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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作赌

    一场飞雪过后,年节将至,街上小贩卖起了年货,红春联、红灯笼、红窗花,行人如簇,好不热闹。

    那人始终没有要回书院的样子,每日早出晚归,侯府中人也恍若视而不见。

    茶楼一角,几个年轻人围坐,一股子书香气,清亮的声音盖过了满楼喧嚣。

    “诶,听说了吗?工部尚书被上面停职查办了呢。”

    “怎么会?柳大人爱民如子,为官清廉,怎会被停职呢?”

    “听说是犯了什么事,具体我们哪里知道?还是等着调查结果出来吧。纪兄,你怎么发呆了?来这儿一句话也不说。”

    “哦,没什么,你们继续。”

    “听说,大理寺新到了位姓季的捕头,这位大人来头可不一般……”

    “你在看什么?”

    未等听完,耳畔便响起一道问语。

    看着那人眼中的打量,我躬了躬身子。

    他看了眼下方,“那个人,你认识?”

    他说的,恰是坐在靠窗处的一个清俊男子,恰是我的故识——纪修齐。

    我忙摇了摇头,并不想让他知道什么。

    他随即起身,便离了座。

    第二日,他带我坐在了一楼。

    耳畔嘈嘈切切,不时目光打量,其中一道让我一直低着头,不敢多看一眼。

    “瞧,这位爷一连来了好几日了,日日都带着那个丫鬟在城中四处闲逛,听闻侯爷都拿他没办法呢。”

    “那丫鬟据说还是出自春熙楼,你说他买了便买了,还日日这般招摇过市,生怕谁不知道似的。”

    “谁家出了这么个纨绔,也是倒霉。听说他打了工部尚书之子都能不了了之,我们啊,还是离这位爷远点。好在侯府家大业大,供得起这尊大佛……”

    听到此处,他突然起身,莫名看了我一眼,“走了。”

    我忙跟上了他的步伐,害怕身后之人跟来。

    一连两日,每日受一番戏言,然后离去。第三日,街市上,车马喧嚣。我刚走出茶楼,身后便传来高声一语,“等一下!”

    那人听着声音,停步看向了身后,我只得跟着停步。

    纪修齐面上一喜,便跑了过来,“清清姑娘,好久不见啊。”

    是啊,好久不见,自那日街头与之闲逛,是过去了几个月了。

    他一连跟了我三日,没想到还是来了。

    身旁人走了上前,打量着他,“你是谁?找我的丫鬟所为何事?”

    纪修齐眼中一顿,随即行了一礼,“这位公子,不知可否让我与她单独聊聊?”

    那人骤然一语,“不可!”

    “林世子,纪某别无他意,只是与这位姑娘素有交情,想要说说话而已。”

    那人面上戏谑一笑,上前了几步,“你们果然是认识的。不过,她现在是我的丫鬟,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一语言罢,他示意了我一眼,转身便欲离去。

    纪修齐跟上了几步,“就算是丫鬟,世子也不能这般替人作主吧?”

    音落,那人转过身,莫名看了我一眼,“她是我花了银子买回来的,如何作不了主?本公子告诉你,她如今叫听雨。有本事,你就出一千两银子将她买回去啊。”

    “你!”

    看了眼纪修齐面上的怒色,我行了一礼,默默跟上了那离去的身影。

    那人上了马车,随即转过了身,“你今日走回去,天黑前没见到人,你就等着受罚吧。”

    寒风中,马车渐远,我为他无缘由的怒火默叹了口气。

    此人简直是睚眦必报,因着我骗了他,他连一个书生都能冷言一二。

    是日,当我走回府时,腿上酸楚,不用想就知磨出了水泡……

    随后两日,他并未出府。每日在院中盯着我干活,就像个监工一样。

    偏生他还极为挑剔,不是嫌茶水太烫,就是说地上未扫干净,待到实在没了由头,便让我把那荒废的花圃种上花草,忙得我一整日不得闲。

    简直是折磨。

    第三日,听闻书院放了假,他又无故带我出了府。

    他照旧带我去了茶楼。

    这一次,他在二楼的靠窗处落了座,便看向了我,“坐下。”

    这一眼,我不用猜也知下一句便是“怎么?还要我说第二次”,我只恭顺地坐在了一侧。

    茶楼中,四座喧嚣,我一眼就在人群中发现了那道熟悉的身影。

    他正与几名书生装扮的年轻人一处,闲聊喝着酒,举手投足与四座的粗衣很不一样。

    “你们说,那位柳大人到底有没有贪污?皇上为何迟迟没有决断呢?”

    “皇上没有下旨,便说明柳老是清白的呗。想当年柳老在外地做县官时,又是修路,又是搭桥的,很受地方百姓拥戴呢。”

    “可话虽如此,人也是会变的,若是……诶,纪兄,此事你怎么看?”

    “我并不了解柳老的为人,也未见过,却看过柳老早年写的一篇诗。诗中有一句‘焉得鸿鹄志,济困牧野民’,叫我久久不能忘怀。整首诗哀吊民情,抒发了为民济世之宏愿。君子不欺暗室,青云之志长存。我想,那位柳大人当是位为民谋福效力的清官。”

    “纪兄言之有理,自古少年壮志,一诺千金,哪有轻易改志弃节的道理?男儿在世,奋发有为,积极入仕乃是一生所求。待致仕为官,上当为君死,下当应民心,若是流入世俗,岂不是苦费了十年寒窗?柳老廉名在外,自然引得奸邪嫉妒。自古史书上的清正官员,哪一个不是要受人一番非议的?”

    这番义正言辞,瞬时压下了楼中四处闲议。震惊者有之,点头者有之,旁观者有之,不屑者有之。

    我心中也不由平生几分豪云之气。

    寂然之中,一道掌声响起。

    “好一个致仕为官,一生所求。可这世间沟壑无数,岂只这一条路可走的?男儿仗剑游历四方,走天下路,会人间事,体百态苦,看遍山川辽阔,体味世态人情,帮扶难民弱子,写尽千古悲辛,不留善名踪迹,不也自是一番天地?”

    身旁人的阔声一语,又叫我心头一震。抬眼看去,那人眉目飞扬,狂狷之气下,我只觉他今日有些不一样。

    “世子爷语出豪言,不知对方才下方所言有何见解?”楼上人点头问道。

    那人倏忽一笑,面上恢复了戏谑,“书生空谈,终是误国啊。”

    话落,他便起身离座。

    我默默跟着,刚走出大门,便被一语叫住,“林世子所说空谈误国之语,可是对在下说的?”

    他眼中一笑,“对谁说的,谁心里明白。”

    纪修齐激动了几分,“林世子可是对我有什么不满?”

    闻言,他莫名看了我一眼,“本世子与你打个赌怎样?”

    纪修齐亦是看了我一眼,“赌什么?”

    “就赌十日之内那位柳大人的为人。若他被查无罪,我便放了她自由;若他被查贪污,你日后便离我的丫鬟远一点,别老是跟着我惹人误会。”

    沉默片刻,纪修齐立即点了点头,“好!我纪修齐赌了。不用十日,多少日都可以,皇上自会秉公裁判。到时,你就要信守你说的。”

    那人朗声一笑,“好啊,那我们就等着吧。”

    言罢,他就大步离去。

    马车上,他意味不明地看着我,“你是不是很期待他赢啊?那样,不光保住了一个清官的美名,你也得自由了。”

    似见我没有反应,他继续道:“工部尚书柳大人,少年成名,据说写得一手好诗,也怀着一腔壮志,二十岁致仕为官,为地方县令时几次遭遇地方旱情,与民同吃同住,才稳住了灾情,在地方饱有好名。

    “不到五年,擢升刺史,惩治贪官,为民谋利,素有廉洁之名。后皇上念其功绩,召回宴都担任工部尚书一职,一个位子一干就是十多年。如今五十有余,在朝中重权在握,受人敬重,百姓对之称赞有加。唯一一点称不上是污点的劣迹,便是因早年在外任职,对其子疏于管教,养得骄纵了些。

    “这次,因为年货溢价一事牵扯到了他头上,兹事体大,皇上怀疑其勾结官员,贪污受贿,遂将其停职半月,结果什么都没查到便官复原职。实则,此事已交由大理寺暗中查办。

    “如今已过一月,仍旧没有半点证据被查出,大理寺也迟迟破不了案,反倒有不少为他鸣冤的声音存在,愈演愈烈。你说,这样一个人,究竟是清官还是贪官呢?”

    他一口气说完,目光就未从我身上离开,流转的眼眸更添几分深谙,“这件事既和你有关,你放心,我会让你亲眼见识一番这其中真相的。”

    我听着他的叙述,心中疑惑。

    我日日守在他的身边,他是从哪儿得知的这些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