵夫一听急着分辩,“这是我拜了天地娶回来的老婆,怎么就说是拐带了呢?我也没上谁家去抢,这是老天做的媒呀!”

    刘老爷听出蹊跷,“什么叫老天做媒?”

    樵夫恭恭敬敬地回道:“回大老爷,草民家住固城郊外五里坡,靠砍柴为生,身无寸缕,眼看年岁渐大,便想娶个媳妇。半月以前我到固城的月老庙里求姻缘,想着求月老能赐个善良贤惠的女子与我成家,烧了三炷香就回去了。结果到了晚间便有人叩门,开门一看就是我老婆,身上还带了满满当当的嫁妆和姓名籍贯生辰八字,这不就是月老听见了我的祷告,做媒赐给我的媳妇嘛!”

    慕芸七听了以后直咂嘴,心说我可没听见你祷告,别是哪路野妖精给你下的套儿吧。月老庙?这里的凡人还挺懂事,改天自己定要去逛逛。

    正想着,就听她腰间传来“欸欸”的哼哼声。慕芸七低头一看,那傻姑娘佟巧儿正搂着她的腰把玩她腰上别的小狐狸木雕,一边玩一边仰头看着她笑。

    慕芸七将小狐狸从她手中拨出来,轻声道:“别玩,一会儿弄坏了,我还得找梁老板给我重新雕一个。”

    没想到佟巧儿还真就听话不玩了,只用眼睛来回瞅着那只狐狸,不时用手指碰碰,看样子是喜爱得紧。

    她这里一低头的工夫,堂上的刘老爷已经将这话与老太去对质了。老太说那姓名籍贯和生辰八字是她放的,因为闺女不会说话,怕万一走失了之后找不回来,可是那嫁妆却不知是怎么一回事。

    刘老爷捋捋胡须,心下有了分辨,问那樵夫,“嫁妆现如今可是还在你家中?”

    “回大老爷,嫁妆还在家中,草民分文未动。”

    “嗯。左右,与他去将那嫁妆取来验看。”

    “是。”左右得令便随着樵夫下堂,去五里坡家中取嫁妆了。

    刘老爷又转向老太道:“这位老太,现如今证据不全,你还需耐心等待,如真是你的闺女,本府定会还你公道。你留下住处,先回去等消息吧。”

    老太喏喏退下。

    “这位郑公子,你既好心助人,本府定不负期望秉公断案。此案既与你无关,你便也回去等消息吧。”

    于是郑仁也行礼退下。

    打发了三人,刘老爷这才想起边上还站着这么两位,便看向慕芸七,问道:“这位姑娘又有何事?”

    慕芸七举起双手,“大老爷,我没事,方才是凑热闹的,谁知就被这丫头一把抱住,脱不开身了。”

    说着,她还给刘老爷演示了一下,无论如何用手去掰佟巧儿的胳膊,她就是不松手,反而还越勒越紧,脸上一副老大不愿意的神情。慕芸七无奈,只得作罢,若是再勒下去,只怕她这杨柳细的腰马上就要香消玉殒。

    见她不掰,佟巧儿也不闹了,又仰着脸看着慕芸七嘿嘿乐,把个慕芸七整得也没了脾气。

    “……”

    堂上一干人等见状也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该怎么办好。

    刘老爷也很无奈,只得说:“姑娘既与本案无关,原也应放你离去。但佟姑娘乃此案关键人物,不能轻易放她离开。若姑娘实在无法脱身,也只得委屈姑娘暂在府内小歇,待此案分明或佟姑娘松手后再行离去。”

    慕芸七眼睛瞪得溜圆,“什么?你没搞错吧?!”

    “姑娘请放心,府内房屋干净整洁,一日三餐荤素搭配,按时送到。”

    “……这是重点吗?!”

    “二位姑娘,请。”左右不由分说,已经上前带路去了,佟巧儿一听可以跟慕芸七在一块儿,立刻高兴得“哎呀哎呀”地直笑。

    慕芸七被她拉扯着往府内走,心里直叫苦不迭。

    慕芸七啊慕芸七,放着天上的神仙日子你不过,为何偏得下来受这苦呢?!还有这傻丫头,又是打哪儿来的瘟神啊!

    来到府内,左右将她们领进了一间闲置的空房,不算宽敞,但确实是窗明几净。屋子里有桌椅床铺,两个姑娘打个短儿没什么问题。

    左右将她们安置好便走了,慕芸七站在屋子里无奈道,“祖宗,我不跑,你撒开我吧。”

    佟巧儿仰头看了看她,半信半疑。

    慕芸七举起双手,“我真不跑,骗你是小狗。”

    佟巧儿这才松开一直环着她腰的手臂,站直了身子。

    腰间突然卸下束缚的感觉让慕芸七终于松了口气,整个人都轻松不少。紧接着,她便嘿嘿一乐,眼睛滴溜乱转,开始琢磨损主意。

    谁说神仙说话就一定要算数的,姑奶奶平生说过的话多了,发的誓也海了去了,连监察神都拿她没辙,这么个傻丫头能把她怎么样?不就是小狗么,姑奶奶在天庭的名号早就和哮天犬平起平坐了,横竖不算吃亏。姑奶奶好好看个热闹,被你突然一抱诓到这衙门里来,难受的时候多了,现在得了空还不跑,那才是真傻子!

    想罢,她便闭起眼睛双手挽花,口里念诀,又要使出她那瞬息显形的本事来。

    佟巧儿这姑娘说来也怪,她看上去傻,可是有些时候又不傻。就比如现在,她一见慕芸七做出举动,立刻反应过来,双臂一搂,双腿一盘,直接将自己锁挂在了慕芸七身上。

    慕芸七这边刚提着气呢,就觉腰间一沉,直往下坠,一睁眼看见自己胸前佟巧儿生气的脸被吓了一跳,力松劲泄,两人直接“扑通”一声坐在了地上。

    佟巧儿是没什么,她盘在慕芸七身上呢。慕芸七可就不好受了,给她当了坐垫不说,尾巴骨还被地面磕得生疼。

    “哎呦,哎呦!”慕芸七一边疼得直嘬牙花,一边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怒吼道,“傻丫头,你要坐死我啊!”

    “昂昂!昂昂!”佟巧儿也不甘示弱,横眉立目地对着她大声嚷嚷,控诉她刚刚的骗人行为。

    “谁要跑了,谁要跑了?!我不过是伸伸懒腰,你也要谋害于我!”慕芸七顺嘴胡诌,打死不认。

    佟巧儿依旧怒目,“昂昂!昂昂!”

    慕芸七便与她吵,可吵来吵去她也就只会说那两个字,慢慢地慕芸七也就吵得没意思了。

    被她压了半天,慕芸七下半身动弹不得,渐渐有了酸麻之感,于是只得出声讨饶,“好祖宗,我不跑了,这回真不跑了,你放开我吧。”

    佟巧儿把头一扭,再不信她。

    慕芸七见状索性直接躺倒在地上,放弃与她交谈。她捂住脸,悲哀地想到若是此刻情形被天庭的众仙们知道,堂堂月老竟让人间的一个傻姑娘给坐到地上当人肉垫,还不知会怎样笑她。算了算了,自己这张老脸是彻底没法要了。

    她在这边悲天悯人,那边佟巧儿见她许久不动也就不再闹她,自顾自又抓起她腰间的狐狸把玩起来。

    “你喜欢这个?”慕芸七问。

    “嗯嗯!”佟巧儿答,脸上是难掩的开心。

    “你撒开我,我给你看个更好玩儿的。”

    佟巧儿听了立刻就想从她身上下去,可又怕她逃跑,左右为难。

    慕芸七无奈道:“你这么压着我我很难受,变不出好玩儿的来,你放心,这次我肯定不跑了。”

    于是佟巧儿这才磨磨蹭蹭地从她身上下来,却仍旧抓着她的衣角。

    这一次慕芸七没说假话,也实在是因为她被压得腰酸腿麻,根本站不起来。她勉强支起上身,将腰间的小狐狸木雕拆下来,拿在手里。

    佟巧儿紧盯着她的手,眼见着她指法翻飞,几下之后那狐狸耳朵上原先绑好的红丝便自己顺了下来,站在地上左摇右摆。

    “啊啊!”佟巧儿坐在地上高兴得直拍手。

    “喜欢蝴蝶吗?”慕芸七勾勾手指,那丝线便自己拧成了个蝴蝶的轮廓,扇动翅膀在屋内飞了起来,把佟巧儿看得眼花缭乱。

    “小鱼也可以。”慕芸七又一勾手,丝线又拧作了一条金鱼,绕着她俩来回地游。

    慕芸七一时兴起,接连又用那丝线变了好几个不同的小动物来哄她,天上飞的地下走的水里游的,就没有她变不出来的。

    “这根线太短了,要是再长一些,老虎狮子都能给你变出来。”

    慕芸七得意地操纵着一只蜻蜓在佟巧儿的手边飞来飞去,灵巧地躲闪着她的捕捉。忽然,佟巧儿举起左手,兴奋地伸到慕芸七的眼皮子底下挥舞。

    “是是,我知道我很厉害,这还不算最厉害的呢。”慕芸七没理解她的意思,还以为佟巧儿是在吹捧她。

    “昂昂!”

    佟巧儿指了指那只蜻蜓,又指了指自己的手腕,继续伸到慕芸七眼皮子底下晃悠。

    慕芸七只当她玩,随口道:“我知道呀,你想要这个蜻蜓吗?那可不行,这线头儿我还有用呢,这可是——”

    忽然,她眼光一扫,顿住了话头。只见在佟巧儿伸过来的手腕上,紧密地缠绕着一圈红光,那可不就是自己亲手剪出来的姻缘线么。

    发现这一点之后,慕芸七立刻看向佟巧儿,只见她指指蜻蜓,又指指手腕,献宝似的笑得合不拢嘴。

    如醍醐灌顶一般,方才还懒散的慕芸七立刻严肃起来,谨慎地问:“你是想说你的手腕上也有像蜻蜓一样的线吗?”

    见她终于明白自己的意思,佟巧儿傻乎乎地点头,“嗯嗯!”

    这怎么可能?!拴上人的手腕以后,这条线应该只有月老能看见才对!

    “你看得见这条线?”慕芸七指指她的手腕,继续问道。

    “嗯嗯!”佟巧儿又点点头,怕慕芸七不信,她还伸出右手在左手手腕上点了一点,向她比划出姻缘线的位置。

    “……”

    这可离了大谱了!

    慕芸七没说话,脑中飞速思索着这件事的来龙去脉,拴好的姻缘线按理说应该只有她一个人能看见,为何这傻丫头也能看见?这其中一定是出了什么纰漏,自己必须好好地捋一捋。说不定,这样也能知道她为什么见了自己就抱着不撒手的缘由。

    “祖宗,你困不困啊?”慕芸七问。

    佟巧儿歪着脑袋,不明就里地被慕芸七拉着站起来,走到床边。

    “地上凉,你闹了这么一通,铁定是困了,睡一觉吧。我要看会儿书,叫你醒前都不许醒哦。”

    佟巧儿懵懵懂懂地听着,就见慕芸七伸出两指放到自己的额间,微一用力,她便觉得似有一股暖流顺着她的手指流到自己的脑袋里,而后昏昏沉沉,不能视物,最后眼皮一阖,竟沉沉地睡了过去。

    安抚了闹腾的祖宗,慕芸七总算是能清闲一会。她活动活动腰腿,拎了把椅子坐下,随后掏出姻缘簿,仔细地翻阅着。

    “佟巧儿……有了!”

    她快速找到属于佟巧儿的那篇,从头开始看,看完之后不禁唏嘘,原来这里面竟还有这么一宗缘故……

    日头西落,傍晚来临。纵是繁华喧闹如京城,从此刻往后,也逐渐是行人散去,冷冷清清。

    梁垣在店里埋头雕刻,不知不觉间天就黑了下来,身边没了个聒噪的人,倒是有些安静得不太习惯。

    他收拾好桌子,点上灯,来到店外挑灯关门,一转头,便看见了一位熟悉的陌生人。

    “是梁老板吧,七七在吗?”金乌站在街上,满面春风地和梁垣打招呼。

    “她不在,有事出门去了。”

    金乌显得很懊恼,“这家伙,出去了也不告诉我一声,万一碰上麻烦事,又要自己吃瘪。”

    梁垣看着金乌,第一次将他仔细打量,想起慕芸七给他讲过的家族故事,便道:“进来坐坐吧,有话店里说。”

    金乌也看看梁垣,蓦然一笑道:“好啊,正好她不在,我也有话想跟你说。”

    梁垣没做声,将金乌让进店里,带上门,去给他沏了壶茶来。

    金乌趁这工夫在店里到处走走转转,摸摸这个看看那个。走到柜台后面的时候,他瞥见下方的角落里摆了一个造型古朴花纹繁复的小木盒,上面挂了把锁,只不过并没扣紧,便好奇想打开看看。

    “那是私人物品,请不要乱动。”

    金乌的手刚伸到一半,听见这话立刻缩了回来。回头一看,只见梁垣正端着茶壶站在他身后,眼睛盯着他的手,眉心微蹙,似有些紧张。

    金乌看在眼里,耸了耸肩道:“抱歉,不是故意的。”却暗自将那个盒子记在心里。

    梁垣没说什么,转身将茶壶放在餐桌上,金乌便也走过来坐下。

    “金公子来找慕姑娘所为何事?”梁垣率先开口。

    金乌喝茶的手一顿,道:“她跟你提过我?”

    “嗯,简单说过。”

    金乌听了心里美滋滋地,心想那家伙还是够义气,叫这姓梁的知道自己是她的靠山,怎么着也能够有几分威慑。

    想罢,他得意一笑,“是啊,作为她最信任依赖的朋友,她肯定时常把我挂嘴边的。”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个包裹,放在桌上,磕磕嗒嗒地碰出声响。“我也没别的事,就是给她送银子来了,顺便看看她。”

    梁垣看看桌上那个包裹,鼓鼓囊囊的,少说也得有几百两,便正色道:“金公子哪里来的这么多银两?”

    金乌挑眉,语气中带了不快,“梁老板这是何意?我出银子,七七花,怎么样也轮不到梁老板你来管吧?而且如果我没算错的话,上一次我给她的银子,已经足够她在你这里开店和吃住一年的费用了。”

    “那么金公子就更不需要往这里送银子了不是吗?这么多银子,若是来路不正,是会给人添麻烦的。”面对金乌的敌意,梁垣毫不示弱。

    金乌双手交叠托住下巴,饶有兴味地研究着梁垣的表情,他这种自以为义正言辞的质问究竟是出于一种什么心理呢?

    突然,他哈哈一笑道:“梁老板多想了,我这银子不偷不抢不坑不骗,完全是凭我的自身条件换来的,于我无损于她有益,用着舒心用着放心。再说了,她出来开的这店,那是赔钱的买卖,我若不帮她,她准得饿死,还不知猴年马月才能回去。”

    提到慕芸七出来的原因,梁垣也慎重地思索了一下,而后道:“她从家里被赶出来的事情,我大概知道。”

    “你知道?!”金乌一愣,慕芸七连这都跟他说了?”

    “她说是因为她给人算错了账,老太爷一生气,就把她赶出来了。家里人还都欺负她,所以她也不太想回去。”

    最后一句话被梁垣私心篡改了,他也知道他拦不住慕芸七,她迟早要回去。可不知为什么,在金乌面前,他总想争一争。

    没想到金乌听了这话却反应平平,只是接下去问道:“然后呢?她说家里人都怎么欺负她?”

    于是梁垣便将那天慕芸七给他讲的事一一复述给金乌,越讲下去金乌笑得越开心,最后直接捂着肚子趴在桌上,整个人不停地抖,宛如笑岔气了一般。

    “金公子,你没事吧……”梁垣有些担忧,挺好个人怎么还抽抽上了。

    “哈哈哈哈。”金乌喘了好久的气才勉强止住笑,眼含热泪地抬起头看向梁垣,“梁老板,你也太好逗了,太老头儿、杨二舅、吕进士……哈哈哈哈,她都怎么想的……”

    金乌一边笑一边想,真不愧是慕芸七,明明在天庭是个横行无忌的主儿,却把自己形容成了最委屈的冤大头,给那帮神仙也都安了些稀奇古怪的身份。也好,本来他还怕她会被梁垣骗了吃亏,这下子还不知道最后吃亏的是谁呢。

    金乌抹抹笑出来的眼泪,又好奇问道:“我问你,那她是怎么跟你说我的?”

    梁垣静静地等他抹完,张嘴道:“她说你是白日的更夫。”

    “……”

    “……”

    空气中有一阵诡异的寂静,随后从百物集关闭的店门里,爆出金乌怒不可遏的一声呐喊——

    “慕芸七!你个白眼儿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