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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援救(上)

    曹楚二人终于逃离了薛洋的府里,但是围追的官兵在后面穷追不舍。曹三一路狂奔,楚落辞被他扛在肩上,颠得直想吐。那时候她感觉自己的脑子似乎已经被晃得快飞出去了,但是还是强压着自己那些不舒服的感觉,死死憋着。恍惚间听见曹三骂着:“这个薛洋忒不是东西,哪天给爷爷我逮住,非扒了他的皮不可!”楚落辞听着,有心想说别瞎废话了,还是逃命要紧,可是楚落辞早就被颠簸得五脏六腑移位,哪里还有气力说话。

    终于,曹三力竭摔在地上。

    眼见着追兵的人马声在一点点地逼近,事情似乎完全没有转圜的余地,楚落辞一手抓着那把匕首,绞尽脑汁想着该如何全身而退,而曹三也做好了殊死一搏的准备。

    忽然,一骑仓促的马蹄声从二人后方传来。

    今日是十五月圆之夜,宛如玉盘的皓月悬于夜空。来人骑在马上,逆着月光而来,一声力喝,竟飞跨过楚曹二人头顶。楚落辞那一刻是讶异的,她没看清马上之人,因为她惊讶于那飞马而过的一瞬间,映着水色的月光,来人宛如天上神兵,踏月而来。

    直至来人立马于她面前,才知道原来来的人不是神将,却是那位赤诚相待的少年郎。

    “薛洋听旨!”

    薛洋在追兵群里听见眼前的少年在大呼自己的名字,立刻喊道:“你算什么东西,敢叫本官听旨?!!”

    韩澈一手拉着缰绳,一手从怀里掏出圣旨,高举着:“薛洋,睁开你的狗眼看看清楚,这是什么?圣旨面前,你怎敢不跪?是不是觉得当今圣上之尊还受不住您薛大人一跪?”薛洋此人本就胆小懦弱,他从未见过韩澈,又不确定此圣旨究竟是真是假,是假的还好,万一是真的,那可就小命不保。

    稍微琢磨一下,薛洋还是老老实实地跪地行礼。

    此时,韩澈打开圣旨宣诏。薛洋低头听着,此诏竟是让他调兵助雁归。他确实疑惑,这与他收到的消息完全不符。薛洋抬起垂下的头,也不应旨,倒是恭恭敬敬地问了声:“下官不知大人深夜到访,有失远迎,还望赎罪。现临州不似京中寒冷,大人衣衫单薄快马加鞭赶来,这一路劳顿加之气候变化,恐会感染风寒。不如到下官寒舍休息一晚再行公事。您看看,可否?”

    楚落辞听着薛洋的话,当下就明白这人想试一试韩澈。雁归处于最南端,虽已入秋,但温度还是比临州要温暖许多。韩澈从雁归赶来,自然是衣衫较单薄,与临州众人相异。如果韩澈不慎接下来他的话说京中不冷诸如此类的话,韩澈的身份就很容易被揭穿,到时候他们三个只能被围困于此。想到这,楚落辞转头看向韩澈。韩澈此时倒是镇定自若,微微笑着,“薛大人怕是误会了。我不是来自于京中,而是从雁归而来。”

    楚落辞听着,微微蹙眉,不知道韩澈什么打算,而这边薛洋看着韩澈的眼神也有点讶异。韩澈继续说着:“薛大人,您瞧瞧,这是什么?”

    言罢,韩澈拿出一块金牌丢给了薛洋。

    薛洋接下来一看,上面写着赫然写着“司马“二字。薛洋当下俯首叩拜,”下官不知是司马大人副使驾到,有失远迎,还望见谅。“

    韩澈骑在马上,冷冰冰地瞧着跪在地上的薛洋和他那群狗腿子。他不说话,就这么静静地俯视地上的一群人。一瞬间,周遭莫名其妙地安静了下来,仿佛刚才从未出现过任何追捕,适才的一切在场的人恍如从未经历。

    突如其来的安静,让薛洋感到了压力,他低着头,手心莫名其妙地冒着汗,衣衫也被自己背上的汗沁湿。眼前的少年,明明只是一个不过十三四岁的黄毛小子,却有着让人不可侵犯的威严。这种威严不是来自于权势,更不是来源于身份,而是源于骨子里对世间万物的睥睨。

    楚落辞仰头看着那个曾经笑意朗朗的少年郎,那一刻她忽然觉得自己不认识他了。明明还是那个俊朗无双的模样,却不是记忆里澄澈明朗的气度,现在的韩澈,一身威仪,冰冷冷的,仿佛是那手握生杀大权的王。

    韩澈抬眼看了看天空,“薛大人,下令军士准备好弓箭刀枪,随我出发去雁归。”

    薛洋因着见了司马睿的令牌,也不敢反驳,恭恭敬敬地应了声“是”。韩澈转头时忽然瞥见了楚落辞,刚好看见她的脸上挂着几条擦伤的血痕,于是似乎想起了什么,复又道:“薛大人文武双全,与我们一同前去吧,这样或许能多杀几个萨雅蛮子。”

    薛洋听了这话,不自觉地抖了一下。

    楚落辞恰好瞧见了这一幕,正抿着嘴憋笑,感觉到有目光看向自己,便下意识抬头,刚好与韩澈对上眼,不过两人倒是默契十足地将眼神快速挪开。

    就在此时,远处隐隐传来了打鸣声,东边的天空也泛起了鱼肚白。而熹微的光,正努力穿过云层,一点一点撕碎夜空最后的黑暗。

    楚落辞去临州借兵的第三日,雁归早已断水无粮,作战的士兵疲乏不堪,就连拿起刀的力气都没了。

    裴渊和裴颜二人眼看着众人颓乏,均无计可施。两队人马共计两千多人,但是现在却仅剩下不到四百人,而这批人也是伤的伤,残的残。他们找了不知道是哪户富贵人家的院子歇下,这种时候,不能再与萨雅敌军正面冲突,只能采取躲藏防守的策略。

    裴颜从这家人的厨房里,找到了几个馒头,只是这馒头似乎放久了,硬邦邦的,还生了一点绿毛。她用布揣着这几个馒头走到裴渊跟前,“大哥,这屋子里就剩这几个馒头了。”

    裴渊看着那几个干巴巴的馒头,再看看裴颜因为几天的奔波杀敌已经瘦得有点脱像的脸,良久才道:“你先给重伤的士兵吃吧,我没胃口。”

    裴颜闻言,暗暗叹了口气,转身看着这群士兵的时候,心里却愈发难过。他们最大也不过十八九岁的年纪,本该可以自在地享受生命的自由,但却因为这一场战争,不得不将自己的命运悬在刀尖上。

    “诸位将士,我这里还有些干粮,只是粮食所剩无几,也只能足够几人分食。”言至此,裴颜顿了顿,“诸位可否同意将粮食优先分给重伤的将士,毕竟……”不知道为什么,话说到这里,裴颜却无法再说下去。

    将士们先是沉寂了一会儿,忽然有个年轻的男孩说:“颜姑娘,我这几日砍了不少萨雅蛮子,血淋淋的场面见的多了,没啥胃口吃东西。哎哎哎,你把这粮食给那边的老何吧,他前两天伤了手臂,吃点东西补补。”

    被点名的老何在人群里先是一愣,再就接口道:“我不要,我伤的是胳膊,我要吃肉,什么干粮的咽不下去,不吃!给老许吃,他前两天就喊饿!”

    老许说:“拉倒吧,俺才不吃呢,俺以前在天香楼做大厨的,才不吃那难吃的干粮。给老姜!”

    老姜说:“别给我,我这两天厕所都上不出来,吃干粮就更难受了。给,给,给,给小苏。他饿。”

    小苏没立时接话,众人都直勾勾地瞧着他,此时大家才发现,原来小苏的两条胳膊都没了。裴颜忽然觉得心里有点堵,像吞了口米饭噎在喉咙里,堵得慌。

    小苏低头看看了自己的两条胳膊,咧嘴一笑“俺也不吃,俺俩胳膊都没了,拿脚吃的话,太臭了。“

    众人一听,登时哄堂大笑。

    裴渊在一旁微微笑着,裴颜侧头看着他,只觉得他虽然在笑,可那眼神里透露出来的却是伤感,掺杂着怜悯的悲哀。可能是感觉到有人在看,裴渊下意识地看了过去,两人的眼神恰好碰在一块。

    裴渊嘴角的弧度不自觉地高了些。眼前的那个女孩,头上、脸上白一块、黑一块的,眼睛泛着红,唇角已经干裂得透着血,而左臂的伤口还从包扎处的布帛渗出血来。身上的衣裙不知道是被她自己还是被敌人的鲜血染了,有的已经干的发黑。说实话,裴颜的这幅模样着实有些难看。裴渊见过各种装扮的她,有金钗罗裙的官家小姐态,有束发骑装的江湖侠女态,也有玉冠鹤氅的男儿装扮。但却从未见过,她这般狼狈的模样,狼狈得像个抢不到肉吃的狐狸。

    裴颜瞧着自己大哥似笑非笑的眼神,走了过去,“你笑什么?”

    “为兄只是觉得,颜姑娘现在的这番模样甚是好看。”

    裴颜一听,顿觉得自己的大哥是不是杀敌时被哪个倒霉蛋敲了脑袋,出毛病了。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裴渊话还没说清楚,就传来屋外萨雅人的叫喊声。裴渊立时起身,”诸位,向院后方撤,从后院的小门出去。赶快离开,以防被敌军包围。快!“

    于是,众人接到命令,立刻起身向后方撤退。裴渊看了一眼裴颜,道:“你跟着队伍一起撤退,留下一小队人马随我我断后。“

    “不行,要走一起走,要留一起留。“裴颜紧紧拽住裴渊的袖口,眼神直直盯着他。

    裴渊皱着眉,即使再不忍心,终还是厉声说了句:“裴颜,军令如山,要你走便给我走。难道你是要那群士兵无帅吗?“

    裴颜被喝住了,拽着裴渊衣襟的手再度紧了紧,然后彻底松开,红着眼道:“我等你回来。”

    裴渊看了看刚刚拽着他袖口的手,柔声只道了句:“好。”两人随后便分开,相背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