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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倾泠闻言眼波微动,正欲说话,忽然目光移向门外,眉间微皱,转头看向孔昭,微叹道:“侯

    府延婚非故意为之,秋将军不能归来乃是为国为君为了边疆百姓,当不能苛责强求予他。”

    “可……可不能每次都这样啊!我就不明白,为何每次婚期将至,那秋意亭就会因边疆战事未

    止而不能按期归来?朝中这么多的将军,我才不信就非他不可!没了他,咱皇朝难道就要垮了

    不成!”孔昭又道。

    “孔昭。”倾泠轻轻唤道,声音里隐带些无奈,目光望着门口。

    “本来就是!”孔昭依旧气鼓鼓的道,“那秋意亭无论有什么缘由,他敢三次延婚就是对不

    起郡主!”

    “孔昭是要打抱不平吗?”门口一道淡淡嗓音飘来,然后一人走入。

    “王妃!”孔昭一见来人不由有些手足无措。

    “娘。”倾泠起身,扶母亲在塌上坐下,又亲自斟一杯茶递上。

    安豫王妃将茶杯搁几上,目光扫过女儿然后落在孔昭身上,问道:“威远侯又过府来了?”

    “嗯。”孔昭点头,“我刚才亲眼看到他入府,我想……侯爷可能又是……所以……所以……”

    一句说说得吞吞吐吐的,心头微有些忐忑的看着神色冷漠的王妃,暗想所谓“有其母必有其女

    ”倒真有些道理,王妃倾天下的美貌不漏一丝一毫的传给了郡主,便是这份清冷的气韵也传下

    来了,只不过王妃的冷隐带一丝难消的幽恨,而郡主却是天生的骨子中带来的冰清之冷。转而

    又想到,巧姨、铃姨便算是自己的母亲,那自己便是像她们了……哎呀,每次看到王爷时,也

    是一副冷冷的模样,那郡主是像他们两个啦……

    安豫王妃并不知孔昭脑子里的那些话,转眸又望向女儿,声音却是极其温柔的,“泠儿刚才

    的话是真心的?没有一丝委屈吗?”

    “娘,女儿虽不是什么贤德之辈,但自幼看书,也知国重于家。所以儿女私事怎比边疆之安

    定。”倾泠认真答道。

    “嗯。”安豫王妃冰玉似的脸上微绽一丝笑意,抬手爱怜的将女儿鬓边的一缕长发掠向耳后,

    目光落在女儿那张毫无瑕疵的面容上,看着她清冷淡漠的神色,心头蓦地一痛。她的女儿难道

    也要如她一般,这一生皆困老于此,不得一点欢笑开颜?

    “娘,你莫为此事担心。”倾泠又道,“女儿反而很高兴,不用那么早离开你。”

    “泠儿。”安豫王妃抚着女儿,“娘明白,可是娘不能让你受委屈。”

    “娘。”倾泠抬手握住母亲的手,神情依恋,“女儿并不觉得有什么委屈,女儿更愿意这样

    一生陪着你。”

    “傻孩子。”安豫王妃摇头,“娘怎能让你一生老于此。”

    “就是!”一旁的孔昭马上接口道,“王妃,郡主对自己的终身大事老是不理不睬的,您可

    不能像她一样糊涂!再延婚下去,郡主都要成老姑娘啦!”

    “你多什么嘴。”倾泠睨她一眼。

    孔昭本还想说话的,可被她一睨,只得收声。

    “孔昭说得对。”安豫王妃却道,目光越过女儿落向窗口,夕辉落入她眼中,如虹霞灿目却

    带着冰刺,“我的女儿岂能让他们任意摆弄。”

    “娘。”倾泠唤一声,看着母亲的目光微有些疑虑。

    安豫王妃只是抚了抚女儿,道:“你弹你的琴吧,娘不扰你了。”说罢起身离去。

    送走了母亲,倾泠转身看着孔昭。

    孔昭吐吐舌头,“我可没郡主的好耳力哪知道王妃来了,而且我就觉得应该让王妃知道。”

    “孔昭,当年你连一个字都不会说,而今为何就这么多话了。”倾泠叹气道。只不过看着今日

    的孔昭心中却甚是欣慰的,谁能想到当年那个满身是伤又瘦又小又不会说话的孩子,今日却长

    成个爱说爱笑活泼好动的漂亮姑娘,再无一丝昔日的阴影。

    想来,她天性便是这般明朗的,后天又有铃姨、巧姨熏陶,才可这般无忧快活。

    不似自己……真好。

    “嘻嘻……”孔昭却一笑,“那都是郡主教得好啊。”

    “你呀……”倾泠摇头,无可奈何的笑了,重在琴前坐下。

    “郡主,你……”孔昭有些犹疑,但最后依旧说了,“你真的……真的一点也不在意与秋将军

    的婚事吗?你不中意他吗?”

    倾泠闻言欲待拂琴的手就那样顿住了。

    不在意吗……

    其实是在意过的,也曾为那位未曾谋面却闻名久已的夫婿心生漪涟。

    初获婚事时,还是个孩子,确实未有感观。只是渐渐大了,懂得多了,便也知事了。

    十三、四岁时,看书看到“野有死麕,白茅包之。有女怀春,吉士诱之。”心头便生羞涩之

    意。[注○2]

    夏日饮着冰梅汤时,会忽然想到“摽有梅,其实七兮。求我庶士,迨其吉兮。”然后那冰梅

    汤忽然间似变成了热梅汤,令得双颊有些发烫。

    巧姨、铃姨每每出园时总会打探一些侯府长公子的消息,回来后总是在她面前不经意的说着

    ,她也就不经意的听着。

    “听说侯府长公子生得俊美不凡。”

    “听说侯府长公子武功了得。”

    “听说‘云骑郎’校场比武,秋大公子又夺魁首。”

    “听说秋大公子初上战场毫不怯敌反杀敌数十,果然不愧是将门之子。”

    “听说秋大公子今日当街打了武家霸王,一拳就把人打趴地上不能起来,满街的百姓都在叫

    好。”

    “听说秋大公子又立军功,陛下赏赐殊厚。”

    ………………

    听说了许多许多,于是便会想起幼时隔着长廊见到的那个银衣少年,会想起他舞剑如龙的英

    姿,会想像他而今的模样……

    简兮简兮,方将万舞。日之方中,在前上处。

    硕人俣俣,公庭万舞。有力如虎,执辔如组。

    左手执籥,右手秉翟。赫如渥赭,公言锡爵。

    每每想起时,脑中总是浮起此诗,他许就是这样的。

    白雪飘,红梅艳,十五岁生辰就那么悠然而来。

    及笄礼后,威远侯亲自过府议婚。

    在皇朝,男女婚姻需经过意约、亲约、礼约、和约、书约五礼方成。

    意约,乃婚说。

    亲约,乃男、女方先后遣人至对方家提婚。

    礼约,乃两家赠以对方婚定信物。

    和约,乃男、女方择地相见,共谱琴瑟和曲,以定白首之约。

    书约,乃男、女方在长辈、亲友见证之下书誓为约,共许婚盟,同定婚日。

    因是皇帝早早便赐下的婚事,又是王室与侯府联姻,是以五礼与民间略有不同。意约、亲约、

    礼约两府都按礼而行,只和约、书约两礼免了,而是由太仪府将一年的吉日选出,再呈报皇帝

    ,最后由皇帝选定日子。

    那次婚期,定于当年的五月十二日。

    只是二月中时,然州边城传来南丹犯境的急报。

    秋意亭金殿请缨,皇帝准奏。

    然州远在千里之外,边疆战情如何她并不晓,只是婚期临近时,然州州府呈上一份奏折“南丹

    十万犯边,幸秋将军英勇善战数退敌军。五日,敌再犯,秋将军率五万军出战,一箭取敌酋,

    敌溃。将军乘勇追击,再会路将军三万大军,欲驱敌疆外。战前曰:‘若予追敌恐不能速归,

    必误婚,汝代予请罪。’”

    皇帝阅毕,并未降罪,反下诏嘉奖,又下旨婚期延后。

    秋意亭直到七月初才回到帝都,带着南丹臣服的降书。

    皇帝令太宰城门亲迎,金殿上又恩赏不断,并召太仪府再选吉日为秋将军完婚。

    婚期选在了第二年的三月十五日。

    只不过来年开春时,北边的古卢又再次毁约犯边。

    秋意亭再次请缨,皇帝曾婉劝。但秋意亭慨言“国不安,何安家。”

    皇帝准奏,秋意亭赴边。

    古卢是皇朝的宿敌,数百年来与皇朝争战不止,古卢人是草原上的孤狼,勇猛善战,又是有备

    而来,是以这一场战事呈胶着状态,从二月打到三月,眼见着婚期又至,秋意亭亲笔上奏“不

    退古卢不归。”

    皇帝金殿上赞其“一心为国”,下旨婚礼延后。

    那年冬,秋意亭凯旋归来,带着肩上一道见骨的刀伤。

    将古卢驱两百里外,斩敌首五万,隔了百年,古卢王再次俯首称臣。

    金殿上,皇帝阅降书,龙颜大悦,封秋意亭“靖晏将军”,恩赏无数,再召太仪府,待靖晏

    将军伤好后,选佳期为其完婚。

    第二年,秋意亭伤完全康复时已是初夏,太仪府再选吉日呈奏,定于九月十八日,也就是下

    月。

    十五过了,十六过了,十七也过了……

    可婚礼看来似乎是遥遥无期。

    怎么会没有在意过呢……

    当年,十五及笄,春风暖暖,花开明媚。

    那时候,旨意传到王府,面上虽不动声色,心头却有些雀跃,有些期待,有些欢喜,还有一

    丝无可捉摸的慌恐。

    只是……

    那年夏天却是失望了。

    那年夏天是真真正正的盼过婚期,可也是那天夏天真真切切的尝过失望的滋味。

    日子再一日日过去,看花开花落,看秋叶红妆,看青松白头……

    光阴似水,那心头的感觉便也随水而过,慢慢的淡了,慢慢的化了。

    来年春天,婚期再延时,心里似乎是早已预感到了,从秋意亭的再次出征时便有了准备,所

    以并不感到意外,便连失望都是淡得几乎没有。

    而今年的九月……不知为何,一年的日子里竟不曾有过任何的期待,到今日,也只是平静得

    没有一丝意外的接受事实。

    当年的那一丝无可捉摸的慌恐今日的她已经明了,那是对未来的不可知的人、事、物的恐畏、

    慌乱。因为要离开母亲,要离开熟悉的集雪园,要离开安豫王府,去到那陌生的威远侯府生活

    ,所以不安,所以慌恐。如今,可以留下,可以继续留在母亲身边,可以继续熟悉的日子,予

    她来说,似乎更为舒心惬意。所以,婚期无限的延下去,似乎也不错。

    因为……

    他,秋意亭,似乎……也并不怎么期待这桩婚事。

    十五岁时候的她或许不明白,可今日的她又岂能不明白。

    若是期待这桩婚事,又岂会数次请缨。

    即将做新郎的人,又怎会无惧生命危险在婚期将近时出战。

    如孔昭所说,朝中并不只他一人可用。父王与威远侯便是用兵经验更胜他之名将。

    或许他是忠君为国。

    或许他是一心为民。

    或许他是志在伟业。

    或许……

    无论是有什么样的理由,有一点她很明白。

    这桩婚事,予他,秋意亭,可有可无。

    更甚至,无奈的延误,许是……有意。

    虽不临战场,虽不见兵戈,可家中藏书甚多,兵书也看过几本,非愚人而不知思矣。

    既然如此,那又何必在意。

    既不在意,又何必理会,甚至动怒。

    世间事,顺其自然就好,期待与强求,往往都不得。

    她曾经期望过父王的怜爱,曾经盼望过父王母亲能如书上所说的夫妻恩爱,曾经幻想过一家三

    口的天伦之乐,只是十多年过去了,父王母亲冰冷如昔,视彼此如路人如仇人,父王对她亦不

    曾减一分冷漠与憎恶。

    今日,她可漠然无波的面对着幼时敬畏又孺慕的父王,可习以为常的看着父王母亲无解无止

    的恨怨。

    所以,一次一次的延婚后,她当可以平静的冷淡的不抱任何奢望的看待这桩婚事。

    花开花落是无计可阻之事,那么何妨淡看花落成泥香葬魂。

    “淙!”琴弦发出一声轻响,倾泠淡淡的声音和着琴音响起,“孔昭,这婚事由陛下所赐,由

    两府相议,由太仪府挑选吉日,最后依由陛下决定。”指尖压下按住琴弦,琴音止了,只指下

    的琴弦幽幽颤动,“从头至尾,并不由我作主,也不由王妃作主,甚至不由王爷作主。”

    “郡主……”闻言孔昭不知怎的心里有些酸涩。

    “孔昭。”倾泠指尖再挑动,琴音顿起,夹着她淡淡的话语,“在这园子里一生,有娘有你

    ,有巧姨有铃姨,有书有琴,有花有树,有风有水,这也没什么不好的。”

    真的没什么不好的。

    琴音再起,平静清畅,只是抬首间目光穿过轩窗,不经意地落在无垠的碧空。

    威远侯此次过安豫王府确是为延婚一事而来。

    元戎为争昆梧山脉再次兴兵,恰秋意亭代天子巡视各州军务至墨州。他素知长子秉性,既遇兵

    事,那不退元戎是绝不肯回帝都的。昨日已接他亲笔信,言已奏明陛下。今日陛下果然召他入

    宫询问,明日便会下旨延婚。虽说延婚是由陛下决定的,但威远侯还是觉得有些愧疚,是以今

    日还是亲自过府向安豫王先知会一声,另再郑重表示歉意。

    这门婚事一而再,再而三的延后,说起来还真赖安豫王的成全。先别说儿子要出兵需征得他这

    位天策上将军的许可,就这每次延婚的事,若他不乐意只要稍表颜色,想来陛下就会下旨召儿

    子回来的。

    果然,威远侯的话只是开了个头说明了意思,安豫王便摆手让他省却了后面那一堆的歉意,

    只道:“意亭为国而忘私,本王只有嘉许岂会责难,秋兄不必多虑。”

    与安豫王相识多年,交情非比寻常,再且威远侯向来武人性格不喜文皱皱的一堆虚礼,所以

    闻言也就真不再客套了。

    两人对坐品茶,就墨州的兵事商讨起来,说些了话眼见天色不早,威远侯便打算告辞回府。刚

    起身,却见刚才还与他有说有笑的安豫王忽地眼睛直直的看向门外,不由惊奇,便也往门外望

    去,只见长廊里远远的一道身影渐行渐前,看体态似是女子,暮色已重,不大看得清来人面貌

    ,可那人周身似笼华光艳韵,让人难以移目,待到门口看清来人,那夺人的瑰姿顿令威远侯呆

    立当场。

    这是否就是文臣们口中的倾国之色?

    也不知过得多久,才缓缓回转神来,却见那丽人已行至了身前,一双妙目正瞅着自己。这女子

    从未见过,但想来必是王府的女眷,只是怎的忽然出现?威远侯不由转首往安豫王望去,却见

    安豫王只是怔怔望着丽人,脸上神色似喜似怨,蓦地脑中灵光一闪,明了眼前之人身份。

    “小侯拜见王妃。”当下屈身行礼。

    “侯爷不必多礼。”丽人伸手虚扶,轻轻浅浅的道,“素闻威远侯威名,今日得见,果然名

    不虚传。”那声音比威远侯一生听过的所有灵音妙语都要好听百倍。

    “不敢。”威远侯起身,依旧垂首不敢对视,“小侯粗人,王妃谬赞了。”

    安豫王妃素手回袖,看似随口的问了一句:“侯爷今日过府不知是为何事?”

    威远侯闻言不由抬首,正碰上安豫王妃的目光,一时心头微震,不由俱实答道:“小侯前来

    乃是为小儿与郡主的婚事而来。”

    “喔。”安豫王妃淡淡的勾一抹笑,昏暗的厅中顿有华光微耀之感。“其实妾身前来,是想

    就小女与令公子的婚事请教侯爷。”

    威远侯一怔,忙答道:“王妃请讲。”

    “侯爷过府,是否是为延期而来?”安豫王妃依旧面上带笑,神色间也是极其淡然。

    “这……”威远侯想不到安豫王妃问得如此直接,而且圣旨还未下,这……

    “请侯爷具实以言。”安豫王妃又轻轻加上一句。

    威远侯只得答道:“王妃所言不假,小儿依在墨州边城,不能赶及与郡主的婚礼,陛下已定

    明日下旨,婚期延后。”

    “喔。”安豫王妃淡淡应一声,然后便久久不曾开口。

    威远侯一时弄不清王妃前来之意,又对着这样平生未见的瑰绝丽色有些敬畏又有些局促,心中

    也奇怪安豫王怎的毫无动静,于是目光悄悄移过。桌前安豫王眼观鼻,鼻观心,仿似这厅中就

    他一人般,只是在静静的坐着。

    “侯爷。”蓦地安豫王妃再次开口,“小女与令公子婚事定下已有十年之久,然而屡次不得

    成婚,想来是天意不许此姻结成,是以妾身想,这桩婚事不如解除的好。”

    “什么?!”威远侯以为听错了。

    “妾身想两府解除婚约。”安豫王妃再次清晰明了的道。

    这一回,桌边端坐的安豫王也移目看向了安豫王妃,虽惊讶不已,但依未开口。

    威远侯大惊,“王妃,这……这怎么可以?”

    “有何不可。”安豫王的微笑已敛,清凌凌的妙目里一片冰冷,“每次婚期将临,令公子必有

    国事萦身,足可见小女与令公子无缘。既然如此,又何必束于此约,不如各自另配佳偶,才不

    至误两人。”

    威远侯闻言不只是觉得为难,而是深感为难。“王妃,此婚事乃是陛下所赐,怎可轻言解婚

    ”皇帝赐的婚敢自行解除,那是不要脑袋了。

    “原来侯爷是担心陛下降罪。”安豫王妃重绽微笑。

    那笑不含讥诮,甚至是非常美丽的,但威远侯看着就是有些脸热。

    安豫王妃紧接着又道:“那就请侯爷直接向陛下奏明,此乃妾身之意,若陛下真要降罪,妾

    身一人承担。”

    这话一说出,威远侯微微一凛。他知婚事屡次被延,王妃前来,定是心有不豫,他甚至都做好

    了准备,伸长脖子等着王妃的怒气,只是他完全没想到王妃不是来抱怨发怒的,她是要解除婚

    约!而且立意坚定!

    于是,他呆在了那。

    安豫王妃也不再多言,只是静静的看着他,等待答复。

    侍从轻手轻脚的入内,点亮了厅中灯火,顿时明亮起来,而厅外已笼于阴暗的夜幕下。

    沉默了良久,威远侯转首望向一言不发的安豫王,盼着他能有点表示,可安豫王却只是望着

    面前的茶杯,指尖一圈一圈画着,竟是置身事外。

    威远侯按下心中讶异,重望回安豫王妃,那双美目清凌通透,无一丝犹疑与虚妄。于是,心头

    的决定不再有丝毫迟疑,郑重道:“王妃,婚期屡延皆因小儿之过,小侯明日即进宫向陛下请

    旨召回小儿。九月,全帝都的百姓都将瞩目郡主与小儿的婚礼。”

    安豫王妃微微讶异的睁眸,然后她微微一笑,颔首。

    “王爷,王妃,小侯就先告辞了。”威远侯致礼告辞。

    “侯爷慢走。”安豫王妃侧身礼送。

    “葛祺,替本王送侯爷。”安豫王也起身。

    “是。”一直静侍于暗处的葛祺现身。

    眼见葛祺送走威远侯,安豫王妃便也转身离去。

    “站住!”蓦地安豫王喝道。

    安豫王妃脚下一顿,但随即依旧往厅外行去。

    “站住!”随着这一声,安豫王妃的手腕被抓住,眼前是安豫王盛怒的面容。

    安豫王妃挣扎,但安豫王一身功夫手劲极大,岂是她能挣脱的,挣了半晌只得作罢,双目冷

    冷的望向他,倒要看他如何。

    四目相接,安豫王心头一颤,脸上那怒气便消了大半,只是抓着的手依未放分毫,冷笑道

    :“王妃好一招‘以退为进’。”

    安豫王妃不答,只是沉默了片刻,安豫王依旧未有半分放开之意,于是出声道:“我倒不知什

    么‘以退为进’,只不过解婚,又或是如期行礼,皆我所欲。”冷冷的目光含讥带讽的望着他

    ,“看来王爷这回是要失望了。”

    “本王有何失望的?”安豫王眸光一闪,抓住安豫王妃的手又紧了两分。

    “呵!”安豫王妃嗤笑一声,但随即皱眉,被抓住的手腕隐隐作痛,不由得用力一拉手,同时

    叱道:“放手!”只是依旧没能摆脱,反倒是把安豫王拉近了些,她鼻尖闻得他的气鼻,面色

    顿然一变,更加用力挣扎。

    安豫王看着近在咫尺的人,昏黄的烛火映在她脸上,只为她更增艳光丽色,微蹙的眉尖,薄

    怒的玉容,让他心头一阵阵漪涟泛开。

    她有多久不曾为他动容?

    这十多年来,她永远待他漠然如霜,从不曾为他动心、动情,甚至是动怒。

    此刻,她眼中望着的是自己。

    此刻,她人就在眼前。

    此刻,她就在他身边,就在手中。

    不由得渐渐痴了,抓着她的手将她缓缓拉近,每近一分便想靠得更近,要再近一些,再近些

    ……只想与她相依,只想着与她相融,最好能化成骨中骨,血中血!与她相依相守生死不离……

    这本是他一生的念想。

    眼见着安豫王越靠越近,怎么也挣不开,安豫王妃又急又怒,心慌之下左手一抬,“啪!”

    的一声脆响,夹着她冰冷的叱骂:“无耻!”

    那一巴掌把安豫王打懵了,但随即醒悟,顿怒目而视,手下用力一拉,便将安豫王妃拉紧紧箍

    在怀中,咬牙切齿道:“无耻?难道你忘了,你是本王的王妃,是我的妻子,你从头到脚每一

    分每一毫都是属于我的!”看着闻言更怒的王妃,他更是冷冷一笑,“丈夫对妻子亲热那是恩

    爱的表示,又怎会是无耻?王妃,你冰雪聪明怎么也有糊涂的时候?”

    “放手!”安豫王妃气得眼都红了,使尽全身力气挣扎着,只想摆脱着眼前万分憎恶的人

    ,“你给我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