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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突围

    “听说,雁归最近不太平。前两日不知什么原因,城中大火,烧坏了好大一片地界。哎,徐二,这事你咋看?”

    马车上被叫徐二的男人正面无表情地编着手里的草篮子,闻言抬头看了一眼,复又低下头继续手里的活,将最后一节草环死死扎紧,“雁归的事情,我不想知道。现在,我只想把这些个草篮子弄好,拿去换几个钱。”正说着,徐二将刚编好的篮子朝前面人的怀里一扔:“曹三,你要觉得闲就帮我多编几个篮子拿去卖了,庄里的米缸早就见底了。”

    曹三看见徐二那张像是时刻被人欠了钱的拉得跟驴脸一样的臭脸,心里暗自啐了一口,忍着想给他两拳的冲动将篮子甩了回去,嚷着:“沒瞧见老子在赶车吗?你自个儿编去!”。

    马车不紧不慢地在小道上驶着,而此刻,裴颜正在后头小心翼翼地追着。

    三个时辰之后,马车终于停了下来,此处正是“道庄”。

    待那二人卸下货进门之后,裴颜才偷摸着走了出来。她正思考着自己是翻墙进去好,还是堂而皇之地从大门进去好的时候,刚刚进去的曹三突然从庄内走了出来,跨步叉腰,嬉皮笑脸地道:“姑娘,你跟了俺俩一路了,是不是想进俺这庄子里讨口水喝呀?”

    裴颜看他那样子,虽然吊儿郎当不靠谱,但似乎并非不怀好意,忽又想到自己此次前来本就是来请人的,因此拱手还礼:“在下盛京裴颜,今日有事特来求见贵庄庄主,烦请通传。”话音一落,还没等她反应,曹三已然凑到她身边,笑道:“哎呀呀,小姑娘,哪来这么多礼数,直接进来不就好了。”正说着,裴颜觉得自己身体被人提起,凌空一跃过庄门直接入内,然后一阵风似的被拎到了大堂。

    裴颜到底是习过武的,这一番过来也知曹三功夫不弱,看来这道庄可不仅仅是个“土匪窝子”那么简单。

    曹三龇牙咧嘴地笑着,不着痕迹地打量了裴颜一番,很好,面不改色心不跳,有点胆量。

    裴颜觉察到了他的目光,也不闪躲,直接了当地问:“敢问先生庄主何在?”曹三听见有人叫他这粗汉子“先生”,笑得愈发开心,道:“姑娘折煞俺了。俺就一粗人,什么先生不先生的。姑娘以后叫俺曹三就行。俺那庄主俺给你叫去,你等着啊!”说罢,又一阵风似的冲了出去,只余下门在不停地晃荡……

    裴渊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傍晚了。

    他睁开眼,发现自己似乎躺在一间农舍里。屋子里除了他,一个人也没有。

    屋内的光线很弱,只有一支快要燃尽的蜡烛,一张红木桌,桌上是一把最普通的茶壶和一个茶杯。

    裴渊略微艰难地坐起来,摸了一下自己肩上和腿上的伤口,新敷了草药,血也已经止住了。他扶着床沿慢慢站起身,来到红木桌前。他伸手碰了一下茶壶和茶杯,是温的,看来救他的人没离开多久。

    他扭头看见屋内的窗子没合上,留着一条一寸宽的缝,月光就刚好从那缝里偷偷溜了进来,映得窗棂发白。

    裴渊怔怔地看着那条留着光的窗缝,抬起手想推开窗。然而就在快要触到窗户的那一刻,他止住了。

    现在,还不可以。现在的他,还是不行。

    裴渊垂下眼眸,有点无力地垂下手。突然,农舍的门被推开,裴渊迅速进入备战的状态,紧盯来人。

    来人进门先是看见裴渊已然醒来,那双清若甘泉的双眼里染上点点欣喜,复又看清他防备的状态,略微稚嫩的脸庞上才有一丝丝轻松的笑意。

    裴渊看见来人之后,先是一惊,而后快速恢复镇定。

    眼前之人竟然是那日在雁归城外指路的少年。

    那少年还是破衣蔽履,他走近裴渊,仍旧是彬彬有礼地道:“公子,我这有些粮食,您可以吃一些补充补充体力。”说着,他打开怀里的布包,里面是几个馒头和烧饼。他直直看着裴渊,见他毫无动作,才发现他现在是站在窗前。

    少年心内已经有些猜测,笑得轻柔,道:“放心,这里地处荒郊,没什么人,而且常常被人谣传“闹鬼”,不会有官兵来的。那扇窗,你打开吧,外面的月色很美。”

    裴渊没想到被一个孩子道破了心思,因此较之刚才更为戒备。他没有去开窗,而是与那孩子相对而坐,问:“你是谁?为什么救我?”

    那孩子直视着裴渊,道:“我姓楚,叫楚落辞。是雁归的百姓。准确来说,救你的不单单是我,还有不胖掌柜,是他将油车推进官兵的包围圈里,我推不动。但是,主意是我出的,火把是我扔的,你的伤是我弄的草药治好的。”

    他说这话时,眼里闪着星点的光亮像是小猫抓着老鼠后跟主人邀功请赏的小骄傲。虽然只有零星半点,但是也让裴渊暗自松了一口气。毕竟,这种状态才像是一个孩子应该有的。

    “你还没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救我?你当时应该看见我被将士们围攻,那就应该猜到,我或许是被朝廷追捕之人?”

    楚落辞这时的眼睛里,忽而映着一份浓烈而又炽热的情感。这种情感是裴渊曾经见过的,那是父亲每每提及南楚战事时笔耕不辍时出现过的,也是世伯领兵离开盛京,走出城门那一刻回望时出现过的。那种情感,像火,每每瞧见都能将让裴渊觉得自己被灼得滚烫,但内心却又不想逃离这片热浪,反倒愿意沉溺其中。因为,那份热似乎在化成一点一滴的鲜血,正源源不断地注入他的身体里。

    那是,信念。

    而现在,这种情感却那么深刻地映在眼前这个孩子那双清澈的双眼里。

    裴渊忽然喉头有点发哽,“你……”

    “我想,守着雁归。”

    这简单的几个字,就这么简单地说出来了。一个十岁的孩子说这样的话,听起来确实像一个笑话。可是那般诚挚的眼神,不容置疑,也不容拒绝。而裴渊,也没能力去拒绝。因为,他也要守着雁归,守着窗外那份月光洒过的每一块南楚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