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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篓里的鱼

    李家小姐游园的前一天,卖柴的喝完了酒,就停下了故事,拍了拍屁股醉醺醺地出了城。卖柴的每天早出晚归,也不用惦念着谁,家里什么都没有,爹娘在他七八岁的时候就死了,骨头都没找着,自己好不容易才把自己拉扯大,他没钱也懒得再养个暖炕头的。出了西城门,卖柴的掂量着手中的铜钱,这些日子还小赚了不少。想着到一直在清水河下游钓鱼的那个老头子,便想去买条鱼回来,“活得这真是没滋没味啊!我把性命四处洒……”卖柴的又喝醉了,方圆几里都没啥人,谁也听不见他在那吆喝着,走了一盏茶的功夫,才到了这河旁边,“张老哥儿,今天收获怎么样啊?我来……来买鱼来了!”

    “闭上你狗嘴成不成,这鱼都被你吓跑了。”钓鱼的是住在城里的,平时卖柴的回来了都经过这里,张老哥看到也就知道该回家了。

    “我是来……买鱼的,买完我就走。”卖柴的浑身散着酒气,说话都说不清,黝黑的脸上挤着皱纹,喝酒的红润都透不出来,若是没了酒气,真像是没喝过酒的。

    “呦,程老弟有钱啦,今天咋得要买鱼?”张老哥摘下帽子,转过头瞧着卖柴的,“说来奇怪,今天有个人跟我说有人来买鱼。哪想到是你程老弟。”

    “谁!”卖柴的说话声音忽大忽小的,“谁说我要来买鱼的!”卖柴的一屁股坐在地上,酒劲上来了,身上都酥软了起来。

    “我哪知道,得,我把鱼放这儿,瞧你那样,死在外头都没人管。”张老哥从鱼篓里挑了个大的,在水里摸了几根草,穿了鱼丢在卖柴的旁边。“鱼钱你就明个儿再给我,老相识也别这么客气,走喽!”

    “活得这真是有滋有味啊!我把性命四处救,谁能分我几分地几池水,我把神仙当……”张老哥收拾东西,嘴里还喊着,脸上一副怡然自得,就是外边待的久了,脸上肩上也是黑的。看起来却比卖柴的年轻多了,身上也没那群大柳树下闲懒汉的影子。

    卖柴的在草地上醒来,月亮都上了芦苇尖。月明星稀,卖柴的也赏不来景色,一手摸到着鱼,一手就揉了揉眼,“谁能分我几分地几池水,我把神仙当!”卖柴的又大声吆喝了两句,给自己壮壮胆,在路旁捡了根树枝就撑着回家了。推开门,屋子里都瞧不见光,窗户严严实实的,蚊子都进不来,卖柴的熟门熟路,走了几步路就踢到了板凳,拿了板凳,放心大胆得坐下,才叹了口气。

    生了火,屋子里才有一点光亮,卖柴的慢悠悠站起来就去门边,把门给关上。眼睛还有点睁不开,这酒喝得有点厉害了,卖柴的心里也这么想,只是一点都不后悔,反而心底还大笑起来,只觉得太他娘的快意了。

    “这鱼怎么样啊?”卖柴的心里一惊,又放下心来,估计喝多了醉了,听岔了。“那清水河下边的鱼被胭脂水染的怎么样?”这次没听错了,屋子里有人,卖柴的转过身,悄默默拿起门后边的棍子,实在不行就耍一套王八拳。火堆的火慢慢旺了起来,噼里啪啦作响,火星就溅在土坑里边,沿着火光望过去,那人腰间锃亮的几片板子让卖柴的心里一惊,身上冷得像进了小时候住的破屋。

    卖柴的讲不出话来,只是看着,牙齿有些哆嗦,这棍子有什么用,鬼哪是这么棍子就能打死了的。“过来旁边坐着吧!”是那说书人的声音,他听了十几天,可错不得,身子往下一软,瘫坐在地上,又喝了酒了。“我是活的,不是什么鬼,就算是也不需要索命的,你大可放心?”听了这话,卖柴的还半信半疑,它缓缓睁开眼,眯了条缝,平时本就眯着的眼睛更显得像是一条线了。屋子那头,确是说书人,有脚,脸看不太清,心想怕是河里泡烂了,脸给鱼咬了。

    说书的走了过来,身上还是那些物件,只是少了后来添补的一两件。卖柴的眯着眼瞧着,身上完好无缺的,还有影子,胆子稍微大了,“你是人是鬼!我可没做啥亏心事!”

    “人啊,你都没做亏心事,你害怕什么?”说书的笑起来,卖柴的没听过他笑,听说书时都是他在认真讲,谁也没见他笑过。

    “你觉得城里那个秀才咋样?”说书的又走了回去,在那边坐着,又在火堆里丢了些柴火。卖柴的这才放下心来,真的是人了!

    “你不是死了吗?还死在了清水河!”卖柴的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心想可别捅出了娄子。

    “你看到我死了?只是听别人说了句就信了?”

    “官府的人说的,我怎么能不信?”

    “城里没人管的人多了,穿了我衣服拿着我另外的两件家伙就是我了?”说书的笑了两声,拍拍袖子,从袖子里摸出了个信封,放在旁边。“好了,说说城里的那个秀才吧,和你们待在一起的那个。”

    “那就是个落魄户,家道中落,秀才都不是,被北门那边的人赶出来了呗,屋子都成了别人家的,还不如我!”卖柴的也没管说书假死的其中缘由,就只是回了话。说书的听了也不说什么,好像没听到,“知道了!”说完把旁边的信拿了起来,换了一封。“这东西你就收着,到时候让那秀才给你读一读,不用着急给他看,早了兴许还是坏事,读了以后你就在城里住吧!”说书的把拿起来的那封信丢了过来,信封掉在火堆旁边,卖柴的看着,赶忙站起来,把信拿起来收在怀里。“这封信你过两天就回柳树底下,他要去北门宅子那边的时候半路给他。”说书的说完后站起了身,把信放在桌子上就推开了门出去了,月亮都已经半空中了。

    卖柴的一时还没缓过神来,听到能住城里,心里真有些念想,只是觉得不太信,他把信拆开,只是不识字,不知道讲了什么。怎么住城里呢?隔两天再给秀才又是怎么?卖柴的摇摇头,“不想这个,这酒喝得有点厉害了啊!”

    第二天,卖柴的像往常一样,起早去了山里,砍了摞柴,听了说书的话,没去城里,就去了清水河下边陪着张老哥钓鱼。张老哥钓鱼的本事是真的好,鱼又大又好,主要还是便宜。“程老弟,鱼咋样啊?胭脂河的鱼是不是还有女人味?”

    “你又乱说了!女人味我咋知道嘛!”卖柴的和钓鱼的很早就认识了,那时候卖柴的二十几来岁了,钓鱼的大上两旬。“不过你要不在这儿钓鱼钓了这么久,我哪能跟你有这交情!”卖柴的也不知道自己突然提了这么一茬,可能心里有点高兴。

    “哪能哪能,都是鱼篓里的鱼啊,以后如何全看钓鱼的了。”张老哥就坐在河岸旁边,跟程老弟闲聊。

    “我连名字都没要,只要了这么个姓,比你那鱼篓里的鱼都惨些。也还行,张老哥你还在,哪天你不来钓鱼了,我得孤单死。”卖柴的突然伤感起来,这都半辈子了,也没跟人说自己的名字,只都是跟人说自己的姓。“张老哥你说得也有理,都是鱼篓里的鱼,进来了就难出去,命好就活久些,不好就下油锅了,全看命!”

    “行了行了,别说话了,钓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