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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劝说

    韩澈因为康伯父不日要离开雁归,便想着多陪他些时日,于是也就无暇去照顾楚落辞。

    这些日子韩澈陪着康肃就下棋、喝茶,偶尔论一论当今的时局。康肃年轻时带兵打仗,曾官拜都指挥使。所以即使年近六旬,身子骨还硬朗,舞刀弄枪也不是问题。韩澈自小便喜欢跟着他,一方面是因为康肃或许是有过从军的经历,为人不像自己父亲那么古朴执拗,总能以一些有趣的故事告诉他些道理,而且有时候还会讲些用兵之道;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康肃会教导他些武艺,这对于他一个从小只接触过各种孔孟之道的少年来说,无疑具有极大的吸引力。

    前些日子京中裴府纳丧的事情韩澈也有所耳闻,这一日在与康肃闲聊时也谈及此。韩澈话至裴渊,倒不是因为像大多数人说的惋惜英才,仅仅只是因为这个名字是楚落辞曾经提到过他。

    “司马睿也太小瞧人了。”康肃拿着一段竹棍身后一旋,棍尖一指,盆中的一朵山茶花瓣尽落。

    韩澈看着掉落的花瓣再看看那竹棍,眼里有几分欣喜和羡慕,“不知伯父何出此言?“

    康肃不答,只随手将棍子扔给了韩澈,拿起小几上的茶碗牛饮。韩澈接过竹棍,掂了掂,顺势也在院里比划了两下。

    少年舞得衣袂翻飞,虽不似康肃那么虎虎生威,却也步伐稳健,有模有样,力道十足。

    康肃瞧着,眼里有赞许,待韩澈一式毕,才道:“你伯父我年轻的时候从军,跟裴相打过几次交道的。”

    “伯父,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是个……好官。你别看他现在位高权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也是从一个小兵做起来的。这一步步到今天,没点本事是不可能的。所以,这样的人怎么可能那么容易露出破绽?”

    “您是说,裴相是故意举丧做给司马睿看的?”

    康肃笑了笑,“以我对他的了解,如果他死了儿子,他只会找块地立个碑把那孩子葬了,只要他不说,不会有人知道。青山埋骨,马革裹尸,裴相说这是将的荣耀。人人皆唱”楚有裴相,幸甚至哉“,可又有谁知道,他又是踏了多少具白骨流了多少血泪才走到今天的地步。司马睿以为自己算无遗策,可哪知道不过是黄雀在后,他自己早就在人家牢笼里了。”

    韩澈看着康肃,发现康肃说这些的时候,语气里有说不清的惆怅。他还想再与伯父说些话,但是却忽然不知该说什么。

    与康肃拜别后,韩澈心里有点堵,不知道是因为伯父的那些话,还是因为与他离别。或许都有吧,今日的一切对于这个少年来说,都只是生命里离别的开始。

    他行至前厅,发现楚落辞正坐在门口的石阶上,也不进门,只是时不时扭头忧心地望一望就又转头看脚边的蚂蚁了。

    韩澈觉得她这模样着实有趣,存心想逗逗。于是悄悄地走了过去,突然拍了一下,楚落辞不出意外地被吓到,跳了起来。看清来人是韩澈之后,嗔怪道:“你怎么不声不响地冒出来啊,吓我一跳。”

    韩澈细细看了她一眼,两只乌溜溜的大眼睛盈了点泪水,小脸上有点泛红,很明显确实是被吓到了。他心里有点责备自己一时兴起去逗她,于是伸手揉揉楚落辞的脑袋以示安抚。

    楚落辞平复了一下自己,倒是没有怨怪韩澈,只是问了句他的近况。韩澈跟她闲聊了几句,转头看了看屋内,又看了看楚落辞,问:“阿辞,你是带了什么人来找我父亲吗?”

    楚落辞知道韩澈心细,可也没想到他能如此敏感细致,单从自己的状态就能猜到一些事情。两人情义深,素来知根知底,只是楚落辞深知现在自己要做的事情危险至极,保不齐哪一天命丧黄泉,她如果告诉韩澈,以他的心性,必然会跟着她一块。何况,现在他们还要劝说韩澈的父亲与他们合作,这本就是不义之举,如若再将韩澈带上,只会更加不仁不义。

    韩澈见楚落辞在发呆,轻轻唤了声:“阿辞。”

    楚落辞这才反应,又是满脸的笑意,“前些日子韩伯父叫我帮他寻一个刻玉器的小贩,我今天见着了,就把人带来了。”说着,掏出了裴渊的青玉佩,“你看看,这玉佩是不是做工很漂亮啊。”

    韩澈拿着玉佩看了看,点点头,“果然不错,“再抬眸看着楚落辞笑意满满的眼睛,他柔声道:”阿辞你且在这等等,待那小贩与父亲说完,今晚你便留着与我们一起吃饭吧。家里新来了一位厨子,饭菜做的香,你也来尝一尝。“

    “不了不了,我还有事情,我们下次再约吧。阿澈,那天你说你种的秋海棠开花了,带我去看看,好吗?“眼看着屋里的两人出来,楚落辞担心裴渊会被韩澈看见,急中生智赶忙拉着他去了后院。

    次日清晨,忽然士兵来报说韩文轩求见。

    司马睿一听,琢磨了一下,“备茶,让他进来。“

    韩文轩身着官服,一进来就端端正正给司马睿行了礼。司马睿玩着匕首,道:“韩大人来此,有何事?“

    韩文轩答:“今下官来此,为的是和谈一事。敢问将军,作何打算?“

    “和谈?和谈是不可能,我南楚怎会与那区区蛮夷和谈?“

    “将军言下之意,是要开战?”

    “当然。”

    “那么将军,如何战?”

    “你一个小小知州,也敢来质问我?”

    “为何不能?您守一方土地,我护一方百姓,将军与下官应是殊途同归才对。除非将军不想护住这雁归。”

    “大胆!”司马睿拍案而起,指着韩文轩吼道:“你敢说本帅有私心?”

    韩文轩接道:“如您无私心,为何将军中粮草缩减?如您无私心,为何将守城将减少?如您无私心,又为何追杀裴相之子?”

    韩文轩一番话咄咄逼人,司马睿气极反笑“韩文轩,以前我觉得你是个文弱书生,一无是处。今天看来我发现你不光没用,还蠢的狠。你在我的地界里说这些话,就不怕我将你杀了?”

    “您若想做,大可以动手。但是,下官提醒一句,下官出门前在雁归里的九街八巷里视察了一番,跟各位邻里乡亲都打了招呼,说本官今日来与司马将军商量战事。您若将下官的性命在此了结,那大家一度会觉得是将军下的手。到时候悠悠众口,怕是难以堵住了。”韩文轩不慌不忙地自己坐了下来,喝了口茶,继续道:“当然,您若是想找借口处置下官也不难,什么通敌叛国、奸淫掳掠莫须有的罪名都行。但是,京中现在盛传,说裴相之子惨死于雁归是您的手笔。下官虽只是一介小小知州,命如草芥,但若死在将军营帐中,恐会令京中权贵更相信将军有谋逆之心。”

    “你在威胁本将军?”

    “下官不敢。下官只是好意提醒将军莫做伤人伤己之事。现既已无事,下官告退。”韩文轩说罢起身就要走。

    话都说到这分上了,司马睿即使不杀他,也绝不可能让他舒舒服服地离开。

    于是,一声令下:“传本将军令,知州韩文轩感念圣恩,心怀百姓,即日起协同本将军谋策南疆战事。为方便行事,特许韩文轩与本将军同行,期间饮食起居均与本将军同。时至战事平。“

    韩文轩听着这命令,怒不可遏,直指着司马睿大吼:“司马睿,你竟然软禁我于此,你就不怕我上呈裴相弹劾你吗?!司马睿你虽为我南楚大将,却也不可如此行事!“他一边怒吼,一边被司马睿手下的士兵拖了出去。

    韩文轩一路嘶喊着被拖走,而营帐外的士兵只是漠然地看着,有嘲笑,有讥讽,有无视,有厌恶,也有的同情,却唯独没有愤慨,一丝一毫也不曾见过。这些,韩文轩都看到了,看着看着,他也不喊了,安静地被推进了一个最左端的小营帐内。拖他进来的士兵见他衣衫凌乱,头发因为拖拽弄的乱七八糟,颓坐在地上,活似一个疯老头,都以为他是放弃了抵抗,讥讽了几句就走了。可谁也没看见,背光里,韩文轩笑的轻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