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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二家之争

    江南多膏腴之地,自然也多富庶之家,而其中独领风骚,莫过于灵隐顾氏和萧山诸葛。

    顾氏老祖平瀛有功,得赏茶园一座,后世子弟苦心经营,茶园所产,远近闻名,其中上上品,更受皇室所喜,列为特供。百十年来,底蕴深厚,曾有人戏言,顾家府库所积银钱,可填西湖。

    不同于灵隐顾氏受祖先荫庇,庙堂照拂,萧山诸葛可谓当代农人楷模。

    诸葛家主出身农家,仅有二亩薄田傍身,然天道酬勤,引水灌溉,致力开荒,数年辛苦,杭州城外百余里荒郊,终成沃野。诸葛家主宅心仁厚,城中农户多向他租借土地,只取毫厘,积少成多,终成一代富豪。一季之收成,可供养半城安居乐业,因而被戏称为“诸葛半城”。

    “老汉惭愧,本是那诸葛家的佃户,算上租借来的三亩良田,再加上家传的两亩,刨去日常所需和税收,日子本是富足。”老汉拱手,娓娓道来。

    “再加上我家那婆娘在顾家当茶农,虽然不是自家的产业,但是顾家大气,不曾亏待我们,每逢换季,不仅会给上一笔不少的赏钱,还有自家姑娘缝制的衣物。丰衣足食,还有余钱送我家这胖鱼仔去塾里听先生识字,实打实的好日子啊。”

    “这的确是好日子,那老婶子呢?”

    “我家婆娘,唉。”提及妻子,老汉怅然,揉着身旁胖鱼仔的脑袋,陷入沉默,周遭老汉们也是这般,长吁短叹。

    “公子可知道为什么我们这帮老汉都痛恨那瀛人,还险些将公子当做那瀛人冒犯。”

    “老叔叔说便是了。”

    “咱这帮老庄稼汉的好日子本来过得平平静静,直到三年前杭州城来了一帮子瀛人商贩。”

    “老叔可是说那大富士?”

    “公子知道那大富士?”

    “先前南下途径苏州偶遇过,生意做得不小,下手也挺黑的。”

    “公子说得没错,当初他们进城,跟逃荒似的,几人几马,哪有现在这般风光。我们也当他们是那寻常商旅,随意给了些家中剩菜,让他们活了下来。”老汉说到此处,双拳紧握。

    “那然后呢?”

    “然后他们便在杭州城里住了下来,平日里就在田垄看我们劳作,还时不时问我们写耕种上的问题,后来又是行礼又是鞠躬想求我们带上他们看看咱们这边的集市,我们以为他们是穷苦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了,想将随身的马匹卖了凑个盘缠,赶集的时候便将他们带上了。”

    “哪知道这一来二去的他们就和那集市里管事的就攀上了关系。”

    “这帮瀛人在那管事的帮助下将马匹卖了个高价,我们当是哪家公子哥看这帮瀛人可怜便将马匹收下作为坐骑,哪知道成交的那一刻那帮子瀛人便当街将那马匹大卸八块,还就地将那马肉削成薄片送到买主手中。”

    “好家伙,马肉刺身”,陈庆暗道。

    “那马肉我也给胖鱼仔买过,确实劲道,但是太瘦了,一点油荤没有,还不如这寻常猪羊。可也不知道那些买主是怎么想的,大肆鼓吹,说什么长生之道俱在其中,没过多久,就连远在长安的天子都听说了这回事,那瀛人手中的马匹顿时就身价暴涨。”

    “但是那瀛人随身就这么几匹马,一时之间马肉变得有价无市,瀛人似乎是嫌辗转运输不便,便又回来找上了我们。”

    “他们想找你们帮他养马?”

    “公子目光如炬,猜得不错。不过好像听说他们是先找的诸葛家,不过让那诸葛家的老家主骂出门,才找的我们。”

    “所以你们便养了?”

    “没错,到底还是太过贪心,人心不足蛇吞象啊!”老汉抱起胖鱼仔,老泪纵横。

    “当时我们看那马肉价格大涨,甚是眼红,但是那幼马价格跟着水涨船高,家中积蓄难以承担,我便铤而走险拿着家中地契换了一母二公。那帮瀛人走时还时刻叮嘱,让我们稻禾养马,才能卖出好价,我们想着还有租来的三亩田地,过日子应该不是问题,便没多想。”

    “可当第二年夏收,我们去到诸葛家的账房交租,却发现那诸葛家的招牌被撤下,换上了大富士的招牌。听说好像是那诸葛家的败家少爷,画舫豪赌将诸葛家的一切都输给了瀛人。他们拉着我们重新签了一年的合同,说惦记我们恩情,只是走个形式不会加租。”老汉冷笑。

    “然后到了第三年,马儿都养大了,但是马肉的价格降下来了,粮食的价格却涨上去了。”

    “公子猜到了?”

    “这有什么难猜的,以本伤人的惯用套路罢了。但是这般手段,就没人出来管管吗?”

    “管?谁会来管?”老汉怒骂道,“杭州城富饶之地,从来就没藩王,正式官员都由长安天子直接任命,两广王手下的农家管事倒是派人来送过粮米,但全给那因给天子进献马肉升官的集市管事给截了。”

    “那顾家呢?”

    “粮价上涨初期顾家确实出面拜会过大富士,但好像两家闹得不欢而散,只好回去开设粥坊接济,但随着粮价越来越高,饥民越来越多,顾家本家人口众多,再加上雇工都原是管饭的,一来二去的,就有心无力了。”

    “我家那婆娘啊,就是为了省下口吃食给我们爷俩,每日饮水充饥,活活给饿死了。”

    “....”

    一时之间,屋内的少男少女们纷纷啜泣,陈庆无言。

    “老叔叔们的遭遇我都知道了,我会看看能不能想想办法的,你们先慢慢吃。启罗,你跟我出来一下。”陈庆起身,拉着启罗走到隔壁小间。

    “乙爷,有什么问题吗?”

    “这趟顾家之行,怕是没那么好走了。”陈庆眯眼,声音却压得很低。

    “乙爷何出此言,此番无非大富士与顾家两家之争,区区一个大富士,还能撼动顾家底蕴?”

    “你说对了一半,的确是两家之争,但却不是顾家与大富士。”

    “乙爷详细说说?”

    “萧山诸葛乃杭州新贵,但诸葛家的老家主农家出身,明里暗里都有农家撑腰,突遭横祸,家产尽归瀛人之手,你说那瀛人跨海而来,立足大乾本是无根之萍,你说他们哪来的底气。”

    “乙爷是说!”张启罗恍然。

    “轻重家。”陈庆说出心中所想,但心中暗骂自己当初挖坑给自己跳。

    前朝先帝东游寻仙,灭百家,直至仙境先人禅位归海,留下其中十部学说留给大乾治国。农家秉承农家学说,教化万民拓荒郊,植五谷,秋收冬藏,知饥饱,识冷暖。而轻重家倡导商业流通,鼓励从商,知轻重,辩是非,识利义。二者本是相辅相成,起码陈庆是这番初衷,但到底还是错估了大乾实际。

    “乙爷指的是那坐上高位的集市管事?”

    “没错,农业向来是国之重器,大乾重农抑商,何况是杭州这般鱼米之乡。轻重家式微太久,忽登高位,想来是要对农家好生报复。而顾家在此时贸然插手两家之争,你说会是什么结局。”

    “这,但是顾家好歹富甲一方,应该不至于惨淡收场。”

    “谁知道呢,你忘了上次云间王府那一趟了?”

    “可他好歹是个王爷啊!”

    “是啊,一个闲散王爷,两个国家机器。”陈庆念叨着在张启罗肩上轻拍,推门而出。

    “小二!”

    “嘿来嘞!客官有什么事吗?”

    “吃剩下的打包,我们吃饱了,该走了。”

    “公子要走倒是可以,只是我们东家说了,他们不能走。”小厮面带殷勤微笑,但身子却站在门前,拦住陈庆等人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