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仆人
山中的雨来的快，去的也快，等到后半夜，雨势已逐渐减小，瑟瑟发抖的孩子们围坐在一起，忐忑等待命运的审判。
对拓跋人来说，他们同样度过了难忘的一夜。该如何分配从无忧城掠夺来的巨额财富，这是摆在所有人面前的难题。几个性烈的将领甚至公开厮打起来，叫嚣着要用拓跋人传统的决斗方式来决定战利品的归属。
愈来愈大的喧哗声终于惊动了老汗王，他用最严厉的语气斥责了众人，刚才还不可一世的将领们纷纷颤抖着匍匐在地上，谦卑地乞求老汗王的宽恕。于是，老汗王接管了接下来的分配仪式，也没人再敢对老汗王的决定提出半分异议。
天亮不久，双眼通红的拓跋人终于想起，还剩最后一批战利品没有被分配。一个身材高大的拓跋人走到孩子们面前，用拓跋语叫嚷了几句。
“他在说，你们这群卑贱的剑州人，本应该在大火中痛苦的死去，是我们的王宽恕了你们的罪行，从今以后，你们将成为拓跋人的仆人和奴隶，世世代代为你们的祖先赎罪。”张运鸿会一点拓跋语，附在贺为益耳边充当翻译。
几个妇人走了过来，粗暴地拉扯孩子们破烂不堪的衣物，许多孩子害怕得大声哭闹起来。张运鸿悄悄对贺为益说道，“益哥别怕，她们这是在挑选仆人呢，那些哭的最厉害的，一看就伺候不了人。当下人的，无论如何也不能在主人面前撒野。益哥，你跟我学，老老实实把头垂下来，不管她们怎么摆弄你，一定不要哭。要是咱们没被选中，就真的只能去送死啦。”
贺为益不想死，他还有太多的事情要做，父亲不能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去，此刻，他镇定得让过去那些熟悉他的人感到有些可怕。
事实上，贺为益已经发现了此前一直被自己忽略的问题。
拓跋人到底是怎么进入无忧城的？
马闯很幸运地活了下来，但同样也失去了成为奴仆的可能，他脸上的血水已被冲掉，留下一道触目惊心的鞭痕。一名妇人嫌恶地从他身边走过，路过贺为益和张运鸿时，用眼神稍微向身旁示意，紧跟在她身后的军士便一把提起二人的衣领，将他们扔到一旁。
死亡像一头极富耐心的野兽，不紧不慢地跟在猎物身后，寻找最佳的出手时机。贺为益明白，自己又一次死里逃生。他有点感激张运鸿，要不是他，自己可能再也没有报仇的机会。
被选中的十几个孩子被人陆续领走，贺为益和张运鸿小心翼翼地跟在刚才那名妇人身后，走进一处被石堡合拢的宅院。
妇人转过身来，她拥有拓跋人典型的高耸鼻梁，黝黑的脸上没有一丝笑容，她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两个孩子，用生硬的剑州话对他们说道。
“你们两人叫什么名字，以前家里是做什么的？”
“回夫人的话，我叫张运鸿，无忧城里最有名的知春楼就是我家开的。”张运鸿快速说完，悄悄瞥了一眼贺为益。
“我叫马闯，家里是开米行的。”贺为益第一次发现自己竟有几分撒谎的天赋。
“很好，接下来你们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忘掉自己的名字。在这里，没有张运鸿，也没有马闯，只有鸿奴和闯奴，听明白了吗？”
“是，夫人。”
“第二件事，我要你二人发誓，此生只服侍主人一人，永不生背叛之心。”
贺为益和张运鸿二人跪在地上，不断地向那未曾谋面的主人宣誓效忠，直到妇人感到有些厌烦，才挥手让他们停下。
张运鸿不敢抬头，小心翼翼地问到，“鸿奴不知夫人和主人名讳，还请夫人教予鸿奴。”
妇人饶有兴致地看着张运鸿，好一会才开口笑道，“我喜欢主动的奴才。我叫拓跋芸，你们叫我芸姨就好。至于主人，你们现在还没资格知道那么多，不过，他在攻破无忧城的行动中立下大功，这几天正在接受老汗王的封赏，等再过段时间你们就能见到他了。”
夜里，当一旁的张运鸿终于发出鼾声时，贺为益再也控制不住白天被自己压抑住的情绪，小声地哽咽起来。为了活命，他选择主动沦落为一个野蛮人的仆人，而将长吏之子的骄傲和尊严全都舍弃。此时，父亲的面容又浮现在他的脑海，似乎是在指责他的懦弱。就这样，在屈辱和羞愧的双重折磨下，贺为益终于支撑不住，渐渐睡着了。
随后几天，芸姨没有再出现，整座院子只剩下仆人们机械地做着重复的工作。贺为益以前从来没有干过活，他总是笨手笨脚地将事情搞砸。好在张运鸿总会在关键时刻站出来替他承担一切，他懂拓跋语，因此很快能和其他仆人们熟络起来。
这天下午，贺为益在院子里机械地扫着地上的落叶，默默计算着剑州府兵是否已经集结完毕。张运鸿突然从旁边跳出来，捂住贺为益因受到惊吓而险些大叫的嘴。他凑在贺为益耳边，以极低的声音说道，“益哥，我打听出来咱们的主人是谁了。”
贺为益其实对主人的身份并不感兴趣，张运鸿见贺为益有些意兴阑珊，便快速说道，“我听其他人说，他们也是刚从别的地方调过来服侍新主人的。拓跋人这次能够攻破无忧城，全得依靠这位新主人。他原本是拓跋人，十多年前被带入无忧城，被城里的好心人抚养长大。那晚他就在城墙上，也是他放拓跋人进城的。攻破无忧城，他算是立下头功，传闻老汗王还有意将他收为义子。”
一道闪电瞬间击中了贺为益，他终于知道，曾经号称永不陷落的无忧城是如何被攻陷的了。
“阴险的叛徒！”贺为益咬牙切齿地说到。
“嘘，益哥，小点声，你不要命啦？”张运鸿偷偷看了一眼四周，见没人发觉，又对贺为益陪笑道，“益哥，你说剑南王什么时候派兵来救咱们啊？”
贺为益没有回答，从他知道真相的那刻起，仇恨就像火焰一样迅速燃遍了他身上的每个角落。
对拓跋人来说，他们同样度过了难忘的一夜。该如何分配从无忧城掠夺来的巨额财富，这是摆在所有人面前的难题。几个性烈的将领甚至公开厮打起来，叫嚣着要用拓跋人传统的决斗方式来决定战利品的归属。
愈来愈大的喧哗声终于惊动了老汗王，他用最严厉的语气斥责了众人，刚才还不可一世的将领们纷纷颤抖着匍匐在地上，谦卑地乞求老汗王的宽恕。于是，老汗王接管了接下来的分配仪式，也没人再敢对老汗王的决定提出半分异议。
天亮不久，双眼通红的拓跋人终于想起，还剩最后一批战利品没有被分配。一个身材高大的拓跋人走到孩子们面前，用拓跋语叫嚷了几句。
“他在说，你们这群卑贱的剑州人，本应该在大火中痛苦的死去，是我们的王宽恕了你们的罪行，从今以后，你们将成为拓跋人的仆人和奴隶，世世代代为你们的祖先赎罪。”张运鸿会一点拓跋语，附在贺为益耳边充当翻译。
几个妇人走了过来，粗暴地拉扯孩子们破烂不堪的衣物，许多孩子害怕得大声哭闹起来。张运鸿悄悄对贺为益说道，“益哥别怕，她们这是在挑选仆人呢，那些哭的最厉害的，一看就伺候不了人。当下人的，无论如何也不能在主人面前撒野。益哥，你跟我学，老老实实把头垂下来，不管她们怎么摆弄你，一定不要哭。要是咱们没被选中，就真的只能去送死啦。”
贺为益不想死，他还有太多的事情要做，父亲不能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去，此刻，他镇定得让过去那些熟悉他的人感到有些可怕。
事实上，贺为益已经发现了此前一直被自己忽略的问题。
拓跋人到底是怎么进入无忧城的？
马闯很幸运地活了下来，但同样也失去了成为奴仆的可能，他脸上的血水已被冲掉，留下一道触目惊心的鞭痕。一名妇人嫌恶地从他身边走过，路过贺为益和张运鸿时，用眼神稍微向身旁示意，紧跟在她身后的军士便一把提起二人的衣领，将他们扔到一旁。
死亡像一头极富耐心的野兽，不紧不慢地跟在猎物身后，寻找最佳的出手时机。贺为益明白，自己又一次死里逃生。他有点感激张运鸿，要不是他，自己可能再也没有报仇的机会。
被选中的十几个孩子被人陆续领走，贺为益和张运鸿小心翼翼地跟在刚才那名妇人身后，走进一处被石堡合拢的宅院。
妇人转过身来，她拥有拓跋人典型的高耸鼻梁，黝黑的脸上没有一丝笑容，她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两个孩子，用生硬的剑州话对他们说道。
“你们两人叫什么名字，以前家里是做什么的？”
“回夫人的话，我叫张运鸿，无忧城里最有名的知春楼就是我家开的。”张运鸿快速说完，悄悄瞥了一眼贺为益。
“我叫马闯，家里是开米行的。”贺为益第一次发现自己竟有几分撒谎的天赋。
“很好，接下来你们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忘掉自己的名字。在这里，没有张运鸿，也没有马闯，只有鸿奴和闯奴，听明白了吗？”
“是，夫人。”
“第二件事，我要你二人发誓，此生只服侍主人一人，永不生背叛之心。”
贺为益和张运鸿二人跪在地上，不断地向那未曾谋面的主人宣誓效忠，直到妇人感到有些厌烦，才挥手让他们停下。
张运鸿不敢抬头，小心翼翼地问到，“鸿奴不知夫人和主人名讳，还请夫人教予鸿奴。”
妇人饶有兴致地看着张运鸿，好一会才开口笑道，“我喜欢主动的奴才。我叫拓跋芸，你们叫我芸姨就好。至于主人，你们现在还没资格知道那么多，不过，他在攻破无忧城的行动中立下大功，这几天正在接受老汗王的封赏，等再过段时间你们就能见到他了。”
夜里，当一旁的张运鸿终于发出鼾声时，贺为益再也控制不住白天被自己压抑住的情绪，小声地哽咽起来。为了活命，他选择主动沦落为一个野蛮人的仆人，而将长吏之子的骄傲和尊严全都舍弃。此时，父亲的面容又浮现在他的脑海，似乎是在指责他的懦弱。就这样，在屈辱和羞愧的双重折磨下，贺为益终于支撑不住，渐渐睡着了。
随后几天，芸姨没有再出现，整座院子只剩下仆人们机械地做着重复的工作。贺为益以前从来没有干过活，他总是笨手笨脚地将事情搞砸。好在张运鸿总会在关键时刻站出来替他承担一切，他懂拓跋语，因此很快能和其他仆人们熟络起来。
这天下午，贺为益在院子里机械地扫着地上的落叶，默默计算着剑州府兵是否已经集结完毕。张运鸿突然从旁边跳出来，捂住贺为益因受到惊吓而险些大叫的嘴。他凑在贺为益耳边，以极低的声音说道，“益哥，我打听出来咱们的主人是谁了。”
贺为益其实对主人的身份并不感兴趣，张运鸿见贺为益有些意兴阑珊，便快速说道，“我听其他人说，他们也是刚从别的地方调过来服侍新主人的。拓跋人这次能够攻破无忧城，全得依靠这位新主人。他原本是拓跋人，十多年前被带入无忧城，被城里的好心人抚养长大。那晚他就在城墙上，也是他放拓跋人进城的。攻破无忧城，他算是立下头功，传闻老汗王还有意将他收为义子。”
一道闪电瞬间击中了贺为益，他终于知道，曾经号称永不陷落的无忧城是如何被攻陷的了。
“阴险的叛徒！”贺为益咬牙切齿地说到。
“嘘，益哥，小点声，你不要命啦？”张运鸿偷偷看了一眼四周，见没人发觉，又对贺为益陪笑道，“益哥，你说剑南王什么时候派兵来救咱们啊？”
贺为益没有回答，从他知道真相的那刻起，仇恨就像火焰一样迅速燃遍了他身上的每个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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