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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四章 追忆

    悬壶馆医术一绝的鲍大夫,我自然是听说过的。

    据说我当时浑身是血地送来,被掌柜的拒之门外,就是那位鲍大夫说的话,让我得以捡回了条命。

    不管石韦是不是又在借故使唤我,给这位鲍大夫买壶酒感谢一番都是应该的。

    于是,日光倾斜时候,我拿着数着的十二枚铜板,出了悬壶馆。

    十二个铜板,买得到的自然是寻常不过的春醪酒。

    或是那位姚夫人的到来让我记起了往事,我决定去一趟绿蚁馆。

    日近黄昏,街上并无多少行人,各自收拾着自己的营生,只远远传来几道长短声的车马声响。

    我一路向着绿蚁馆而去,心中思绪纷飞。

    绿蚁馆我已有半年没去过,不过偶尔在闹市街头听得几语闲言。

    此刻,我又想起了鸿语姑娘,想起了在绿蚁馆卖酒的日子。

    不知鸿语姑娘和陆大人在梧州过得怎么样呢?

    慢慢悠悠间,我就已走进了那条熟悉的巷子,一股清香的酒味叫我是瞬时回了神。

    仍是字迹端正的招牌,仍是那不大的门面。

    这个地方,那人带我出府时,从不带我到这边来。

    酒馆之中,桌椅摆放整齐,日光斜照,金辉一地。账台处,一个捋着胡须的中年先生打着算盘,看了眼别无多少的客人便转身离去。

    座位上,三五客人喝酒吃肉,似在闲聊着什么。其旁,两名陌生面孔的小二在旁招呼着,偷偷打着瞌睡。

    “客官,您要的酒来了,您慢用!”

    熟悉声响传来,我一眼便认出了领头出来的九钱。

    听人说,我被卖到春熙楼不久,二两就辞工离去。如今的绿蚁馆,只怕只有九钱和一斤两个熟人了。

    “这位客官,您看要点什么?小店有各样美酒……”

    又一阵熟悉声响,叫我回了神。只见九钱送走了一桌客人,转身就恭敬站在我的面前。

    我不由觉得好笑,抬头将头发捋了捋,露出了那脸上的疤。

    “你是……十文!”

    九钱的眼中先是疑惑,继而睁得越来越大,半响才吐出了那两个字。

    “真是是你!没想到你还活着!我听说……”

    这一句,我明显感受到了九钱的喜悦,也感受到了那欲言又止的难言。听说我已经身亡了吗?

    “九哥,他是谁啊?”

    不知情的小二疑惑一语,让九钱瞬时挥了挥手,“去!一边待着去!”

    刚赶了人走,他便笑着示意我进去,“我们进来说,你是来……”

    我回之一笑,一面将手中的铜板递了上去,一面指了指酒坛。

    九钱眼中一顿,面上亦是一笑,“你是来买酒的啊。”

    我点了点头。

    见状,九钱抬脚就去为我打了壶酒,一手接过了我的铜钱,瞧了一眼又退了回来,“十文,你是不是迷糊了?绿蚁馆的春醪酒一直都是十文一坛啊。”

    我笑了笑,我并没有糊涂。一坛春醪酒就是那么多钱,只因绿蚁馆位置偏了些,才便宜了两文。

    我将手中的铜板塞给了九钱,对之行了一礼。

    我感谢九钱将那笔银两偷偷送到我的手中,让我得以离开那伤心之地。

    九钱看着铜板,又不舍般看向了我,“那好吧,你没事真是太好了,你日后有空再来啊。”

    这感伤之语,让我立即提酒就出了门。只可惜一斤大哥在厨房,不能得见。

    最终,站在绿蚁馆的招牌前,我还是忍不住回看了一眼。

    又有客人进门,九钱一如往日般热情地招呼着,微躬着身,面上含笑,嘴中絮叨,目光一片恭顺。

    我的脑海中不由想起另一幕久远的场景,那是鸿语姑娘离开绿蚁馆的时候。

    鸿语姑娘和陆大人是一起笑着坐上马车的。

    马车一角,九钱与锦枝面面相觑。

    “锦枝,我母亲生了病,这次不能跟你们一起走。”

    “我知道。”

    “锦枝,你此去梧州,打算多久回来?”

    “不知道。”

    “锦枝,你会等我吗?”

    “谁要等你?哼!”

    最终,锦枝是面上带着气走的。

    “游官人,你又来买酒啦!”

    思绪中,一道招呼声响起,只见个披头散发的落魄人阔步走来。

    我忙转了身,提着酒离去了。

    一路,我都心思沉重。过眼云烟,一切恍然昨日,如果我还在绿蚁馆,也该是很好的吧?

    只是个中滋味,不足为外人道,我也并不想让九钱知道我能开口说话的事。我默默走在日光的余晖里,心情沉重。

    “公子!您怎么了?”

    骤然一声呼喊,拉回了我所有的思绪。

    瞧着街头一道华服身影匆忙向我这边飞奔而来,我来不及思索,便快步走了起来。

    “听雨!听雨!是你对不对?”

    那人冲上前就抓住了我的胳臂,目光闪烁着打量,神色激动,让我心中气血翻涌。

    似见我没反应,他又失措般松了手。

    从这人的身上,我闻到了一股浓烈的酒气。我再也不想看见这人,趁着他发愣的一刻,径直离去了。

    “听雨!”

    可那人一直紧追不舍,我匆匆走着,终于到了悬壶馆,看了眼手中的酒,径直去了侧院。

    “忍冬,你怎么才回来?饭都快吃完了。”

    悬壶馆的侧院,有几间木屋,是专供医馆的大夫住的。

    我担心着那人会找到这里,看了眼身后,直接忽视了石韦的招呼,跑到一木屋前匆匆敲了敲门,便焦虑地等着。

    每一刻,都是煎熬。我只想早些送完酒,然后回到那偏僻的后院去。

    半响,院内终于走来个药童,“你有什么事?”

    我将手中的酒提上了前。那药童明白了什么,转身道:“先生,酒买来了。”

    “嗯。”

    远处传来一道老者的声音,我心中的焦急沉了又沉,不想下一刻,那人便找到了这里,“听雨!”

    他酒意清醒了般,正眼对着我,“听雨,你跟我回去好不好?我那日不是……”

    “谁在外面吵?别碍着我清静!”

    院内,一个白发苍苍、精神矍铄的老者面色严肃地走来,目光在我和那人身上来回,明显有几分被打扰的不悦。

    我忙将手中的酒递到了老者跟前,对之一礼,只请他快快接下。

    “你就是医馆里新来的那个伙计?”

    老者接了酒,却直直盯着我看,“嗯,如今这副模样,可比那日被抬进来时一身是血瞧着顺眼多了。”

    这位鲍大夫为我诊过脉,想必知晓我是女儿身。此刻,我不由头皮有些发麻。

    谁知下一刻,身旁之人便激动般开了口,“那日!那日她发生了什么?”

    “她啊,”老者捋了捋胡须,随意开了口,“不知怎么受了重伤,浑身是血的样子,怪吓人的,想不到竟活过来了。”

    “那她怎么……”

    “她当时伤在脑袋,听说醒后跟个没事人一样,也不回家去,想必是失了忆,我在给她诊脉时就发现她头部有血块淤积。公子问她做什么?公子是来瞧病的吗?”

    那人微微摇了摇头,似乎无法接受一般。

    少顷,见老者回身,我也该离去了。谁曾想我刚出了院子,那人便又追了上来。

    他看着我,却又不敢直视我的眼睛,“你失了忆?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

    这颤抖声中的一抹激动叫我心中莫名。我冷淡看了他一眼,这才留意到他神色憔悴,一副疲惫模样。

    一时,我将心中的怒火压了又压,径直离去,顺带对之一礼。

    林庭之,我只求你莫要来打扰我,莫再出现在我的面前。每见你一次,我的心就会痛上一次。

    我径直回了后院。

    这一次,我不觉饿,也不想关注天冬在做什么。

    为什么我没有真的失忆呢?那样一段痛苦的记忆,为什么我怎么忘都忘不掉?为什么又要这般提醒我想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