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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三章 祸双

    脚步声一急一缓,明显来的不止一个。

    几乎同一时刻,天冬跑回了药罐旁,我也收起了翻石板的手。

    “掌柜的,我跟您说,我可是亲眼瞧见那暗沟里倒了好些好药材呢。”

    石韦的一席话,瞬时让我紧张了几分。

    随即,只见一前一后两人,一个恭维言笑,一个容色严肃。

    不多时,他们走到院中,先是打量了我一眼,继而又走向另一处。

    “掌柜的,您来瞧!”

    掌柜的定眼一瞧,面色瞬时沉了下去,“好啊!我好心收留你这小子,你竟不知感恩,还这么浪费我的药材,你是不想干了是不是?”

    天冬面色一惊,拔腿便欲跑,下一刻被石韦一手拎住,“这小兔崽子平日在后院不知怎么偷懒呢。”

    “没有!”

    许是被抓得疼,天冬一面挣扎着,一面疯狂地摇头。

    “没有?”

    掌柜的怒气一语,瞬时便抓来了天冬的泥手,又翻看了一个药罐,“你这小子又没洗手就去熬药对不对?这药罐里的水也不对,跟你说了几次了,熬药马虎不得,每次熬药前要把这些家伙事儿都洗干净咯。

    “还敢狡辩说没有,我看你是偷奸耍滑惯了,怎么省事怎么来!给我打!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一天到晚尽给我找事!”

    眨眼间,石韦卷起袖子,一巴掌便落在了那屁股上,远比上次用力得多,疼得天冬哇哇直叫。

    “我让你撒谎!”

    “我让你偷懒!”

    “我让你贪玩!”

    这一幕,叫我心中五味杂陈。

    最终,想着他那蛐蛐儿是因我没的,我终是看不下去,上前拦下了石韦的手,然后一个劲儿地向掌柜行礼。

    掌柜的似是觉得打得差不多出了气,冷冷看了天冬一眼,“你要真做不来这活儿,我有的是人!”

    音落,天冬不顾疼痛小跑就抱住了掌柜的腿,泪水汪汪地直摇头,“不走!”

    “不走?”

    掌柜的笑着,一手便嫌弃般推开了他,“你不知暗地里毁了我多少药材,我要你何用?”

    “乖!”

    天冬又蹦出了个字,眼泪怎么也止不住般地流。

    “好啊,我就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下次月休的时候,你就给我去山里采药去!你若再给我生事,我把你丢到大街上!”

    掌柜的说着,转身冷看了我一眼,“还有你,见他胡为也不禀告,这些药材里也有你的一份儿,你也给我记着点!”

    就这样,我无故跟着挨了顿骂。

    回过神来,瞧着天冬腿上的擦伤,我正欲仔细瞧瞧,谁知他瞪了我一眼,抹着眼泪便收拾起了药罐。

    亏我方才还为他求情。

    心中的一丝同情再次消逝,我觉得自己还是熬药吧……

    随后一日,天冬变得正常了很多,每日规规矩矩的,再也不敢倒掉药材,药罐也会洗了。

    我这才发现熬药的另几种熬法。

    只是他仍不理会我,恍然与我赌气一般。

    这一次,我知道他所做的缘由。

    自见识了他那顿打之后,我隐隐觉察到,他是害怕我的到来代替了他的位置,才对我百般捉弄。

    原来天冬一直都想赶我走。

    果然,在我一次送完药回来,就看见他拿着火钳准备取我药罐下的柴火。

    那药要温火慢熬,骤然熄火只怕会失了药效。

    这一次,我上前就抓住了他,气得拍了拍胸脯。

    “我——月底——走!懂?”

    学着他的口气,我拉长了话,还给他比了手势。

    这孩子似没听懂,一副厌恶我的样子。

    “你再没事找事,我就去告状。”

    这一次,天冬老老实实地放下了火钳,眼中生出了些惧意,从我手下溜走了。

    我不由长呼了口气。这孩子分明是来折磨我的,半月不到,我就已经受不了了。

    随后,天冬果然安分了很多,似是怕我告状,他真的没再闹腾,不过仍是一脸的冷漠。

    这让我欣慰了不少。他不喜欢我,我还不喜欢他呢。

    不曾想一日不到,我看着他错拿的一包药,再次头疼了起来。

    “蛤壳!”

    “虫。”

    “蛤——”

    “虫!”

    当我抓着他指着纸包上明晃晃的一个大字念出声时,他一口理直气壮地就回了我。

    “这个呢?”

    “虫!”

    “斑蛰!——蛰!”

    “虫!——虫!”

    听到这里,我已经对他忍无可忍了,正想再念,谁知他又溜了出手。

    我又头疼了起来。我竟妄想教一个心智不全的孩子识字,不由觉得自己有些异想天开和好笑。

    我要是再管他什么,我就——真的是虫了……

    终于,半月时光过去。寒气渐退,日光一日比一日地暖,春天恍然一夜间就会到临。

    我的心在天冬的日日刺激之下,终是没有衰没下去,满院的药味闻着也有了几分舒适。

    我没想到的是,三日间后院中再次来了人。

    石韦似乎总爱到这里来,不是吩咐什么,就是监督天冬和我。

    那副拿着鸡毛当令箭的趾高气扬的举止让我有些不喜,却也无可奈何,谁叫掌柜的信任他呢?

    这一次,他送完了一堆药材,连带着指了指我,“忍冬,过去前堂帮忙!掌柜的吩咐了,既然他光想着偷懒,还每日得闲养蛐蛐儿,这这些活儿就让他一个人干!”

    那些药材堆了一桌,少说也有数十包,天冬一个必然是吃力的。

    犹豫间,石韦便走去天冬旁瞪了他一眼,“小鬼,听到没有?这些药熬不完不许吃晚饭!回头我再来监督你!”

    二人相瞪一眼,便各自归位。

    我不知道掌柜的是否真的有这吩咐,还是不敢马虎,跟着去了前堂。

    “忍冬,过来包药!”

    一到,石韦便使唤起了我。我却没见掌柜。

    见四处人群晃动,几个伙计各自忙着,我忙过去,帮着做些包药之类的活儿。

    其实,前堂闹哄哄的,我不太喜欢。每次送完药,我都匆匆离去。

    这一次,我得以留意每一位来抓药看病的客人。

    “我母亲生了重病,急需药材,请你先赊给我好不好?我日后一定还!”

    “去去去!没钱抓什么药?别耽搁我生意!”

    大门口,一个面瘦的中年男子抱着一伙计痛哭,被伙计一手推开。

    “大夫,求求您了!您救救我的孩子吧!我给您跪下!”

    “唉,不是我不肯救,你还是去别处看看吧。”

    房门口,一个憔悴的妇人抱着一个婴儿在一老者面前下跪磕着头。

    “哼哼哼……你怎么就狠心去了啊……”

    某个房间里,阵阵啜泣声不止,在嘈杂的人群中一断一续的。

    是的,悬壶馆乃是医馆,会治人,自然也会死人。

    几乎每日到前堂来,我都会听见伙计议论谁病重,恐命不久矣。

    生死一瞬,凭着几浅药物吊着。死亡、悲戚、苦泪,世上阴暗的一面,在这里统统上演。

    我只能尽心做着自己手上的活儿,却不能希望这活儿更多些。

    “哟!姚夫人又来抓药啦。”

    思绪中,人声渐去,一道清音入耳。

    抬眼看去,只见一头戴珠钗的妇人在婢女的搀扶下缓缓走来。

    那妇人身量窈窕,面色和善,若云娴雅,身上淡蓝色的衣衫布料不凡,针线严密,衬得雍容之姿,只是眉间一丝病气缠绕。

    一时,我心中一震。我认识这位妇人,她在绿蚁馆买过酒。

    那时她每半月就会来一次,从不进去,每次都是在门口买酒。我那时听九钱无意中议论了一句,她是为她夫君来买的酒。

    “是啊,就请按老方子抓一副吧。”

    “好的呢,夫人稍等。”

    瞧着伙计与那妇人熟稔的模样,想必她经常到此。

    “忍冬!你给我快点!”

    一旁招呼一语,让我加快了手中速度。

    依着我的观察,那时一副治咯血的药。

    当我将那包药材送到那妇人手上时,她无故看了我一眼。

    她看我做什么?难道是认出我来了?不应该啊。

    我忙躬身双手奉上,不想让她盯着我的脸看。

    妇人示意丫鬟接了包好的药材,什么也没说,便领着丫鬟离去。

    “忍冬,鲍大夫要喝酒,你趁着天没黑,去买一壶来!”

    不多时,石韦走来往桌上放了几枚铜板,便又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