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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计划(上)

    韩澈回府便去了父亲的书房。

    韩文轩的书房还点着蜡,一进门,韩澈正眼便看见那蜡已尽一半。他素来重礼,即便是夜深也不敢怠慢,端端正正地作揖,道:“爹,孩儿今日归家稍晚,还请您见谅。”

    韩文轩闻言,放下手中的卷宗,呷了口茶,道:“你可曾听说过前几日万友楼前的大火?”韩澈不动声色:“有耳闻,听说只是官兵在追捕逃犯的时候,失手碰了油桶。”

    平平淡淡一句话,没有惊讶,没有关心,韩澈只是一个旁观者。

    韩文轩也不接话,却问了一个不搭边的问题:“你想做官吗?”

    这话问的似乎有些突兀,韩澈有点疑惑,但是还是正色答道:“如今南楚朝政动荡,内忧外患,孩儿虽年幼,可也不忍日日见众多乡亲们衣不蔽体,食不果腹。所以……”言罢,朝着韩澈跪了下来,三指朝天立誓“今韩澈对上苍起誓,此生必以诚对天地,以仁对世,不求官运亨通,只求无愧于南楚。若违此誓,死后永不入宗祠。“

    誓言旦旦,十三岁的少年用最清朗的声音说出,一字一句,却似乎有千斤之力,在韩文轩的心上重重震了一下,恍若洪钟一响,万籁俱寂。

    韩文轩扶起韩澈,语音微颤:“起来,好孩子。你母亲走得早,爹带着还在襁褓中的你来了这边陲之地。爹为这云州知州已有五年,五年来虽不说事事尽善尽美,却也对得起云州百姓。只是,雁归这地方,地处南疆边陲,朝堂派兵驻扎,本是护这一方土地安宁,可谁知这司马睿竟……“言至此,韩文轩却摆摆手”罢了罢了,今夜本不该与你说这些。只盼你来日考取功名,入朝为官,不必像父亲这般受人牵制,为南楚做些自己想做的事。对了,明日你去看看你康伯父,他准备离开这了。“

    韩澈瞧着父亲眉宇间的落寞和无奈,良久才应了声是。行至门口,韩澈再次抬眸看向屋内,烛光微暗,给朱红色的案几镀上了薄薄的柔光,韩文轩披着披风端坐在桌前,沉思书文,略有白发的两鬓在烛光的映衬下泛着淡淡的亮,一时之间竟显得庄严而神圣。在韩澈记忆里,父亲永远是如现在这般平和又认真,虽然公务繁忙,却很少有焦躁的时候,哪怕是处理城内那些家长里短的琐事时,也从未见过他有不耐烦的神情。也因着这点,雁归的百姓皆赞扬韩文轩清廉公正,体恤百姓。在韩澈心里,韩文轩不仅仅是个好官,更是一个好父亲。因为即使再累,韩文轩也总会抽出时间教导他,诗书礼乐之理,为人处世之道,一一耐心传授。念及此,韩澈默默地微微躬身行了个礼,轻合上门离开。

    次日清早,楚落辞拿着刚从地里挖的大白萝卜去了万友楼。不胖掌柜拨弄着算盘,然后从钱袋里面抠出了一钱银子,给了楚落辞。

    楚落辞把一边银子收在兜里一边说“不胖掌柜,你可是越来越抠了。前两天同样重量的东西还能换两钱银子,今天就变一钱了。“

    甄不胖没好气地说:“哼,你还好意思说,我每天给你白搭俩小菜,你还嫌钱少。嫌少的话就给我还回来!“作势就要抢。

    楚落辞反应快,一下子后退一步,摇头:“别别别,再少也是钱。“

    甄不胖那张小圆脸本来看着挺喜庆的,这几天却一直看起来没多大喜气。他叹口气“你看看现在这个世道,哪都不太平。尤其是我们这种边陲,三五天一场仗的,不说别的,就说咱老百姓吃的,穷苦的吃了上顿没下顿;好点的,倒是餐餐粥饭,只是这菜价一天一个样,今天三文钱一颗白菜,明天就二两银子一颗白菜。真吃不消……“本来还是唉声叹气的他,忽然眼里亮光一现,开始打量楚落辞,”哟哟,终于换上好点的衣服了,清雅秀气,不错不错,不过,就是这衣服似乎大了点。“

    楚落辞听到这,脸有点发热,甄不胖看她这模样,也猜到了七八分,没点破,只是笑呵呵说了句:“你瞧瞧你,明明是个俊俏丫头,非做男装打扮,前两天来的那丫头也是,真不懂你们这些小姑娘在想啥。“

    楚落辞刚要接话,就看见几个人风风火火地进来。她一眼便认出来,其中一个是那日跟着裴渊的姑娘,虽然乔装打扮了一番,但是周身上下的气质却不是能藏住的。

    裴颜一路上听见不少关于那日万友楼大火的议论,人人都说是官兵追捕逃犯失手打翻了油桶所致,但是她清楚的知道,那场大火一定是因为大哥。据说那场火灭了之后,逃犯不知所踪,士兵死的死伤的伤。她很担心裴渊的安危,却又不知道何处去寻,那就从万友楼开始,总能找到蛛丝马迹。于是她便带着文六叔、曹三来到了万友楼。

    一进门,也就看见了那日在城外的少年。不过,这次这个少年不再穿的破破烂烂,一身水色窄衫,脚上着的是一双黑色小靴,上面隐隐有些梅花图饰。少年一双眼睛神采奕奕,满是光华,小巧而又挺直的鼻梁,这一身的模样,当真满是清灵俊秀。只是吧,这衣服,好像有那么点大。

    楚落辞知道裴颜到此,一定是为寻找裴渊。她主动上前,“您是裴颜姑娘吧?”

    裴颜听她叫道自己名字,心下警惕,“是,怎么了?”

    楚落辞从小习惯了看人神色,瞧见裴颜这幅模样,就知道她对自己有所提防。于是,她左右看看,从怀里掏出一块青玉佩,摊于手中。只是在裴颜满眼惊讶的一瞬便收回,然后抢了裴颜腰间的钱袋就跑。

    裴颜因为刚才看见玉佩的惊讶和疑惑没缓过神来,看见自己钱袋被抢,没来得及出手制止,倒是身旁的曹三一把抓住楚落辞。

    “你放开我,放开我!”楚落辞大喊。

    曹三不知道这少年与裴家兄妹的渊源,只当她是个小贼,“你小小年纪不学好,非要当个小盗贼,今天俺就替你爹娘教教你。”说罢,抬手就打。

    曹三练过武,又是个五大三粗的男人,这一打下去,没个轻重,手劲大得很,楚落辞一个小丫头哪里受得住,真的就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一面哭一面嚎着:“我不要你的钱了,还你还你,别打了,好疼!”

    甄不胖一看楚落辞的架势,心下暗道不好,八成这丫头真遭罪了。于是急匆匆丢下算盘上前,“啊呀呀,好汉,好汉,这小娃娃打小苦,吃百家饭长大,平日里也没做啥坏事,今日怕是饿急眼了才行偷盗之事,您就饶了他吧。”曹三看看甄不胖,再看看裴颜,便放开楚落辞。

    楚落辞一逃出魔掌,急切向后一跳,然后猛地一丢钱袋,恶狠狠地瞪了一眼曹三就跑了。

    曹三还嫌弃地啐了一口,“年纪轻轻就做贼,将来肯定是个大盗。颜姑娘,你说是吧?”裴颜没说话,只是一直盯着少年离开的方向出神。

    夜深,裴颜屋内灯火通明,和文老头以及曹三商量着事情。

    “你们说,裴渊被拐到哪里去了?人间蒸发了?”曹三看向裴颜。

    “大哥机敏聪明,既然没被抓到,那就还是安全的。只是,我很在意今天的那个少年。文六叔,你觉得呢?“

    “那个孩子认识你。我看他之前给你看了一眼玉佩。”文老头喝了口茶,继续道:“那块青玉佩是什么?”

    “那是我大哥的。怎么会在他手里,抢我钱袋,钱袋……”说罢,裴颜急切地把钱袋里的东西一股脑倒出来,果然,有一个小字条。上面写着:万友楼已受司马睿监视,欲知渊下落,请速至永富巷。

    裴颜思忖了片刻,起身欲走,曹三拦住:“你不怕其中有诈?”“就是有诈,为了大哥,我也得去一趟。只是……“裴颜顿了一下,继续道:”但是我不能就这么去。我死了没关系,但是爹爹和哥哥的计划不能失败。这样……“

    过了大约一个时辰,曹三急切地跑出去,吼着:“来人啊,快叫大夫,裴姑娘晕了晕了。”听见叫喊声的不胖掌柜,赶忙上前,问:“怎么了?”

    “啊呀,裴姑娘收到消息说他大哥身受重伤,在归京的途中不治身亡,她伤心过度,晕了过去。”曹三如是说。

    甄不胖一听说裴渊死了,也是惊了一瞬,但是很快,他就也跟着曹三跑出去找大夫了。

    大夫一来,给裴颜细细地把着脉。约摸半盏茶的功夫,大夫道:“这姑娘八成是突然遇见什么事情,一时难以接受,急火攻心,加之近日劳累过度,心气郁结,身体受不住了,这才晕倒的。这样,老夫开一些除淤平气的方子,给她顺顺。只是,心病还须心药医,她若想康复,须得她自己想的明白。“言罢,大夫便起身去开方子了。

    于是,这几日里,万友楼总飘着一股浓浓的药香。裴颜的那房里,药进药出,从不间断过,偶尔还能听见低声的抽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