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 不渡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他在众目睽睽之下偷窃了东西，他应得惩罚。
当我再次见到他的时候，我这般告诉自己。
所以当他面色苍白地坐在药罐旁坚持熬药时，我没有管他，只嘱咐了一番天冬莫要出错，便去了前堂。
悬壶馆上下因为昨日掌柜的一通怒火，气氛变得压抑，几个平日会偷懒的伙计不似往日说笑，此刻打起了精神，小心做着自己的分内之事。
据说，掌柜的一早派人报了官，想要让衙役来拿人，因为衙门事忙的缘故，伙计无功而返。
我并不想想那人的事，只是关心天冬。
那人受了伤，行动多有不便，我担心天冬一个人会应付不过来，从而受到掌柜的责罚。
掌柜的现在正在气头上，谁都不敢再生事故。
我留意着通往后院的那道小门，察觉着天冬端药时进时出的身影和掌柜别无二话的表情，心中稍安。
今日掌柜的很忙，板着脸算盘打得直响。掌柜的忙，我们也别想休息。
一上午，我都很忙。
中午时，过来喊我吃午饭的天冬被伙计一把拉着留了下来，“天冬！你在这儿吃，别跟那手脚不干净的小偷在一起。
“这偷窃啊，按我朝律法，可是要抓去坐牢流放的。要我说，他昨日被打得皮开肉裂，硬是一声没出，八成本就是个江洋大盗！”
就这样，我和天冬在前堂吃了顿午饭。
下午，照旧很忙，所幸掌柜的一整日都忙得无暇顾及后院，后院也未有差错发生。
我曾去送药偷看过一眼，那人瘸着腿仍在坚持熬药。面色如同初见时那般苍白。
傍晚时候，客人渐少，掌柜的不知所踪，留我一人看着。
离关门还有一会儿，我得了休息，正想去倒杯水喝，便见面前站着一个小厮模样的人。
他双手抱着，似要买药，又似有话要说。
见我发现了他，他一手就伸手递来了什么，“那个……我们少爷的玉佩昨日在腰间的荷包里找到了，特地派我来说一下。这是那人的。东西送到，我走了。”
一语落下，我终于知道这人怎么叫我有些熟悉。
也就在那一刻，常山走了出来，招呼道：“诶，你可是要买药？”
看着那小厮拘谨的神色，我心中复杂了几分，拿着那块染血的玉佩便离去。
后院，那人咳嗽了几声，一手拿着火钳翻弄着柴火，一手靠在柱子上支撑着身体。
那衣衫之上，血迹斑驳，那站不稳的身影，恍然随时都可能倒下。他似乎全然不顾，只忙着做事。
我在见到这样一幕场景之后，前进不了一步，心中气血翻涌。
不多时，一旁添水的天冬见到我，忙跑了过来。我没有顾。
那人终才发现了我的存在，手中无措地看我一会儿后，便背过身咳嗽了起来。
我这才走近了几步，目光死死盯着他。他似是觉察到异样，不敢直视。
“我问你，那枚玉佩，到底是不是你偷的？”
一丈之外，我向他作了手势。
他眼中一顿，继而地垂着头，似乎不想回答。
不多时，看着他想要去拿木柴，我拦在了他的身前。他再次看向了我，只是仍不愿直视。
“如果没有做，为何又要承认？”
我直直看着他，他只是无法开口，又不是没有手不会写字，他究竟是为了什么才把自己弄成这副田地？
“我不想走。”
这一次，他回答了我。
我心中的一丝无名怒火终于压抑不住，“悬壶馆收留你的恩情就这般值得你留恋吗？”
“不是的，我怕……你赶我走。”
每当我看他时，他从不与我直视。这一次，他激动地看着我的眼睛。
我为何能赶他走？因为他品行不端偷窃了东西吗？因为我亲眼撞见他又不肯承认吗？
我的心中痛苦不已，不愿深想下去。
“你的去留，不是由我决定的。”
最终，我留下了这番话语，还有他的那枚玉佩。
我不愿再见他，心中悲痛。
报恩，报恩，这世间有千百种恩情，偏偏是那最难报的救命之恩！
原来他为了所谓的恩，全然将自己困于此，甘愿受着那百般折磨，哪怕他有反抗的能力。
一时，在他身上，我恍然看到了我的影子，还有那段不堪的过往。我不愿再见他……
因为一场误会，第二日来拿人的衙役无功而返，掌柜的什么也没说。
随后，我都没有再理会那人，任他带伤做事也好，任他疲惫忙碌也罢，都与我无关。
我无视他所做的一切，每日只做着自己分内之事，只留意留意天冬。
对于这个人，我已全然生不出任何怜悯的想法。他既要留下，便是应得。
……
煦风飘荡，夏木生长。寻道处，惊鸿不来，鹧鸪不语。
“赵！姚！”
“姚！赵！”
天冬指着纸上的两个字，终于清晰地说出了口。
我欣慰地点了点头，察觉到院中来人，起身去了前堂。
半月过去，那人能正常走路了，我什么都没有说。
“忍冬你来啦，这天是愈发热了。”
常山见到我，面上一笑就开始了絮叨，“我瞧着，今日医馆里又来了个得了热病的人呢。你搬药材的时候可要小心点儿。这病凶狠，染上可是会死人的。”
随着天气炎热，据说附近一个村子爆发了瘟疫，悬壶馆中则先后来了批奇怪的病人。
他们高烧不退，身上长有脓疮，很是吓人。大夫说，他们得了热病，症状吓人，有些难治罢了。
为此，掌柜的在偏院设了几间屋子，专门收治这类病人。
大夫去瞧一次出来没有不皱着眉要更衣洗漱的。我总觉得那不是普通的热病，可说不清哪里普通。
“他来了，我们离他远点儿！去那地方送药，鬼知道他身上有没有沾染什么。”
“可不是，得亏掌柜的那时没赶他走，如今还算有些用……”
思绪间，伙计们的议论让我回过神来。只见那人端着汤药，向着偏院而去。
那个地方，掌柜的从不去，大夫更是少去，伙计们也都绕道走，独他日日往返。
据说里面有几个被人丢在这儿自生自灭，也有不怕的，在里面同吃同住。
只要有银子，掌柜的来之不拒，但能不能治好，就看各人造化了。
悬壶馆中人人自危，据说已经有多家医馆收到了同样的病人，据说这病实际可怕得多，一时来买药的百姓也少了些。
我日日留意着那处，时常能听到里面痛苦的哀嚎声。天冬似乎也怕，从不靠近那处，每次送药回去，竟会洗手了。
也不知是不是这个缘故，那人专责负责那群病人后，对我总要离三丈远，事事不与我接触，自己独自吃饭，熬药。
总之，我与那人的关系不冷不淡地维持了这半月。
其实我一直希望他能主动离开，可他一直没有要走的意思……
当我再次见到他的时候，我这般告诉自己。
所以当他面色苍白地坐在药罐旁坚持熬药时，我没有管他，只嘱咐了一番天冬莫要出错，便去了前堂。
悬壶馆上下因为昨日掌柜的一通怒火，气氛变得压抑，几个平日会偷懒的伙计不似往日说笑，此刻打起了精神，小心做着自己的分内之事。
据说，掌柜的一早派人报了官，想要让衙役来拿人，因为衙门事忙的缘故，伙计无功而返。
我并不想想那人的事，只是关心天冬。
那人受了伤，行动多有不便，我担心天冬一个人会应付不过来，从而受到掌柜的责罚。
掌柜的现在正在气头上，谁都不敢再生事故。
我留意着通往后院的那道小门，察觉着天冬端药时进时出的身影和掌柜别无二话的表情，心中稍安。
今日掌柜的很忙，板着脸算盘打得直响。掌柜的忙，我们也别想休息。
一上午，我都很忙。
中午时，过来喊我吃午饭的天冬被伙计一把拉着留了下来，“天冬！你在这儿吃，别跟那手脚不干净的小偷在一起。
“这偷窃啊，按我朝律法，可是要抓去坐牢流放的。要我说，他昨日被打得皮开肉裂，硬是一声没出，八成本就是个江洋大盗！”
就这样，我和天冬在前堂吃了顿午饭。
下午，照旧很忙，所幸掌柜的一整日都忙得无暇顾及后院，后院也未有差错发生。
我曾去送药偷看过一眼，那人瘸着腿仍在坚持熬药。面色如同初见时那般苍白。
傍晚时候，客人渐少，掌柜的不知所踪，留我一人看着。
离关门还有一会儿，我得了休息，正想去倒杯水喝，便见面前站着一个小厮模样的人。
他双手抱着，似要买药，又似有话要说。
见我发现了他，他一手就伸手递来了什么，“那个……我们少爷的玉佩昨日在腰间的荷包里找到了，特地派我来说一下。这是那人的。东西送到，我走了。”
一语落下，我终于知道这人怎么叫我有些熟悉。
也就在那一刻，常山走了出来，招呼道：“诶，你可是要买药？”
看着那小厮拘谨的神色，我心中复杂了几分，拿着那块染血的玉佩便离去。
后院，那人咳嗽了几声，一手拿着火钳翻弄着柴火，一手靠在柱子上支撑着身体。
那衣衫之上，血迹斑驳，那站不稳的身影，恍然随时都可能倒下。他似乎全然不顾，只忙着做事。
我在见到这样一幕场景之后，前进不了一步，心中气血翻涌。
不多时，一旁添水的天冬见到我，忙跑了过来。我没有顾。
那人终才发现了我的存在，手中无措地看我一会儿后，便背过身咳嗽了起来。
我这才走近了几步，目光死死盯着他。他似是觉察到异样，不敢直视。
“我问你，那枚玉佩，到底是不是你偷的？”
一丈之外，我向他作了手势。
他眼中一顿，继而地垂着头，似乎不想回答。
不多时，看着他想要去拿木柴，我拦在了他的身前。他再次看向了我，只是仍不愿直视。
“如果没有做，为何又要承认？”
我直直看着他，他只是无法开口，又不是没有手不会写字，他究竟是为了什么才把自己弄成这副田地？
“我不想走。”
这一次，他回答了我。
我心中的一丝无名怒火终于压抑不住，“悬壶馆收留你的恩情就这般值得你留恋吗？”
“不是的，我怕……你赶我走。”
每当我看他时，他从不与我直视。这一次，他激动地看着我的眼睛。
我为何能赶他走？因为他品行不端偷窃了东西吗？因为我亲眼撞见他又不肯承认吗？
我的心中痛苦不已，不愿深想下去。
“你的去留，不是由我决定的。”
最终，我留下了这番话语，还有他的那枚玉佩。
我不愿再见他，心中悲痛。
报恩，报恩，这世间有千百种恩情，偏偏是那最难报的救命之恩！
原来他为了所谓的恩，全然将自己困于此，甘愿受着那百般折磨，哪怕他有反抗的能力。
一时，在他身上，我恍然看到了我的影子，还有那段不堪的过往。我不愿再见他……
因为一场误会，第二日来拿人的衙役无功而返，掌柜的什么也没说。
随后，我都没有再理会那人，任他带伤做事也好，任他疲惫忙碌也罢，都与我无关。
我无视他所做的一切，每日只做着自己分内之事，只留意留意天冬。
对于这个人，我已全然生不出任何怜悯的想法。他既要留下，便是应得。
……
煦风飘荡，夏木生长。寻道处，惊鸿不来，鹧鸪不语。
“赵！姚！”
“姚！赵！”
天冬指着纸上的两个字，终于清晰地说出了口。
我欣慰地点了点头，察觉到院中来人，起身去了前堂。
半月过去，那人能正常走路了，我什么都没有说。
“忍冬你来啦，这天是愈发热了。”
常山见到我，面上一笑就开始了絮叨，“我瞧着，今日医馆里又来了个得了热病的人呢。你搬药材的时候可要小心点儿。这病凶狠，染上可是会死人的。”
随着天气炎热，据说附近一个村子爆发了瘟疫，悬壶馆中则先后来了批奇怪的病人。
他们高烧不退，身上长有脓疮，很是吓人。大夫说，他们得了热病，症状吓人，有些难治罢了。
为此，掌柜的在偏院设了几间屋子，专门收治这类病人。
大夫去瞧一次出来没有不皱着眉要更衣洗漱的。我总觉得那不是普通的热病，可说不清哪里普通。
“他来了，我们离他远点儿！去那地方送药，鬼知道他身上有没有沾染什么。”
“可不是，得亏掌柜的那时没赶他走，如今还算有些用……”
思绪间，伙计们的议论让我回过神来。只见那人端着汤药，向着偏院而去。
那个地方，掌柜的从不去，大夫更是少去，伙计们也都绕道走，独他日日往返。
据说里面有几个被人丢在这儿自生自灭，也有不怕的，在里面同吃同住。
只要有银子，掌柜的来之不拒，但能不能治好，就看各人造化了。
悬壶馆中人人自危，据说已经有多家医馆收到了同样的病人，据说这病实际可怕得多，一时来买药的百姓也少了些。
我日日留意着那处，时常能听到里面痛苦的哀嚎声。天冬似乎也怕，从不靠近那处，每次送药回去，竟会洗手了。
也不知是不是这个缘故，那人专责负责那群病人后，对我总要离三丈远，事事不与我接触，自己独自吃饭，熬药。
总之，我与那人的关系不冷不淡地维持了这半月。
其实我一直希望他能主动离开，可他一直没有要走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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